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面少东 第四章
来到停尸处,川崎洋子来自日本的双亲已经在现场了。
看见英臣及和希前来,所罗队长趋前说道:“末武小姐,麻烦妳了。”
“川崎洋子的父母亲只会说日语,所以我们希望妳能帮忙安慰他们,顺便向他们解释整件案子的始末及调查进度。”
“没问题。”她点头,“他们在哪里?”
“里面。”所罗推开了门,“进来吧。”
走进低温的停尸间,只见床上躺着盖着白布的川崎洋子,而一对中年夫妇则站在遗体旁伤心落泪。
女儿遇害,惨死异国,做父母的一定很伤心,他们没有歇斯底里的哭叫已属虽得。
“川崎先生,川崎太太……”她趋前慰问,“我是东京青山署的末武警官。”
川崎夫妇讶异地看着她,“东京青山署?”
“是的。”她点头,“我刚好人在美国,所以过来向两位说明整个案情。”
川崎太太伤心拭泪,“是谁杀了洋子?是谁那么残忍?”
“目前警方已锁定了嫌疑犯,正在将他缉捕归案。”她说。
川崎叹了一口气,幽幽地道:“就算抓到了又怎样?我们的洋子再也回不来了……”
这话是事实,和希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安抚他们。
“两位请节哀,我一定会尽我所能给予两位协助。”
“谢谢妳了。”川崎太太弯腰一欠,
“关于遗体火化的事宜,我……”
“火化?”川崎一震,“不,洋子不要火化。”
巴希微怔,“但是如果不火化,恐怕在运回日本的行程上会有点困难。”
“不行。”川崎坚持而强硬,“我不让我女儿火化,我要她完完整整地回到日本。”
“这……”和希为难地看看所罗队长。
“怎么了?”见他们有些僵持不下,所罗队长问道。
“他们不让女儿火化。”她说。
所罗一怔,“不火化?但是要运回日本……”
“我知道有点困难,不过……”女儿客死异地,做父母的已经够难过,她希望至少能在这件事情配合并满足他们,“还是有办法的,对吧?”
“是没错,就是麻烦了一点。”
“我可以请使馆方面帮忙。”她说。
所罗沉吟了一下,“既然妳这么说,那就这么办吧。”
得到所罗口头上的赞同及允诺,和希放心许多。
“川崎先生,川崎太太,”她转而向川崎夫妇说明,“我们会替你们办理空运手续,那么川崎小姐的遗体就先放置在这儿,然后……”
“我们要为洋子移棺。”川崎说道。
“咦?”和希一怔,“移棺?请问你们能移到哪去?”
“这妳不用担心。”川崎神情坚定,“我在洛城有朋友,他愿意将他的空房子借给我。”
这时,一直沉默着的英臣开口了--
“这并不合程序。”他说。
川崎一怔,像是觉得很困扰似的。“难道不能通融?”
“这里不是日本,”英臣神情严肃。
川崎眉心一皱,瞥了身边的川崎太太一眼。
川崎太太立刻噙着泪,哀求着:“可是我们真的希望能为洋子守夜……”说着,她又伤心地哭了起来。
见状,和希实在不忍。“所罗队长,日本人有为家人守夜的习俗,可以请你通融吗?”
“末武,妳明知道这不合规矩。”英臣说。
“哪来这么多规矩?”和希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你已经彻彻底底的变成美国人了,完全不了解日本人在这方面……”
“末武。”英臣打断了她,没让她再说下去。
巴希瘪着嘴,不悦地看着他。
他与她四目相望,一脸若有所思。
暗忖须臾,他像是有了什么决定似的。
“如果所罗队长没有意见,我就当不知道。”他说。
所罗皱皱眉,考虑着。
“所罗队长,请你帮帮忙。”和希帮着川崎夫妇求情。
拗不过美女的恳求,所罗终于点头。“好吧,我就答应让他们移棺,不过只能一个晚上。”
“真的?”和希一笑,“谢谢你,所罗队长。”
转过头,她向川崎夫妇解释:“所罗队长答应让你们移棺,但只能一晚。”
闻言,川崎夫妇脸上有着放心的笑容,“那真是谢谢妳了。”
办理了一切必要的手续,川崎洋子的棺木由川崎夫妇领走。
目送着葬仪公司的运棺车离去,和希幽幽地叹了口气。
“妳高兴了?”英臣在她身后,冷淡地说了一句。
她回过头,没好气地瞪着他。
“难道满足为人父母的他们这么一点小小心愿,伟大的清川英臣先生都不愿意吗?”
“妳明知道这根本不合程序。”他说。
“法理不外乎人情。”她对自己的决定毫不后悔,“女儿客死异地,他们已经够伤心难过了,假如我们连这点忙都不帮,那岂不是太不通人情?”
睇着她,他还是一脸不甚认同的冷漠表情,“不管妳怎么说,我还是不赞同妳的作法。”
“是吗?”她挑挑眉,“我不需要你的认同。”
“妳天性如此吗?”
“啥?”
“坚持己见,挑战别人。”他说。
“这不是恭维吧?”她直视着他。
他撇唇一笑,“当然不是。”
他的直率虽然很惹人生气,但坦率的人总比装模作样、虚情假意的人好多了。冲着这一点,和希决定不跟他生气,也不跟他计较。
“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她耸耸肩,一脸的无所谓。
“希望妳的决定是正确的。”他慢条斯理地点了根烟抽着。
“绝对正确。”她一脸的坚信。
“那就好。”他幽缓地吐了个烟圈,话锋一转,“知道他朋友的空房子在哪里吗?”
她一怔,“ㄟ?”她不懂他为何突然这么问。
他眉梢一扬,斜睇着她。“妳该不会连问都没问吧?”
他说中了,她是没问。但倔强的她,当然没表现出一副尴尬又心虚的表情。
她故作镇定状,“那家葬礼公司是所罗队长找来的,要问到他们把棺木运送到哪里去并不困难。”
“嗯。”他挑挑眉,“那么我希望妳现在就去问。”
“你急什么?”
“因为我觉得不对劲。”他说。
她微怔,“不对劲?哪里不对劲?”
“说不上来。”他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地道:“川崎夫妇给我一种奇怪的感觉。”
“你天性多疑吧?”她很不以为然。
“干这行就要多疑,妳不知道吗?”他发亮、锐利的目光锁住了她,“太容易相信别人,是会吃闷亏的。”
他说的一点也没错,就因为知道他没说错,她开始有点心虚。
他是个优秀的探员,而在他面前,她常有一种莫名的挫折感。
但她不想输他,更不想被他看扁。
然而,就因为这么一点点的倔强及坚持,却往往让她在他面前更显无能。
“我……”她涨红着脸,不甘愿地说:“我去问就是了。”说罢,她转身离开。
从葬仪公司那儿问到地址的当晚,英臣跟和希驱车前往。
来到这处市郊的木造房子前,英臣停下了车。
“是这儿没错吧?”他再核对了一次地址。
巴希望向车窗外,看着那栋乌漆抹黑、没有半点动静的房子,不觉皱了皱眉头。
“你……确定是这里?”她问。
“这句话应该由我问妳。”他睇着她,一脸“妳看吧,出事了”的表情。
“ㄜ……”就算她再怎么不愿承认,也无法说服自己这栋房子有人入住的事实。
她再一次望向窗外,“怎么会这样?”
“妳跟葬仪公司问来的地址就是这里没错。”他说。
“真……真的吗?”她有点心虚地睇着他。
他挑挑眉,唇角一扬。
“虽然我已经变成美国人,但妳可别告诉我,日本人守夜是不开灯的。”
这句话分明是糗她,因为她今天在停尸间说他已变成彻彻底底的美国人。
虽然知道他在糗自己,但事实摆在眼前,她实在无话可说。
“我不是说过了,他们很可疑……”他说,“我怀疑他们根本不是川崎洋子的双亲,”
她一震,“咦?但是……他们有证明文件……”
他笑睇了她一记,“文件是可以变造的。”
他这句话可真是点醒了她。变造文件,这是极有可能的。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她有点担心,“我们是不是该立刻跟所罗队长联络?”
“不。”他不加思索地回答。
“咦?”
“他们要运遗体回国,还是得经由警方协助。”他撇唇一笑,脸上充满了自信的光彩,“我们就将计就计,”说罢,他转动方向盘,往回程走。
一路上,他几乎没说话,而这令和希相当讶异。
她以为他会趁此机会,好好地嘲笑揶揄她一番,但他没有。
因为他什么都没说,反倒让她觉得既惭愧又自责。
说什么人情,谈什么义理,她根本不该坏了规矩。
他说可疑的时候,她为什么不听他的呢?要是她乖乖听话,事情就不会变成这样。
唉,这次真是糗大了。
必到英臣的住处,和希还是闷闷不乐的。
她觉得自己笨透了,居然央求所罗队长帮忙,然后让那两个可能是冒牌货的川崎夫妇运走川崎洋子的遗体。
到人家的地方参与办案,竟然出了这样的大纰漏。“唉……”不自觉地,她叹了口气。
发现她无精打采,英臣闲闲地问了一句:“妳饿了?”
“没有啊。”她将外套月兑下,搁在手上。
“没有干嘛那么有气无力的?”打从他第一分钟认识她以来,还是第一次见她如此精神不济。
“你不懂的啦……”她瞥了他一眼,一副“说了你也不懂”的表情。
他挑挑眉,神情有点认真地说:“妳“好朋友”来?”
她一听,脸颊立刻爆红。
“才不是!”她羞恼地瞪着他,“你胡说什么?”
见她反应这么大,他蹙眉一笑,“女人来“那个”很正常,妳干嘛这么激动?”
“妳该不是为了今天的事郁闷吧?”很快地,他猜出另一个可能。
她爱面子又倔强,很有可能是为了她的误判而感到沮丧。
她睇了他一眼,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其实妳不必那么介意……”他在沙发上坐下,“很多事情是要靠经验累积的。”
见他今天像是吃了什么奇怪的药似的,竟没对她冷嘲热讽一番,她真的很吃惊。
她在他对面坐了下来,两只眼睛直直地盯着他。
“喂,你今天是不是吃错药了?”
他抬起眼帘,“什么?”
“依我对你的了解,你应该会利用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好好羞辱我一番的。”
他蹙眉一笑,幽深的黑眸回望着她,然后紧紧地锁住了她的目光。“妳有多了解我?”
迎上他如此深沉的目光,她不知怎地心头一悸。
其实,他长得真的很好看,而且可能是美国的营养好,他除了脸蛋像日本人之外,其他的部分都像是美国人。
说真的,在日本难得见到像他这样的男人,即使是在充满阳刚气息的警界。
他的个性一板一眼,自主性强,如果要跟他一起工作可能不是个好选择,但若是想谈一场美好的恋爱,他应该是不错的人选……
突然,一条警觉的神经将她拉回--
谈恋爱?她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啊?!她一定是疯了!
看着脸上表情千变万化的她,英臣微怔。
不张牙舞爪的时候,她其实是个甜美的大女孩。
她跟他以往所认识的女人不同,她总是直接而诚实,从不掩饰自己当下的情绪。
“明天他们会把川崎洋子的遗体运回来吗?”因为觉得有几分尴尬,她随便找了个话题。
“他们没理由不运回来。”他说。
“为什么你那么有把握?”
他自信地一笑,“等着看吧。”说罢,他起身走向吧台,拿了一瓶酒。
“要不要喝两杯?”他问。
她犹豫了一下,“好吧。”既然他们今天晚上有那种“大和解”的气氛,喝个两杯又何妨?
他拿着酒及两只杯子走了回来,替自己及她倒了一杯酒。
“妳为什么投身警界?”英臣啜了一口酒,睇着她问,“我听说妳是东大的高材生,是当届国家高等公务员考试的榜首。”
她讶异地问道:“你怎么知道?”
他撇唇一笑,“我们有很多消息来源及管道的。”
“佩服。”因为气氛轻松,她不自觉地把身子往沙发里一靠,“我家族里有不少警务人员。”
“所以妳自幼向往警职?”
“可以这么说。”她一笑,“你呢?你又为什么进DEA这种特殊单位?”
提及这件事,英臣的脸突然一沉。
她发现他眼底闪过一抹伤痛,但瞬间消失无踪。
她问了什么不该问的事情吗?还是她的问题触碰了他不愿多谈的痛处?
突然,她有点后悔提出这样的问题。
“ㄜ……”她尴尬地说着,“你不想回答也没关系。”
他抬起眼帘睇着她,唇角轻轻一扯。
虽然她有点大剌剌,但他发现她其实也有细心体贴之处。
“没什么不可以谈的……”他将酒杯里的酒仰头喝光,然后又倒满了一杯,“是因为我唯一的弟弟。”
她微顿,“弟弟?”
“是的。”他点头,“如果他还活着,现在应该有二十六岁了。”
她一震。言下之意是……他老弟挂了?
懊不会他老弟的心愿就是进DEA,而他继承了他老弟的遗志吧?
“他……他是怎么……”她有点难以启口。
“毒品。”他打断了她,“是毒品害死了他。”
她惊讶地看着他。
他的神情沉郁而难过,直教她不知该说什么。
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抓起酒杯,将杯里的酒一口口地喝进肚子里去。
“因为压力,他在青春期时就出现情绪问题,还曾经因此进过医院。”
“压力?”什么压力让一个青春期的孩子情绪失控?美国的教育制度应该还挺“人道”的吧?
他浓眉一叫,蹙眉苦笑,“我的家族给了他太大的压力,而他一直活在优秀大哥的阴影之下。”
从他眼底,她看出他是如何的自责内疚。只是……这并不是他的错。
他替她又倒了一杯酒,“他十五岁染上了毒瘾,十七岁时就因为用药不当而过世。”
这时,她想起他先前曾非常激动地说过,毒品危害了许多青少年的生命,原来他的弟弟就是其中之一。
“所以你加入DEA?”她凝望着他。
他迎上她温柔而充满关怀的眼睛,“没错。”
“嗯……”她眼帘一垂,淡淡地啜着杯中的酒,“原来是这样。”
知道他的故事后,她觉得自己慢慢能谅解及了解他之前的霸道及狂妄了。
其实他不是霸道,也不是狂妄,他只是破案心切。
为了因毒品过世的弟弟,他一定迫不及待想将所有的毒贩绳之以法吧。
“对不起,”她坦率地道着歉,“我之前一直误会你是个霸道、狂妄又自大的人。”
他撇唇一笑,“看来我给妳的第一印象很糟。”
她脸儿一热,“也不是啦,我……其实我的态度也不好。”
睇着她那羞红的脸蛋,他露出了难得的温柔。
他从不跟别人说他的事情,今晚为什么告诉了她?因为她跟他同是日本人,有着相同的血源?还是另有其他的原因?
突然,他感觉到心底深处有什么正在骚动着,暖暖的、甜甜的、慌慌的……
不会吧?他对她这个大剌剌的傻妞有感觉?
“既然我们冰释前嫌,今后就好好合作,好吗?”她问。
他轻点下巴,“当然。”
她像个天真的孩子,满意而开心地笑笑。拿起酒杯,她阿莎力地将酒一饮而尽。
“来,再给我一杯。”她说。
他一顿,“别喝太多,这瓶酒的酒精浓度有点高。”
“没关系啦,”她咧嘴笑笑,“难得今天心情那么好。”说着,她起身抓起酒瓶,替自己倒了满满一杯。
看着她豪迈喝酒的样子,英臣轻蹙浓眉,开始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