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骑擒花 第六章
第四章
一到溪边,严硕发现掩藏在附近的马,便在溪畔找了块瞧来干净宽平的石头,拭净后才将她请上座。
赵芙萦坐得舒舒服服、稳稳当当的,所有心思便被眼前的美景给吸引。
原来真的有条小溪呢!
清明月光洒落溪面,闪着点点流光,方才映入眼底的白光应该就是这么来的。
严硕就近采了面芋叶,准备盛溪水给她,却发现,那公主垂眸盯着溪,脑中不知转着什么。
定定看着她,他的心神不由得一恍。
她整个人狼狈不堪,发也乱了,但月光下,那张带着脏污的小脸像是泛出温润光华,清丽得教人无法移开视线。
若真把那张小脸洗净了,不知会是怎样令人惊艳的容颜?
他这念头才闪过,赵芙萦忽然幽幽地问:“严硕,我还要多久才能回宫?”
经历一番折腾,终于月兑离险境,倦意跟着涌上,教她没了方才与他斗嘴计较的心思。
“越过那小山头就型乐城了。”瞧她抑郁的模样,他心一软,语气跟着放柔。
阕黑天色中,她隐隐瞧见天地交界处山头起伏,前方的路被阻隔在浓重的夜色之中,看不清归途。
“究竟是多久……”接过他递来的芋叶,她闷闷地喝了一口水。
她好想回宫,想泡在撒满花办的暖泉里,享用清甜不腻的莲子银雪粥,再躺入薰过香的暖呼呼被窝,好好睡上一觉……
“有马匹代步,至多明儿个黄昏,你就能见到宸妃娘娘了。”
耳底落入他安抚的沉嗓,赵芙萦感觉自己的心情好了些,边喝着水边悄悄打量着身边的男人。
这个名唤严硕的男人虽然总是一副嘻皮笑脸的模样,但心思很细腻,爱耍嘴皮子,但为人还不错。
思及这一点,赵芙萦有些不自在地开口:“我……好像还没同你道谢。”
似是没料到高高在上的公主会开口道谢,严硕正准备洗脸的动作一顿,侧眸朝她笑道;“我答应你母妃,一定要毫发未伤地救出你,公主不用放在心上。”
不管今天救的是谁,他一样会尽其所能地完成任务,并确保对方的安全。
看着他的笑,赵芙萦的心莫名起了骚动。
察觉自己的反应,她忍不住怪起那日在大街上救她的男子。
就因为见过男子如灿阳般的朗笑,惹得她瞧着严硕的笑时,会不由目主将两人的笑容叠在一起……下一瞬,芳心震动。
感觉心夸张地在胸口怦动,赵芙萦深觉自己似乎成了大花痴,教她有些不知所措、有些慌。
“你也把脸洗一洗,待会儿我烤条鱼给你填填肚子。”
没注意她的沉默,严硕掬起溪水洗了把脸,再把怀里常备的蒙面布巾沾了水,拧干奉上。
他突然转头,两人的视线一接触,赵芙萦的心猛地一拧,整个人僵愣在原地。
洗去面上炭灰,他露出原本模样,那俊朗飒爽的面容,一瞬间震慑了她的心魂,让她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是他!
严硕竟然是她在大街遇上,那个教她心思悬念的男子!
他身上穿着夜行衣,轮廓分明的俊颜刻意涂了炭灰,难怪她一直瞧不清他的模样。
飞扬的眉、如星般的灿眸,深刻而俊朗的五官,以及朗如灿阳的笑,在在唤起她脑中的模样。
“怎么了?”严硕皱起剑眉,瞥了眼她呆愣的样子。“别告诉我,你不吃鱼。”
“我吃……”她恍惚开口,心因为再次见到他而激荡不已。
见她用一双黑白分明的美目,失神地直盯着他,严硕不解地问:“你没事吧?”
她怔怔地看着,摇了摇螓首,眸中有着殷切期盼,期盼他能用惊喜的表情看着她,认出她来。
但她等了好片刻,就是没得到她想要的反应。
这结果莫名地让她有些懊恼。
她知道自己现在很狼狈,但若把脸洗净了,他会认出她吗?
他会有什么反应?
会不会与她一样惊讶?
无数个疑问一一冒出,她心慌意乱地嗫嚅。“我、我要到旁边洗脸。”
察觉她奇怪的情绪,严硕愣了愣。
她怎么了?上一刻、下一瞬的不同反应弄得他一头雾水。
“呃……去吧!”
“嗯。”她羞怯地颔首,抓起浸过水的墨色布巾仔细抹脸,打理自己一身狼狈。
“你……真的没事吧?”严硕担忧地望着她问。
赵芙萦顿不动作,望了他一眼后,咕哝了句。“没、没事。”
在心仪的男子面前,身为公主的尊严与骄傲被女儿家的怀春心思给挤得涓滴不剩。
她知道自个儿的反应表现得太明显,可喜悦却怎么也控制不住地在心中蔓延。
她终于遇到他了,非但如此,他还是救她的英雄,这教她如何不欢喜昵?
偏偏严硕弄不懂她的心思转折,被她莫名的情绪给扰得思绪混乱,索性放弃,直接走进溪里抓鱼。
*
各自忙碌后,严硕抓到一尾大鱼,收获虽不丰,但应该足以填饱她。
“俐落地把那条鱼除去鱼鳞、去鳃肠后,他迅速起了火堆,并找来一截树枝削成木叉将鱼固定在上头,撒上盐后放在火上烤着。
每在野外,他便会万分感激有个缝在夜行衣内侧的束格袋。
不但可以放置急备丹药,还有些可能派得上用场的物品、薄刀;若不幸遇上刀砍、剑刺,多少可以成为阻隔,挡去一些致命伤害。
盐自然也是搁在束格袋的东西之一,出任务后,若处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郊野外,让猎食更美味的盐便派上用场。
火势又烈又旺,不消片刻,烤鱼的香味迅速在空气中飘散。
终于打理好自个儿,赵芙萦有些忐忑,正犹豫着该不该走到他身边时,久未进食的肚子便被空气中的香味诱得咕噜作响。
捕捉到她肚中馋虫发出的声响,严硕回头瞥了她一眼,得意洋洋道:“很香吧……”
话还在嘴边,他却被她洗净的模样给震住。
一她坐回溪边的大石上,把乱得不成型的发髻解开,随意用条布绳束起散乱的发,晶莹粉女敕的脸庞雪白如玉,微微上挑的杏眸黑白分明,眸底仿佛水光曳动,让人移不开视线。
迎向他出神的凝视,她一颗心狂跳,手心紧张得出汗。
他的眼神瞬也不瞬地落在她脸上好久,是因为认出她的缘故吗?
过于紧张却迟迟等不到他开口,赵芙萦按捺不住地娇声恼问:“你到底在看什么?”
发现她颊上染晕,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涌上心头,严硕月兑口问:“我们……之前是不是见过?”
听他问出心里想望,赵芙萦心一颤,低首避开他的凝视,好半晌,才默默点了点头。
“我们到底在哪儿见过?”没料到自己随口一问竟会得到答案,他一脸错愕瞅着她。
她的身份特殊,若是见过他肯定不会忘记,为什么脑中对她的印象那么模糊?
赵芙萦毕竟是姑娘家,再怎么娇蛮尊贵,被心仪的男子这么打量,怎能不害臊?
“大、大街。”
感觉他灼烫的眼神定定落在脸上,她哪还端得起公主的架子,整个人羞得不敢抬眼望他。
“大街……””他低吟,试着勾起记忆。
见他攒着眉心,仿佛要挖出八百年前记忆的模样,她犹豫了许久,才羞涩开口。“那天大街上有匹疯马,你拉住我……”
严硕一双俊眸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扬声问:“你……是那个女扮男装的公子?”
打量她娇怯的模样,他不敢相信,让他心神挂念的俏公子竟是她!
“原来花脸猫把脸洗干净后,这么美。”完全不掩饰心中感受,他诚实说出。
一抹红霞悄悄地飘上粉颊,她瞠了他一眼,“你、你这真是……油嘴滑舌。”
“姑娘家都爱听,不是吗?”他扯出一抹可恶的微笑,点亮那双黑眸,露出亮得发白的牙。
他痞痞的笑声落入耳底,震得她心颤狂乱。
怕他发现自己的心情,赵芙萦深吸了口气抚平慌乱的思绪,但不小心脚一滑,由大石上跌进溪里。
严硕见状,迅速将手中的木叉插至地面,旋身想拉住她,却还是晚了一步。
溪水很浅,水位约在他的半截小腿位置,但她跌得狼狈,几乎是整个人横卧在溪里。
伏在石上看着她,严硕一脸无奈地叹道:“公主,您想沐浴净身也该知会我一声。”
入了夜,溪水不深但寒凉,她身上半湿,只觉寒意沁骨,她禁不住缩了缩身子,打了个哆嗦。
可一听到他幸灾乐祸的语气,她羞恼地掬起水朝他泼去。
真不知道自个儿是怎么回事,居然会慕恋上这样一名男子!
一方面为他矫捷的身手、充满英雄气概的气质给吸引,一方面却又被他不正经的调调气得直跳脚。
任她掬水泼他,严硕敛住笑,伸出手道:“起来吧!真冻坏了你,我可赔不起。”
映着清冷的月色,此时的她不见半点娇蛮,反而有种惹人心怜的荏弱。
那副模样激发他内心的热。
横睨他一眼,眸底映入他的神情,她心儿怦怦乱撞,芙蓉般的双颊倏地染上绋红。
“如此说来,咱们可真有缘啊!”
“缘……”赵芙萦细细思索这个字,感觉有些微妙。
与一个男子产生这样的缘分时,是不是代表两人的缘分有延续的可能?
在她拧眉深思之时,严硕朗声开口。“其实我也一直在找你。”
“你……找我?为什么?”她困惑地问,心跳得又急又促。
“如果我说,我对你一见钟情,你信不信?”凝着她,他表露心中感受。
赵芙萦仰起脸看着他,耳边回荡他认真的话语,感觉极不真切。
他说他对她一晃钟情?
意思是……他与她有着相同的心思吗?
思及这一点,赵芙萦再次赧红了脸,不知该做何反应。
玩味地看着她不知所措的神情,他笑问:“那日我救了你、今日又再救你,依你们中原汉人的说法,你要不要以身相许,回报我的恩情呀?”
虽然来中原多年,接受了中原文化札法,但在感情方面,他不改草原男子的坦率豪迈。
这时的他尚未深思两人身份的差距,不自觉地想表达自己的心情。
“以身相许?”他直接的表白让赵芙萦瞠目结舌,又羞又慌。“你……这个人怎么……”
从未遇过如此坦率的男子,自小被礼教约束的赵芙萦纵使心底欢喜,却矜持得说不出自己也喜欢他的话,只能胀红着粉脸望着他,不知该如何回应。
严硕看她一双秋水含情的眼,心里揣想,她是不是与他有相同的心思。
可不及探索,一股焦味忽然窜入鼻息。
赵芙萦倏然回过神,惊呼:“啊!鱼、鱼好像焦了……”
暖昧的气氛骤散,严硕侧眸一看,果然发现,靠近火堆的鱼尾已经焦了大半。
“放心,还是可以吃。”
伸手取回木叉,他剥去烤焦的鱼尾,去掉鱼皮,细心挑去鱼刺,剥下软女敕的鱼肉喂进她口中。
庆幸她没同他要盘筷,也没嫌他脏,乖乖接受他的伺候,秀秀气气地张嘴吃下鱼肉。
赵芙萦任他喂了大半尾鱼,却不见他吃半口,忍不住问:“你不吃吗?”
“先把你喂饱比较重要。”
没想到这爱逗她的男人宠起人来,竟能让一直备受呵宠的她欢喜得频绽笑花。
她是为了再见他一面才出宫,也因此遇上生平最大的劫难,却也让两人有了重逢的机会。
每每思及两情相悦的甜蜜,她心中又喜又怯,不枉自个儿为他失了心、丢了魂好些时日。
严硕垂眸凝着柔顺得像小猫的她,心里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感受。
他的个性豪迈、不拘小节,心上鲜少挂记无谓的事,来中原后也未曾把哪个姑娘家放在心上。
唯独她,打从两人在大街初遇的那天起,他才惊觉,自己原来也有想念谁的心思。
如今,不是因为她娇贵的身份,而是知道她是自己心仪的姑娘,一股想疼宠她、爱她、保护她的情绪便不断在心口蔓延。
意识到这前所未有的心情,严硕一愕,瞬即又弯起嘴角,坦然接受自己的心思转折。
喜爱便是喜爱,就算她的身份尊贵高不可攀,也无法阻止他心中对她的爱恋。
两人各怀心思地安静下来,四周霎时除了小溪潺潺流水,只有木柴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
在过分的沉静中,赵芙萦甚至以为能听到彼此的呼息。
半晌,她实在无法忍受这诡异的氛围,忍不住打破静谧。“严颂,你不是汉人吗?”
说出要她以身相许那句话时,她似乎听到他况“你们中原汉人”这几字,这么说,他并不是汉人吗?
火光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俊脸上,他咧嘴笑道:“我爹是汉人,娘是塞北的草原姑娘。”
“塞北的草原姑娘……”
“嗯,豪放热情的塞北姑娘,最爱在大草原骑马奔驰。”
说起老家,严硕眸底的晶光更炽,仿佛是点缀黑夜的星子,教她移不开视线。
赵芙萦静静凝视他,听着他以飞扬的语调说着老家的点滴,她像是跟着他回到老家的大草原上,共同策马奔驰。
这一刻,她竟有种渴望时光自此停滞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