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劳县太爷 第2章
申时左右——
绣云才将饭菜端上了桌,心想这个时辰,若非有什么案子,父亲也该从衙门回来了,才这么想,就听到屋外有了动静。
“大人请!”方老又领着顾天佑进门。
见状,绣云没有料想中的那么惊讶,似乎已经开始习惯这种情形了,不过之前几次都是夜深了才来找爹喝两杯,这会儿太阳都还没下山,知县大人便出现了,她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往后一定还会再发生。
彼天佑一脸笑吟吟地说:“本官又来打扰了。”
知道会打扰到人家,偏偏还是来了!绣云嘴里没说什么,不过横睨的眼神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
“谁教本官薪俸少得可怜,府里连个厨子都请不起,索师爷做的菜又……不合本官的口味。”光是想到那些半生不熟,甚至焦黑的食物,顾天佑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嗉,实在不想再虐待自己的胃了。“方老才会邀请本官来贵府吃个便饭,自然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方老一面点着头,一面招呼他坐下来用饭。“只要大人不嫌弃,咱们也不差多一双筷子。”
“本官高兴都来不及,又怎么会嫌弃呢?”在恩人面前,顾天佑可是满脸诚恳之色。
绣云在心里叹口气,只得再回灶房拿一双碗筷出来。
她真的不懂这个男人为什么老是喜欢缠着爹,以他贵为知县的身分,还怕找不到人请客吃饭,偏偏就爱往这儿跑,让绣云想不见到他都难。
“没什么好菜,大人就凑合着吃吧。”她说。
彼天佑比了下另一张凳子。“你也坐下来一块用吧。”
“我现在没什么胃口。”绣云凉凉地说。
“是这样吗?希望不是因为本官让方姑娘觉得家里多了个外人在,感觉到别扭不自在的关系。”
彼天佑露出担忧的表情。
方老可把这番话当真了。“大人千万不要误会,绝对不是这个原因……绣云,还不快点坐下来一块吃!”
“爹,我……”绣云想要说她真的还不饿,却瞥见顾天佑嘴角的笑弧包大,这才明白他是故意那么说的,不禁狠狠的瞪了始作俑者一眼。
“本官还是离开比较好。”说完,顾天佑便作势起身要走。
绣云不想坏了爹的好心情,只得勉强挤出一抹笑容。“我突然有点饿了……”
“是吗?那就一块吃吧。”顾天佑唇角勾起得逞的笑意。
如果这个男人不是知县大人,绣云保证会亲手撕烂他那张笑脸。“大人可要吃饱一点,免得我以为自己煮的菜难吃。”
“方姑娘尽避放心,本官好养得很,只要不是半生不熟或焦黑就行了。”顾天佑捧起白饭,右手拿起筷子,当真就狼吞虎咽起来。“咳咳……”
“吃慢一点……”方老赶忙对女儿说。“快帮大人舀汤!”
“是。”绣云不情不愿地照做。
彼天佑接过她舀的热汤,就喝了一大口,马上被烫到舌头。“哇!”
“噗哧!”绣云用袖掩口,笑了出来,她就是故意不提醒他说汤才刚煮好,还烫口得很。
方老关切地问:“大人不要紧吧?”
“我还以为这汤已经不会那么烫口了,所以才没跟大人说。”绣云也懂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无、无妨。”顾天佑见绣云笑得很乐,分明是存心的,还真是不能小看她报复的手段。
“没事就好。”方老并没有看出眼前两个年轻人之间的“暗潮汹涌”。
绣云也舀了碗汤,先吹凉之后才给父亲。“爹,小心烫!”
“爹又不是七老八十了……”方老口中叨念,不过对于女儿的贴心和照顾,还是相当高兴。
看着他们父女之间的温馨互动,顾天佑不禁觉得亏欠得更多,要不是发生萧老爷那件命案,或许方老也不会因为坚持要翻案而得罪建德知县,因为建德知县早已收了不耐寂寞而与府里的护院通奸,最后竟然与奸夫联手杀害丈夫的萧夫人贿赂,方老最后只得带着女儿被迫离开原本居住的杭州建德,辗转来到苏州吴县,这份恩情更是还不清了。
“大人在想什么?”方老最先发现顾天佑没有动筷子。
彼天佑浅浅一哂。“方老真是好福气,有这么孝顺的女儿。”
“唉!将来谁能娶到她,才是真正的好福气。”方老眼下最烦恼的还是女儿的终身大事,总希望她能嫁个好婆家。
“做什么又提这种事?我若真的要嫁人,也要把爹一起带过去……”绣云帮父亲挟菜,突然想到这个办法,如此一来,也找到个借口可以说不嫁。
方老笑骂一句。“傻孩子,哪有把爹当嫁妆的新娘子?”
“要是对方不愿意的话,那我就一辈子在家陪爹。”绣云心想往后就不会有媒婆上门来烦她了。
彼天佑拭了下嘴角,看来普天之下的男子只有他愿意,也办得到了。“方姑娘这么孝顺,相信老天爷一定会让你有个好归宿的。”
方老连忙拱着手。“承蒙大人金口……绣云,去把人家送的碧螺春拿出来泡,你要爹少喝点酒,那就喝茶吧。”
就在绣云要进去泡茶的当口,就听到敞开的大门传来两声轻敲。
“大人!”身材矮小的跟班站在屋外朝里头唤道。
彼天佑从凳子上起身,走到门口。“什么事?”
“索师爷说有事要请大人回去。”跟班转达地说。
“知道了。”顾天佑转过颀长的身躯,一脸扼腕。“这茶改天再来喝吧,本官有事得先走一步了。”
方老连忙起身送客。“大人慢走!”
“嗯。”顾天佑朝绣云颔了下俊首,便跨出门槛,大步离去。
不用多久功夫,顾天佑已经回到位在衙门后方的住处,这座府邸据说是上一任知县搜刮民脂民膏所盖的私人府邸,当他被摘了项戴,也就归朝廷所有,如今便成了自己的官宅。
待顾天佑走进书房,就见索师爷坐在里头,身边的几案上摆了好几锭亮澄澄的银子,眉头不禁一挑。
“这些银子是打哪来的?”他好奇地问。
索师爷喝了口茶水。“这是司阍今天收到的门包,总共二百多两,可是大人五年多的薪俸。”这司闾可是他亲自帮知县大人挑选,是负责官宅和官署门房的仆人,也担起传递命令和接待宾客的责任,自然得是心月复和耳目,更是官宅的咽喉,要进门谒官得先经过此人,自然得用银子打点。
“是你让司阍这么做的?”顾天佑口气略沉,表示他不太高兴了。
“大人想当个好官,我自然赞成,可是要当个清官,得先看看能不能养得起官宅里的奴仆,还有大人你自己,更别说要给本师爷的束修了。”
索师爷把利害关系说给他听。
“想当一个清官,最后不是被害死,就是饿死,要不就是穷死的下场,大人再怎么省吃俭用,即便连厨子也不请、轿子也不坐,每个月还是有必要的开销,要是让其他官员知道,还以为大人是故作清高,连门包都不收的,到时将你排拒在外,真有要事要求上面的人帮忙,可就知道吃亏的是自己,因为官场就是这般现实,权和钱是缺一不可的。”
彼天佑也没有天真到认为索师爷的论调是大错特错,因为现今官场上,收门包已经是见官的必要手续,只是他总不希望自己也沦落到那种地步,成为百姓口中的贪官。
“要收门包可以,不过一般老百姓的绝对不能收半分钱,更别说是穷苦人家有冤屈要求见本官的,至于一些商家想要乘机来巴结贿赂,那本官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这是顾天佑最大的容忍限度了。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索师爷也不是第一天认识他的。“这魏家和赵家经营的茶楼在苏州很有名气,不过为了生意上的竞争,暗中较劲得很厉害,加上两家人都住在吴县,看来这一回把主意打到大人身上,就是希望能有大人在后头撑腰,所以今儿个都派了人来,想要见大人一面。”
彼天佑口气稍稍和缓,若收的是有求于自己的百姓所赚的血汗钱,甚至得卖田卖地才能筹出来,他绝对会亲自送回去,然后跟索师爷翻脸。“原来是这样,那就收下吧。”
“只不过到时大人还是得找时间跟魏、赵两家见个面,当然吃饭喝酒都是必要,最好的方法是双方都讨好,不过别轻易承诺什么,免得到时拿石头砸自己的脚。”索师爷叮咛地说。
“幕友说的话,本官一定会照办。”顾天佑佯叹一声。“不过什么时候你做的饭菜不会再焦掉?”
“大人是不满意我的厨艺?”索师爷一脸没好气。
“如果它可以吃当然就满意了。”顾天佑说得直接坦白。“不过这会儿,我倒是不担心以后没有地方吃饭了。”
“怎么?大人真的打算三餐都跑到方家去吃?”说着,索师爷脸色一整。“身为幕友,还是想要劝大人几句话,报恩事小,大人的前途才是最重要的,十年寒窗苦读,终于荣登第一甲的状元,就该好好把握机会,依大人的才华和能力,将来定可位居高官。”
彼天佑深深的看他一眼。“你或许没有想过,若不是有报恩这个动力,也许就没有今天的我,当然前途也很重要,只是事有先后,总要一步一步来,既然本官有才华有能力,还怕什么。”
“大人别又用我的话堵回来。”索师爷眼看劝不动,也不再说了。
见兼幕友的索师爷生气了,顾天佑才笑了笑说:“或许你跟着我反倒是大材小用,要是有机会,可以把你推荐给其他人。”
“要是我不想待在这儿,就算你开口留我也没用。”索师爷叹了口气,起身往外走。“总之大人好好想一想吧。”
待索师爷离开了书房,顾天佑心想他说的也没错,当初去觐见皇帝,与年纪尚轻的皇帝相谈甚欢,原本有机会进翰林院,相信用不了多久,一定有机会往上爬,更不用说成为皇帝的亲信,不过他却主动要求到吴县来当个七品知县,因为顾天佑知道方家父女住在这儿,没有任何事比报恩来得重要。
想到这儿,顾天佑缓缓地起身,天下最容易的事就是做官,差别在于他要不要去争取,不过前提是得完成自己多年的心愿再说。
半个月后——
绣云才拿着刚绣好的鸳鸯被套到保圣寺附近的魏府,亲手将东西交给魏夫人,因为她的女儿就快出嫁了,自然也要向对方说上几句恭喜。
“你都已经十八,也该嫁人了,要不要我帮你找找看适合的对象?”
“谢谢魏夫人,绣云不想嫁人……”
“咱们魏家有好几间茶楼,有好几位茶博士都还没娶妻,也不会计较你是什么样的出身……”
“魏夫人,谢谢你这么费心,真的不用了……”
只要想到方才和魏夫人的对话,就像有根针扎在绣云的心口上,明知对方是一片好意,可是却让她听得很刺耳,因为她从不以父亲的职业为耻,相反的还相当骄傲,若是看不起他们父女,那样的男人条件再好,她也不嫁。
才走过一座朱红栏杆的画桥,来到了镇上最繁华的街道上,今天依旧是人声鼎沸……绣云马上在心中更正,今天似乎比以往还要热闹。
待绣云往前走了几步,往聚集最多人潮的地方瞥了一眼,很快地知道原因了,只见头戴瓜皮小帽、身穿深蓝色长袍的俊秀男子被百姓们给包围着,即便周遭有不少人,可是却能让人一眼便瞧见他。
这还是绣云第一次在大白天里见到顾天佑,只见那个男人嘴角衔着抹笑,连双眼都笑眯着,这会儿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让身边的几位大娘大婶都笑得花枝乱颤,年轻一点的未婚姑娘也顾不得矜持,费尽心思的也要挤到他身边去,就是希望赢得知县大人的注意。此刻的他既没有当官的人该有的傲慢,也不见半丝严厉,那一派悠闲自得的态度反倒像个富家公子,带了个跟班出来游山玩水。
“咱们这位新的知县大人真是年轻有为!”
“而且出门从来不坐轿子,一路上总会跟老百姓聊上个几句,可跟上一任知县的目中无人完全不同。”
路人七嘴八舌的评论着这位上任三个多月的吴县知县。
一位老妇也加入他们的行列。“听说县里的媒婆都快把衙门的门槛给踏破了,很多人家想把闺女嫁给大老爷,可惜都被拒绝了。”
“当然会拒绝了,我听说江苏巡抚打算把最宠爱的么女许配给他……”
这个内幕让旁边的路人无不瞪大眼珠。
“要是咱们大老爷当了江苏巡抚的女婿,仕途可是一片光明……”
听到这番话,绣云的心无端地往下沉了沉,不过旋即又定了定神,不想让情绪受到影响。
她在意什么呢?
那个男人将来要娶谁,又与她何干?
绣云深吸了口气,想要当作没看见的快步离开,可惜有人不肯如她的意,顾天佑阒黑的眼角才瞥见眼熟的纤细身影,便马上开口叫住她。
“方姑娘!”顾天佑提高音量,就是故意要让所有的人都听见。
看来不打招呼也不行了,绣云咬了咬牙,偏首朝顾天佑颔了下首,口气客气疏远。“原来是大人在这儿。”
彼天佑俊眸笑得更眯了,还一面举步朝她走去,让绣云暗喑咬牙,因为她最不想成为众人注目的焦点。
“居然在这儿遇见方姑娘,真是有缘。”顾天佑眼睛可利了,瞥见掠过绣云眼底的怒光,更想要招惹她了。
“大人正在忙,绣云就不打扰了。”她只想快点离这个男人远一点。
“本官今儿个一点都不忙,衙门里也没什么案子……”顾天佑不着痕迹地挡住了她的路。“加上天气又好,所以才想出来和吴县的乡亲们闲话家常,互相认识一下,毕竟住在这座县里就像一家人,总不能连本官长什么样儿都不知道。”
“大老爷说得是。”
“大老爷真是亲切……”
周围的百姓们马上点头附和着,对这位父母官更加喜爱了。
绣云忍住搓揉手臂的动作,免得鸡皮疙瘩又掉了满地。“大人真是辛苦了,绣云还有事先走一步……”
“不如一块走吧!”难得在这儿遇到绣云,顾天佑自然要把握机会多跟她相处,也让她多了解自己。
“我看……”绣云思索着理由拒绝。
彼天佑已经昆艮在场的百姓们拱手告辞。“本官有点事想要跟方姑娘谈一谈,下回再跟大家聊。”
“那是谁家的闺女?”有人好奇地问。
听到别人在谈论自己,绣云脚步也跟着加快。
“本官还是第一次知道,自己的面目竟可憎到让方姑娘见了就想跑。”顾天佑跟在后头,懒懒地开口。
这句话顿时让绣云停下脚步,不情不愿地回过头去。“大人言重了。”
“要不然就是本官真的太惹人厌了。”他又说。
绣云磨了磨牙。“怎么……会呢?”
“是吗?那么方姑娘刚刚为什么见到本官要假装没看见?”顾天佑就是存心捉弄她,喜欢看她有气又不便当场发作的模样。
“因为……绣云急着回家准备晚饭。”她快招架不住了。
彼天佑抬头看了下天色。“这个时候准备会不会太早了一点?”这口气摆明了就是揶揄她撤的谎不够高明。“方姑娘下回还是找个好一点的理由。”
“你……”绣云为之气结。
见绣云气得小脸泛红,顾天佑也觉得自己真的太幼稚了,非这样欺负她才高兴。“本官应该学着当个君子,不该把话说得这么白,让方姑娘感到尴尬。”
“绣云也不敢奢望大人能当个君子。”绣云还以颜色地娇哼。
“看来方姑娘对本官的评价很低。”顾天佑哈哈一笑,不见半点恼意。“是该好好的检讨才是。”
这个男人会真的检讨才怪!绣云娇嗤地忖道。
“今天衙门里没什么事,方老应该可以早点回去歇息。”顾天佑跟着她走上了一座石拱桥。“要是朝廷能多拨一点经费,也许可以再募得一名仵作,到时跟在方老身边,随时预备项补,也能减轻一些他的负担。”
绣云听他口口声声都是关心父亲的话语,也就不跟顾天佑计较方才的事了。“若我不是女子,或许就能跟在爹身边学习,将来也能继承他的衣钵。”
“你不担心一旦当上了女仵作,就更嫁不出去了?”顾天佑戏谑地问。
“多谢大人关心,绣云早就决定不嫁人了。”绣云垂下眼睑说道。
彼天佑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只有他清楚心里的醋劲在翻腾着,要是能早两年来到吴县,或许绣云不会受到伤害,也不会有机会对其他男人动心了。“就为了那位江家大少爷?”
“不关你的事!”像被踩到了痛脚,让绣云冷了嗓子。
“因为方姑娘还喜欢他?还忘不了他?”顾天佑咄咄逼人地质问着,心想要是她回答是的话,他……真的想杀了那个江家大少爷,然后彻底抹去其他男人在绣云心中的印象。
绣云眼眶泛红。“这件事跟大人无关。”说着,她便气呼呼地走了。
见绣云真的被他惹恼了,顾天佑搔了搔下巴,有些后悔不该逼得这么紧,想着该怎么挽救,该怎么再逗绣云开心才好。
“是本官说错了话,还请见谅。”顾天佑快步追上,然后绕到绣云跟前,又是打躬又是作揖。
“你……大人这是在做什么?”绣云慌忙地左顾右盼,就怕让人瞧见。
“当然是表示歉意。”顾天佑一副诚恳的模样。
“不、不用了……”大街上人来人往的,她可不想引来侧目。
彼天佑一脸虚心认错的表情。“既然本官说错了话,惹方姑娘不高兴了,当然要诚心诚意的道歉,请求原谅。”
“你……我原谅大人就是了。”绣云急急地说。
“当真?”顾天佑笑眯了眼问。
绣云咬了咬牙,回道:“当然是真的。”
“那本官就放心了。”他夸张的叹口气说。“原本还在想方姑娘若是不肯原谅,该怎么办才好。”
“绣云倒是看不出大人有在担心。”她淡讽地说。
“为官之道就是要做到喜怒不形于色,让人怎么也猜不透,方姑娘看不出来,表示本官已经开始有当官的本事了。”顾天佑颇为得意地说。
“你……”绣云已经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接腔。
“怎么?”顾天佑一派无辜。
“绣云以为大人的本事应该是如何让人哑口无言才对。”她这句话很明显的是在嘲弄。
闻言,顾天佑嘴角的笑弧包往上扬。“这还用说,在大堂之上有办法说得犯人无从辩驳,最后俯首认罪,这才是真正当官的本事,想不到本官才做几个月的知县,就已经抓到窍门了。”
“……大人果然有把白的说成黑的、黑的说成白的本事。”绣云有种被打败的感觉,这是她最后下的结论。
“这应该是夸奖吧。”顾天佑脸皮厚得很,可不会有半点羞愧。
绣云瞪着他半晌。“大人果然适合做官。”
“本官也觉得做起来如鱼得水。”顾天佑抚着下巴说。
“你……”绣云噗哧一声,再也忍不住的被这番对话给逗笑了。
彼天佑如释重负地说:“太好了,你总算笑了,要是你再不笑,我真的拿不出更好的主意来让你消气。”
“为什么要这么在乎我消不消气?”绣云不解地问。
“对于自己喜欢的姑娘,当然在乎了。”顾天佑不假思索地回答。
“你……别乱说!”绣云跺了下莲足,听这个知县大人说话老是不正经,可是却又总会撩得她心都乱了,实在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才好。
“你怎么会以为我是乱说的?”顾天佑轻轻扣住她的手腕,口气也跟着严肃起来。“只要你答应,我马上就让媒婆上门提亲。”
绣云被他此刻正经的表情给吓了一跳。“大人怎么可能会想娶我?”
“自然是因为喜欢。”他当街表白心意。
“大人……别跟我开这种玩笑……”绣云心慌意乱地低嚷,怕他只是随口说说,更怕自己会当真。“绣云已经到家了,那就先告辞了。”
彼天佑见她匆匆跑离的身影,心想绣云该不会真的讨厌他吧?是因为之前老是喜欢逗她生气的关系吗?
要怎么做绣云才会相信自己是真心的?
看来他得从长计议才行。
饼了将近十天,县内没有什么大案子发生,只有几桩纠纷闹上了官府,不过很快的便迎刃而解。
这天卯时都快到了,顾天佑打着呵欠,才喝了口碗里的白粥,接着便听到跟班匆匆来报。
“大人,有人到衙门击鼓鸣冤!”跟班奔到桌旁叫道。
彼天佑两、三口便把粥喝完。“把我的官服取来!”
“是。”跟班速速去拿。
“击鼓鸣冤的是谁?”顾天佑一面换上官服,一面问道。
苞班递上补子上绣有鸂鸂的补挂。“是位张大娘……她说女儿昨天深夜在婆家悬梁自缢,直到寅时才被发现,可是她不相信自己的女儿会做那种傻事,一定是被丈夫和婆婆害死,所以就告到衙门来了。”
“这样啊……”顾天佑沉吟了下,然后戴上凉帽。“走吧!”
因为官宅跟衙门很近,几乎是相连,走个几步路就到了。
来到大堂,顾天佑在公案后头坐下来,只见公堂上悬挂着“明镜高悬”,比喻官吏能光明正大,明察秋毫,执法严明,公案后则是悬挂“海水朝日图”,象征着官员“清似海水、明如日月”,更不用说“肃静”、“回避”牌分竖两边,而衙役也分别站在两旁,凝肃的气氛油然而生。
“啪”地一声,顾天佑拍下惊堂木,望向跪在底下的老妇,只见她老泪纵横,不断低头拭泪,相当伤心。“你就是张氏?有何冤屈?”
张大娘呜咽地说道:“大老爷,民妇的女儿嫁到王家十几年,当初以为两家都住在吴县,母女俩还能有个照应,想不到……嫁过去之后天天吃苦受罪,就算民妇生病了,也不让她回娘家探望……婆婆和丈夫更不把她当人看,这会儿却突然上吊死了……请大老爷作主……民妇的女儿不可能丢下我这个娘寻短的……”
“你带几个人跟仵作过去瞧瞧!”顾天佑跟距离最近的捕快说道。
几名捕快才要走,张大娘又悲从中来的哭喊。“启禀大老爷,王家欺人太甚,说要马上办丧事……将我女儿抬去山上埋了……分明是心虚……”
彼天佑当机立断,马上又交代了几句。“除了仵作之外,没有本官的命令,谁也不准动那具尸首。”
几名捕快立刻衔命去办了。
“大老爷,求你替民妇的女儿伸冤……”张大娘不断磕头哭道。
“只要是真的有冤屈,本官自然会为她讨回一个公道。”顾天佑语气沉着的安慰苦主。“你先起来吧!”
张大娘一面拭泪,一面道谢。
等了大半天,都过了一个多时辰,还是没有人回报目前的状况,顾天佑索性从公案后头走出来。
“看来本官还是亲自走一趟好了。”他不喜欢什么事都不做,只是在这儿空等。“张氏,你也一起来。”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张大娘听说这位新知县是个好官,这会儿真的相信了,要不然有哪个当官的这么勤奋,愿意亲自到现场。
在张大娘的带路下,一身官服的顾天佑用步行的方式前往王家,见他尽避挥汗如雨,不过却一点都不在意,经过身旁的吴县百姓们无不用爱戴尊敬的目光看着他,因为这位新知县自从上任以来,就经常走出衙门问案,可是鲜少有地方父母官愿意这么做的。
一行人走在大街上,一路上小桥、流水、人家的水乡美景尽收眼底,只是这会儿没人有心情欣赏。
“大人,王家就在那儿!”张大娘指着前方说。
彼天佑凝目望去,果然在一户人家的门外挤满了街坊邻居,还有几个捕快也在其中。
“大老爷来了!”有人高喊。
“仵作来看过了?”顾天佑问其中一名捕快。
捕快忙道:“回大人,方老还没到衙门,属下已经派人去他家里找了。”
“还没有到?”顾天佑有些意外,因为方老向来准时到衙门当差的。“王家的人呢?”
“都在屋里。”捕快回道。
闻言,顾天佑便跨进门槛,先瞥了一眼躺在地上盖着白布的死者,然后又抬头看了还挂在梁上的绳子,最后才望向站在角落的王家母子,身上散发出的官威让他们心头一凛。
“大老爷,冤枉啊……”王婆婆整个人仆倒在县太爷面前,一阵呼天抢地的嚷道。“明明是我这媳妇儿自个儿要寻短……居然说是民妇害的……我也舍不得这么好的媳妇儿就这么走了……”
长相粗蛮的王大龙也跟着母亲仆跪在地,假哭几声。“都是小的不好……才会让她想不开……是小的该死……”
彼天佑冷眼看着哭得声嘶力竭的王家母子。“本官重证据,你是不是该死,也得等仵作来验尸之后才知道。”
“呜呜……人死为大,还是早点让民妇这个媳妇儿入土为安……”王婆婆深怕被仵作看出什么,只想赶快把人给葬了。
“急什么,就算你这媳妇儿真的是自缢的,难道你们不想知道她为什么寻短?说不定她是受了什么委屈,难道你要她死不暝目?”顾天佑这番话说得他们哑口无言了。
王大龙硬着头皮,点了点头。“大老爷说得是。”
“那本官就在这里等仵作到来。”说着,顾天佑当真在厅里坐下,也可以乘机观察王家母子的态度和反应。
这下王家母子可急了,他们万万没想到这位新知县这么仔细,而且难缠,想要花点银子收买,手头又很紧,这下该怎么办?
王婆婆不禁瞪了独子一眼,气他脾气太过冲动,一怒之下就把人给勒死了,害她得收拾这个烂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