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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乡下养大佬 第一章 寻亲遇故交

作者:寄秋

叮铃!叮铃!叮铃……

未见其影,先闻一阵清脆的铃铛声响起,由远而近,渐渐地清楚,一声一声的叮当声传送四野。

一条通往村庄的小道中出现小小的黑点,似乎走了很久,小黑点才慢慢变大,渐渐清晰可见。

原来那是一辆不怎么起眼的驴车,看来有几分历经风霜的沧桑,车体暗沉有着漆油剥落的痕迹,车子的轮子和车轴卡着不少干掉的泥土和小石子,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来,走过泥泞,遭过风吹雨打,日晒寒霜。

稍稍能入眼的是那头大黑驴,毛发黑亮,四肢强健有力,拉着戴人的驴车健步如飞,不因地面不平而有所阻碍。

唯一令主人稍有微词的是这位驴兄太放飞自我,太有个性了,完全是我行我素的老驴性子,不太受控制,走走停停随心所欲,一见路边野草长得青绿便停下来嚼两口,吃饱了才肯往前走。

原本半个月的行程硬是拖成一个月,像是一时兴起的游山玩水,边走边玩好不惬意。

好在驴子的主人也纵着牠,不着急到达目的地,一路上的风景繁花似锦,叫人流连忘返,就是雨有点多,越往南边雨越多,三天两头的下下得让人有些烦躁,无心欣赏烟雨蒙蒙的江南美景。

不过因为走得慢,驴车的主人得以整理不安的心绪,顺顺当当的来到地头,一抹金阳破云而出。

天,放晴了。

“小姐,奴婢不识路了,前面是三岔路,奴婢不知该走哪一条?”

驾着驴车的是一位五大三粗……呃,是体型略微粗壮的姑娘,浓眉大眼一张阔嘴,肤色微黑,有三分西域女子的模样,不美,带着几分憨气,但在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乡下来说也算是出色了。

“青果,说过多少回了,我已经不是小姐了,以后别喊错了,以免贻笑大方。”驴车内坐了位衣着朴素的纤弱少女,神色怡然的背靠软枕,手捧一本书轻轻翻阅。

“是的,姑娘,奴婢记性差,下次一定记住了。”喊了好几年小姐,一时之间真难以改口。

车内的董明贞……不,是改回原名的赵暖儿放下手中书册,掀开竹编的车窗帘子往外瞧,外面的一片绿意及乡间景致令她神色一清。

她心想,快到了吧!

可是又有“近乡情怯”的不安和忐忑。

她不知道这么做是对是错,只是一步跨去再无回头路,硬着头皮也要往下走到底。

大不了另辟蹊径,天无绝人之路,只不过辛苦些,多走些弯路,人在逆境当中才有所成长。

“青果,咱们已经离开那个地方了,以后要谨言慎行,别说漏嘴了,姑娘我承担不起那后果。”可以说她是逃出来的,神不知、鬼不觉的做了安排。

带点傻气的青果无暇回应,轻轻扬鞭,赶着又低头吃草的傲娇驴子。“姑娘,驴大爷又不走了。”

“驴大爷”是主仆俩对大黑驴的笑称,本来被饲主取名小黑头,因牠全身黑得如炭,没一丝杂毛,可是这位大爷超有个性,使起脾气来还会朝人吐臭得要命的口水,让人又气又恼又莫可奈何,拿牠没辙。

说也绝了,这头差点被当肉驴宰了吃的大公驴像是通人性,被经过的赵暖儿啐了一口“驴大爷”居然靠了过来,朝原本上马市想买匹马拉车的赵暖儿直蹭,咬住她的衣角不给走,走不掉的她真被赖上了,花了十二两银子买下驴子和一架老旧的驴车。

事实证明,她还真选对了,用驴车出行避开不少麻烦,通晓人性的驴子比人还精,好几次带着她们躲过危险,顺顺利利的由北朝南走,没遇到什么凶险。

就是难侍候了些,倔驴毛病多。

赵暖儿笑了笑。“不走就不走呗!咱们歇歇脚,看能不能找个人问路,坐久了骨头都僵硬了。”

说着她伸了伸腿,揉揉气血不通的小腿肚,感觉舒坦了许多便下车,踩在微软的土路上。

二月扬州烟雨蒙濠,她是正月底出门,正逢雨水时节,南方雨多,一到了地头,她真是愁煞了一头乌丝,三天两头的下雨,雨是不大,可绵绵不断也叫人发愁,怎么赶路也走不快,有时走在半路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还得想办法躲雨。

对两个头次出远门的姑娘而言实在太不方便了,还因躲雨错过了宿头,只得屈身破庙荒野或是露宿树林子,让两人苦不堪言。

当然,走错路是常有的事,不然也不会走了一个月还在路上,无人护卫的独身女子在外行走太多变故,连问个路都得小心翼翼,否则一不留神就被人卖了。

“姑娘,妳怎么下车了,快回去坐着,奴婢找人问问,应该快到了。”再不到姑娘肯定撑不住。

本来就养不胖的赵暖儿看来更纤弱了,似乎瘦了一大圈,白皙透亮的面庞显得苍白,多了些惹人怜惜的病态。

十四年的锦衣玉食让她高估了自个儿的身体状态,要不是临行前备了一些常用药和偷藏的人参丸,怕是一场风寒就会要了她半条命。

赵暖儿是活了两世的人,前一世她是山林巡守员,也是森林医生,她的工作是照顾几千棵百年红杉和一大片树龄超过百岁的相思树,除了防止盗伐外还得医治虫蛀和生病的老树,使其蓬勃生长。

她在山上一待就是七年,森林防护所的人并不多,每年来来去去维持在七人左右,因为人手严重不足,因此也雇用当地人帮忙巡山,她和附近几个村子的村民倒是处得不错。

可惜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最难测的是人心,几个平日少有往来的村民居然是山老鼠,趁着巡山之便监守自盗,盗采了十来根杉木和相思树,甚至是一级国宝三千年红桧,在运送过程被她发觉了,当场逮获。

不想坐牢的他们仗着人多势众,一不做二不休地将她推落山谷,然后她就魂穿到甫出生不久的女婴身上。

“不妨事,我就下来走走,老在车里看书把我眼睛都看花了。”

没事好做的她只能看书,不然还能干什么,总不能一个人自己下棋,左手和右手对弈,她棋艺没那么精湛,祖父常笑她是臭棋篓子。

祖父竟不是亲祖父,想起那位疼她入骨的老人家,赵暖儿眼中一阵酸涩,若是老侯爷还在,她今日就不用逃了,不管是不是血亲,他对她的疼爱没一丝造假,定会护她周全,可惜早年痼疾一夕复发,拖了半年便撒手人寰。

那年她十二岁。

“姑娘,这里也太偏僻了,离县城足足有大半天的车程,妳真要在这儿住下吗?”看着前无人影,后无来者的乡间小道,青果觉得委屈细皮女敕肉的姑娘了。

她有其他选择吗?赵暖儿在心里苦笑,本朝对户籍的规定甚严,若非丧夫,为夫家不容而被赶出家门,或是父母双亡、无处栖身的孤女方可立女户,独成一户,否则便得依附户籍所在的家族,不得私自立户。

这是对女子的要求,意思是没有爹娘或夫家的同意,女人是不能独自立户的,必须以男子为主,靠男人养活。

所以她选择回到小山村,求一处安身之地,之后再看看何去何从,随遇而安。

“这儿山清水秀,鸟语花香,我可以不用晨昏定省,学枯燥乏味的女红,多好呀!”前一世加上这一世前十二年,好动的性子都被拘得娴静了,目标变回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

快闷死她了。

有祖父的宠爱,十二岁以前的董明贞过得像自由自在的鸟儿,生性豁达的祖父偏宠最合他意的小孙女,带她上天下地的玩耍,还教她骑马射箭打马球,上山打鸟射兽,下溪捞鱼捉虾,玩得不亦乐乎。

平昌侯府乃武将出身,上三代都是一代名将,可是现任平昌侯却是废物一枚,文不成、武不就,还,府中妻妾成群,老侯爷失望之余只能将希望寄托下一代的孙子辈。

董明贞是废物平昌侯唯一的嫡女,因此老侯爷一过世,一向管不到女儿却十分重视礼教的侯爷夫人郭凤瑢便开始对她严加管束,想要纠正她以往的野性子,立誓要教出笑不露齿、坐不摇裙的高门贵女。

野惯了的董明贞为此十分痛苦,尤其是她和丞相儿子的婚期将至,十五岁及笄便要出阁,郭凤瑢请来了宫里的嬷嬷专门教导她规矩,让她原本鸟儿似的快活日子顿时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谁知人生处处有转折,三个多月前她被意外发现是抱错的孩子,真正的侯府千金流落民间,成了乡下丫头,而她是赵家女儿。

天翻地覆的变化令人措手不及,真千金毫无二话被接回平昌侯府,容貌和郭凤瑢像到如同照镜子,没人怀疑她们不是亲母女,完全激起郭凤瑢前所未有的母爱,想要月亮绝不给星星,化身宠女狂魔。

相对地,假千金备受冷落,真千金一回府,董明贞便坐冷板凳一般乏人问津,连院子里服侍的丫头、婆子都走了一半,冷冷清清的院落可说甚为凄凉,甚至只能吃冷菜冷饭。

虽然侯府仍愿意养着她,把她大小姐的称呼改为贞小姐,并未恶言赶人,毕竟养了十几年,还是有一点感情,侯府又不缺她一口饭吃,养着也能博个好名声,而高高在上惯了的侯府哪会在意人家赵家也想要回真正的女儿呢!

只是问题来了,假千金是有婚约在身的,婚期也早已定下,在来年九月,如今真千金回来了,婚事该怎么算?

现实继续打击董明贞,回府后正名的真千金董明雪完全容不下她,多次有意无意的陷害、算计,明嘲暗讽真假千金该各归其位,别是泥腿子一身贱骨赖着不走,徒增笑话。

原因无他,只因董明雪对董明贞的未婚夫一见钟情,非他不嫁,所以董明贞必须消失,不再出现。

“姑娘……”青果眼眶红了,认为她家姑娘是强颜欢笑,心里有苦不说出来,苦水往肚里吞。

“好了,既来之,则安之,少做多愁善感的模样,姑娘我还有一场仗要打呢!”赵暖儿的心情也是起伏不定,为前方的路感到忧心。

她是回来认祖归宗的。

真千金在赵家的名字叫赵二妞,回归赵家的她可不想有个土名字,自行改名叫赵暖儿,她在现代的名字就叫暖儿。

怀州,宁安县,昭阳镇,靠山的桑林村,一个以养蚕种稻为主的小村落,人口不多,约三百多人,七成人种植水稻,三成地里贫瘠,只能种桑树,以桑叶养蚕卖蚕茧获得微薄口粮。

桑林村是个穷村,赵家更是村里的穷户,家里孩子生得多,光吃就把人吃穷了,三亩水田收成不多,几亩旱地是山坡地,也种不了什么作物,因此种了百来棵桑树养蚕。

只是没银子建不了好蚕房,所以养的蚕子比其他人少了一半,勉强能糊口,不致挨饿。

这些都是赵暖儿旁敲侧击从董明雪口中套话得知,也是她的后路,只是她没料到真有用上的一天。

不走她就要被送去做媵妾。

未免太可笑了,平昌侯府和丞相府的婚事并未取消,只是易女而娶,对假千金情有独钟的丞相之子司马傲不愿意放弃心中白月光,可又不想以假乱真受人耻笑,娶进行为粗鄙,大字不识的真千金,于是丞相府便提出二女共事一夫的“佳话”,允许假千金以媵妾之名陪嫁。

这真是一大笑话,不仅赵暖儿不同意,妒心强的董明雪怎么可能让赵暖儿和她抢男人,尤其是赵暖儿样样比她出色,能读能写能画,容貌出众,和赵暖儿一比她就是明摆着的村姑,风头全被压下去了。

不用说赵暖儿成了董明雪的眼中钉、肉中刺,非除不可,赵暖儿对答应接受提议的平昌侯夫妇更是心凉。

悄悄抹泪的青果吸了吸鼻头。“姑娘,风大,妳先上车,不然一会儿又着凉了。”

姑娘日前着了风寒,现子骨正弱,吹不得风。

春天的风带了点凉意,鼻子一冷的赵暖儿不敢掉以轻心,连忙进去点了暖炉的驴车。“是有点冷,不过比起京城,这里暖和多了。”

京城的三月仍偶有雪花飘落,离开当日春风似剪刀,冻得人手脚发僵。

赵暖儿的身子其实不错,老侯爷在的时候常带她四处游玩,养得跟小子一般,但是之后两年被郭凤瑢拘在府中,少有出府的机会,本来结实的身子养娇了,一文静下来便显得弱不禁风,纤纤如柳。

“姑娘,那是不是人?”青果忽地一喊。

一个黑点在往前移动。

不是人难道是飘兄?她是什么眼神呀!“去问路。”

“是!姑娘。”

眼见黑点越走越近,看得出是扛着一袋米的身影,身着斜襟短衫,束着袖口绑腿,腰间别了一把猎刀,衣服上有些许干掉的血迹,看模样是个猎户。

一看见是人,傻妞青果松了口气,赶忙上前将人拦下。“这位兄弟……”

后面的话尚未出口,体型精瘦的男子看都没看一眼的越过她,冷漠的丢下一句,“没空。”

“没空?”她只是想问个路而已,不会浪费多少时间吧。

以女子的身长来说,将近一米七的青果算是高个了,可男子从身侧走过她竟要抬起头看,足足矮了一个脑袋瓜,再加上话都没问出口就被拒绝,很少遇到这种情形的她都傻眼了,一时之间忘了要拦人。

这时的赵暖儿从车内丢出一只空了的茶壶,不偏不倚的落在男子脚下,他微顿了一下。

“不好意思,手滑,没砸到人吧?”

停下脚步的男子紧抿薄唇,目光冷得像寒枝上的挂霜。“妳确定是手滑?”

“当然是,我一介弱女子……南宫霄?”他……他怎么会在这里?

从驴车下来的赵暖儿刚一抬头,顿时愕然惊呼。

眼一瞇的男子眼中闪过一抹暗色。“姑娘认错人了,在下萧雨。”

萧雨……霄、肖、萧、萧雨、肖雨、雨肖为霄,萧雨就是南宫霄,他不是“下落不明”多年了吗?

有人说南宫霄死了,尸骨无存,有人道他只是失踪了,在回外祖家途中遭遇盗匪劫道、生死不明。

虽然他一口否定,但是她一眼就能认出他,因为南宫家与平昌侯府是世交,老侯爷与已逝的南宫老太爷是过命的兄弟,两家往来密切,老侯爷甚至口头上曾和老太爷定下儿女婚事。

只是后来老太爷没了,南宫霄又不知去向,是死是活无人知晓,南宫霄的后娘更是个心狠手辣的人,老侯爷也就绝口不提此事,另为孙女寻了门好亲事。

当时的赵暖儿才四、五岁,看着幼稚却有着成人的灵魂,她记得很清楚有一次爬上树下不来,一脚踩空掉下树,是树下九岁的南宫霄接住她,重力加速度的情况下她胸前垂挂的雪花坠饰刺入他左眉眉毛,差点伤到眼睛。

当下他血流如注,整张脸全是血,经由太医诊治仍留下去不掉的疤痕,怕她哭的南宫霄还安慰她那是星星的记号,哪天失散了还能以此相认。

没想到幼时童言竟然成真了。

不由自主地,赵暖儿明亮大眼看向萧雨的左眉。

“是我认错了,萧哥哥别在意,你长得和我一位大哥哥很像,我以为你是他。”眉眼间变化不大,只是长大了,更为刚硬冷峻,五官轮廓多了刀削剑凿的线条。

霄哥哥……这世上只有一个敢拔他祖父胡子的小丫头这般叫过他,真是她吗?“有事?”

萧雨语气一如往常的冷冰冰,拒人于千里之外,不喜与人走得太近,但熟知他心性的人不难听出他话中的暖意。

“寻亲。”

“寻亲?”他微露讶色。

“是呀!我是被抱错的孩子,回来找自己的亲生爹娘,听说他们是住在桑林村的赵姓人家,我叫赵暖儿,来找赵平之和林玖娘,他们是我的爹爹娘亲……”

“什么?”怎么会是她?

一个风急雨大的夜晚,两名身怀六甲的孕妇一前一后投宿一间香火萧条的庵堂,早到的孕妇月复中胎儿已有九个多月大,快要临盆了,因家穷回娘家借钱才耽搁了,借了百文钱准备回家待产。

另一名孕妇怀孕七个多月,由于孕妇母亲突发急病赶着回去看老人家最后一面,急如星火的出门。

谁知一场大雨将两行人困在庵里了,穷人家的妇人是瓜熟蒂落,顺产,富贵夫人天雨路滑不小心摔了,早产,两人在同一时辰生产,早产的比顺产的早生出女儿。

只是不管有钱或是没钱,似乎都比较看重儿子,因此小女娃的出世并未受到重视,穷妇人自个儿带娃,哺育小女儿,富贵夫人则将孩子交给身边的嬷嬷。

可是小千金来得太早了,来不及备上乳娘,富贵夫人早产身弱也没女乃,因此只能花银子请穷妇人以乳汁哺喂,以免饿死小娃儿。

雨一停,富贵夫人急着赶路,看也没看一眼女儿便匆忙上了马车,随后上车的嬷嬷也没仔细瞧过并排躺在一起的娃儿,随手抱起一个长得白女敕的女娃便当是自家小主子,仓促的离开。

因为事发突然,两个孕妇都没准备包被尿布,所用皆是富贵夫人用一件披风所裁的包被,料子相同,更难分出不同。

穷妇人也不晓得孩子抱错,刚生完孩子的她人也有些虚弱,又同时喂着两个孩子,看着用力吸女乃的孩子她都当自个儿孩子看待,努力喂饱她们。

华盖大马车走后不走,穷妇人也抱着襁褓中的孩子回家了,怀中多了富贵夫人打赏的十两银子。

一眨眼,十四年过去,赵二妞也到谈婚论嫁的年纪,正在相看中,赵平之夫妇的意思是挑离村子稍远的人家,一个姓白的猎户。

可赵二妞心性极高,嫌人家没田没地只是个打猎的,吵闹着要嫁读书人,最好是镇上的人,她要当秀才娘子,不做地里刨食的农妇。

在赵二妞三天两头吵闹下,赵平之夫妇不得不拜托相熟的亲朋另觅一门好亲。

就在两方人马在饭馆相看时,替夫人送贺礼回娘家的平昌侯府二管事正巧路过,正值用膳时辰,肚子饿了的二管事进入饭馆,打算吃饱了再上路。

无巧不成书,二管事刚一入内,照样嫌东嫌西的赵二妞不高兴的抬头,好巧不巧的两人打了个照面。

二管事当下在心里喊了一句,“哎呀!我的娘,这不是我家夫人吗?就差在岁数上不对。”

机伶的二管事立刻打探起这家人的事,查了家有几口人、多大年岁,这姑娘是何时何地呱呱落地。

这一查不得了,赵二妞这姑娘生辰年月日竟与府中大小姐相同,还在同一间庵堂出生。

再仔细一瞧,自家大小姐的模样竟与赵家妇人有五分相像,三分肖赵父,心口一惊的二管事也不管送礼不送礼了,连夜赶回京里禀告。

即便是少听闲话的萧雨也晓得赵家的一二事,村里人传得沸沸扬扬,可比说书的还要精采。

去年中秋前,八月十二那日,赵家那来人了,把惊喜交加的赵二妞带走了,说是府里抱错的小姐。

赵家夫妻哭得两眼都肿了,把屎把尿养大的孩子怎么不是他们的,还有带走了一个另一个总要还回来吧!为什么一句话没说就走了,他们上哪要女儿去?

赵家这段日子过得很低迷,人也不见笑脸,一个个像被偷了养肥的母猪似的,见人都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萧哥哥,你是做什么的,住在哪里,你穿得这么单薄不冷吗?你头发有点乱了,是不是风吹乱的?你家里还有人不,对你好不好,有没有给你吃饱穿暖……”

听着自家姑娘的喋喋不休,赶着驴车的青果都有点傻眼了,一向亲疏有别的小姐几时这么多话了,面对一张八风吹不动的冷脸竟然能一个人说个不停,还乐在其中似的。

但青果不晓得的是,看到此时的萧雨,认识他的人都会觉得不可思议,原来他舌头没毛病,能与人与答如流。

“打猎、山上、不冷、不乱、常叔,很好……”

亏得赵暖儿非常人,才听得懂非常人的回话。

她没坐回驴车内,而是坐在前边的车辕上与人交谈。“为什么住山上,你不是村子里的人吗?”

“清静。”

她了悟的喔了一声。“你怕吵对吧!村里的三姑六婆一天到晚东家长、西家短,肯定叫人受不了,三个女人等于一百只麻雀,我了解,府里的金嬷嬷也很长舌,她开口其他人的声音都被她盖过去了。”

金嬷嬷是管园里池子的婆子,前年摔断了腿被儿子接回去养老了,她的嗓门奇大无比,说话又快又急,没人说得过她,赵暖儿记得她骂人不换气,能一口气说到底,真乃神人也。

“妳……”萧雨想问她为什么会在这里,平昌侯府不会养不起她。

她是老侯爷最疼宠的孙女,不可能对她不理不管,可是他张不了嘴,因为他是初次见面的“陌生人”。

看见他的欲言又止,赵暖儿不自觉的看向他眉梢的疤痕。“我是来寻亲的,真的,不骗人,只不过我是偷跑出来的,我想知道我的父母是谁,他们长得什么样、过得好不好,我有几个兄弟姊妹。”

“赵家,很穷。”绝不是泡在蜜罐里长大的她承受得住的,赵家是真穷,穷到长子年已二十仍说不上一门亲。

“女不嫌母丑,儿不嫌家贫,穷就穷呗!人只要肯上进总有出头天,除非一家子懒鬼。”莫欺少年穷,有她在,赵家不会穷一辈子,就看守不守得住。

“不懒。”除了赵二妞,一家人都十分勤快。

不过半大小子吃穷老子,赵家便是这种情形,三亩水田哪供得起六、七张嘴,就算一天两顿一粥一饭,最少消耗十斤糙米,而这还是加了野菜、杂粮煮出的量,否则根本不够吃。

这时候米粮的产出并不高,一亩地两百斤稻子,两百五十斤算是高产了,以十税二的粮税再一扣约剩一百六十斤的粮食,赵家的三亩水田还不到五百斤是自家的。

好在养了蚕,多少补贴一些,秋收后再种些崧菜、萝卜,撑一撑又是一年。

因此有钱也存不住,都是吃穷的,赵家有四子二女,老大是长子赵大郎,老二是赵大妞,老三赵二郎,排行第四是赵二妞,也就是如今归来的赵暖儿,下面还有两个弟弟赵三郎、赵四郎。

穷虽穷,赵家去年还是把大女儿嫁出去了,只是嫁妆不多,一床棉被和两件衣裙,一钱重的银簪子。

“不懒就好,我还真怕一窝子软骨头,我看赵二妞……呃!董大小姐的作态,心里还真虚得紧。”要真都像赵二妞那样四肢不勤、好吃懒做,她真要欲哭无泪了。

看她一脸发愁的神色,于心不忍的萧雨差点像小时候一样揉她的头。“他们……很好相处。”

闻言,她露齿一笑。“萧哥哥,你说的不止两个字了,挺好的。”

被取笑了,他面上一红。“赵家在入村的村口,靠近山脚下,妳一进村往左边小径一弯就能瞧见了。”

赵家真的很穷,因此只能买村子外缘较便宜的宅基地,但是只有一亩地左右,周遭四、五亩菜地是他们开垦出来的荒地,不过地肥不足,种不了粮食,说是种菜也是稀稀疏疏,但多多少少能收点豆角、南瓜之类的菜蔬,给家里添道菜。

“你不陪我去?”她小手一扯拉住他衣角,小脸拧巴巴的,楚楚可怜。

“我还有事……”他肩上还背着一袋米,得把米背回去。

“不差这一时半刻,我……我会怕……”她装出惶惶不安的模样,惹人怜爱又心疼。

其实赵暖儿心里还真有点慌,不太有自信顺利融入原生家庭,所谓的亲人只是一个代名词,从未相处过哪来的亲情,能不能处得来还是未知数。

在平昌侯府做了十四年千金,她除了跟祖父亲外,跟侯爷夫妻完全不亲,一个,整日寻花问柳,与女人厮混,满身脂粉味常年不消;一个爱揽权,将儿子女儿当成她的炫耀物,她只在乎他们会不会为她争气,让她面上有光,从不过问儿女冷暖,反正有仆从照看着,出不了大错。

这也是赵暖儿能顺利离开的原因之一,郭凤瑢不关心儿女的起居,赵暖儿私底下的小动作在成为假千金后自是无人关切,她蚂蚁搬家似的一点一点准备,一等时机成熟便大大方方的走出侯府。

她想就算自己十天半个月不出现,府里的人也不会发现少了一个人吧!见风转舵的下人们忙着巴结真千金,她这假小姐早已远在十万八千里外。

想想真心寒,十几年的感情真能一笔抹去吗?就因为不是亲生的便弃如敝屣,再无一丝情分?

看她玫瑰色唇瓣抖了一下,本来想走的萧雨心软了。“我带妳到赵家,不过你们的事我不插手。”

事实证明男人的嘴有多不可靠,在往后的日子里,一旦和赵暖儿有关的事,萧雨很少置身事外,不管他愿不愿意,都不自觉的一肩挑起,将她护在身后,一如年幼时那样。

他不自觉对她有责任,这是他带着一起玩的小妹妹,淘气又嘴甜,怎能让她受人欺负。

赵暖儿一听,开心的咧嘴笑。“萧哥哥,你人真好,跟我那位大哥哥一样是好人。”

萧雨和南宫霄是同一人,但他却不能和她相认,即使他认出她就是幼时调皮的“妹妹”。“走吧!”

一人走着,一人坐在驴车的车辕上,桑林村的路面不平坦,高高低低还有坑,坑里有前天下的雨水,大公驴嗯昂两声,驴车转进更为颠簸的碎石子道,一上一下的差点把车辕上的人儿颠下车。

见状的萧雨伸手扶了一下,见她坐稳了才把手放开,就这么一颠一颠地到了石头路尽头,袅袅炊烟升起。

“赵叔、赵婶,你家来人了。”萧雨站在人高的土墙外朝院子一喊,几只受到惊扰的母鸡咯咯咯的拍翅。

“谁来了,我们家可没什么亲戚……”手拿锅铲的林玖娘从厨房走出,看得出正在炒菜。

“不是亲戚,她说她是你们被抱错的女儿,找你们认亲来着。”看到一身粗衣素裙的妇人,萧雨为富贵窝出来的赵暖儿委屈,她应该珠簪宝玉拱着,坐倚阑干,在软烟罗垂帘下轻摇团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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