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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儿饶命 第1章

作者:朱映徽

七年后

湖光山色的杭州,秀丽的景色依旧,然而经过了七年的时光,当初年仅十二岁的女孩儿,如今已出落成一名亭亭玉立、娉婷娇美的姑娘。

苏澄澄穿着一袭浅褐的粗布衣裳,手拿一支扫把,正在打扫庭院。她的动作熟练而俐落,不一会儿工夫就将落叶清理干净。

打扫完之后,望着自己亲手打理好的小小庭院,苏澄澄的脸上漾着一抹满足的微笑。

那甜美的笑靥,让她白皙细致的脸蛋显得更加娇俏动人,也让一旁盛绽的花儿彷佛都失了颜色。

自从十年前,随着娘、妹妹来到杭州之后,她虽然过着与昔日商家千金截然不同的生活,日复一日地做着家务,却没让她变得怨天尤人。

她的性情依旧单纯美好,与当年那个乐观知足的女孩儿没什么不同,唯一不同的是,她的眉宇之间多了几分坚毅的神色,那让她即使穿着粗布衣裳,仍旧散发出宝珠般掩不住的迷人光华。

苏澄澄歇了一会儿,欣赏着庭院中绽放的桂花,眼角余光瞥见妹妹苏婉婉正好从一旁经过。

她脸上的笑容加深,热情地朝妹妹招手。

“婉婉,快来瞧瞧,今年的桂花开得真好,又香又美呢!”

苏婉婉迟疑了一会儿,才迈开步伐走了过来。

相对于苏澄澄一身简朴的装扮,苏婉婉的衣着就显得华美许多,不仅衣裳的质料较佳,发上也缀着一些珠花首饰,显然简静娘从苏澄澄这儿省下的开销,全都拿来给苏婉婉打扮了。

苏澄澄对这情况自然心知肚明,可她从来就没有半句怨言。

即使这个小她两岁的妹妹自幼与她称不上亲密热络,但是再怎么说,她们仍是一对姊妹,她自认为对妹妹有着照顾与疼爱的义务。

然而,即使两人的衣着打扮有着明显的差异,但是天生丽质的苏澄澄,从不因一身粗布衣裳而有半分失色。

反观苏婉婉,尽避已精心打扮过了,但是容貌平庸的她,只要出现在苏澄澄的身边,当下就像个丫鬟般毫不起眼,这也是苏婉婉不太爱亲近姊姊的原因。

“瞧,这些桂花开得很美吧?”苏澄澄欣喜地笑望满树的花儿。

苏婉婉只随意瞥了一眼,根本没什么赏花的兴致。她望向姊姊,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

“怎么了?婉婉,有什么心事吗?”苏澄澄看着她,问道。

在她关心的目光下,苏婉婉犹豫了一会儿,才有些僵硬地开口道:“城东的周公子,他很喜欢你。”

“嗄?”苏澄澄愣了愣。

妹妹口中的那位周公子,长得风流倜傥、斯文潇洒,是城里许多姑娘家爱慕的对象,而从此刻妹妹的语气听起来,似乎也对那位周公子很有好感。

“有吗?应该是你多心了吧。”她连忙否认。

“我才没有多心!”苏婉婉的语气忽然显得有些激动。“几天前咱们一块儿在街上遇见他,他从头到尾根本就没有拿正眼看我!”

苏澄澄微微一僵,俏脸掠过一丝尴尬。

其实那一日,她也有察觉周公子朝她投来的热烈目光,但是她能怎么办?总不能动手硬扳周公子的脸,强迫他看向妹妹吧?

“婉婉,我保证我对周公子没有半点爱慕之心,你不用担心,我绝对不会理会周公子,更不会妨碍你的。”

“即使如此也没有用!”苏婉婉气恼地嚷着。

爱美的她昨儿个午后独自上街,打算用娘给她的银两买支新的发簪,想不到幸运地在街上巧遇心仪的周公子,而周公子又在她的惊喜中主动靠了过来,让她的一颗心更是怦跳个不停。

当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想要对周公子吐露情衷时,想不到他却向她探问一堆姊姊的事情,甚至还开口希望她能够从中撮合。她当下觉得自己彷佛被狠狠打了一耳光,既难堪又心痛。

倘若她不是“苏澄澄的妹妹”,只怕周公子连看都不会看她一眼,而如今他还想藉由她来追求苏澄澄,这教她情何以堪?

眼看妹妹如此激动难过,苏澄澄暗暗心想,或许她该想些法子来撮合妹妹与周公子。倘若她能够帮上一些忙,或许就能够拉近她们姊妹之间的距离了。

正当苏澄澄认真地思忖着该怎么着手的时候,简静娘正好从廊下经过。

她停下脚步,望着庭院中的一对女儿,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即使心里很不愿意面对现实,但她也不得不承认,苏澄澄的容貌确实远比自己所生的女儿还要美。

饼去这么多年来,尽避她心里并不怎么喜爱这个丫头,但看在那孩子名分上仍是她的“女儿”,她也只好勉为其难地收留她。

可是随着她们姊妹俩逐渐长大,一个严重的问题也跟着浮现——

苏澄澄过人的美貌,对自己女儿的幸福会是一大阻碍!

毕竟有了貌美如花的姊姊在身边,谁还会注意到面貌平庸的妹妹?

最近心爱的女儿为情烦恼的模样,她这个当娘的全看在眼里,心疼之余,她更是视苏澄澄有如眼中钉,恨不得这丫头根本不存在!

思忖了会儿后,简静娘的眼底浮现一抹决心,迈开步伐走了过去。

“澄澄。”她开口叫唤。

“娘。”

简静娘随意点了头算是回应后,开口道:“女大当嫁,你今年十九,也到了该出阁的年纪了。”

苏澄澄一僵,没想到娘会提出这个话题。

正当她想要委婉地推拒时,简静娘又接着说道——

“你就嫁给城北的杜员外吧!他一直想收你当小妾,也算是个有心人。”

“什么?!”

苏澄澄惊愕地倒抽一口气,就连一旁的苏婉婉也诧异地愣住了,然而在惊讶过后,苏婉婉的眼底却悄然浮现一丝幸灾乐祸的光芒。

“不!我不要嫁给杜员外!”苏澄澄惊骇地猛摇头。那个杜员外的年纪,都足以当她祖父了啊!

“这件事情我已经决定了,由不得你不要!杜员外答应会给一大笔丰厚的聘金,我养了你这么多年,现在也该是你报答我的时候了!”简静娘用着毫无转圜的语气说道。

“不!不!我可以继续留在家中做一切的活儿,我不要嫁给杜员外!”苏澄澄急忙嚷道。

“婚姻大事自古都是由爹娘作主的,你爹这会儿早已不在了,自然该由我来作主,除非你的心里没将我当娘?”简静娘咄咄地质问。

“我没有那个意思——”

“既然没有,那就乖乖听我的安排!”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简静娘再度打断她的话,说道:“倘若你不肯乖乖听话,眼里、心里没我这个娘,那就给我滚出去!反正这些年来,我兄长是基于血脉之情才会接济我和婉婉,而你根本什么也不是!”

简静娘把话给说绝了,态度异常强硬。

横竖她与苏澄澄本来就没有半点血缘关系,而这孩子的美貌又肯定会是她心爱女儿的一大阻碍,因此不论是嫁出去也好、赶出去也罢,只要能将她驱离身边,都是一件好事。

“娘,我——”苏澄澄还想要求情,只可惜简静娘根本不给她机会。

“我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你想要走哪条路,自己选吧!”简静娘板起脸哼了声,而当她转头望向亲生女儿时,立刻换上一张慈母的笑脸。“婉婉,来,你舅舅刚才差人送来几件新衣裳,快来试试。”

苏婉婉一听,立刻喜孜孜地跟着娘离开,留下一脸无助的苏澄澄。

“怎么办……我究竟该怎么办才好……”她的脑中一片hunluan,心里更是茫然极了。

无论如何,她都没办法嫁给一个年纪足以当她祖父的男人。光是想到要与连步伐都不太稳的老人家拜堂成亲,她就觉得可怕极了!

难道,只剩下离开一途?

可是,她早已举目无亲了,倘若真的离开了家,她该何去何从,又要怎么养活自己呢?

两日后的下午,苏澄澄拎着一只小包袱,踏出了家门。她的步伐虽然坚定,心中却盈满了难过。

罢才娘对她下了最后通牒,要她若是仍不同意嫁给杜员外,就立刻滚出去,而她的回答就是拎着早已收拾好的小包袱,毫不犹豫地踏出家门。

“唉……”苏澄澄回头望着住了十年的房子,幽幽叹了口气。

想到这么多年来,自己一直努力想当一个好女儿、好姊姊,却还是没法儿得到娘与妹妹的真心接纳,她不免感到一阵心酸。

沉浸在落寞的情绪中好一会儿后,苏澄澄深吸口气,努力振作起精神。

她在心中告诉自己,不要去计较过去曾经付出了多少,毕竟这些年若不是有舅舅的接济,她们早就过着餐风露宿的生活了。

如今,她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年幼的小女孩儿,一定能够想法子养活自己的。

“没错,就算是要到饭馆、茶楼打杂也行,我一定可以的!”

幸好这几年来,几位邻家大婶偶尔忙不过来时,会给她一些酬劳,请她帮忙洗涤衣裳。她将那些银子攒了下来,原本打算等存够了钱,要给娘和妹妹多添几件冬衣的,这会儿正好拿来当她的盘缠。

昨儿个夜里她已经悄悄算过了,这些银子应该足够让她在客栈住蚌几日,而她也可以趁这几日赶紧找份差事。

所幸,经过这些年的“训练”,她对做活儿很有把握,相信没有什么事情能够难得倒她的。

这么一想,苏澄澄就充满了信心,同时也觉得乐观多了。

她弯起嘴角,勾出一抹微笑,正打算先去附近的饭馆、茶楼探听是否有缺人手的时候,看见从街角走来一名身穿青色衣袍的男子。

当她的目光不经意地瞥过去,立刻被那抹身影给牢牢吸住,而明明他的身后还亦步亦趋地跟了一名年轻的随从,她的视线却不知为何一落在他的身上,就很难移开。

那名青衣公子瞧起来约莫二十五、六岁,身材高大壮硕,有着一张阳刚端正且轮廓分明的俊脸。那一身青色衣袍瞧起来是以上等布料裁制而成,腰间还系着一只晶莹剔透的玉佩,再加上他举手投足间散发出来的尊贵气势,瞧起来就是出身不凡的富家公子。

只不过,此刻他那对刀裁似的浓眉紧紧深锁,黑眸彷佛蕴藏着怒气,那严峻的神情让他看起来就是一副不好惹的模样。

他大步走了过来,浑身散发出一股强悍凌厉的气势,彷佛在对周遭的路人宣告“挡我者死”似的。

她忍不住多打量了那青衣公子几眼,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人?

饼去这些年来,她的日子忙碌却单纯,每天就是洗衣、打杂,即便外出,也总是在固定的时间走固定的路线,因此遇见的也几乎就是固定的那些人。

她没瞧过这位青衣公子,而从他的外貌和气势看起来,似乎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

当苏澄澄忍不住在心中好奇地猜测他的身分时,一名约莫十岁大的男孩从一间糕饼铺子走了出来,几乎要和那青衣公子撞个正着。

眼看两人就快要撞上了,青衣公子的脚步却没有半丝停顿,而那男孩吓了一跳之余匆忙避开,最后虽没被撞上,却因为闪躲得太过仓促,导致小小的身子重心不稳地摔了一跤!

男孩低呼了声,重重跌了个四脚朝天,好半天爬不起来。

瞧他皱着小脸,一副很疼的样子,也不知道有没有哪儿跌伤了,可那位青衣公子却理都不理,甚至连看都没看那男孩一眼,彷佛就算摔得鼻青脸肿,也是那孩子活该倒霉似的。

苏澄澄心里同情那个倒霉的男孩,更气不过青衣公子的态度,忍不住跳出来拦住对方。

“这位公子,请等等。”

严淳风蓦地停下脚步,低头盯着眼前这个身材娇小的姑娘。

他的俊眸原本带着一丝疑惑,不确定她是否在对他说话,但是一对上那双直视着自己的眼眸,便立刻确定了。

他挑眉打量着她,就见这名姑娘约莫十八、九岁,有着一副娇俏甜美的容貌,而从她那一身粗布衣裳以及不带半点脂粉的素净容颜来看,可能是某户人家的丫鬟吧!

“姑娘有事吗?”他开口询问。

“我没事,可他有事。”苏澄澄指着一旁的男孩。

严淳风的目光往男孩身上扫了过去,眉心不自觉地皱得更紧,而那让原本神情已严峻的他,此刻看起来简直像是“横眉竖目”一样了。

男孩被他浑身散发出来的强悍气势给吓着了,迭声嚷道:“我没事、我很好,我、我先走了!”

他迅速爬了起来,扔下这几句话之后就跑得飞快,像是怕迟了半步,下场会比狠狠跌一跤还要凄惨。

“欸?等等呀!”

苏澄澄想要拦下他,但那孩子却已一溜烟地不见人影。

这下可好,受害的苦主跑了,只留下想要打抱不平的她僵在原地,情况实在是尴尬极了!

“姑娘究竟有何指教?”严淳风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

“我……那个……你……你难道都不知道,刚才那孩子为了闪避你,结果摔了个四脚朝天吗?虽然人不是被你直接撞倒的,可也算是被你所害,你总该要扶起他,关心一下那孩子有没有受伤吧?这不是做人最基本的道理吗……”

苏澄澄开口与他讲理,语气原本就不是咄咄逼人,而在他那双炯炯黑眸的盯视下,更是愈说愈气弱,彷佛她才是那个犯了错的人。

哎呀,怎么会这样?明明她又没错,怎么却心虚得头愈垂愈低?

严淳风闻言,一双剑眉高高挑起。

罢才他差点撞了人,而且还害那孩子摔了个四脚朝天吗?

他回过头,用询问的目光望了眼身后的仆从,就见仆从尴尬地点了点头,表示确实有这么一回事。

严淳风一怔,眉心再度皱起。刚才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倒真的没注意到身边发生的事情。

一想到令他心绪烦乱的原因,饶是一向冷静自持的他,也不免浮躁得像头暴怒的狮子,情绪恶劣透顶。

身为杭州赫赫有名的富商,他手底下有数间布行、染厂、绣坊,由于坚持只出产最上等的染织布料,因此每一批布疋数量极少、价格不菲。

尽避如此,顶尖的品质与稀有的数量反而让许多富贵人家趋之若鹜,甚至还有来自京城的达官贵人与他攀关系、套交情,就是为了想要得到全天下独一无二的上等布料。

自从爹在五年前去世之后,他就一肩扛起当家主子的重担,每日忙得不可开交,而近日除了事业繁忙之外,让他大感烦心的就是娘的身子。

娘的身子骨一直称不上健朗,但这些年来他每隔几个月就会聘请大夫到家中替娘做仔细的诊视,也遵照大夫开的方子来滋补身子,所以倒也没有大状况发生。

可就在昨日,娘与他一块儿共进早膳的时候竟突然晕了过去!

他这才知道,娘这一个多月以来的身子状况不佳,却因为怕他知道了之后会因担心而耽误了事业,所以不许人告诉他!

这么重要的事情竟被蒙在鼓里,已令他气恼不已,但更令他大为光火的是,娘身边的四名丫鬟竟真的没将此事通报他,甚至只因娘嘴里说没有什么大碍,就真的不将娘的不适当一回事,没有悉心地照料,让娘这一个月来身子的状况不但没有半点好转,还日益加重!

怒不可遏的他,立即将那四名丫鬟全赶出了严家,而原本他想暂时搁下手边繁忙的工作陪在娘身边的,娘却不愿他这么做。

娘不仅硬将他从寝房赶出去,甚至还撂话说若是他因此而耽搁了正事,就要拒绝喝下任何的汤药,让他实在头疼极了。

他知道娘是担心会影响事业,可对他而言,没什么比娘的身子还重要的。

罢才他正烦心地思忖有什么两全其美的办法,一时没注意到周遭的一切,所以才会差一点和那男孩撞个正着。

是非分明的他,知道这件事情自己确实有错。

“刚才那个男孩是谁?”严淳风开口问道。

“这个……我也不知道他是谁。”苏澄澄摇了摇头,她过去也从没见过那个孩子呀!

不知道男孩的身分?严淳风皱起了眉头。

这会儿受害者已经一溜烟地跑掉了,就算他有心想要弥补、道歉,也是莫可奈何呀!

“还有别的事吗?”严淳风又问。

“没有……”

严淳风颔了颔首,继续迈开步伐打算离去。

“欸?你就这么走了?”苏澄澄月兑口说道。

严淳风停下脚步,回头睨着她。

原本他并没有生气的,毕竟错是在他,然而此刻她那眼神彷佛在指控他是什么不负责任的大恶人般,令他不由得气结。

他勉强按捺着性子,但语气已有些不悦。“我虽有意道歉,可是那男孩已经不知去向,也不知道他的身分,我还能如何?难不成要向姑娘你道歉吗?”

“啊?”苏澄澄一怔,连忙摇头。“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么请问姑娘,我可以离去了吗?”

“可……可以……”她僵硬地点了点头。

当严淳风离去之后,苏澄澄回想起刚才他们的对话,不禁觉得有些尴尬。

想想也是,那男孩都已经说他没事,而且也一溜烟地跑了,他还能怎么样?就算要道歉也找不到人哪!

“算啦,反正这件事我问心无愧就行了。”苏澄澄安慰自己,毕竟,要她见着刚才的意外却不当一回事地冷漠走开,她也实在做不到。

撇开这场意外之后,苏澄澄重新开始盘算起自己的未来。

“我得赶紧去探听,看看有没有地方可以收留我。”

她心想,最好是能够找到一份提供膳宿的差事,这样她也不用担心找不到栖身之处了。

苏澄澄深吸一口气,抬头仰望天际,就见晴空朗朗、万里无云。

好天气让她的心情也跟着振奋起来,心中深信爹娘在天之灵一定会保佑她一切顺遂平安的!

两日后。

严家的庭院中,六名姑娘一字排开,她们的年纪相仿,约莫都在十八岁上下,而身材则环肥燕瘦。

苏澄澄站在最左侧,她和其他几个姑娘一样,神情有些紧张,眼底却带着无比的期待。

她一双灵活的眼珠子悄悄打量着四周,就见这严家不愧是杭州赫赫有名的富商,宽敞的庭院中池泉假山、花木林立,美不胜收。

这时,一名约莫五十来岁的中年男子走了过来,他是严家的总管德叔。

德叔神色严肃地望着眼前这六名姑娘,不疾不徐地开口道:“你们应该都知道,这回我们是要替老夫人挑选机伶又俐落的丫鬟吧?”前几日,他已命奴仆在严家的几间商行外贴出了布告。

由于先前老夫人身边的四名丫鬟被少爷赶了出去,而府里其他的丫鬟当中,正好有一对姊妹为了照顾病重的老父而辞了差事、一个回老家去奔丧、两个染了风寒尚在休养,还有一个正准备嫁作人妇。

他从剩余的丫鬟当中精挑细选,已找了三名手脚比较俐落的丫鬟前去服侍老夫人,可依照少爷的意思,至少要再找一名贴身丫鬟供老夫人使唤才成。

在征求过少爷的同意之后,他决定从外徵选。

毕竟家中顿时少了十名丫鬟,其余奴仆们为了分摊差事,每日已忙得不可开交,既然府里本就有意再雇用几名丫鬟,正好可以趁这个机会从中寻觅一个特别聪明伶俐的人选前去服侍老夫人。

“是。”苏澄澄和其他姑娘们齐声回应。

昨日她问了几间茶楼、饭馆,全都没有欠缺人手,正当她感到无助之际,一名好心的菜贩告诉她,严家正要选丫鬟的事儿。一听见这个消息,她便毫不犹豫地前来毛遂自荐。

德叔点了点头,开口道:“在未来这一个月内,看谁的表现良好,能够通过考验,就可以担任老夫人的贴身婢女,而且饷银丰厚,是府里其他丫鬟的两倍。”

听见有两倍的饷银,几个姑娘的眼睛全都亮了起来,每个人都渴望能够争取到这份差事,毕竟她们就是为了挣钱,才不得不当丫鬟的呀!

见她们一个个跃跃欲试的模样,德叔满意地点了点头,接着又道:“只要你们好好地表现,即使最后没有获选当老夫人的贴身丫鬟,也可以留下来继续当一般丫鬟,饷银方面,严家不会亏待你们的。”

听起来挺不错的,苏澄澄弯起嘴角,原先悬在半空中的心,这会儿总算是可以不用再那么忐忑了。

在家中做了这么多年的活儿,她对于自己的表现一点也不担心,就算最后没被选为老夫人的贴身丫鬟,她相信至少也能在这儿待下来。

正当苏澄澄对自己的未来感到无比乐观之际,忽然感觉身边的几个姑娘之间起了些许骚动。

疑惑之际,她听见身旁的姑娘兴奋地低语道——

“是严老板!严老板来了!”

苏澄澄愣了愣,心中不由得升起一丝疑惑。

严老板?指的应该就是严家的当家主子吧!可这又有什么好兴奋的呢?难道那严老板有什么与众不同之处吗?

她带着几分好奇地抬头望去,立刻惊愕地瞪大眼,还差一点就忍不住当场倒抽一口凉气。

老天!那个正迈开步伐朝她们走来的高大身影,看起来熟悉极了,不就是两天前在街上被她拦下来的那位青衣公子吗?

惨了惨了,想不到他竟然会是严家主子。

还记得那日最后他的脸色不太好看,他会不会心中仍耿耿于怀,一看见她就立刻将她给轰出去?

倘若真落得那样的下场,那这份能让她安顿下来的差事岂不是泡汤了吗?

苏澄澄心绪纷乱,赶紧低垂着螓首,并悄悄退了半步,就是希望不要引起严淳风的注意,同时在心中祈祷他千万别认出她来才好。

相对于苏澄澄的低调回避,其他姑娘却是一个个抬头挺胸地望着严淳风,巴不得他能够多看她们几眼。

这严淳风不仅高大俊朗,又是杭州赫赫有名的富商,更重要的是,他目前仍旧单身,简直就是杭州所有待嫁姑娘家梦寐以求的夫婿人选啊!

尽避她们都只是身分低下的穷老百姓,根本就匹配不上严淳风,可若是能幸运地获得他的青睐,难保不会一夕之间飞上枝头成凤凰呀!

这个念头,让姑娘们全都芳心怦然,充满了盼望。

严淳风的眉头微皱,很难不察觉到她们殷切的期盼。

尽避这些年来,他对姑娘家们明里暗地投来的爱慕眼光早就习以为常,可他却一点儿也不喜欢这样。

为了避免连在自家中也要惹来这样的麻烦,他刻意端出严峻的神情,那双凌厉的黑眸一扫,果然让她们不敢再频送秋波,而他的目光最后不经意地被一抹纤细的身影给吸引住。

那个站在最左侧的姑娘,似乎打从一开始就低着头往地上猛瞧。

见她看得这么认真,他还以为地上有什么古怪的东西,忍不住也顺着她的目光往下望去,结果什么也没瞧见。

正感到狐疑之际,忽然有名青衣姑娘发出虚弱的娇呼——

“哎呀……我怎么……突然好晕哪……”才刚轻嚷完,那青衣姑娘忽然整个人晕厥倒地,不偏不倚地倒在严淳风的脚边。

严淳风的浓眉一皱,当场沈下了俊脸。

不是他没有半点同情心,而是这姑娘的昏厥实在是太假了!

在场所有人都看出她是装的,只除了一直低着头的苏澄澄。

眼看有人昏迷,却没有人愿意伸出援手,苏澄澄在困惑之余,深怕那姑娘的身子有什么状况,急急忙忙上前想扶起那位姑娘。

可,她一边急着想帮人,一边又没忘了要避开严淳风的目光,结果顾此失彼,没注意到一旁的石块,脚步重重地一绊,整个人竟重心不稳地往前仆去,还不偏不倚地撞进严淳风的怀里!

惊骇的抽气声霎时此起彼落,就连一旁的总管德叔也看傻了眼,而假装昏厥的青衣姑娘疑惑地睁开眼睛偷瞧,看见这一幕,当下气得忘了要继续假装晕厥,恼怒地瞪着苏澄澄。

这个意外让苏澄澄又惊又羞,白皙的俏脸瞬间烧红,困窘万分地从严淳风怀中匆匆退开。

“爷……爷儿饶命、爷儿饶命!”她懊恼万分地急嚷着,就怕严淳风不愿轻饶过她的冒犯。

严淳风咬了咬牙,脸色不太好看,不过当他盯着眼前这个身材娇小的姑娘时,却愈看愈觉得有些眼熟。

他忍不住又多看一眼后,立刻认出她来。毕竟她有着一张他所见过最娇美的容貌,又是两日前才在街上遇见的,想要忘记也难。

“你不就是前两天的那个姑娘吗?”

听见他的话,苏澄澄的心又更往下沈了。

惨了惨了,真的被他给认出来了!这下可怎么办才好?她该不会连留在严府一个月的机会也没有了吧?

不行呀!这份差事这么难得,而城里几间饭馆、茶楼她都问过了,若是没法儿待在这里,她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或许,好好地向他求情,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吧?

“爷儿饶命、爷儿饶命!”她迭声告饶。

听着她一声声的求饶,严淳风的脸色却是愈来愈难看。

尽避那日她确实惹得他有些不快,但是平心而论,她会那么做也是想替那孩子打抱不平。

这么一想,他心中对她就挺有几分欣赏,毕竟若换成了旁人,可能只会冷漠地袖手旁观,不像她还会跳出来想替那孩子讨公道。

至于刚才的意外,他感觉得出她并非故意想投怀送抱,既然如此,那也没什么好追究的。

可听听她现在那一声声的“爷儿饶命”,以及那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搞得他好像是什么不分青红皂白、一点儿芝麻绿豆的小事就会严惩奴仆的暴君似的。

眼看她还打算继续嚷下去,严淳风皱起眉头,开口低喝:“够了,别再说了!”

苏澄澄立刻噤声,吓得缩起了肩头。

糟了,他的口气听起来透着不悦,这份差事该不是没指望了吧?

她抬起眼眸,心情沮丧地瞅着他,正好对上了他的目光。

说也奇怪,一对上她那双盈满恳求的眼眸,再看着她那可怜兮兮的神情,严淳风心中升起的一丝火气瞬间降了下来。

算了,跟一名年纪轻轻的小女子有什么好计较的?他轻吐一口气,挥开心中原先的微愠。

他的目光又淡淡地扫过一旁几位丫鬟人选,甚至还瞪了那名刚才佯装昏迷、这会儿终于自己起身的姑娘一眼。

“除了这位『过分娇弱』的姑娘明显不适任丫鬟的工作之外,其余的人可以留下来。在这一个月的期间内,你们就听从德叔的调派与吩咐,只要好好地表现,尽好本分,严家不会亏待你们的。”

青衣姑娘一听见自己竟偷鸡不着蚀把米,连挣钱的机会也飞了,不禁又懊恼、又激动地求道:“奴婢知错了,求爷儿再给奴婢一次机会,奴婢不敢再犯了!”

严淳风没理会她的呼天抢地,冷着脸转身离开,将其余的事情交给德叔处理。

苏澄澄诧异地瞪大了眼,好半晌之后才能够反应过来,脸上也不禁绽开惊喜的笑容。

太好了!他没有在一气之下将她赶出去,也没有开口责难,这应该表示她可以继续留下来吧?

苏澄澄大大松了一口气,心中重新升起美好的希望。

虽然有个不太美好的开始,但是只要她接下来好好地表现,相信一切就会好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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