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为妻 第一章
第一章
风光明媚的山峦环绕着一座以红黑片岩堆叠成的巨大岩洞,洞内宽敞,呈直通通的长条状,里头摆着简单的家俱,岩壁上也处处堆放着成沓或刊印、或手抄的经书。
洞岩内有不少石窗,因而通风又明亮,临近洞口的石窗前有张石桌,桌上一盘黑白棋,两名弈棋者正对桌上充满玄机的棋局有着各自的盘算。
下黑棋的魁梧壮汉,满脸落腮胡,双目精炯,眉尾纹着奇特的红纹,让他看来彷佛有一双血眼。深秋的高山已是秋寒瑟瑟,他却一袭敞胸外袍,露出的双臂分别刺着狰狞的阎王面相和巨大的黑龙,一身狂放的野性。
“蔚老弟,我除了不爽中原朝廷和北楚皇燕,也想给尊月族一记痛击,老弟认为可行吗?”不同于那身粗犷,魁梧男开口的声颇有几分温雅。
对面,一名捱着墙坐在阴影中的男子,面貌虽不甚清楚,但依稀可看到秀气的面容轮廓;不同于壮汉似深秋当夏日般,他系着御寒披风,寒风偶从窗缝灌入让他瑟缩一下,仍很认真的把玩手中白棋,慎思下一步的落棋。
“小滔认定什么就是什么。”
“你出自尊月族,不替自己族人求饶?”
“我已被逐出。”白子再落一枚,让黑棋的形势更加不妙。
“骨血肉可都是尊月族所出。”被叫小滔的壮汉,眉目一狞,拳头重重一捶桌,切齿道:“和那个绿衫客一起联手将我困住的尊月族——可恨的绿衫客——该死的尊月族——”
蔚老弟抬首迎上那几如凶兽的目光,没好气地丢下手中的白棋。“不玩了,都被你弄乱了。”他指着棋盘上被他一拳重捶后乱掉的棋子。
“重新下一盘不就好了,年轻人,沉稳大气一点。”小滔壮汉伸手就要把棋盘清空。
“慢着,要下就继续刚才那一局。”只见蔚老弟把乱掉的黑白棋子一一精准的快速归位。
“他妈的,你记这么清楚做什么!”大拳头又重重一捶再次乱了满盘棋子。
“你懂不懂起手无回大丈夫,跟你重下几盘了?”
“老子只知道我说了算——”小滔壮汉改为双手怒捶石桌。
“那你自己玩吧。”这次他绝不退让。
此时,那张满脸落腮胡忽然放大到眼前,杀气腾腾道:“蓝月少主的骨头来敲岩鱼,应该能敲出不错的音色吧。”
以薄片石岩彷木鱼做出的乐器,向来能敲出独特的音色。
只见蔚老弟一脸平静地说:“小滔,别生气,太大的情绪起伏对你没好处。”
“谁说老子生气了!”他一掌拍裂石桌,叱吼着:“我没有生气——哪只眼睛看到我生气了——我他妈的心平气和到极点——”
见他印堂隐隐浮出两道青黑气线,蔚老弟好心再劝。“小心吐血。”
“我要重下——重下——”他捉起黑白棋子怒撒,一脚踹翻石桌,用力蹬脚。“重下——”
见他像个撒泼抓狂的小孩,蔚老弟环抱着胸,为他叹息。“当年绿衫客应该打残了你的脑子,你可是下岩窟岳主千涛滔,振作点吧。”
“蔚风——”千涛滔一道杀光掠瞳,就要发作时,忽然一道略显犹豫的人声从洞口外传来。
“禀岳、岳主,北楚皇燕有使者来到,还有……上岩窟也派人前来,说要……再商量对付……尊月族的事。”
洞外是一处平坦的绿地,多名身穿淡紫衣袍,戴着同色包头巾的人恭候在洞外,其身后则跟着五名男子,其中三名穿着官服模样,另外二名则是与下岩窟的人打扮极为相近,只是一身灰衣、灰头巾。
只见千涛滔忽然伸手,洞外的风回旋涌入,在他大掌中化为绵绵气雾,随即指掌一扣,在外等待北楚皇燕和上岩窟的人忽然瞠目,随即凄声惨叫,因为他们的四肢竟开始呈现诡异的扭曲,如抹布被扭拧般,肌肉崩裂开、骨头碎断,厉嚎的痛叫惊人刺耳,不一会儿,五人死状凄惨倒地。
“岳、岳主,您杀了上岩窟的人?!”
大家被吓到,上岩窟和下岩窟可属兄弟关系呀!
“上岩窟不对尊月族开战,该死。”
“那北、北楚皇燕的使者……”看着死状凄惨的三名官服男子,不知怎么和前方使者交待?
“自己来找死。”在他心情不好时来,怪他罗?嘁!
“小滔,保重。”蔚风忽道。
只见千涛滔动武后,鼻孔开始淌血。
“他妈的——”千涛滔再次狰狞扯嘴,叱问:“绿衫客的消息呢?”
“还没、没有下落。”听到洞内传来震天怒咆,四周气漩涌出,一群人腿软瘫跪。“岳主息怒,十多年来都不曾再听闻绿衫客的事,要追查……还需要一些……一些时间……”
“绿衫客——该死的绿衫客——把老子害得不生不死——”
惊天的咆哮,狂舞的双手,气流卷扫起一地的手抄佛经,而控制不住的气刃将洞内堆放的经书凌割得破破碎碎,洒下的经文残片盖不住难平的怒火,千涛滔竟呕出血,一口接着一口吐了满地。
“岳主以身体为重,息怒。”一名宽脸、白胡须,看似六十来岁的男子来到洞外,转为安抚的声,道:“此事尊月族定有眉目,老头我还在努力,请小少主少安勿噪,相信木老。”
来人看起来相当关心千涛滔,像个安哄小孩的长辈,面上掩不住忧心之情。
“木老对我还有心,我那个老哥就是要我死!他早就看我不顺眼了——我要杀了上岩窟全部的人——”
说到上岩窟的兄长,千涛滔显然更加暴怒,下一刻他的五官迸淌下血丝,一口浓浓红血再次从他嘴中吐出,印堂的青黑气线从若隐若现到清楚攀爬整个额面,衬映眉角的红血纹,极是骇人。
“抄了十多年的经书,看起来毫无长进呀。”还是这么暴戾。
“蔚老弟,你的血肉能不能给尊月族一点震撼?”忽然,千涛滔衣袖一振动,阴影中不知死活的蔚风被气流扯过来,同时传来铁链声。
蔚风带着双脚上的铁链,被大掌抓住衣襟,一张俊俏清雅的面容如同文弱秀气的美少年,行动虽受控,小命被人掐在手中,但那上扬的眉梢和浅勾的嘴角都说明着他从容不受影响的心情。
“可能需要我的人头才行。”蔚风认真想过后道:“只有血肉他们认不出来。”
“那就丢你的人头过去吧——”
“小滔,再重下一盘棋吧。”就在千涛滔要下杀手时,眼前的人决定让步。
“真的?”千涛滔放开他,情绪瞬间回到眉开眼笑的模样。“就说什么起手无回大丈夫这种是无聊废话,老子不欣赏,好玩的事就是要一直重来。重下、重下,我想到好招了,你绝对破不了!”
洞外的下人被吆喝进来,将被踹翻的石桌和撒了一地的黑白棋整理好,千涛滔和蔚风两人再次坐到石桌旁。
“小滔,我有一计,保证北楚皇燕和中原朝廷生乱,更可重击尊月族。”蔚风把玩着白棋道。
“有这么棒的计谋?”千涛滔像个好奇心升到最高点的小孩,双脚用力踢动,拼命想知道。“是什么?是什么?”
这一盘棋,依然是黑棋落于下风,下岩窟岳主千涛滔的连番拍掌、拍桌亦再次乱了满盘的棋路,可他的心情却开怀不已。
“金结缘”寺庙不大,名声却响透附近山头与村镇,尤其它虽座落在缥缈中,山路却不难走;而随着日昇日落正好照耀着佛寺屋顶上的几片琉璃瓦,在云雾中反射出耀眼光华,顿时让人觉得仙气很足,佛光很罩。
今日,寺后一排古松树下,一张石桌子,两个心思各异的人对立而坐,一位身着浅白缀染紫樱图案的少年,和一位神态略显紧张的少年僧人。
华服少年束绾起的乌缎长发,却别着女子的紫玉和翠玉琉璃发簪,垂坠着二串同色细珠;阳光下的一张妍丽朱颜,几分慵懒,几分媚色,一派浪荡少年气息,还有三名貌美无双的女子随伺在侧。
他们与这佛寺庄严的风情颇为不搭,但华服少年的神态只是充满玩味的看着端坐在眼前,这位肤白又俊气的僧人。
“从没想到……会在此地与阁下一晤。”秀气僧人以稍显生硬的口吻先开口。
向来纸醉金迷之地才能见到这个自诩结情五湖四海的欢场游人──程喵──也是当今豪门大派斜阳古城堂主之一,虽是女儿身,却总爱以一身公子哥作派的华服出现,更以纵情玩乐名满江湖。
“确实,我也没想到会在这地方找到你。”程喵揉揉鼻子,庄严的佛寺总是让她全身不对劲。“相信你很清楚我为何而来?”
“住持师父已转达施主来意。”
少年僧人身后一名坐着喝茶的老僧人朝他们颔首,还有七、八名年轻、魁岸的僧者立于后方。
“住持大师看来对你很关怀。”好阵仗,看起来她的到来让寺中站得出来的壮僧都出来了。
“住持师父认定我慧根不凡,万不能再受任何尘世沾染。”少年僧人话中有话道。
“令叔……喔,不,老住持真是保护佛门弟子。”呵呵呵,这场面做得真足。“所以我该称呼阁下大师,不知大师对我的来意是何答案?”
“施主,四大皆空,贫僧已空,实无法再回应施主的要求。”
“那真是冒犯大师了,不知大师什么时候看破红尘的?”三个月前见他,仍是美酒在手、美人在怀,欢乐无限。
“红尘点我,就在灵犀意动时,卸下尘世纷扰。”瞬间他就勘破了。
程喵挑眉,身后三名美女则皱了皱眉,内心很困惑。那个灵犀意动时是什么时候?初一、十五吗?
“大师当真对红尘已无所牵挂,连你曾经执迷不悔的爱情也不再入心?”
“情在缘灭时,佛在缘起时,如今我一心向佛。”少年美僧江玖九很认真的合掌再道:“昨日有如东逝水,付诸滚滚红尘,已逝、已逝。”
程喵再次揉了揉鼻子。以前怎么没看出来小玖九这么有慧根?
“大师,红尘事红尘了,莫因一时迷惘而遁迹空门,肇下一生遗憾。”
“迷惘只因身心未得我佛开示,如今我法喜至极,遗憾何来?”
“拜托你们说点大家听得懂的人话!活在人世,不是靠讲天语就能解决问题。”随伺程喵身旁的美人之一元玫雪受不了的插了一句。
另外二名美人朱萸和白漪漪也用力点头。
“喵少,这钟声吵死了,我们快点去好吃、好喝的地方。”白漪漪捱到她身旁嗔道。
“好,听你的。”程喵笑了笑,捏捏她纤巧的下颚,看回眼前少年美僧,直接道:“他妈的,江玖九,逃入佛门也不能解决你逃婚的事实。”
“程喵,我现在是出家人,拜托你转告那个女人,我没办法成为她的人。”
“你跟她花前月下许下誓言,又跟她走完月族仪式,你江玖九已经是红月公主方瑶瑶的人,出家也没用呀。”程喵要他面对现实。
“除非杀了我,否则我不会娶她的,那个女人太可怕,为了得到我,不择手段,还隐瞒她可以拥有好几个男人当妻子的事实。”
“玖九你不用『娶』,是她娶你。乖,听话一点,发挥你的魅力,迷住红月公主,让她的眼睛不再看向其他男人,这样她永远就只有你一个。”
“办不到!”谁要迷住那个可怕的女人葬送自己一辈子。
“你是决定当个负心人了?”
“是她对我下药、迷奸我,一醒来就变成她方瑶瑶的人,还决定娶我成为男妻之一。”从头到尾,他不听从就没办法回家。
“哇,多负责呀,没有玩完就拍拍走人。”程喵赞赏的拍手。“瑶瑶在这方面真是强过我,敢做敢当。”她总觉得人生苦短,感情这种事你情我愿,玩一场就算了。
“你在说什么鬼话呀,什么强过你……难不成你也对别人下药,过其他男人?!”江玖九愕指着她问。
“唉,人生难免有不得不用的手段,尤其我程喵许下的愿望,一定要达到。”程喵忽然站起,再斟一杯茶,缓缓喝下道:“还有,答应的事,绝不容许出错。”
说完,程喵手中的茶盏忽碎成好几片,江玖九不及反应,只感数道气劲贯入周身大穴,他顿时动弹不得。
“施主——”住持大师身后的多名僧人要上前,迎面而来的是无数茶盏碎片打中他们的穴道,同样被定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