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包娇媳掌侯门 第三章 终于见到弟弟
翌日,一对新人起床梳洗,简略用了早膳便出发。
马车方到前面的街口,就见苏家老小已在苏府大门口翘首以盼。
苏夫人及二个少夫人气色尚好,但苏家少爷个个眼底泛青,显然没睡好觉。
宋彦宇下了马背,亲自扶着妻子下车。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初为人妻的苏瑀儿身上,将她从头扫到尾,只是一看她梳着妇人头,几个大男人眼眶微红,顿时想喷泪。
过往那小小娇娇喊着父亲、哥哥的小米团一夜就成别人家的,他们愈想愈心酸,总觉得自家大白菜被头猪拱了。
反之,苏家女眷看到这几个喩着泪男人都想翻白眼,她们也不想甩他们,笑咪咪的招呼一对新人先进苏府。
“你祖父可是被我们劝着才没出门来等你呢。”苏夫人小小声的跟闺女说。
果不其然,富丽堂皇的厅堂里,头发花白的苏老太傅伸长脖子就等着小俩口到来。
当时掌心宝出阁,他不想让人看到他老泪纵横,寻个地方躲起来没送嫁,但归宁这日他可舍不得不见心肝宝贝。
等众人落坐,宋彦宇上前一揖,称苏老太傅为祖父,接着祖母、岳父、岳母、大哥、大嫂等一路喊下来,最后与新婚妻同时入座。
苏老太傅看着苏瑀儿成少妇,眉宇间多了股说不出的娇媚,长相虽艳,但眼神清澈,揉合出少女又妖烧的特殊气质。
几个长辈聊了些不痛不痒的话题,苏夫人便唤了苏瑀儿回院子说体己话,谈的自是洞房夜及认亲奉茶的情况。
男眷这边意外安静,再有就是几个少爷忿忿,眼神时不时落在宋彦宇身上。
苏老太傅满意这孙女婿的波澜不兴,却还是忍不住叨念要他好好待宝贝孙女。
宋彦宇面色淡然如昔,但眼神诚挚的应允。
中午用膳气氛算好,午饭后,众人依依不舍的神情又冒出来,几个少爷握着妹妹的纤纤细手不放。
苏老太傅胡子翘翘,头都要抽疼,他清了清嗓子,低吼着看他们是要把手放了,还是拿刀剁了。
少爷们吓得立刻抽回手。
众人哄堂大笑,苏瑀儿心里暖暖,被亲人如珍似宝的放在心上,上一世求而不得的美梦,如今唾手可得,她眼眶不由得泛红。
宋彦宇看不得她难过,便主动开口,“阿瑀有空就回来看你们。”
“妹婿此话当真?”苏盛麒眼睛一亮,马上向前追问。
“是,几位哥哥若是想她,也可来侯府,凛之一定欢迎。”他又承诺道。
苏盛麒咧嘴大笑,“那我们明天一早就过去——哎哟,母亲,你怎么捏我腰,不痛但很痒。”他拼命抓腰,神情有些扭曲。
这死皮猴!苏夫人脸都涨红,这小子就不该给他机会说话,但看着苏瑀儿破涕为笑,她忍俊不住也笑了,“瑀儿快走吧,不然你这几个哥哥还有得缠呢。”她也舍不得,但哪个出嫁女能一直留在家中呢。
“是啊,好好过日子便行。”苏老太傅也跟着附和。
苏瑀儿点头,在众人依依不舍的目光下,随着夫君上了马车。
马车答答而行,车内,苏瑀儿凝睇着宋彦宇,“稍早我母亲带我离开后,哥哥们可有难你?”
“没有,他们疼你,爱屋及乌自是没有为难。”硬是没提那些眼神杀。
她一扬漂亮柳眉,“那夫君日后可得更疼了,我靠山那么多座,是不?”
宋彦宇内敛寡言,小娇妻明晃晃的丢一个直球过来,他还真有点不知所措。
见他抿唇不语,苏瑀儿委屈似的红了眼,“君子一诺千金,夫君是办不到不敢开口?”
他一怔,随即严正回答,“汝为妻,夫当呵护,只是凛之鲜少与女子来往,若有不足之处,还请阿瑀直言。”
她唇儿一弯,“一定。”宋彦宇是她要抱紧的大腿,二人已是夫妻,她不介意抛弃女子矜持,只求两人的感情日益增长,在她需要他支援时,他能毫不考虑的站在她这边力挺。
思绪过重,这会儿她打了个呵欠,迳自靠向他怀中,寻个舒适位置,懒洋洋低语,“我小睡一下,到了夫君再喊我。”男人身体特别温热,虽然有些坚硬,但这怀抱总的来说特别让人有安全感。
“嗯。”她自然的亲近令宋彦宇身子微僵。
苏瑀儿是真的累了,这两日情绪起伏过大,马车嗟睫,摇摇晃晃,她一下子就睡得沉,最后还是宋彦宇轻手轻脚的抱着她下马车。
这一睡,苏瑀儿直到晚膳才起身,用完晚膳,她沐浴后上了床。
屋内,缕缕白烟从香炉中飘散开来,淡淡宜人香气飘在空气中,她睡得太多,反而没了睡意。
宋彦宇沐浴完,着了 一件白色单衣从耳房出来,待平安退了出去,他撩开帐子躺上去。
烛火暖暖,柔和的光将苏瑀儿明媚动人的五官衬托得更为美丽,她眉似弯月,一双明眸清澈,带着直率的稚气与青涩,鼻梁秀气高挺,微开的檀口诱惑他攫取。
宋彦宇放任的渴望碰了她,但一样的温柔绻缱,让她感到愉悦,才让自己释放,二人简单梳洗后上床,苏瑀儿柔顺的窝在他怀里沉睡。
他看着怀中妻子,她细腻白皙的肌肤上残留暧昧的红痕,是他情动时不小心留在她身上的印记,颈项雪白,曲线婀娜……
他喉结微动,深深吸了口气,阖上目光,压抑仍然燥动的欲火,试着入睡。
新婚燕尔,夫妻相处融洽,晚上翻云覆雨,白日时而对弈,时而写字书画,一日时光过得悠闲,至于晨昏定省,王氏已发话,宋彦宇婚假只有三日,免了请安。
三日迅即而过,这一日,宋彦宇就得进宫当差。
苏瑀儿昏昏欲睡的看着他迳自起身,平安进屋来,轻声伺候他洗漱更衣,她赖床慵懒的张望着。
宋彦宇肩宽背挺,肌肉结实,俊美的脸上神情淡漠,穿上一身银色薄甲的禁军朝服后,身上更散发着沉稳冷峻的气息,很难想像他在床上竟是那么温柔节制。
宋彦宇见她睁着熠熠美眸看着他着衣,他走到床缘坐下,一双冷冽黑眸浮现温度,声音略带沙哑,“阿瑀要起来用膳还是多睡一会儿?”
“想起了。”她喃喃低语。
宋彦宇极有耐性,拿了本书看,静待妻子妆扮好。
二人一起用膳,苏瑀儿贤淑的送他到院门,直至不见人影仍杵着。
“世子夫人今儿想做什么?”玄月好奇的问,在苏府时,主子像匹月兑缰野马,老是往外跑,但成了人妻,总得受约束。
“该去跟老夫人及婆母请安。”
王氏住的竹寿堂,苏瑀儿自是熟悉,位于整个侯府正中间,装点得低调奢华,相当雅致。
她带着玄月、玄日过去时,王氏身边分别坐着江姵芸及陈子萱,她一一问候行礼,也问得直接,“祖母,孙媳日后卯时过来请安可好?”
“阿瑀有心,意琳丫头身子柔弱,起身都难,佳婷那孩子上进,有女夫子教习,祖母都免了她们的请安。你是孙媳,祖母一视同仁,若是你想过来看看祖母,或是想来这里走走,再来便是。”
苏瑀儿是苏府中的宝贝,王氏哪敢让她天天点卯请安,若是她一状告去苏府,她这老太婆哪有好果子吃。
“祖母贤明,是我们小辈的福气。”苏瑀儿中规中矩的行礼,眼神直率,看得出来她与长辈在一起并无任何瞥扭,只是身上隐隐有股压迫感。
王氏蹙眉,明明自己活过半百,不知怎的,对上她那双清澈明眸就有心惊胆颤之感。
她按下心悸,目光改落在江姵芸身上,“只是你婆母辛苦点,中馈的事多,她敬重我,总来找我讨意见,不得不日日过来请安。”
“媳妇愚昧,偏劳母亲了。”江姵芸连忙起身一福,头跟着一低。
人善被人欺,苏瑀儿曾在这里生活那么多年,怎么会不知王氏不待见大儿媳,刻意日日叫到跟前搓磨找磕。
对她这大房孙媳显然也不待见,只是她背后靠山够硬,老太婆不敢轻慢,索性不让她往跟前凑,免得愈看愈气闷,正好,她也懒得去应付这个心歪一大边的老太婆。
她没先行离开,直言要等婆母,这么个大活人杵着,王氏要说什么都不方便,便挥手让人走了。
认真说来,这还是江姵芸嫁进侯府以来,第一次这么快就能从竹寿堂月兑身。
江姵芸望着仰头看着暖阳微笑的媳妇,一股亲近感油然而生,她询问她在食衣住行上的喜好,意外的,二人在一些喜好上竟是相同,婆媳有说有笑的进入泽兰院坐下,余嬷嬷便上前俐落的倒上两杯茶。
苏瑀儿喝了一 口醇香好茶,就见江姵芸叫余嬷嬷从屋内拿了 一个精致的檀木盒子及几把钥匙。
在江姵芸的示意下,她打开木盒,里面竟然是一叠厚厚地契。
“我出嫁时娘家给了我不少私产,意琳那一份我已备着,这份就交给你。”江姵芸轻声说着。
苏瑀儿喉头酸涩,想到前世,在二房捧杀下,她视陈子萱为至亲,听对方说大房欺压、苛扣月给,迫得他们只能强撑体面过活,她不忍二房一家憋屈受苦,便将父母留遗的家产交始陈子萱,对方从一开始的推辞,到后来——
她就是个蠢的!陈子萱就是个面善心恶的毒妇!
她一心维护二房,认为大房有侯府尊荣也有丰厚家产,却欺压清贵二房,自以为仗义的付出所有,最后还成为二房对付大房的一把利刃。
一想到此,浓浓愧疚让她不由红了眼眶。
“怎么红了眼?是我太心急?不用担心,咱们慢慢来,我知道你是苏家的掌心宝,能成为婆媳是你我的缘分。”江姵芸真怕自己亏待了新媳。
苏瑀儿声音微哑,“不是,母亲还不识我,怎么这么信任我,将嫁妆都——”
江姵芸心里一松,笑着拍拍她的手,“日后咱这家都要靠你,母亲看得出来,外界说的傲慢张扬都是假,你是个好孩子。”她顿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凛之这孩子自律克己,一贯狠得下心对自己,久而久之性子也冷,阿瑀多担待些,要是他欺负你,跟母亲说,我定念他帮你出气。”
“是。”
江姵芸见她表情仍好,又小心翼翼的说:“院里若欠什么一定要跟母亲说,我们已是一家人。”
“好。”
江姵芸见新媳眼中始终无轻视,心中又轻松几分,“还有,你公爹跟祖父在边关出的军需一事,你也莫担心,他们爷俩清廉正直,断不会做贪赃枉法之事,今上给了时间,届时真的无法解决,我们也会保你周全。”江姵芸这些话都是这几日斟酌再三要说给新媳妇听的,
将心比心,她希望苏瑀儿来到新的地方,可以感受到她这婆母的诚意。
苏瑀儿凝睇婆母眼中的慈爱与忐忑,听着她一句句的掏心之语,再也忍不住扑到婆母怀里大哭出声,“呜呜呜——”
玄月、玄日跟余嬷嬷错愕的看着这一幕,尤其两个丫鬟暗暗心慌,不知主子受了什么委屈?
重生至今,苏瑀儿心里累积太多怨恨,但身在苏家众人宠爱的蜜罐里,她只能将那些阴暗的愤怒情绪深深压抑心底,而她对大房的愧疚同样深,还不知要怎么面对他们。
宋彦宇看似冰冷,实则体贴,婆母宽厚,她觉得自己很对不起他们,忏悔的泪水不听话的滴滴落下。
竟然是这么个纯善的孩子!也是,从众人疼宠的苏府嫁到他们这风雨飘摇的靖远侯府,是他们对不起她,也难怪她害怕担心得哭了。
江姵芸拥着苏瑀儿,轻轻拍抚着她的背安慰。
苏瑀儿这一哭,不过一会儿,消息便传到二房耳里,正巧宋书任一家四口都在。
由于王氏私下总会念叨大房,行事上又苛待江姻芸,连带的,宋书任都被洗脑到他才是最该袭爵之人,与自己妻儿相处又没有外人时,念叨的全是袭爵一事,耳濡目染下,连陈子萱及一双儿女都希望大房倒楣。
“这么快就哭了,也太没用了。也不知道苏府在想什么,大房现在什么样子,苏家还将千娇百宠的独生女嫁到这里。”陈子萱希望苏瑀儿嫁进来,捣乱大房,但又想看苏府退婚,大房丢脸。虽然矛盾,但只要大房不好过,她都开心。
“只是,这苏瑀儿怎么跟我们在各个宴席看过的样子不太像,看不到过往那肆无忌惮的骄纵性子。”她柳眉又皱。
宋佳婷有些恍神,她脑海里浮现那日十里红妆的情景,再想到齐轩院内的新房。
昨日午后她又悄悄的过去看,就见屋内一个精致的珍宝匣子半开,里面都是纯金做成的圆珠,刻了图案,有花鸟虫鱼,极为美丽,若能从苏瑀儿手里要来任何一样,绝对都是贵重无比。
她听闻苏家给的嫁妆铺子就有京城有名的珍珠阁,里面的胭脂水粉、首饰都是上乘,没家底的人可不敢踩进去,如今他们成了 一家人,她这妹妹开口讨要,难道当嫂嫂的人能吝啬不给?
只是,首要之急是赢得她的好感,如何与她亲昵,情如姊妹。
宋彦博坐着喝茶,听着母亲与父亲的对话,心思慢慢远离,回想那日在新房,乍看掀开盖头的苏瑀儿,丽颜令他一颗心怦怦狂跳,心中有种强烈的占有欲涌上,为何如此娇颜艳丽的女子竟要嫁给他漠然面瘫的大哥!
苏瑀儿一直是个色彩鲜明而浓烈的少女,她总是肆无忌惮的策马过街,三年前,仅仅见到她的第一眼,他对她就难以忘怀。
但她那几个哥哥令人忌惮,他几次想靠近佳人,苏家五名少爷就挡住他,细数他拈花惹草的战绩,吓得他不敢再越雷池一步,怎晓得兜兜转转,她竟成了他隔房嫂子。
陈子萱说完话,就见独子一副失神模样,气不打一处来,“你也争气点,好好学习,这次再不中——”
“其他同窗有父母帮忙疏通,要考好成绩有何难?”宋彦博冒火的打断母亲的叨念。
“你以为疏通那么容易?那需要钱!”宋书任神情严肃,看他的眼神像在看蠢材。
宋彦博咬咬牙,放下手中茶盏,“赵家的钱——”
“闭嘴!”陈子萱立即打断儿子的话,再压低声音低吼,“那小子还没死呢,钱不能用,若被发现,那——我们都完了!”
虽然她拿了首饰出来戴,但那不过是些小东西,不容易被发现,大笔动用赵家的遗产却是不行。
她出身世家,却并不受宠,娘家支援不多,手头本就不宽裕,丈夫一年又只赚那么一点,如今老夫人的娘家也逐渐没落了,要讨钱是难如登天,害得他们二房过得紧巴巴的。
宋彦博抿紧唇,气呼呼的甩袖起身,“什么都要等,到底要等到何年何月!”
陈子萱一手捣着起伏剧烈的胸口,一手指着他离去的背影,气得语塞。
“也难怪哥哥生气,不是说伯父一家入狱,我们家就不一样了?”宋佳婷对父母也有怨慰,她好歹是侯府千金,知书达礼,还有才女之名,但屈于没有权势的二房,一些有底蕴的世家名门也看不上她,她得凑上前巴结讨好才能当小跟班,人微言轻。提到这事,陈子萱就委屈的看向丈夫,子女怨念如此深,她难道就好过了?
宋书任神情烦躁,挥手示意女儿出去。
宋佳婷抿紧红唇,气呼呼的也甩袖出去。
陈子萱低下头,端起茶水喝了 一 口,缓缓抑郁的心情,才靠近丈夫,迟疑一会儿才道:“『那事儿』怎么丢了个虎符就停滞不动了?”
“今上的态度再加上朝中两方势力拉扯,虽说将大哥架于火上,但暂时也只是这样。”
宋书任口气也是闷。
她眼睛转了转,小心翼翼的问:“还是爷你再去找——”
“闭嘴!”宋书任铁青着脸打断妻子的话,如今外头查军需案查得紧,若是被人査到蛛丝马迹,他们全完了。
陈子萱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但诚如儿子所言,再这样等下去要等到何时?
宋书任见妻子脸色难看,火气也大,转身往姨娘的院子去了。
宋彦宇这次入宫中当值需三日,第四日回来,走到齐轩院半途就被余嬷嬷拦劫,转身去了泽兰院。
江姵芸先仔细说着媳妇儿大哭的事情,叮嘱着要他多点疼惜,“人家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嫁给你这根寡言的木头已经很委屈,也庆幸这孩子喜怒都在脸上,没有那些弯弯绕绕,相处起来也轻松,是不?”
她出身商家,性子本也爽利,只是突然嫁入高门,婆母不待见,之后高门弟媳入门,言语上时时挤对,甚至因她不懂琴棋书画,承受不少讥笑,这些恶意让她在人前渐渐的越发安静,也只有在自家儿子面前才会露出这唠叨鲜活的一面。
“我会对她好。”宋彦宇神情严肃的说。
“不是好而已,要能相知相惜。”江姵芸语重心长,但要教儿子这方面,她也无从教起,只怨自己怎么生出这么不解风情的木头?
宋彦宇蹙眉,对妻子好还不够?在儿女情长上,他全无经验,未曾情窦初开,便不识其滋味。
母子俩大眼瞪小眼,末了,江姵芸索性让他去陪新媳,感情都是相处出来的。
宋彦宇才走到齐轩院大门,就听到小厮略带紧张的声音传出——
“世子夫人,先让奴才试试,安全无虞,世子夫人再坐吧。”
“没事。”
今儿一早,苏瑀儿心血来潮,唤人绑了个秋千,秋千一绑好,她就迫不及待地坐上去。
宋佳婷所住的莲院有一座瞅曜,前世她一直想坐看看,宋佳婷看出她眼里的向往与渴望,竟刻意叫奴仆拆了,说是她们长大了,玩那个不庄重。
想起前尘往事,苏顺儿将自己愈荡愈高,视线也看得更远。
蓦地,就在西院中的一方偏僻院子,一个瘦削的熟悉身影缓缓推门而出——
弟弟!她心里一急,也没想到自己在秋千上,手一松一荡,整个人飞出去。
众人惊呼声起,她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蠢事,完了!
她惊恐闭眼,腰间却突然被人一搂,再一个转身落地,她一站稳,张眼抬头就对上宋彦宇那张眉眼冷漠的俊颜,但细看可见他眼底有着明显担忧。
“阿瑀吓到了?”
她心里扑通狂跳,喘着气说:“没、没事。”
见他浓眉仍拢紧,她深吸一 口气,缓一缓,露齿一笑,“真的没事,我吓到夫君了吧?本想荡更高的。”
妻子像小子顽劣,却不能像对待禁军营那些小子狠狠操练教训,他突然有些头疼。
苏瑀儿见他狭长凤眸里的无奈,脸上笑意更浓。
他的大手仍环抱着她的腰肢,不堪一握的杨柳腰,彷佛他用力就能将其折了,但这举竟不在屋内,他很快放开手。
玄月等奴仆在见到他时,已经吓得纷纷跪地,头也不敢抬。
苏瑀儿挥挥手,扬声要他们起身,便气定神闲的挽着夫婿回屋。
二人在软榻上坐下,玄月进来倒了两杯茶,与玄日恭敬的站在一边,但一颗心还扑通狂跳。
宋彦宇蹙眉,开口要二人出去。
玄月跟玄日早从平安那里知道,世子爷不喜奴仆在屋里,但她们的主子是世子夫人,便齐齐看向主子无声询问。
苏瑀儿点头,二人连忙一福,退出去。
“这三日可好?听母亲说你日前大哭,可是受了委屈?”他轻声问,他对女子心事有点懵然,更何况母亲那里也没有明确说妻子哭的原因,只道甫嫁作人妻,心里总是惶然不安。“没事,只是突然想起爹爹、娘、哥哥及祖父母——”她知道他肯定会来关切,早早想好答案应付。
他眉宇松了些,“阿瑀想他们就回去看他们。”
她摇摇头,“不行,娘亲说了,出嫁的姑娘常常回娘家,外人会以为我骄纵或以为婆家欺负媳妇,两方声名都不好。”
他倒不知这些弯弯绕绕,母亲出嫁后,因路途遥远,的确极少回娘家,但也因此让他更不忍。父亲不在,母亲担责过多,妹妹病弱,满月复心事又无娘家人可诉,更显孤寂。
他打从心里不想自己的妻子成为第二个母亲,难得主动握住她的手,“阿瑀想做什么,只要不伤害他人、危及侯府名声,都可放手去做。”
她眨了眨眼,喉头有点酸涩,却笑着反问:“成为人妻还可如此自由?”
他定睛看着她,“阿瑀有分寸,我娶你入门,自是希望你能比在闺中活得更自在快活。”想到她哭泣一事,硬邦邦的话语到后几个字不自觉温柔了些。
他即使坐着,身姿仍挺拔如松,如墨瞳眸映着她的身影。
她突然伸手抱住他的腰,将脸贴靠在他胸前,“夫君会将我宠坏的。”
他愣了 一下,伸出手,有些僵硬的抱住她,“不会。”
她勾唇一笑,低喃,“夫君这几日过得如何?”
“上午在宫中当差,午后去了禁军营操兵。”他努力想了些话来回答,不着痕迹的放开她,不是不喜,而是不习惯。
苏瑀儿自是有感觉,但早有心理准备,万年冰块怎会好融?
小夫妻聊了些家常,直到宋彦宇实在挤不出一个字,苏瑀儿努力憋住笑,唤人备了棋盘。
二人拈棋思索,一来一往,时间过得也快,下了三局,各一胜一和局。
虽然畅快,但苏瑀儿用脑过多,瞩意更快上身,于是,还想着做床上运动的宋彦宇看着妻子酣睡脸庞,算算日子,已有五日未沾她身,他血气方刚,但也只能作罢。
翌日一早,禁军营来人,宋彦宇用完膳又得出门,他这一次会有三至五天留在郊外大营。
苏瑀儿早知他忙碌,没有多想,只叮嘱他注意身子就送他至院门,等人走远了,便转不泽兰院请安。
江姵芸见儿子才成亲几日,又跟婚前一样似陀螺般忙碌,对媳妇儿就愧疚。
苏瑀儿反而好言劝解,男人怎能居于后院,何况家中人早已叮嘱,她是有心理准备的。
愉快的小聊片刻,她知道婆母礼佛时间到了,便先行离去。
只是一出院子,她脸上笑意便一收,从在瞅軽上见到羸弱的弟弟后,她就迫不及待的想去西院看看。
她甫嫁进来,本想徐徐图之,但弟弟那削瘦身形显然是生了病,而且他本来住在东院,怎会移到那偏僻院子,一眼看去也没见任何下人伺候。
靖远侯府处处是风景,她身后随侍的除了玄月跟玄日外,也有江姵芸拨给她的奴婢及嬷嬷。
见她带头往二房走去,五旬的纪嬷嬷连忙轻声提醒,“世子夫人,再走过去便是二房院落。”
“无妨,我随意绕绕,不进任何院子便成。”
她这话说得轻松,靖远侯府的一草一木,尤其二房,她最是熟悉,要避开几个院落到偏僻的西院易如反掌。
她仅让玄月跟玄日随侍,把其他人打发走了。
她边走边想着前世与她渐行渐远的弟弟,弟弟年纪小却早慧,多次听到下人议论二房的面善心恶,他严肃的说与她听,她却不信,觉得弟弟不懂得感恩,不仅斥责他,还一次次的维护二房,最终,姊弟情感破裂,弟弟不曾再靠近自己。
她依着记忆先至弟弟曾住过的东院。
站在院外,玄月跟玄日互看,不是说不进院子?
此时,一名小厮远远走来,一见到主仆三人,连忙快步过来,先行礼才问:“世子夫人怎么过来这里了?”
认亲那一日,所有奴仆不管大房二房的都在正厅外集合,就是要看清世子夫人的模样,没得冒犯了。
“随意走走,这院子看来挺雅致。”她不忘提醒自己得保持从容,莫让心里的酸涩涌上。
“是啊,这是二夫人特别用来招待过夜客人的院落,费心收拾过的。”小厮恭敬回答。
成了客院?不过半年时间。也就是说,二房一将她送到庆王府,就把弟弟挪到偏僻的残破院落。
二房一家,好,很好!
她袖口下的双手紧握,指尖刺入掌心也不觉得疼,胸臆间满满的恨。
她压抑心中沸腾怒火,“我听说二房还有一对表小姐跟表少爷。”
小厮面露为难,不知如何回答。
苏瑀儿也没想从他那里得到答案,迳自往西院偏院走去。
小厮搔头想想不对,下意识的转身撒腿往二房主院跑去。
苏瑀儿愈走愈偏,玄月跟玄日愈走愈纳闷,怎么随便走也不寻个景致好的地方?但二人不敢多言,亦步亦趋的跟着,主仆三人最终停在一座院门前。
“咳咳咳——”
气虚的咳嗽声陡地从偏僻院落传出来。
弟弟的声音!苏瑀儿抿紧红唇,强忍住眼底就要浮起的热泪,宽袖下的小手攥得死紧。
玄月跟玄日开始好奇打量,这座院子提了“宁雀居”三字,但不见奴仆,好似也没人打理,看来特别荒凉,杂草未除,只墙边几朵残花看出点生机。
苏瑀儿抬脚走进去,玄月下意识要喊,玄日连忙拉住她,摇摇头,主子肯定也有听到男人咳嗽,主子既然要进去,她们跟着进去便是。
苏瑀儿一踏进屋里,明眸一扫,仅有些基本家俱。
主屋旁的偏房就是书房,半旧书案上放着文房四宝,纸质极差,砚台也不好,她走近打量,书架上的书也没有几本,但看得出来,每本都已翻到生出毛边。
她深吸一 口气,转向另一间时不时传出咳嗽声的房间,用力阖上眼睛,再睁开眼时,即快步走进去。
“世子夫人!”玄日还是忍不住追上去。
苏瑀儿踏进房间,就见弟弟赵冠桦躺卧在床,咳得意识不清,时有低喃。
她坐在床上,伸手模了他额际,原来还发了高烧,就连身上的衣物也因发热汗湿了,再回头看这屋子,处处透着寒酸。
她起身拿起桌上的茶壶,竟然是空的!此时仍是春寒,屋里也无炭火,一室冰凉。
玄月跟玄日看着主子气得发白的俏脸,都感无措,又觉疑惑,床上的少年是谁?看来好似十一、二岁左右。
苏瑀儿怒不可遏的让玄月去请大夫进府,又叫玄日找人送炭炉、热茶进来。
不久,大夫提着医药箱过来了,两个丫鬟前后忙碌一番才送走大夫,又见主子亲自喂少年喝汤药,都甚为不解,但看主子沉着一张丽脸,二人都不敢吭声。
苏瑀儿见弟弟睡沉了,这才起身步出屋子,她让玄月搬把椅子出来,又让玄日去找这屋子伺候的小厮。
玄日出去好一会儿,带回一位杜嬷嬷及一名睡眼惺仏的十多岁小厮。
圆脸、体态圆润的杜嬷嬷急急向苏瑀儿行礼,回头见懒怠成性的儿子还呵欠连连,眼皮子都没睁完全,心急之下,一巴掌就打向他的头,咬牙低吼,“世子夫人要见你。”
少年一双睡眼烦躁的往上一看,倏地瞪大眼,大、大美人啊!他露出痴迷的模样。
苏瑀儿坐在椅上,美丽黑眸倏地一眯,“玄日,掌嘴!”
玄日见那双狗眼盯在主子身上露出色眯眯的样子,早就火冒三丈,闻声一步上前,啪啪啪的连打小厮十个巴掌。
杜嬷嬷跪下频频求饶,苏瑀儿才知道这是一对母子,是负责伺候赵冠桦的唯二奴才。
她心里越发火大,二房真是欺人太甚,她离开时,弟弟身边的奴仆可不只如此。
她挑了挑漂亮柳眉,朝哭得涕泗纵横的杜嬷嬷摆摆手,“屋里人是谁?为何只有你们伺候?”
杜嬷嬷满脸泪水,真心觉得冤,莫怪乎外面都说苏老太傅的孙女骄纵跋扈,连屋里人都不知就找暗,但她只敢在心里嘀咕,迅速以袖抹去泪,将表少爷的身分说了。
“来投靠的远亲,怎么没有他们带过来的人?”苏瑀儿问得很有技巧。
当年多名忠仆陪着他们姊弟一路寻亲过来,好不容易安定住下,不久后,陈子萱就以这些忠仆欺他们姊弟年幼,怠慢无尊等缘由责骂,一次弟弟风寒,又说看护不够,直接杖打多名忠仆,再之后,总有各种名义让这些人受了责罚,赶出府外。
直至她被抬去庆王府时,身边早无当年忠仆,弟弟身边却还有对他始终坚持守护的小厮林山及女乃娘秦嬷嬷。
苏瑀儿抿紧红唇,当时二房的狼子野心早已现踪,可悲年幼的她毫无所觉,还将陈子萱视为至亲,听任陈子萱的一面之词,气愤那些人不尽心尽力伺候,如今回想,不过是二房刻意栽赃嫁祸。
“禀世子夫人,奴仆自是有的,但来的闲人太多便发卖出去。表少爷身边原有个林山,因偷懒怠工,被二夫人派去顾马废,表少爷还有个女乃嬷嬷,但去夏偷了表少爷的银两,被二夫人赶出府了。”
苏瑀儿抿紧薄唇,秦嬷嬷偷银两,她不信!
记忆中,秦嬷嬷也有几次要被撵出府,磕头求情,她于心不忍,开口帮着挽留,秦嬷嬷才能留下来,但终究还是让陈子萱赶走了。还有林山,二人虽是主仆,但情如兄弟,他被撞至马厩,肯定也是陈子萱刻意为之。
她死在庆王府,可以预见,若她没有回来,弟弟也无法平安度过此生。
所幸她现在的身分可以呵护弟弟,二房的表亲又如何?原主本就是个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的主儿!
“不好的奴仆赶走便算,但一个表少爷又病又瘦,是二婶要你们苛待?”
杜嬷嬷正要开口,但苏瑀儿冷言要她闭嘴,指着脸肿得像猪头的小厮。
小厮才见证世子夫人脾气有多差,早就吓坏了,跪着抬头,一堆话就像倒豆子般说出来,却让苏瑀儿愈听愈火大。
在小厮口中,他们姊弟是一表三千里的远亲过来投靠,穷得苦哈哈,还带了多名手脚不干净又贪懒好吃的奴才。二房心善,把那些恶奴都赶出府或发卖,尽心尽力的将姊弟扶养长大,但姊姊扶不上台面,带出去参加宴会,本是好意想替她找个能托付一生的良人,却不争气得了好强跋扈的坏名声,之后也不知她做了什么,竟然入了庆王爷的眼。
庆王是皇亲,二房不舍生气又如何? 一顶轿子把人送去,谁知还是个命薄的,不过几个月,人就没了。
至于表少爷这里,因二房诸事繁忙顾不上,就派他跟他娘来伺候,但表少爷性子不好,老朝他们发脾气,要他们滚,实在不是他们不想伺候。
小厮头垂得低低的,心里直打鼓,也不知这烈火般明艳的世子夫人怎么了?看着他的目光像要把他烧成灰烬似的。
这是二夫人在世子夫人入门前就交代他背下来的台词,毕竟苏老太傅的小孙女性情娇蛮全京有名,也不知哪天就撞进这偏僻小院,未雨绸缪总是好。
苏瑀儿胸臆间尽是怒火,绷着一张俏脸,久久不语。
四周静悄悄,只有微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