雏凤初鸣 第二章
容恬出发了,越重城里两王只剩一王。
凤鸣生怕众人担心,不肯露出伤感,只扮作一心一意期待周游列国。
容虎等早瞧出来他怏怏不乐,偷偷跑去请教丞相怎麼办,烈中流不以为然道:“既然下了决定要这样做,就要吃这些苦头。又想潇潇洒洒走便天下,搏一个风流聪颖、不依赖大王的美名,又不想离开你家大王的庇护,哪有这麼便宜的好事?你们鸣王当初和太后争论大王娶王后的事情,不是有一句很厉害的话吗?什麼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你要他现在拿这句话想想自己的事情就好。”
秋月听了容虎转陈,气得咬牙切齿,瞪眼道,“想不到这个人这麼没心肝,人家心疼鸣王还来不及,他倒说些风凉话。”
秋星点硕附合道:“对,一早就知道他是个没情义的人,不过有些聪明罢了。”
烈儿却道“我倒觉得丞相这些话说得有道理。”
秋月和秋星顿时不满地瞪视烈儿。
秋蓝生怕他们吵起来,赶紧调解道:“鸣王现在已经心情不好了,你们如果还吵嘴,让鸣王知道了,他更难过呢。”
她这麼一说,各人都不好再往下吵。
烈儿闷了一会,起身道:“我去看看鸣王。”
凤鸣正待在房里,像很想找些事情来做,却又不知道该干什麼似的,隐约听见房外有人声,像是烈儿,赶紧探头出去,舒了一口气,:“都到哪去了?我一个好无聊。”
众人一起进了里屋,容恬不在,心平日更无拘束,进门就各自找地方舒舒服服地坐了。秋月挨着床边坐下,看见床头放着一个包袱,拿起来看了一眼,噗嗤笑了出来,“鸣王自己动手包的吗?包袱不是这样弄的呢,这个样子,背起来也不舒服呀。”
秋星和她形影不离,就着从她肩后看过去,也笑道“果然很有要出去远行的感觉呢。”
凤鸣讪笑道:“很难看吗?我觉得自己弄得还不错啊。”
他和容恬在一起时总是神采飞扬,活蹦乱跳,现在容恬才一离开,魂魄好像被带走了三分,虽然还是笑,只是总有点闷闷的。秋蓝看着只觉得心疼,柔声道:“鸣王又不是一般百姓,难道出门还背包袱吗?衣裳什麼的事情,自然有我们几个管着。”
凤鸣摇头,“不是我的东西,是容恬留下来的,我闲着没事,就把它们找块布包起来,免得灰尘弄脏了。
“鸣王,我是过来告辞的。”烈儿忽然蹦出一句。
凤鸣吃了一惊,“这麼快?”
烈儿道:“事情要紧,早点办点妥,也可以早点安心。我东西已经收拾好了,立即就上路。”
凤鸣上下打量他,眼里满是不舍,低声道:“如果出了意外,你别管其他,先把自己照顾好。”
烈儿哂道:“除了永逸,永殷王族里面都是一群废物,能出什麼意外?鸣王放心,包你很快就可以听见好消息。”朝凤鸣一拱手,转头向容虎点了点头,随意道:“哥,我走了。鸣王交给你。对了,如果接到我要钱款的信函,可一定要立即把所需的钱款给我派人送过来。”
“放心吧,丞相已经下令,你要多少,我给多少。”容虎警告,“不过这些都是鸣王的家财,你可不许乱花。”
“谁乱花?难道我自己就没有钱?就算我没有,永逸总不会让我挨饿。”烈儿做做鬼脸,大摇大摆地去了。
凤鸣追出去大门送他,看着他潇洒的背影,大叹道:“现在连烈儿都离开了,我什麼时候才可以去周游列国啊?”
容虎专责负责这事,最清楚不过,“属下已经派人去和罗登联系,除了船队外,也需要等萧家高手团的人赶来,有了足够的安全保障,鸣王才可以动身。”
“那就是要很久了?”
“最快也要四五天吧。”
“四五天?”凤鸣做个哭脸,“容恬不在,烈儿不在,连子岩都跟着容恬走了。我会像当初被关在太子殿里面一样无聊死。”
容虎皱眉道,“怎麼会无聊?鸣王有那麼多事情要做,四五天时间恐怕还挺紧呢。我也有很多事情要准备,鸣王,我先下去了。”
凤鸣一把拉住他,奇道“你刚刚说我有什麼事情要做?”
“丞相没有和你说吗?”
“说什……”
“鸣王。”秋月在后面小心地戳戳凤鸣的脊梁,“鸣王看前面,那两个活宝来了。”
凤鸣抬头看去。
丙然,烈中石和烈斗那两个巨大的背影,又出现在视野中。
烈中石是为烈中流传口信来的。
“大哥说,鸣王在开始周游列国之前,必须首先做一些很简单的事情。”
烈中石跟着凤鸣等回到屋里,一字一句把烈中流的话重复出来,“鸣王在这些国家,一定会遇上形形色色的人,他们会就很多事情向鸣王提出问题。鸣王现在要做的,就是先想好这些问题的答案,不要临时无话可说,或者回答得错漏百出,徒然惹人笑话。”
这家伙声如洪钟,就算是平常说话,也嚷嚷得屋顶直簌簌掉灰。
凤鸣大为赞同,点头道:“嗯,丞相考虑得周到,我最怕那些脑筋急转弯的问题。”
尤其是那不小心答错就会引起国际纠纷的敏感问题。
他年轻的心脏可禁不起这麼折腾。
秋蓝蹙眉道:“可是我们怎知道别人会问什麼?”
“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烈中石憨憨地咧嘴笑,“大哥已经准备好了问题,鸣王拿纸笔出来记下,一个一个想答案就好。”
凤鸣大喜,烈中流果然讲义气,连问题都不用他动脑筋,一早就准备好了。连忙要秋月取来纸笔,沾了墨,摆出一副准备努力的模样等烈中石说题目。
“那麼,我就开始说了哦,你要全部记下来哦。”
“行!”
“问题第一条,西雷容恬已经不在位,鸣王这次是以何种身份到他国去?鸣王这个称号,是否需要删去?要知道,鸣王是容恬所赐的封号,容恬的王位既然已经失去,这个鸣王的称号也就没有实际意义了。”
“嗯,这个我明白。如果他们这样问,我就说……”
“先不急。”烈中石五大三粗,却很善于模仿他人语气动作,手一摆,学着烈中流的神态道:“鸣王先把所有的问题抄下来,再慢慢思考。”
“嗯嗯,也好。”
“第二个问题……”
“第三个问题……”
“第四个……”
“第……”
两个时辰后……
“还有多少?”秋月打个哈欠,问旁边和她一起打哈欠的秋星。
“谁知道呢?”秋星坐在一旁发愣,“妈呀,这个烈中石是怪物吗?这麼多问题,怎麼可能全部记住?”
站在书桌前烈中石依然中气十足,铿锵有力地背诵着,“第九十七个问题,单林不属大陆,独为一岛,西雷王对此国的策略会否与他国不同?”
凤鸣早从开始的兴致勃勃变成如霜打的麦子,烈中流真不是人啊,居然来这麼一说,难道打算趁着容恬不在就恶整他吗?
本以为烈中石口头传话,问题最多也就十个八个,谁想到居然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
桌面上横七竖八都是写得满满的问题,整理起来一定比一本习题册还厚。
两个时辰后……
“还有多少?”秋月打个哈欠,问旁边和她一起打哈欠的秋星。
“谁知道呢?”秋星坐在一旁发愣,“妈呀,这个烈中石是怪物吗?这么多问题,怎么可能全部记住?”
站在书桌前烈中石依然中气十足,铿锵有力地背诵着,“第九十七个问题,单林不属大陆,独为一岛,西雷王对此国的策略会否与他国不同?”
凤鸣早从开始的兴致勃勃变成如霜打的麦子,烈中流真不是人啊,居然来这么一说,难道打算趁着容恬不在就恶整他吗?
本以为烈中石口头传话,问题最多也就十个八个,谁想到居然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
桌面上横七竖八都是写得满满的问题,整理起来一定比一本习题册还厚。
写完第九十七个问题,烈中石的声音又响起来,“第九十八个”……
还有?凤鸣猛然打个抖。
秋蓝看着他可怜,写在纸上的字也越来越凌乱,柔声道:“鸣王累了,接下来的奴婢代鸣王写吧。”
接过凤鸣手里的笔,一笔一划端正地写下问题。
秋星端了热茶过来,请凤鸣休息一下。秋月忍不住问,“喂,丞相一共给鸣王出了多少题目啊?”
凤鸣竖起耳朵紧张地听着。
以烈中流的乖僻,不会准备一本百科全书厚的问题给他吧?
那么不等游历各国,他在这屋里就可以寿终正寝了。
烈中石老老实实答道:“一百个。”
“呼……”凤鸣松了一口气。
总算没成千上万。
“但是……”
还有但是?可怜鸣王松弛的神经又绷紧起来。
“……大哥说写下问题之后,后天就要初步查问答案。所以鸣王今天就要开始好好思考怎么回答。”
查问答案?
哦,那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有问必有答嘛。
何况还有两个白天和一个晚上的时间可以想答案,要是想不出来,至少可以问问容虎秋蓝等人。应该不算作弊吧,嘿嘿。
一百个问题总算抄下写下来,烈中流显然还给了烈中石别的差事,背完了题目就匆匆忙忙忙带着烈斗和小秋走了。
桌上残留着东一张西一张写满问题的薄帛。
秋月秋星围上去看,都皱眉苦笑,“现在鸣王再也不用烦恼无聊了。”
“一百个问题的答案,光是写,恐怕都要写到手断掉。”
“是啊。而且鸣王写字还很慢呢。”
凤鸣看着那堆问题大挠其头,一百个问题已经让人头疼,一百个牵涉政治的敏感问题更让人头疼上十倍,挠了半天,以一副豁出去的表情咬牙
道:“哼,写就写。本鸣王就要出去闯荡江湖了,还惧怕区区几个小问题?秋月秋星,笔墨伺候。”一撩衣角,在书桌前坐下,摆开架势,果
然开始认真思索怎么回答。
容恬已走,爱玩的烈儿也离开越重城,再没有人来打扰发奋用功的凤鸣。
凤鸣拿着墨汁淋漓的笔,绞尽脑汁回答问题,愁眉苦脸寻思如何对答,各国关系错综复杂,他又一知半解,一个问题往往要想上很久。
不过偶尔灵光一闪,顿时恍然,落笔疾书,露出满足喜悦的笑容。
丙然人的求生能力是逼出来的,容恬离他越远,他懒惰的小脑瓜越能开动起来。
傍晚时分,容虎做好自己的事情便回来了,跨进屋里,第一眼就看见凤鸣埋头苦干,不由夸道,“鸣王好用功。丞相布置的功课很多吧?”
“容虎你来的正好,。”凤鸣放下笔,兴高采烈一把抓了他到书桌前,指着刚刚写好的一张答案说,“过来看看我这个关于东凡王献国的说法
行不行。”
容虎拿起来看,上面墨迹斑斑,还反射着点点亮光,显然是刚刚写好尚未干透的。
“东凡王献东凡给容恬,有三个原因。”容虎边看边念道,“第一个原因,是东凡发生了罕见的瘟疫,兵力无法自保;第二个原因,是东凡权
斌阶级内部分为两派,国师鹿丹担心死后无人可以压制篡夺王位威胁东凡王的逆反者;第三个原因……”
“第三个原因,当然是因为他们看好容恬和我的实力啦。”凤鸣对自己这个回答全面的答案非常满意,得意地昂起头。
容虎点头道,“兵力、权贵,加上接掌者的威信,也算答的有条有理。”
秋月姊妹在一旁一个劲为凤鸣鼓气,“鸣王真的很厉害呢,连午饭也是在书桌上边写边吃的,到现在已经回答了十三个问题了。”
“还说呢。”秋蓝摇头道:“连墨汁都差点滴到热汤里面去了。鸣王呀,不用功的时候眼角都不瞥笔墨一下,一下子忽然用功起来,竟然连吃
饭的时间都没有了。我可不管,今天晚上不许再趴在书桌上吃。好好的吃完了再用功。”
凤鸣拗不过她,晚餐果然被抓到后面的饭厅吃了,饭后又赶回来秉烛夜思,直到几名侍女再三催促才乖乖去睡。
这样忙了两昼一夜,凤鸣连带这几名侍女忙得昏天黑地,总算大功告成。
“完成啦!万岁!”
写完第一百题的答案,凤鸣仿佛完成了一项重大工程,张着两只红红的眼睛在房内乱转圈圈,兴奋不已。
秋蓝抿唇笑道,“老天爷,总算写完了。不过丞相还未看过,不知道能否过关呢。”
凤鸣一本正经道:“这些可是本王呕心沥血写的,不得八十分至少也有六十分吧。等丞相来了,一页页看过答案,至少也给我一个勤劳奖。”
“鸣王快看!那两个活宝又来了!”秋月忽然指着窗外大叫,“小秋,小秋,过来玩!”
肩膀上负着小秋的烈中石和烈斗一起来了。小秋和秋月等见过几次,渐渐亲密了,听见她们呼唤,啾地叫了一声,从烈中石肩膀跳下来,蹬着
窗台,准确无误地投入秋月伸出的双掌中,晃着大尾巴和她们打招呼。
“烈中石,我已经把一百道题都回答出来了!”凤鸣忙了这么久,现在的心情就宛如写好了一篇自己很满意的作文等着老师打分。见到烈中石
进来,拉了他道:“走,我和你一起去见丞相,看看他对我的答案满不满意。”
烈斗摇头嚷嚷道:“不用去啦!不用去啦!”
凤鸣一愣,“为什么不用去?”
“大少爷说了,如果进门就闻到墨汁的味道,那么你只要给我们看一道题的答案就可以了。”
“啊?只看一题?”秋月讶道,“是哪一题?”
烈中石绝对是个质量上佳的传话机,烈中流要他传达的话字字都铭记在心,一板一眼地道,“第十三题,东凡王为何献国?”
“东凡国为何献国?哦哦,我知道,你等一下。”凤鸣扑去桌面,双手翻着厚厚的纱帛,不一会高举着其中一张,“找到了,就是这个!必于
东凡王献国的原因。”
谁料烈中石只瞥了一眼,便道:“完全答错了。”
凤鸣呆住,“错了?”
还完全?
不会吧,至少也给个及格吧?
秋星替凤鸣不平道:“大个子不要乱说,你看都没有看,怎么就说鸣王完全答错了?”
“对对!你根本就没有看嘛。”
烈中石耸肩,做出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大哥说这题只要答两个字,他写了这么多字,当然是错了啦。”
“哪两个字?”秋蓝好奇地问。
烈斗一直站在旁边,正闷得发慌,赶紧抢在烈中石前面道,“那两个字就是天命。”
“天命?”凤鸣又开始挠头。
好……玄妙的回答啊。
不愧是烈中流想到的答案。
为什么是天命啊?
“大哥要我传达的我已经说完了,我走了啊。”烈中石道。
凤鸣赶紧问:“丞相就没有说其他的吗?”
“有,大哥说他很忙,鸣王不要去打搅他。”
“啊?”
还打算找烈中流问清楚的呢。
秋月对小秋恋恋不舍,一边逗着小秋道:“把小秋留下来陪我们玩吧。”
话未落地,小秋仿佛明白她说什么,啾啾大叫,像害怕被抛下似的,猛然跳上烈中石肩膀,小爪子死死抓着烈中石的衣服,一副死也不要留下
来的样子。
秋月秋星一阵懊恼叹气。
送走了烈中石等。凤鸣回来看见桌上一堆乱糟糟的“丰功伟绩”,又不免沮丧。
难得努力发奋,如果容恬在,不知会怎么夸奖他呢。偏偏烈中流连看都不看,叫人过来传个话,凭一个答案就否决了。
好残忍的老师啊……
秋蓝见他怏怏不乐,道:“鸣王,我把这些都收起来吧。”
“鸣王不要难过,不管怎样,丞相的任务总算是完成了。鸣王可一点也没有偷懒,我们都可以作证呢。”秋月秋星在旁边叽叽喳喳。
容虎恰好这个时候过来,进屋就发现气氛不对,奇道:“怎么了?”
秋蓝低声道:“丞相真是的,鸣王辛辛苦苦写的东西,既然连看都不看一眼。还说自己很忙,要鸣王别去打搅他。”便把烈中石过来的事情详
详细细说了一遍。
容虎听后,沉吟一会道:“大王说过,丞相处事筹谋,深合剑术之道,而且喜欢剑走偏锋。天命……嗯,天命这两个字,看似简单,实际上蕴
含着很深的道理。鸣王不如仔细思索一下丞相的话。”
凤鸣正在椅子上发呆,听容虎这样说,才回过神来,默默点头道:“天命……”
出发在即,容恬又不在身边。他这次,可一定要好好开动脑筋领会烈中流的指示才行了。
接下来几天,果然烈中流都没有出现。
凤鸣听从容虎的建议,仔细把烈中流给的一百个题目都重新认真看了,深思“天命”二字的意思,既然非常乖的没有到处乱跑,连秋蓝也笑说
“丞相比大王更让鸣王听话呢。”
不知不觉中,周游列国的伟大计划,已经迫在眉睫。
五日后,派出去的人已经带回了口信。
罗登率领的萧家大船队四天后在离越重城最近的码头恭候,届时萧家高手团也会赶到,为他们天下闻名的少主保驾护航。
“大日子总算到了!”
容虎得了消息,赶过来向凤鸣禀报,“丞相已经知道带回来的消息了。丞相说,山中有一条捷径,可以让我们四天就到达和罗登约定好的码头。”
秋月惊呼道,“那不是今天就出发吗?”
“对,今天就出发。”
万众期待又忐忑不安跨国大游历,终于要开始了!
众人一阵激动的哗然。
凤鸣想到要出发环游各国,也不觉精神大振,双眼发亮道:“好啊!行李秋蓝她们都准备好了,我也没有什么要准备的。去见过丞相就可以告
辞。不过如果见面,丞相问起天命的意思可怎么办?他最喜欢问我问题了……”他蹙眉道,“我想了这几天,隐隐约约好有点明白,不过要说
出来,似乎又不知道怎么说。”
“鸣王大可放心!”容虎笑道:“我刚才也和丞相说你会去和他告辞,丞相说不用了。天命的其中一个意思,就是要鸣王放手大干,不要畏手
畏脚。成败自有天命,凡事不要过于担心。至于其他的意思,就等鸣王在这次游历之中自己领会了。”
凤鸣诧异地问:“丞相是说我们直接走人就可以,连告辞都不需要了吗?”
“对。”
这时,烈中石带着小秋和烈斗来了。
这两大一小形影不离,出现一起出现,离开必然一起离开,宛如连体儿一样。
此刻两人肩上都背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包袱,形状大小一致无异,就是颜色不同而已,烈中石背上的包袱布是黑色的,烈斗的是红色的,倒正好
和他的衣服配得天衣无缝。
烈斗见了凤鸣,果然也道:“我们大少爷说了,鸣王今天就出发吧,不需要告别了,反正很快就会相见。”
凤鸣仿佛小孩子第一次出远门,总希望有个大家长送一送,确定烈中流真的打算见都不见就把他“扫地出门”,不免有些茫然。
烈中石一直偷偷瞧他表情,忽然傻笑道,“大哥说,如果鸣王露出难过的模样,就和鸣王说……”
“说什么?”凤鸣猛然抬起头。
“大哥要我和鸣王说,鸣王只要踏出越重城一步,就是一个独当一面的男子汉,鸣王任何的依赖之心都必须剿杀殆尽,因为跟随鸣王的每个人
的生死,都依赖着鸣王。鸣王明白吗?”
凤鸣恍然大悟,点头道:“明白!明白!”
烈中流说的没错,他之所以很想临走前再见烈中流,实在是顽强的依赖心理作祟。大概是被容恬保护得太久的缘故吧,总要见到比自己更能拿
主意的人才觉得安心。
出了越重城,可就要反过来了,不再是他依赖别人,而是所有人依赖他。
他要对所有跟随者的生死负责。
这,还真是……责任重大啊。
“既然不需要过去丞相那边告辞,那么鸣王,我们出发吧。”
凤鸣严肃地点点头,露出坚毅的表情,目光缓缓转向直通门外的碎石道:“儿郎们,朝阿曼江--出发!”澎湃激情下,竟用十足的京腔剧,
吼得像模像样。
“啊!”瞳儿从西雷大王的龙床上大叫一声,猛然坐立起来,额上一阵森寒。
他用颤抖的手模了模额头,冷冰冰的,这个手掌都沾满了他的冷汗。
凌乱慌张的脚步声到了门口。
“大王?大王可安好?”
瞳儿失魂落魄了片刻,才认出那是从小在瞳府看着自己长大,现在己是他贴身心月复的章叔,呼出一口气道,“进来吧,现在什麼时候了?”
“启卜禀大王,天已经大亮了。”章叔拖着老态龙钟的身躯,将大王寝宫内的纱窗一一拉开,灿烂的阳光仿佛无数明亮的弓箭猛然射入宫内,刺得瞳儿一时眼前模糊,伸手挡住阳光。
章叔就着光,用混浊的眼睛打量瞳儿的脸色,“大王,大王又做恶梦了?”
瞳儿点点头,今日的睡觉不宁,使他往日神采飞扬的脸色失了几分血色,忽然用暴躁的语气道“那些御医个个都是白吃饭的,一点用也没有,开了这麼多安神方子,怎麼就不见一丁点的功效?本王还是夜夜恶梦,哼。如果今晚还做恶梦,本王一定要斩了姓楚的御医头儿。”
“大王,这万万不可。”章叔说了一句,慢吞吞地道:“那可是楚老将军的近亲侄儿,你如果杀了他,一定大大得罪楚老将军。”
瞳儿不耐烦地哼道,“我已经是大王了,还收拾不了一个老头?楚孝那个老不死的,年纪一大把,早就应该交出军权,回家吃饭去。偏偏还每天半死不活地过来上朝,本王派去军中的亲信将领,一个个被他明升暗降,手中根本没多少可指挥的军马。我看他根本是存心和本王作对!”眼中凶光顿闪。
“大王已经是大王了,还怕将来对付不了一个楚孝?”章叔对这个小主子是从小照顾到大的,不管瞳儿多麼怒气冲冲,他却依然慢条斯理地,缓缓道:“将来的事情,将来自然能办。现在大王却不可以和楚将军大臣们起冲突啊,万一容恬回师攻城,还要倚靠这些人去对付容恬呢。等对付了容恬,大王再对付他们也不迟,现在妄动干戈,对大王不利啊。”
也许是他慢悠悠的语调缓和了瞳儿的情绪,瞳儿静静听着他的话,也慢慢熄了火气,低头想了一会,叹道:“好,本王就先对付了容恬,再一个一个收拾他们。”狠辣之色掠过年轻的脸颊。
棒了一会,他又对章叔低声道“章叔,最近本王夜夜恶梦,心绪很乱,每天都梦见杀戮场面,容恬持剑向我刺来,一剑刺穿了心肺,居然还把心挑了出来,挂在剑上……你觉得容恬会反攻西雷吗?若是反攻,他……又哪里兵马攻我这麼一个大国?”
他几乎是仰视着容恬长大的,甚至还跟着容恬学过一段日子剑术,对于容恬的本事非常清楚。
这个被他夺取了王位的前西雷王,对他来说比任何人都可怕,自从知道容恬未死之后,他未曾安稳过一天日子。
早知道当了大王也会这样日夜担惊受怕,处处受群臣羁绊,还不如从前可以肆意放纵的瞳公子,就不该听从那个姓余的家伙教唆,和鹿丹合谋捕捉凤鸣,谋取容恬的王位。
真是悔不当初。
他母亲是西雷公主,父亲又是瞳家人,货真价实的高贵算统。
从他懂事开始,家族中就已有人对他说,他这位公子,将来也是有机会继承西雷王位的。因为,他比西雷王宫中那位太子,实在是优秀太多了。
当时他还不明白什麼是王位,什麼是继承权,但是有一句话他却记牢了——他比太子,要优秀得多。
太子?
安荷?
安荷哪能和他比?
安荷胆小、懦弱、卑微、蠢、笨,天下间所有的缺点似乎安荷都有;那个藏在西雷王宫深处的可怜虫,连他的亲娘,王后,都不喜欢他。
安荷唯一可以夸奖的,也许就是那张脸蛋。但是,自从瞳儿偶然看见安荷被容恬压在身下的画面后,惊讶之余,他忽然发现,就算是张漂亮的脸,也实在算不上什麼优点。
被摄政王玩弄的太子,算什麼东西?
西雷的王权,却要落到这样下贱的家伙手中?
任何西雷人都不愿意有这样的大王。
因此,当瞳儿将在花园独自散步的安荷推入水中时,并不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坏事,也不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大事。
淹死一个安荷,在他眼里,和捏死一只臭虫没什麼不同。
而这只臭虫,在应该属于瞳儿的王宫中里,已经晃来晃去太久了,久到令瞳儿忍不住伸手,送他一个痛痛快快的意外。
没人应该在乎一只臭虫。
但天下的事,无常得近乎可笑。
安荷救回来,活像变了另一个人。
原本对安荷很坏的容恬,对安荷越来越好,而原本对他很不错的容恬,又离他越来越远。
瞳儿本来打算,安荷一死,自己就是太子了。
等他登上王位,容恬还是最重要的大臣,有容恬这个能干的人帮他,他能当一代名君。他欣赏容恬,崇拜容恬,尊敬容恬。
结果,事情全部乱了套。
安荷没死,救回来了,不但如此,还越来越受人爱戴。容恬疼他,群臣夸他“睿智”,他出使繁佳,本来应该被繁佳公主撕成八大块,结果却是,安荷带着繁佳公主回来了,还化解了两国一触即发的大战。
再聪明的人遇上这些事,也会越来越糊涂。
瞳儿一天比一天糊涂,到了最后,喀嚓!晴天一个霹雳,打在他糊涂的脑袋上——安荷不是太子,安荷也不叫安荷,应该叫凤鸣。
最可笑的事情在后面。
他预想中的重臣,良臣,那个应该辅助他当一代名君的容恬,原来才是正主。
“大王后悔了?”章叔低声问。
瞳儿默然无言。
后悔?太晚了。
谁叫他伸手,轻轻推了那个原本就该死的安荷一把?
谁叫他这一个小小的动作,竟落入一个该死小侍女眼中?
谁让那小爆女,竟然就是安荷的旧情人?
谁让这个可怕的秘密,竟不知
那个美如天仙,毒如蛇蝎的鹿丹国师,给了他两个选择。
或者,和鹿丹配合,让鹿丹得到凤鸣;或者,他当年干的事在容恬眼前暴露。
如果当年的安荷只是一只臭虫,那麼现在的凤鸣,则是容恬心尖上碰都碰不得宝贝。当年他试图杀死安荷,也就是凤鸣的事情,如果传到容恬耳中,会有什麼下场?
瞳儿当然不会选择自首和死亡。
他出身如此高贵,他如此优秀,还那般年轻。
既然错恨难返,就只有一不做,二不休。他狠下心,写了一道回信给鹿丹,答应配合鹿丹,设下计中计,诈骗捕抓容恬最心爱的凤鸣,只要鹿丹可以保证不洩露他的秘密。
一切,就此一发不可收拾。
不可收拾到如今他已经睡在容恬过去曾经安睡的龙床上,却夜夜恶梦,心惊肉跳。
那个设下计中计,天下最歹毒的美丽男人已经死了,却只剩下他,这个迫不得已,当初为求自保的从犯,日夜受着唯恐被容恬报复的煎熬。
这是什麼世道?
“大王后悔了吗?”章叔用更加低沈音调,又问了一次。
瞳儿冷冷道:“本王还有后悔的机会吗?”
“大王明白就好。”章叔忽然拚命咳嗽了一阵,痛苦地按住胸膛,半天才回过来,有气无力地道:“这王宫中人人都可以反悔,只有大王,是绝对不能生出悔意的。容恬谁都可以饶恕,但他会饶过大王你吗?”
瞳儿听了,点头道:“我明白。”他的眼睛还是和过去一样年轻,但现在,却多了一种从前不曾有的冷然。
“还有一事,老仆想和大王说。”
“什麼事?”
“关于大王最近的恶梦……”
嗯?
“御医连续用药,一点效果也没有,老仆看,似乎不像是病。”
瞳儿听出不对,皱眉道,“不像病,那像什麼?”
“会不会……有人暗中谋害大王?或咒、或毒……”
“谁敢这样大逆?”瞳儿大怒,猛然站起,狠戾之色掠过眸底,恨道:“他们竟敢……”
“大王不要急,老仆也只是猜测……”
正说着,外面几个伺候的侍女捧着热水、衣裳、新袜等跨过门槛,瞳儿一眼看到,怒吼道,“谁叫你们进来的?都给本王滚出去!来人啊,所有擅入本王寝宫者,一律拖出去乱杖打死!侍卫何在?来人!来人!”
几个侍女祸从天降,吓得浑身发抖,丢了手中东西,个个匍匐在地,哭求道:“大王饶命,大王饶命!”
瞳儿哪里肯听,一迭声叫来侍卫,责令拖出去杖毙。
章叔在旁边轻声道“大王何必动怒?侍女莽撞,责打几下就好了,贸然杖毙,唯恐王宫中人生出怨恨。”
瞳儿脸上闪过一丝犹豫,思忖片刻,却又猛一咬牙,恶狠狠道:“本王发落不了那些大臣,难道连几个小侍女也发落不了?侍女从从不过草芥一样的东西,不值得为他们费心思。不过你刚才说到的事情,本王却觉得大有可能。”脸色一变,沈声道“章叔,本王最信任的人就是你,这件事关乎本王性命,交你亲自去查。”
被委以重任,章叔还是那副迟钝的样子,慢悠悠道:“这件事情,老仆是否要和瞳将军商量一下?”
“不必了。”瞳儿武断地截住他的话,叹了一口气,“自从本王决定和离王合作对付容恬后,叔叔的态度越来越奇怪。这次难得的机会袭击容恬,叔叔忽然提出要亲自伏击,本王已经觉得有古怪。果然,不但没有伏击成功,还折损这麼多人马。全军覆没,主帅却安然无事地回来了,这怎麼可能?我看他根本就是暗中和容恬……”不知道想到什麼,盘旋脑中多日的疑问本来就要冲口而出,蓦然煞住。
瞳儿攥起拳头,在偌大的大王寝宫来回踱了两圈,猛然放下拳头,仿佛已经放松了很多,“算了,反正你别管,先把本王做恶梦的事情查了再说。如果本王的恶梦是有人故意害的,本王一定要将那人碎屍万段。”顿了顿,略带不安地问:“最近有容恬的消息吗?”
没有。
“容恬离开被火烧毁的营地后,就完全没有了踪迹?”
“是。”章叔道:“不过,我们已经遵照大王吩咐,尽可能四处派出探子,相信很快就可以知道容恬在哪。”
瞳儿默立片刻,忽然露出惊惧之色,颤声道:“章叔,你说他会不会已经潜入了西琴?”
“大王不要自乱。”章叔看着瞳儿受惊的脸,刹那间,仿佛在眼帘中的还是那个刚刚失去亲娘的小鲍子,昏黄老眼逸出怜爱,不禁用小时候哄他入睡般的音调,温柔地道:“大王是西雷公主的亲生儿子,是王族尊贵的血脉。大王何必惧怕容恬,您和容恬一样,身上流着王族的血。容恬逆天而为,不肯娶王后,还密谋拟制均恩令,妄图动摇西雷国本,就算地下的各位先王,也会弃容恬而选择大王您的。”
瞳儿听他宽慰,渐渐安静下来。
他惊惧之色慢慢消去,吐气低声道:“不错,就算各位先王,也不会怪本王……”如做错事情被大人赦免的孩子般,露出完全释然的表情。
只有这麼一瞬,才能从他身上,找回从前那位跋扈任性的瞳少爷的影子。
外面的侍女受罚的哭喊声已经渐渐下去,过不多时,掌刑的侍卫过来禀报,“大王,擅入大王寝宫的侍女已经全部杖毙。”
“死了就拖出去埋掉,废话什麼?”瞳儿漫不经心地吩咐了一句,唇角逸出一丝不在意的笑容,“叫他们再从民间选一些样貌好的过来。等一下,还有年轻的男孩子,今晚弄几个乖巧的过来。”
可爱的面孔,纯真的眸子,稚女敕的身体,说不定,可以驱赶那些可怕的恶梦。
“吩咐下去,本王今夜不睡寝宫,把太子殿打扫干净,本王要睡那。傻站着干什麼?还不快点去办?”
“是!是!谨遵王令。”
瞳儿看着战战兢兢去办事的侍从背影,唇角扬一个扭曲的弧度。
太子殿,他今晚要在那个地方,用那些稚女敕温顺的身体,好好发洩一下无处可处的怒气。
当年,容恬按住安荷,不,是那个凤鸣,该死的鸣王,按住凤鸣赤果的身体,来来回回**穿刺的地方,就是太子殿。
凤鸣,你这只早就该被弄死的一万年的臭虫。
日后若被本王活捉到你,一定会把你带到太子殿。
在那个你春风得意过的地方,本王会把你当成天下最下贱的婬货,狠狠的**折磨,直到你哀求痛哭,悲惨的死去!
一只臭虫,怎麼可以得到天下所有人的爱慕、欣赏、欢呼?
可恨!
永殷。
凤鸣的旅程,终于开始啦!
虽然有罗登和萧家高手团的后援,但事关凤鸣,没有任何人敢有一点闪失。出发的队伍中,除了秋蓝三个侍女外,其余人都是从越重城剩下的人马中挑选出来的,个个算得上是精锐中的精锐,由容虎统领,一共一百人,跟着凤鸣浩浩荡荡地上路。
谤据烈中流交给容虎的地图,众人顺利找到林中捷径,白天赶路,晚上扎小帐子点篝火过夜,到第四天,果然如期到逹阿曼江边。
一艘比王侯座驾还金碧辉煌的大船已经停靠在约定好的小码头,罗登领着一众萧家船队的管事,在码头上恭候凤鸣的到来。
“船上已经彻底打扫过,房间也布置一新。少主请。”
凤鸣昂然登船,果然处处都重新布置过,甲板最宽敝的前面铺了一幅半丈来宽的毛毯,不知什麼料子织的,在阳光下反射着晶莹的光芒,衬着天上的白云,倒像澄清无瑕的天空忽然被借到了甲板上似的。
罗登见凤鸣瞪着那地毯看,恭敬地道:“这是属下特意命人快马加从博间的萧家大仓库里取来的,少主不要看这个地毯只有蓝色一个颜色,除了材料珍贵外,编织的时候还必须把线条捻成六种有微小差别的蓝线,采用纘珠法前后上下来回,细细交汇编织上六次,才能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做一幅光是工钱就令人咋舌,而且到了现在,会这种编织法的织工好像也难找了。少主请仔细瞧瞧,是不是隐隐觉得颜色美而有变,仿佛会闪烁一般。”
凤鸣边看边赞,又蹙眉道:“这麼珍贵的东西放在甲板上太可惜了,我们是不是奢侈了点?”
“不是少主派人来说,少主要摆足架子到各国游历吗?”
“哦?是吗?”信可不是凤鸣自己写的,这些事全部由容虎一手包办,口叙的则不是烈中流就是容恬。
不过一想也对。
前呼后拥,众星捧月般风光巡游各国,可是烈中流和容恬的一致意见。
“不奢侈一点,怎麼能显出我们萧家富可敌国的气势?”罗登笑着解释道:“属下是看今天天气不错,所以把这毯子安置在这里。本来打算少主登船后若觉得无聊,可以在这里坐看江景,一边吹着江风,一边享受热茶美点,岂不舒服?要是天气不好,浪大或者要下雨,属下自然会命人把毯子收拾起来。这麼名贵的东西,要是让雨水淹坏了,属下也心疼呢。少主如果不想铺着,属下立即命人收起来。”
凤鸣听了他的解释,连忙摆手道:“不用了,既然如此,就放着吧。你安排得很好,是我错怪你了。”
罗登没想到会忽然得到少主一句夸奖,微微一愕,暗忖道,这位少主,温和的牌气和老主人完全不同。
他在萧家当差多年,极有城府,脸上神色不变,只是躬了躬身子,道:“这是属下应该做的。”
“可是……怎麼这次大船只有一艘?”
罗登道,“信中说了不希望别人把注意力放在越重城上,少主登船的地点不能让人猜到。只是萧家的大船,所到之处必然引人注目,所以我命令其他船分别在阿曼江各处地方露个面后,让旁人无法得知少主是什麼时候上船。”抬头目测天色,眯起眼睛道:“属下是三天前把它们派遣出去的1,按照约定,今天傍晚前至少有两艘会到达这里和我们会合。”
他做事这麼细心老成,凤鸣大喜过望,刚想再夸奖两句,已经巡视完全船的容虎走了回来,“萧家高手团的人马什麼时候会到?”
“酉时三刻,一定赶到。”罗登笃定道。
容虎道:“那还有一个时辰左右。”对凤鸣道:“鸣王,这里地处偏僻,恐怕被敌人埋伏,我们后援未到,还是小心一点好。属下将一百名手下分开布置,三十人埋伏岸边小林,三十人在码头左右,三十人在船上四处巡卫,剩下十人要紧跟鸣王身边。”
凤鸣听见有十个侍卫要紧跟身边,那简直和被关在笼子里面没区别,漂亮的眉毛就拧了一下。不过这次出行他是老大,一切必须以大局为重,再没有任性的权利,刚要点头对容虎说“随便你想怎麼办”。罗登却赶在他前面开口道:“船上的安全,属下可以保证。容将军的人马只需要顾及船外地方即可。少主请放心交给我们保护。”
“这可不行。敌人若来,忽然猜到鸣王是在船上,一定会重点攻击船只。我这次带来的都是大王手下精锐,能够以一抵百,多留在船上比较好。”
“我们萧家的好手也不少。”
容虎微愕,俊秀的脸露出肃容,沈声道:“我知道能进萧家船队的人都是一流好手,但鸣王身边必须随时有我们的人才行。我奉大王之命保护鸣王,绝不会让鸣王离开我和我的手下的视线。”
他语气渐渐变得强硬,罗登却好整以暇,仍是那副浅笑的表情,慢悠悠道:“少主的安全,萧家人自然会负责。这次行程,保护少主安全的主力应该是我们萧家的高手。容将军和手下如果可以负责外围,罗登感激不尽。”
凤鸣左看看容虎,右看看罗登,张大嘴巴愣住。
好端端的,那个假设中敌人还没有出现,怎麼就开始内讧了?
凤鸣郁闷。
他最头疼的东西,除了秋蓝等人的眼泪攻势之外,就是自己人吵架了。
“咳咳……容虎啊,我说……”
“鸣王说什麼也没用。”容虎直视罗登,沈声道:“这次行程,本来就是计划以我和百人队的精锐在内贴身保护鸣王,再以萧家高手们在外形成第二围保护。”
凤鸣噤声。
那麼强硬的态度,看来说服的机会不大。
罗登笑眯眯的,态度也很恭敬,看来还是罗登比较好下手。
“罗登,容虎是容恬下令跟随在我身边的。他身上负着严令,没有办法。所以这次保护我的主力就是他了。呵呵,其实都是保护我,谁内谁外都不要紧吧。”
罗登躬了躬身子,才苦笑着道:“不是属下敢违抗少主的命令,实在……实在是无可奈何。这其实是老主人的意思。”
凤鸣愕然。
老主人?不就是他那个没心没肝的老爹,天下闻名的中年帅哥萧圣师吗?
“我爹?”
“是,老主人派人传信过来下令,少主请看。”罗登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掏出一封信。
凤鸣接过来,打开一看,果然是一封近似命令的信,比他老娘摇曳夫人当年逼婚的那张更简单明快,只有短短三个字……
看紧他
下面一个颜色古怪,图案复杂的印章。
他没有见过萧纵的字迹,不过罗登既然确定这是老爹的笔迹,那麼一定错不了。
“这个……”
“少主请体谅我们这些做属下的。”罗登苦着脸,“老主人的命令,是一点折扣都不能打的,他要我们看紧少主,我们就必须看紧少主。所以这次行程,我们的好手会寸步不离跟着少主。”
“大王给我们的命令,也是寸步不离。”容虎硬硬地道。
罗登能够长年主持萧家纵横天下的船队,绝不是好惹的角色。转过头,换了笑眯眯的表情道:“其实即将在内贴身少主的也不是我罗登,而是即将到来的萧家高手团,他们的首领叫洛宁,最佩服武技比自己强的人。容将军如果可以证明自己比他有本事,说不定他会把贴身保护少主的重任供手让给容将军。”
凤鸣大惊。
那岂不是怂恿容虎和那个叫什麼洛宁的来一场决斗吗?
凤鸣连忙拦道:“这个绝对不可以,我们可以想其他的办法嘛。”
“什麼办法?”容虎和罗登齐声问。
“那个……那个……”凤鸣抓耳挠腮,冲口而出,“两边都贴身保护,不就得了?”
“那麼我们这边要有十人寸步不离鸣王。”
“我们萧家高手也不能比你们少……”
“好啦好啦!每边十个好了吧?”凤鸣无可奈何地大吼。
甲板骤然安静下来。
容虎躬身,肃然道:“鸣王,我们就说定了。”
罗登笑容加深,也鞠了一躬,“多谢少主答允。”
容虎转身,朝船舱一扬手,立即从里面出来了一群大汉,迅速而有条不紊地来到他们面前,个个肩宽体壮,目露精光,腰上侧挂着一把长剑,长剑上有个小刀鞘,样子很像烈儿喜欢用的小毕匕首。
凤鸣数了数,不多不少,果然十个。
“这十个,是属下精心挑选出来的精锐中精锐,从今天开始,会和鸣王寸步不离。未经他们检查过的东西,请鸣王不要随便乱碰。”容虎介绍了这十人,又按照开始说的吩咐布置了防备的人手,才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本来很担心鸣王会不肯让他们留在身边呢,鸣王既然答允了,可不要半路上觉得太拘束而反悔。“
凤鸣知道自己上了大当,傻傻点头他们在自己身边加了二十个秤砣,无奈地翻个白眼,摇了摇头,叹道:“这是谁教你的?容恬还是丞相?”
“丞相”
凤鸣回头瞪罗登一眼,“你也和他们合起来捉弄我?”
罗登装出一脸惶恐,“属下怎敢?这是西雷丞相要送给给鸣王的大礼,属下只是稍微配合一下。”
“大礼?”
“让鸣王登上旅途的第一天,就尝尝不能冷静处事,随便说话的后果。”罗登老老实实道,“被自己人激将,比被敌人激将要好。鸣王请记住这个教训了。”
凤鸣无可奈何,“那么那封书信,也是假的了?”
罗登道:“书信虽然是假的,但老主人确实是有口信传来。要少主不要忘记他说过的话。”
萧緃说过的,当然就是那句一年之内必须开拓航道,否则格杀勿论的话了。
想起这个,凤鸣又是一阵头疼。
正在此时,一阵莺声燕语从对面飘过来,秋蓝等几个侍女从底下的船舱沿着木梯登上甲板,一个个笑意盈盈。
凤鸣放下那些将来的烦恼,朝她们喊道:“参观完了?有什么有趣的东西没有?”
秋蓝几人过来,朝凤鸣娉婷行礼后,笑道,“有趣的东西真多,整个船仓都是满满的。”
“还有很多色彩鲜艳的锦缎呢,真让人爱不释手。”秋月插话道。
罗登道:“这些锦缎都是预备着给少主和几位大姐做衣裳的,喜欢什么颜色和款式可以随便提,属下为此还专门在船上增加了一名资历够深的
裁缝。”
几个女孩子大为高兴,欢呼雀跃。
秋月撩起袖子,一副准备大干一场的气魄:“裁缝就不必了,这样的好料子,连西雷王宫里都少见呢。我可要亲自动手缝一件来穿。”
秋蓝喜洋洋地问:“我先为鸣王制两件神气的披风,不过鸣王,可以让我也拿点料子,为烈儿做一件外套吗?他喜欢颜色鲜艳的衣裳。”
凤鸣当然点头,还道:“你为烈儿做两件,也帮容虎做两件。秋星你呢?怎么不做声?”
秋星吐吐舌头道:“做衣服我可比不上秋月秋蓝手巧,不过不怕,等秋月做好了,我拿她的穿就是了。”
秋月大叫,“秋星你真讨厌!”
众人哄笑。
有几个女孩子缓和气氛,凤鸣的心情顿时大好。
大船停泊在码头,斜望过去,天边红云似烟,霞色醉软,江水缓缓流动,宛如一条柔情万分的腰带,雅致优美地环绕前面青山半周,隐藏在碧色之后。
“啊!这里还有一条这么漂亮的毯子!”秋月发现了甲板上的毯子,天边的红霞印射下,颜色似乎又变了。
秋星在船上跑了一个来回,腿已经有点发酸了,掩着嘴娇媚地打个哈欠,“不如我们就在这坐着吹吹江风,聊天说话?只是这毯子这么漂亮,不知道坐不坐得?”
凤鸣笑道,“这个铺着就是让你们坐的。”
众女又是一阵欢呼,容恬不在,比平日更无拘束,秋月秋星当仁不让,首先月兑靴盘腿坐了一个角落,呼道:“秋蓝快来。”
秋蓝微微笑着,伺候凤鸣月兑靴上去,几人团团坐下。那蓝毯柔软厚实,坐上去非常舒服。江风徐徐吹来,清凉怡人。
“容虎,你也上来吧。”凤鸣招呼道。
容虎笑了笑,摆手。十个侍卫离开半丈,把毯子围了一个半圆,所有想从船上靠近凤鸣的人,必须经过这一道防线。剩下的半圆对着船头前方的景致,自然是留下来让凤鸣观赏风景的了。
不过容虎也不敢疏忽船头,独自走到毯子另一端,按剑站在那边,见凤鸣不明白地看着他,露出一丝笑容道:“也要防有人从林间向船头射箭。”
凤鸣这才明白,哦了一声。
如果这时代有尽忠职守奖。他一定会立即提名容虎。
秋星道:“好像还缺些什么。”
秋蓝想了想,猛拍一下脑门,不好意思道:“我们啊,看见那些锦缎就昏了头,越发不晓得伺候了。欣赏江景,怎么连热茶点心都不去备?”
秋月也笑起来,“果然昏了头。我陪你去准备。”
罢站起来,罗登已经领着几个侍女过来了,笑嘻嘻道:“这是热茶,还有点心。上次少主乘船,属下观察了一下,似乎少主也喜欢甜食,所以点心准备了五甜三咸。属下这里还有些靠枕,靠着会更舒服些。”
送过来的靠枕五颜六色,绣工精致,四周坠着金线流苏,流溢着皇家富贵气派,秋蓝看了也啧啧称叹,“鸣王用这个也就算了,我们这些侍女
用这些,不是白糟蹋吗?只怕也会折福,还是另外拿点普通的给我们用吧。”
“给你们用怎会是糟蹋?”凤鸣正容道:“人是最珍贵的,只要好好用不故意弄坏,就不算糟蹋。”
罗登道:“也找不出别的来。知道少主这次要摆足架子出游各国,我已经下令将各国的萧家宝库中最好的东西拿几种过来,供少主试用。不管是珍宝佩饰,还是杯碗茶碟,船上每一样东西,都是这个档次的。”
平淡的语气,更让人为萧家的财富而咋舌。
热茶点心奉上,众人各自挨了靠枕,享受美景和茶点,好不自在。夕阳渐沉,面前的景色仿佛凝成一幅臻极的图画,凤鸣和秋蓝等正低声聊天
,容虎忽然全身绷紧,“有人来了。”
罗登也抢上船头,凝视一会,道:“应该是洛宁他们。”
蜿蜒成蛇行的火光星星点点,沿着码头的来路一线铺开,不一会马蹄声逐渐清晰,马队到达码头,为首的勒住马,高喊道:“萧家洛宁前来报
到,我来迟了吗?”
“不早不晚,正是酉时三刻。”罗登哈哈笑道:“你就从没试过不准时吗?”
“没有”洛宁把手里的火把扔给身后手下,从马上跳下来,蹬蹬蹬上了甲板,和迎上来的罗登打个招呼,问:“少主在哪里?”
“前面坐着赏景,被几个美人围着的就是。”
两人往前走到甲板。
凤鸣看见他们过来,已经站了起来,探头向他们张望。
“少主,这就是萧家高手团的主管洛宁。这次主要由他统筹护卫。”
天色已有几分沉下来,船头虽然点了遮风灯,光却很微弱。
凤鸣用神打量,洛宁高大帅气,是一个长得很不错的男人,一眼看下去,年纪大概三十五六。只是眉色太深,又直延入鬓边,带出剑一般的森
然凌厉,令每个接近他的人都感觉到一股寒意。
萧家高手团,实际上就是萧家杀手团,萧家的财富来自船队,而让人不敢招惹的势力则来自高手团。能够领导一团天下人闻之色变的杀手的人
,身上当然少不了杀气。
“洛宁见过少主。”
凤鸣点点头。
他在打量洛宁,洛宁也在打量他。鹰一样的锐利目光在凤鸣身上来回扫了两道,忽道:“少主比从前更神气了。”语气虽然说不上无礼,但也
绝算不上恭敬。
凤鸣奇怪地问:“你见过我吗?”
洛宁这样满身杀气的人,如果曾经见过,他心该不会忘记。
洛宁若有若无地笑了一下,淡淡道:“像我们这样的人,总要尽量将天下间权贵的模样亲自看过一遍,才能在主人有令时方便办事。只不过当初在暗中刺探少主时,还不知道天下闻名的鸣王就是少主罢了。”
他这样一说,周围的人顿时明白。
这家伙一定经常潜入各国,刺探各国权贵外貌资料。那么万一将来需要宰谁,误中副车的机会肯定大为降低。
由此可见,萧家的高手团,也就是刺杀团,可是相当专业的。
凤鸣还真不知道自己曾经被当成目标一样研究过,想起容恬说过,如果萧纵要刺杀一个人,就算容恬这个西雷王也不敢担保可以护得住,不由打个冷颤。
要是那条运送双亮砂的航道不能按时完成,被派来杀自己的也许就是面前的洛宁。
正在胡思乱想,又听见洛宁道:“既然少主比从前长高了一点,那么刚好了。嗯,非常好、非常好。瞳内射出精的光芒,上下打量凤鸣。”
凤鸣一头雾水,暗忖有什么非常好?
洛宁忽然提高了声音,唤道:“洛云,你过来。”
“是!”
随着一声响亮精神的回答,随同洛宁一同上甲板的高手群中走出一人,举手投足都是军人般的冷冽刚硬,隐健地走到众人面前,开口问:“爹
,什么事?”
此刻夕阳西下,光线不足,他原先站在人群后面,等到了面前,才让凤鸣把他看清楚。
面前的青年十七八岁左右,却一脸老成。个头和凤鸣差不多,体形都属于令人赏心悦目的颀长型,鼻梁挺直,眉毛和洛宁有五分相似,脸庞比
洛宁稍显柔和,不过和一般人比起来还是显得森冷,目如点漆,眼神沉着。
洛宁让他站在凤鸣身旁,似乎将两人比了比身高,点头道:“嗯,少主,这是小儿洛云,这次就让他充当少主的替身。”
“替身?”
凤鸣睁大眼睛,好奇地转头打量洛云。
他当然听说过替身,不过通常都是在电视剧或者武侠小说里面,没想到还能真的见到一个,而且还是自己的替身。
洛宁道:“对,我原本担心洛云个头太高,和少主身高有出入。不过现在这个问题已经不存在了。从今天开始,洛云你跟在少主身边,揣摩少主言行神态,易容方面的事情交给老头子。在进入同国之前,你必须假扮到和少主一样,毫无破绽。”
洛云似乎早接受过不少类似的任务,稳当地应了一声。
凤鸣瞪大眼睛,露出努力学习新知识的神态问:“我们虽然个子一样,但是长相气质完全不同,怎能不露出破绽?”
洛宁不喜欢多话,看起来也不怎么看重凤鸣这个乳臭未干的少主,只道:“等到了同国,少主看看就明白了。”
容虎问,“为什么是等到了同国?”
“因为现在的同国对于少主非常危险,少主到了同国,总有用到替身的时候。”
洛宁的模样本来就带着一股杀气,不知道是否天性,就算对着自家少主,说话的语气也一样冷漠无情。他说的越平静无波,话就越让人觉得不妙。
凤鸣几乎是潜意识地竖起了汗毛,狐疑地猜测道:“同国和西雷的关系向来不好,我也知道,不过我和他们实际上没有过什么大仇,这次过去也是以萧家少主名义察看各地产业,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麻烦吧?”睁大乌溜溜的眼睛看着众人,一副希望得到大家点头赞同的直率表情。
不是他有自信,而是这些都经过烈中流和容恬推敲的。
经过两个聪明到可怕的人的推敲的事情,怎么样也不会错得离谱吧?
“本来是不会有什么大麻烦的。”洛宁非常平静地道:“可是我这次赶来的路上得到最新消息,同国目前谣言纷纷,都说是容恬和少主你合谋害死了同国大王庆鼎。同国王子庆离对少主恨入骨髓,得知少主将出游各国,并且经过同国,已经发誓要将少主碎尸万段。”
“什么?”凤鸣脸色骤变。
丙然,果然,都说人算不如天算嘛。
容恬和烈中流再厉害,也不能把所有的事情算计周到。还什么各国权贵应该不敢公开对付他,最多只敢派派杀手?
烈中流可是和他坦白过,如果那些权贵调动大军过来杀他,那么仅凭容虎和萧家高手团的人是保不住他的。
碎尸万段……好像挺严重的。
庆鼎明明是三公主和博陵杀的啊,他可是无辜的。
可是这个到了同国王子面前,凭容恬和庆鼎的关系,又凭容恬和凤鸣的关系,能言善辨的鸣王就算多出十张嘴也说不清吧?
秋蓝等几个侍女在一旁也花容失色。
秋月打个冷颤,胆怯地开口道:“大王说过如果有危险,就让鸣王避开的。既然如此,我们不要去同国好了,”
“对,对!取消去同国,我们本来要去七个国家,现在走六个也不错。”秋星胆子也不大,而且让凤鸣冒险是她们最不愿意的事情,赶紧点头
敖和秋月。
凤鸣低头思忖。
“少主。”旁边传来罗登有点心虚的声音。
“嗯?”
“根据少主的来信,要我们将少主即将周游天下的消息散布出去,为少主助势。”
凤鸣抬起头,瞪大眼睛,“你们这么快就把消息散出去了?”
“萧家的产业遍布天下,要放消息当然比谁都快上三分。”罗登讪笑。
凤鸣叹口气。
这么高效率的办事能力,真不知道是夸罗登好还是骂罗登好。如果这样,要临时取消去同国的行程的话。就难免会有点丢脸了。
而且同国人一定会认为他心虚,所以不敢去同国。
但是,如果真的过去,说不定刚刚进入同国就被同国王子抓住,喀嚓!一刀宰了,那岂不死得很冤?
他还想和容恬等天下统一后游山玩水。
头疼!
谁出的破主意,说什么要前呼后拥的?这下好了,搞得天下皆知,想把公开进入改成偷偷潜入都不行。
真是进退两难。
“少主?”罗登小心翼翼地再次开口。
“又有什么事?”
“少主是在考虑是否取消同国的行程吗?”
“嗯……这个……考虑考虑也是好的……”
自己的生命问题啊,怎么也要仔细认真的考虑一下吧?
“如果是这个问题,少主就不需要考虑了。”
“呃?”
“因为……少主要游遍天下的消息经由我们萧家各地产业散布出去,老主人也听说了,所以派人给我传了一个口信。”
“啊?”又是口信?“什么口信?”
“老主人说,干得好,有气魄,总算有一点我萧纵的胆略。”
虽然心情正烦,不过第一次得到老爹的口头表扬,凤鸣心情还是舒缓了不少,微微笑道:“他真的派人来传这样的口信?嘿嘿,我……”
“那只是前半句,还有后半句。”
“咦?还有后半句?”
“是。”罗登又做出习惯性的恭敬姿态,认认真真地像官员宣读圣旨一样,把下面的半句说了出来,“如果他敢半途而废,丢我萧纵的面子,
就给我挑断他的手脚筋,叫他以后不要出来给萧家丢人现眼。”
凤鸣的笑容骤然凝固在脸上,变得既滑稽又可怜。
“少主?”
半晌,凤鸣僵硬地笑道:“我知道了,你又在捉弄我对不对?”
罗登同情地看着他。
“哈哈,这怎么可能?我至少也是他的独生子吧?难道我不按照原定计划那样走,他真找人来把我弄残废?”
一定不可能!
不错,虽然他确实用了萧家的名字散布消息,也确实胆子比较小,遇到困难想退缩,同时确实也没有练剑的天赋,不讨萧纵喜欢,不过,总不
能因为儿子对生命比较热爱珍惜,就要把儿子的手筋脚筋弄断吧?
这是变态才会做的事!
凤鸣瞪着罗登,“一定是假的。”
“千真万确。”罗登还是同情地看着他,“动手的会是洛宁。”
洛宁?!
他那个老爹萧纵,果然是个变态!
旁边的洛宁站得笔直,仿佛一杆随时能刺入敌人心脏的标枪,脸上完全一派无情,看见凤鸣视线向自己扫来,点头道:“确有此事,洛宁也接到了主人的口信。不管行程有什么危险,为了萧家名声,少主绝不可以胆怯退缩,致让萧家百年威名蒙上尘垢。如果少主要改行程,洛宁只好遵照主人的意思,将少主的手筋脚筋挑断,并且代主人收回萧家产的所有权,以维护萧家名声。请问少主,是否按照原定行程,进入同国?”
满布粗茧的手轻轻按在腰侧剑柄上,仿佛只要凤鸣摇一摇头,立即就动手。
容虎看不惯他对凤鸣的态度,冷冷道:“你已经知道同国王子要杀鸣王,此事会危及鸣王性命,绝不可再行。你若为了这个要伤害鸣王,先问过我容虎手上之剑。”手也按在了剑柄上,极具压迫性地跨前一步。
他一跨前,精选出来,寸步不离凤鸣的十个侍卫也整齐一致地跨前一步,不前半分,不后半分,显示出绝强的配合和钢铁般的意志。
洛宁总管萧家高手团,纵横天下十几年,除了萧纵外从不把别人放在眼里,连容恬在他心中地位也不过如此,更何况是容虎,冷哼道:“好!”
随着他的冷哼,木梯那端的数十个高手团成员齐刷刷跨前一步。
夜色已经渐暗,阴影中这么集体一动,仿佛黑云逼近一步骤停一般,充满威胁感。
双方剑拔弩张,竟到了一触即发的地步。
凤鸣脸色惨白。
事情大条了,两边都是自己人,而且还要是高手中的高手,一旦动手,立即就是刀光剑影,伤了谁都不好。
惨了……
小心脏怦怦直跳,凤鸣冷汗直下,忙道:“大家不要急,有话好好说!”暗道,如果这次也是丞相的小小玩笑就好了,不过看他们的神态,这次好像是真的。
焦急中目光匆忙环视一圈,却不期然捕捉到站在身边的洛云唇边一掠而过的不屑笑容,猛然警醒起来。
烈中流为什么要送他一份奇怪的“大礼”?难道就是因为猜测到他会遇上萧家护卫系统和容虎护卫系统的冲突,而预先给他的演习?
没有演习的话,他碰上这种火暴场面一定会惊慌失措,丢人现眼,不负责任的胡乱说话。
一旦如此,他这个不知道忽然从哪里冒出来的萧家少主,一定会让所有萧家一属鄙视。
不行,萧家的庞大产业目前是容恬夺得天下的一个重要筹码,他可万万要好好守住,不但得到萧家的金钱,也要得到萧家的人才!
可是……怎么得到呢?
稍一冷静,差点冲口而出的“不要打架,我去同国就是了”顿时卡在喉咙里。凤鸣暗想,本鸣王刚刚已显示对于去不去同国未下决定,现在被洛宁一吓,立即说出这句话,谁都会觉得我胆小怕死,是迫于无奈而屈服,以后想在萧家高手们面前竖立起光辉形象就难于登天了。
想到这,咕噜一下把原本要说的话吞回肚子,思索片刻,走上前恰好停在容虎和洛宁两只准备开战的斗鸡中间,忽然展颜微笑,“要打架吗?来,我做裁判,你们也不必讲江湖规矩,只管率领各自手下群殴,萧家高手团对上容恬精锐侍卫团,打起来一定精采绝伦。”
众人听他这样说,都是一愣。
“打个落花流水,你死我活,两败俱伤。最好还有附近还有几帮埋伏的敌人,趁机杀上来,来个一网打尽。”凤鸣笑容骤敛,沉下脸冷冷道:
“船还没起锚,自己人就内讧起来了,不知道这样又是否让我爹萧纵丢脸呢?”
他自从到这个时代,见过的容恬、若言、鹿丹、烈中流等,无一不是厉害人物。俗话说没吃过猪肉还见过猪跑呢,经过这些日子,至少也能模仿个三四分。
此刻笑容一凝,俊脸上覆上寒霜,黑漆漆的瞳子往众人脸上缓缓扫过,竟也让人有几分震慑的感觉。
秋蓝等几个侍女伺候他多时,从没见过凤鸣这样冷冽威严的模样,个个用小手捂着胸膛不敢说话,直用惊讶的大眼睛盯着他。
凤鸣拿出鸣王和萧家少主的架子,一时镇住众人,心里知道这个只是暂时效果。八成是因为他向来的形象太柔和,忽然反差太大,大家还没做出反应。
要是让他们反应过来,压制不住,那可要大事不妙了。尤其是洛宁,一看就很难搞定。
“我这次的行程,原本是要从永殷延阿曼江而上,到同国,然后弃船登岸,入博间、北旗,到达东凡,稍做休息,再进入朴戎、宴亭。不过现
在事情有变,必须应变制计。”打铁要趁热,凤鸣当即也不让众人有机会开口说话,神色又是一变,装出最精干沉稳的模样,“同国所传谣言,丞相也许还没有得到消息。容虎,你立即派人把这事通知丞相,看丞相有什么建议。”
容虎对他的指令大声应是,斜眼看看洛宁等似乎一时不会有什么不规矩的举动,默默领着众侍卫退后一步,站回原来的地方。
剑拔弩张的场面火药味当即弱了几分。
容虎也是聪明人,这一个集体举动,当然大大表示了他们对凤鸣的服从,等于给凤鸣打了一张支持牌。
凤鸣也不笨,有风当然要鼓尽帆,又转向洛宁,模仿着容恬高深莫测的神态,淡淡道:“你负责萧家高手团,那么负责萧家情报的是谁?”
洛宁为了掌握各国情报,从前也曾偷偷潜入西雷王宫,见过当时仍是西雷太子的安荷一面,安荷懦弱无能,胆小怕死,欺软怕恶,实在是洛宁心中最鄙夷的那种人。有了这么糟糕的第一印象,自然对所谓西雷鸣王,后来当了他们萧家少主的凤鸣一样不看好。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怕死的人永远怕死。
这样没用的胆小表,纵横天下的主人萧纵竟然承认他的身份,而且把萧家产业完全交给他,洛宁作为效忠萧家的得力下属,虽然不得不接受,
心里却非常不以为然。
洛宁道:“回少主,负责萧家各地探子眼线,管理情报的,也是我。”
“嗯。”凤鸣点点头,吩咐道:“那好,我就不动用容恬那边的人了,同国的消息由你负责,我要知道同国王子的为人,性格,喜好,还有他
和死去的父王庆鼎之间的关系是好、一般、还是恶劣。另外,同国还有哪些德高望重的权贵大臣,如果我公开进入同国,有哪些人是想看我死
于非命,哪些人是希望我平安离开同国,不要让同国引来萧家报复的。明白了吗?”
“是。”洛宁道:“属下明白,会立即派人前往同国打探消息。”
说罢,略略欠身,手也离了剑柄。
凤鸣看在眼里,暗中长呼一口气。
他正担心自己过于自大,摆少主架子摆过了头,惹恼天下出名无情的萧家高手团老大,被他一剑在胸口刺个透明窟窿呢。
在凤鸣印象中,萧家人十个有九个都没有人情味,想当日他老爹叫他在旁边看练剑,不就是心里不爽,招呼都不打就一剑刺过来了吗?那次可
是差点把容虎的命给送掉。
洛宁的手不再按剑,后面的萧家高手们如同得到无声的命令,像幽灵一样缓缓退回烛光照不到的船舱阴影里面。
局势进一步稳定。
凤鸣心里念一声“感谢圣母玛莉亚”,转头去找罗登,露出一个从容的微笑,柔声吩咐道:“等其他的大船赶到和我们会合后,就立即起锚。
船行速度由你掌握,在得到同国的情报前,船队不要进入同国国境。”
罗登赶紧遵命。
凤鸣把三个任务分派下去,眼角看见秋蓝秋月秋星呆站在一边,似不敢作声,倒吓得可怜,脸上笑容放得更柔和,轻松地道:“对了,可不能
人人都忙,就你们几个闲着。从今天开始,你们挑选船上的锦缎布料,多做几套可以上场面的衣服。不要顾惜材料,越华丽越好。”
他态度淡然镇定,极大地缓和了气氛。
秋蓝等渐渐回过神来,盈盈拜倒,齐声应道:“奴婢遵命。”
平常这种恭敬谨慎的态度都是给容恬的,这次破天荒对凤鸣也如此乖巧起来。
洛宁在一边暗中打量凤鸣,面前这个少主,模样和个子都比从前长大了几分,仍然确实可以肯定就是当年在宫中见过的安荷。他听见同国王子
要报杀父之仇,畏手畏脚,犹豫不定,早在洛宁意料之中。
但洛宁却没想到,双方几乎拔剑对峙的时候,这年纪轻轻的少主居然骤然像变个人似的,竟敢挺直腰杆出来说话。
而且分派起事情来有条不紊。
淡然从容的语气,配合俊朗不凡的仪容,和昔日的安荷大相迳庭。
“少主,”洛宁沉吟一会后,“刚才的问题,少主似乎还没有回答。”
“什么问题?”
“关于去同国的行程,少主改,还是不改?”
洛宁这样问,等于再次逼迫凤鸣面对刚才试图缓和的问题了。
澳,可能他会立即动手--这是奉了萧纵之命的,有根有据,可不能怪他洛宁以上犯上。
不改,又会显得凤鸣是迫于无奈下的屈服--因为害怕被洛宁挑断手筋脚筋。
可见,作风以强悍硬朗无情著称的萧家高手团,对于这个不明来路的少主忽然得到的控制权并不满意。
幸亏凤鸣对这个早有准备,沉声道:“你只管负责尽快取得同国消息,回报给我。行程到底改还是不改,由我做主。在得到同国王子的确切消
息后,船队进入同国国境之前,我会做出决定。”
他转身过去,站在船头面对夜色下昏暗荡漾的江水。江风撩起他的衣袍,衬托出一种纵情江湖,似要乘风归去的潇洒。
在导致袖口翻飞的江风拂拭下,凤鸣回过头来,让众人将他优美的弯曲的颈项和眉间淡淡隐藏的毅然尽收眼底,一字一句清晰地道:“我这次
游历是为了天下的一统大业,而不是为了送死。如果我因为爹的一句口信,或者你洛宁的一句威胁,就吓得在没有认真分析情况之前仓促决定
前进或后退,完全不顾后果,随意安排自己和手下一众踏入险境,那么,我还有什么资格当你们的少主?”
一语既落。
甲板上寂静无声。
不论是洛宁还是容虎,凤鸣的这个回答都让他们大感意外。年少老成,原本神态有几分不屑,一直冷眼旁观的洛云,却露出一丝深思。
“此事就暂时这样处理吧。”态度表明清楚,凤鸣不在理会其他,抛下一干人等,以无比从容的姿态,大摇大摆回去自己位于上层最宽敞最豪华的主人套房。
到了套房,容虎和萧家指定的各十名,也就是总数一共二十名的高手,被留在外间拱卫。凤鸣领着秋蓝等侍女及容虎进了内室,房门一关上,顿时人人都舒了口气。
秋蓝道:“那个叫洛宁的家伙真可怕,刚才好像真的要拔剑挑鸣王的手筋脚筋呢。幸亏我们鸣王比他更厉害,几句话就把他给对付了,还使唤他去干活。”
“鸣王真威风!”秋月和秋星一起鼓掌,雀跃赞道:“那帮萧家的家伙就是要这样镇住才好。”一脸崇拜敬服。
“是吗?真的很威风?”
“当然!”
“当初觉得奇怪,爹一向不喜欢我,为什么会忽然把萧家产业全部交给我。唉,原来接掌萧家产业是这么惨的。”凤鸣模模自己可怜的心脏,
现在还在怦怦怦怦乱跳,苦笑道:“我到现在还在流冷汗呢。”
“奴婢看看。”秋蓝走过来,探手进去颈后一模,露出惊色,“果然呢,湿浸浸的,全是冷汗。鸣王快换衣裳,小心着凉。”
秋月秋星都赶紧过来了,正要齐心合力伺候凤鸣更衣,敲门声骤然响起。
“谁?”
“禀少主,是我,罗登。”
秋月开了房门,罗登走了进来,身后还有容虎和洛云,却不见洛宁的影子。
罗登禀报道:“少主,其余的大船已经到达,根据少主命令,属下已经要他们起锚向同国方向缓行。春季多雨,江水充足,大船航行不会有困难,依照这个速度航行,大概十三天会到达永殷和同国的边境,那个时候,洛宁派出打探同国消息的人应该也已经回来了。”
他进门之时,凤鸣已经把刚才在秋蓝等面前露出的可怜样完全收敛,此刻沉着地点点头,完全是一副运筹帷握的模样。
罗登又道:“洛云将来会在必要的时候做少主的替身,所以今天开始,他要跟在少主身边,熟悉少主的言行举止神态。”
“哦?”
贴身膏药……
“洛云年轻,将来若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请少主多多见谅。”洛云向前一步,朝凤鸣拱手,说话铿锵有力。
房内烛火光亮,比刚才甲板上明亮很多,更能看清楚洛云外貌。
凤鸣仔细一看,果然他的轮廓和自己有几分相似,如果从后面看,身形更有八九分相同,怪不得洛宁会选定他当自己的替身。
不过就是洛云的表情太僵硬死板了,和自己相差很大。
正琢磨着他是怎么小小年纪就磨练出这么一张死气沉沉老头子的脸,猛然一阵喧闹的锣鼓音乐声,忽然震天动地大响起来。
大江上下,仿佛霎时被大鼓、鼎钟、铜笛、铁锣等发生的声音完全笼罩。
凤鸣等人一时被震得懵了,依稀靶觉音乐声似乎来自所在的大船和附近的船上,不由面色古怪地看向罗登。
罗登微笑道,“船行大江之上,乐声萦绕,才够威风。少主的来信上不是说,要把动静闹得越大越好,最好天下皆能听闻吗?”
凤鸣和秋蓝等面面相觑。
那封从越重城发出,以凤鸣名义交给罗登的信,到底是谁的手笔啊?
容恬?还是烈中流?
说不定是他们两人共同的恶作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