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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鱼小女官 第二章

作者:陈毓华

侥幸避过那场毁灭性大灾难的少数村人有的已经哭出血泪来,有的麻木茫然的不知何去何从,因为地龙翻身造成的灾难太过惨烈,路断桥毁,事发后待官府的救援人手绕过整座山头赶来,已经无力回天。

锦家祖孙赶回来时,祖母汪氏当场软腿厥了过去,醒来后又哭晕好几回,也不过几天,才四十多岁的老人头发白了大半。

什么都没有了,孑然一身的锦羡鱼和弟弟锦润只能投靠住在黄叶镇上的锦老二。锦家兄弟二人早已分家,汪氏随着大儿住,锦家老二把奉养老母亲视为理所当然,但是哥哥的儿女,老实说锦老二家境连小康都算不上,家里虽然有分家时分到的十亩地,地里的出息却不多,扣掉杂苛税捐根本没有多少剩余,锦老二在小镇饭馆当账房,妻子替人家浣洗、缝补衣服,家里还有一儿一女,原来日子就过得有些捉襟见肘,锦羡鱼姊弟和汪氏一来,多了好几口人吃饭,银钱上更是入不敷出。

叔母王氏对丈夫没有经过她同意就把人带回来颇有微词,无形加重的负担让她对姊弟俩更加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了。

就算锦羡鱼包揽了家中所有的活儿,拾柴、煮食、捡麦穗、煮猪食,地里的活儿也都由她去做,甚至王氏还把多接回来的洗衣活也扔给了她,锦羡鱼都咬牙忍了。

谁叫有爹娘的孩子是个宝,没爹娘的孩子是根草。

她这么忍气吞声,卖力吃苦,只希望能换来弟弟锦润一顿温饱,后来却发现因为过度的营养不良,还有冬日的时候被冻得过分,锦润不只瘦弱,行为语言都比别人慢半拍,长此以往,这个孩子就要被饿坏了。

后来衙门贴出告示说皇宫要采选宫女,告示上注明要十三岁至十四岁女子,锦家只有她堂姊的年纪合适,可堂姊一听说要进宫当奴婢死活不肯答应,一哭二闹三上吊照三顿饭来,王氏也天天指桑骂槐闹得家里鸡飞狗跳,懦弱的二叔被王氏怂恿着求到祖母跟前,祖母原本是不答应的,是锦羡鱼自己站出来说她愿意进宫,于是锦老二给锦羡鱼多报了一岁,将她送进宫。

锦羡鱼看着自己肿得像紫萝卜又粗糙得像砂纸的手,孱弱的身子,还有流着鼻涕面色枯黄的弟弟,她不在乎去哪里当奴婢,唯一的条件就是二叔要答应把弟弟照顾好,家里少了她的口粮,还有官府发下来的十两银子,让弟弟和祖母吃饱应该可以吧。

人总得豁出去,才能活得下来,不破不立。

祖母汪氏双目垂泪送走了她。

进了宫后,陌生的环境,除了跟着大宫女学规矩,还得做各式各样的杂役,可惜最低等的宫女待遇本来就差,加上宫人之间互相的排挤,因为来月事又不慎染上风寒,宫女是见不得脏的,要是碍了贵人的眼还是出味了,等着她们的绝不会是好果子。

寒冬腊月里洗了头,炭火又被同住的小宫女给用完,锦羡鱼头发烤得不够干,缺医少药,还没等到被人送到外头等死,就一命呜呼,这才让历尽沧桑的付同学给占了便宜。

她老老实实在掖庭待了一年,小宫女的作息很是规律,每天天刚破晓便起床,辰正用完朝食,便去学习、各种劳役和规矩后就可以回房,单纯把这事看成一份工作还是可以的,往好处想,包吃包住,还包生活用品四季衣裳鞋袜,每月还有两日休沐,年假大日子也许还能拿到贵人的赏赐,当然啦,这机率少之又少,像她们这样的低阶宫女哪来近身伺候贵人的机会,纯粹是她的脑补而已。

被送进宫来当宫婢的很多来自市井乡野,连自己的名字会不会写都还两说,幸运的是原主娘亲粗通文墨,因此原主除了能写自己的名字还会简单的算数。

付婉儿上辈子是名门闺秀,琴棋书画诗酒花不敢说样样精通,可好歹也学了个皮毛。

一开始她也不敢让别人知道她在阅读上毫无困难,毕竟锦羡鱼泥腿子的出身在那里,所以她尽量不显,有时一个不小心漏了馅,她脸不红气不喘的告诉他人她是用猜的,结果就因为这猜的本事,她“猜”进了文学馆做学婢。

所有的宫婢都知道文学馆的学婢不同于掖庭出来的宫女,宫人可能一辈子卖苦力只能当个杂役宫女,文学馆的学婢要是混得好,大有机会进六局当差,有的可以去宫里服侍贵人,有的甚至可以当女官,而这些的前提就是必须识字。

也就是说识字是所有往上的跳板和门坎。

进了文学馆以后的她才知晓文学馆又称习艺馆,是作为培养内廷后备役宫人的所在,也就是说即便作为较低等的女吏,接受教育的种类之齐全,也令人佩服。虽说需要学习的东西变多了,也更辛苦,但好处是往上爬的机会也更多了。

她只在学业紧凑的文学馆待了半年,因为六局需要人,她被尚寝局挑走,安排到了司灯司,也就是说上头需要人,就算没有在文学馆把课程学完,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反正上头说了算。

司灯司和掖庭、文学馆都不一样,通常卯时起床,酉时就能下值,而且待遇还好了不少,在司灯司除了管好自己小灯库里的火烛、明灯,贵人要是有什么设宴之类的活动会比较忙一些之外,平常还真没什么事。

等到她拿到了身为女史第一次的月俸那一两银子,这让她更加坚定继续在这个岗位上守下去的信念,毕竟女史的身分不管多吸引人都没有一两银子拿到手上的分量要实在啊,兑成亮晶晶的银子多可爱啊!

一千文的铜钱在皇宫里不算回事,可要拿到宫外就很好用了,养老虽然有问题,积攒下来等日后出宫时也是一笔说得过去的银子。

这一两银子对前世的付婉儿来说压根儿不算什么,但是,她很能体会原主因为贫穷被逼到绝境,对银钱的重视和渴望,更让人无法忽略的是现在的她就是锦羡鱼,付婉儿对她来说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

她要攒钱,攒很多很多钱,人是英雄钱是胆,等年纪一到出宫去,到时候要是祖母和弟弟愿意,她就把两人都接过来住,说到底,她用了人家孙女和姊姊的身体,照顾她唯二的亲人也是应该的。

至于那什么叔叔婶婶的哪边凉快哪边去!

出宫就是支撑她继续在小女史位置上待下去的动力,每天老老实实扮演任劳任怨又胆小的人设,心态稳如老狗,宛如腌过经年的咸鱼。

她想出宫,山茶却没这想法。

原主是为了二叔承诺会照顾好弟弟进的宫,山茶却是因为家里有了后娘,又生了双胞胎弟弟,渣爹被后娘的枕头风吹昏了脑袋,先是把她卖给一个极其刻薄的人家,后来听说宫里要人,又把她索讨回来,山茶还没从喜悦里回过神,她那渣爹转手又把她送进了皇宫。

这人生,没有谁是容易的。

对山茶来说,那个家还不如她在宫里的待遇,等她熬成了嬷嬷,谁还敢小看她?个人想法不同,人各有志,锦羡鱼也没想过要改变山茶的想法,选择尊重了。

“……没选上也不用灰心,只要咱们有心往上爬,有一天那叫什么,妳常说的有志者事情一定会变成真的……”

锦羡鱼面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我被选上了。”

山茶连珠炮般的安慰还没来得及收回:“上不上都不要紧,都是活计,咱们安安分分的在司灯司里也不比到皇帝跟前当差……咦,妳是说……选上了?!”

锦羡鱼淡定的颔首。老实说,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选上的,出类拔萃的待选贵女那么多,那些落选的没一个比她差,她到底是怎么被看上的,她还模不着头绪。

“好样的!妳行啊!”山茶两眼放光,一张嘴笑得差点咧到后脑勺,比她自己中选还高兴。

山茶特意到外面等她,本以为锦羡鱼会落选,哪里知道竟是瞎操心了。

锦羡鱼很实事求是的说道:“别多想,我听说皇帝的脾气不好伺候,一个不小心搞不好我很快就回来陪妳了。”她做了一个砍头的动作,两眼还往上翻。

在候选队伍里听了不少昭观帝这尊大佛的小道消息,这让她虽然不至于两股颤颤,却实在乐观不起来。

其实当她意识到重生回来的是昭朝,也说不上自己心里真正的感觉,一开始她还自我安慰自己就一小宫女,要面见天颜的机会几乎是零,轮到谁也不会轮到她,但经过采选这一遭,她又有些不确定了。

对于将来也许有机会近身伺候临渊,她在回来的路上始终做不好迎头直上的心理准备。

也许晚上睡觉的时候把枕头垫高些,多开解开解自己,就能做到平常心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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