想婚了 楔子
这到底是什么烂天气啊?
出门还是太好晴天,赶上她要回去时,老天才不给脸的下起倾盆大雨,要是晚回,没饭吃还有挨臭骂是绝对免不了的,要是那个人今天心情不好,一顿揍更是逃也逃不掉,这雨,摆明了跟她过不去!
全世界也只有英国人对伦敦的天气最逆来顺受,大伙上班不忘带着大黑伞,总是让人搞不清楚是要外出来个雨中漫步还是工作。
躲雨,其实不是什么必要的动作。她只是想拖延回去的时间,能晚多久回去那个垃圾堆都好,最好永远都不要回去!
只要想起烫手铅版和嘈杂排字房一逃邺十四小时轰轰不停的机械声音,还有那些眼中只有钱的狰狞面孔,她就一阵厌恶。
同她一起在棚子下躲雨的人不少,放眼看去,一整条国王路(King-sRd)林立了贩卖各种最新流行的商店,大同小异的平顶房和灰泥双并房经过装潢设计,美化了建筑物原先外观上的丑陋,他们的消费对象,主要是游荡在斯洛安广场的青年男女还有游客们,而这些肥羊,也是她的目标。
没错,她是个小偷,诸如窃贼、人渣、垃圾、三只手,只要能想到的名词来形容她都可以,她才不在乎旁人用怎样的眼光看她。
发育不良是她最大的本钱,越是不起眼,越不引人注意,就越容易得手。钱包、皮夹、手表,只要值钱,能换钱的东西她都拿。
雨水疯狂的打在棚子上,顺着地面的排水孔流入下水道,飞驰的车辆溅起水花奔蹿四处。
雨天,是宰肥羊的好时机,盲目的人们忙着躲雨,警戒心通常降到最低,这时候下手通常没有不成功的。
她习惯性的警觉到空气中的浮躁气氛,看着每个人都因为这场临时大雨乱了手脚,心中窃喜,相准了目标,她顺手往前面穿逃陟绒大衣的男人口袋掏了去。
数秒后,得手的东西落入口袋紧贴着她的大腿,那股熨贴过体温的皮夹还持续发烫,她漠然的靠回店面角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她的窃术是最顶尖的,绝少失手,偶尔被逮个正着,也能擅用自己弱小的模样博取同情,顺利月兑走。
今天业绩总算没有挂零,回去也能交差,不自觉的,她吁出一口跟她年纪完全不搭轧的叹息。可此时,肩膀忽然感觉到沉重的压力。
她抬头,一个穿着老旧西装,面容除了皱纹看不出眼睛鼻子嘴巴,像极了沙皮狗的老头子跟她目光交接,按住她肩膀的,是他的手。他眼睑微掀,看得出他眼光中的不赞同。
Shit!老头子肯定看见她刚才偷东西了。
这下不跑是呆子!可说也奇怪,一个老头子力气应不大,奇异的是他手劲很大,她怎么挣月兑都无法如愿。
挣扎着,那个先前偷到手的皮夹从她破旧的口袋里掉到地上,露出一叠大面额的纸钞,些许烙着英国女皇头像的硬币也滚了出来,清脆的声响惹来了众人的注目。
“日安,有谁的皮夹掉了吗?”老头子字正腔圆的英国式英文,不疾不徐,绅士风度表露无遗,然而,他的手也稳稳的固定在她瘦小的肩上,没有半分移动的意思。
一经提醒,一群人才匆忙的低头检查自己的口袋和包包,不一会儿,失主如获至宝的蹲捡回自己的皮夹,并对老头子再三感谢。
英国人的多礼叫人吃不消,直到老远都还能看见他行往目礼。
*-*-*
被带离几条街后的她,气得满脸通红。
“你可以让我走了吧?”今天惟一的肥羊跑了,还被一个变态老头子抓着不放,运气真背!他不会是想送她去蹲苦窑吧?!
就在她心思不定,脑子疯狂想着逃跑的方法,她不能留案底,不能进牢房,不能被关,不能……轻轻抬高脚,正当她想狠狠往下踩时——
“这不是逃走的好方法,只会更激怒对手。”他轻易看穿她的心思。
接着,他把几乎没重量的她拎进一间店里。
温暖的空气包围过来,他放开她让她坐在椅子上,问:“要女乃茶还是饼干?”
饥渴寒冷让空了一整天的肚子此时不断的叫嚣着,本来她可以跑的,却被眼前扑鼻的女乃茶和饼干香给定住,她咽了好几下口水,从有记忆开始,她哪吃过这么高贵的食物?
热暖的香气一下端到她面前,细致的把手,绘着金线的骨瓷杯组,和一盘装满各式各样美味的手工饼干,叫人食指大动。
“吃,不用客气。”老头子月兑上的西装,里面是一件黑锻背心配白衬衫,他坐下并顺手帮自己倒了杯女乃茶。
她从来没进过任何一家店,也不会有谁这么客气的请她吃点心,虽然脸上的倔强还在,毕竟女乃茶的魅力惊人,她小心翼翼的端起杯子,不急着喝,先闻了闻,陶醉过后才入口。
甜暖的热茶经过喉咙直入月复内,好,好好喝喔!
接着,她吃了几块饼干,那好滋味是她没吃过的,又酥又香,她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抓了一把放进口袋里。
老头子的眼里闪过一抹光,但什么都没说。
嘴巴咀嚼着口腔中的瓶干,有了力气,店里的家具慢慢映入她的眼。
这间店看起来不大,只有几坪的空间,不过摆设的东西可就多了,锦盒层层叠叠从地上直抵天花板,朱色的家具沿着墙边伫立着,说不出年代的物品繁不胜数,到处充满陈旧的味道。
她的年纪太小,实在看不出这些东西有什么来历。
就拿眼前那一小幅的画来说好了。一张空白的纸上只有看似水花的水渍。
“那幅画叫‘鲤跃龙门’,因为画工逼真,画里的鲤鱼越过龙门化成龙飞上天去,所以剩下龙门滩的水。”轻响从她背后飘来,似乎清楚知道她的想法。
她随手一指,眼睛转过其他东西,“那个呢?不动的河?”
“左手那条河叫忘川,像你这样的小阿子最好不要随便靠近,一过了河就回不来现实的世界了。”
“哦,那右边的不就叫记川?”她咽下最后一口女乃茶。
她很实际,认得的只有钱,对这些听都没听过的东西丝毫不感兴趣,刚才也只是随便问问而已。
“你很聪明,知道举一反三。”老头子点头,对她有了更深的印象。
放下杯子,她溜到门口,心里想着要伸长手拉开门把,这下子,老头子就算想拦也拦不住她。“我要走了。”
“很晚了,女孩子不适合在夜晚的街道上流浪,你可以明天再离开。”他遥指一张四柱桃花心大床,像是没有看到她的举动。
床?
闻言,她受益惑的转身走上前,模了模那张如丝缎般柔软的床铺。
她每天每夜只能蜷缩在工厂丢弃的木板上睡觉,要是能在这么柔软舒服的床躺上一下,不要说一晚,就一下子,那该有多好……
“我……只睡一下。”她呢喃,不知道在说服自己还是老头子。
“你想睡多久都没问题。”他留了一盏灯在桌上,静看她爬上那张大床,然后消失在门帘的后面。
四周静寂了下来,只剩下她跳动不已的心跳声。
在有着太阳晒过的清新味道的枕头上枕着。她没想到自己的眼皮竟如此沉重,蜷着身子闭上眼,戴在头上的鸭舌帽顺势掉落在旁,披泄出一头柔软如云的鬓发,她没注意到,此时有个小男孩棒了一大件轻薄的羊毛毯正从门帘后朝她走来。
他手脚轻悄的把薄羊毛毯覆上她小小的身体。
朦胧间,她只觉得身体逐渐暖和,一下子便坠入甜蜜的梦乡。
*-*-*
小男孩约莫十几岁的年纪,一双细长的眼睛在微亮的灯光下像极了天上的星星,短短的发,黑得发亮。
“她是谁啊?”他朝一对笑得眯起眼的中国陶瓷女圭女圭问着,他们身穿宝蓝色肚兜、宽脚裤,光滑的头顶上有着三绺用红绳结绑起来的黑发,身长只有几公分大小,可爱至极。
本来维持同样表情的中国陶瓷女圭女圭,这时居然拧了下可爱的眉毛,然后舒展了固定太久的手脚,像颗圆球滚下台座。
“客人呵,好久没有人来这里。”
“还是个人类的女生耶。”插嘴的是头发绑着两绺的另外一个中国陶瓷女圭女圭。
“我问你们,她是从哪里来的啊?”小男孩用他略带稚气的声音问着,眼睛没有离开过她柔软的褐发和褐色的眼睫毛。
“糟老头带回来的人,你去问他。”三绺发的小童好奇的跳上床项,俯视女孩沉睡的面孔。倏地,他的身体跳上柔软的枕头,全身差点陷入。
两绺发的小童立即蹦跳到枕头边把他拉起来,可力道拿捏不够,脚底一滑,两人尖叫一声,抱在一起扭成麻花咕咚咕咚的滚着,掉到床下去了。
“你们太吵了,要是把她吵醒怎么办?”小男孩看着床上那应该比他小上好几岁的小女孩,做了噤声的手势。
两个小童面面对看,眯成缝的眼睛始终不曾打开,也不知道他们用什么沟通,半晌后,只见他们点点头,玩狮子球去了。
随后小男孩转身走掉了。
时间不知道过去多久,在这个时间河流好像忘记流动的地方。女孩霍然惊醒,洁白的额头贴着薄薄的汗意。
她怎么会在这里?扭头看向窗外,那天色让她的体温一下降到冰点,要死了!
穿着鞋的脚回到地板,顾不得滑落的羊毛毯,她看见柜子上摆放着某样东西,随即上前一把抓住藏进破旧的夹克里,也顾不得拉上拉链,打开店门,奔入黑暗的街道,转身拐进巷弄里。
此时,空无一人的店里忽然隐隐有了骚动起伏。
“遭窃啦……”
“要不要把糟老头叫起来?”
“小偷已经跑了。”
“老头子睡死了吗?”
“他是引狼入室!”
声音虽多却不吵,有的斯文,有的优雅,有哗啦啦的水声,有散落一地的桃花瓣,有麒麟双爪的印子,还有来回走动的莲足……
“才不,我想糟老头故意的,谁叫咱们都是赖在这不肯被出售的任性老东西,不把我们清走,他没办法回去。”
“这样好吗?”
“荷眼自己要跟她走的。”
“也对,只要不愿意,谁也没办法把我们带走。”
窃窃私语的声音一直持续着,叽叽喳喳,叽叽喳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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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直没忘记那样幸福的感觉,虽然没有任何品牌的家具能给她再一次的感动,但每每经过家具行的展示柜,她仍然会多停留一会儿,看看里头展览的寝饰产品。
不是她买不起家具,是买不到她想要的。到国外出差,她偶尔会带回几件喜欢的精品,可是跟一般家庭比较起来,她的房子仍然空洞得可以。
一男人带回一把舒适的椅子,她为之惊艳,偷偷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