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臣这一家 第二章 纨裤郡王惹不得
“二姊,我肚子饿了。”
为了节省开支,温雅只雇了两辆马车,一辆载人,一辆载棺,七、八个人坐在一辆马车上十分拥挤,但摊上事儿也没办法,一车子老小得低调行事,才不致引人注目,招来灾祸。
毕竟他们全是女人、小孩,唯有两个向将军府借来的车夫是男人,军中退下来的老兵会点拳脚功夫,遇到三、五个歹徒尚可应付,若是一窝蜂围上来的土匪,只怕也是在劫难逃。
先前有人提议运棺的马车可以坐几个人,护棺的同时还能躺下来睡一会儿,可是棺木里躺的是死人,即便是至亲还是廖人得很,没人愿意过去,挤就挤点吧。
可稍后却十分庆幸,那么个人从上面掉下来,连棺木都能撞翻,若是活人在车上还能活命吗?
“子和、子平,再忍忍,等会二姊找个地方停车大伙下车先歇歇,再买些热食吃,过了温州城就是四喜镇,我们就能好好休息。”赶路赶了半个多月,终于快到了。
温雅没有松了口气的感觉,反而有点焦虑,到了目的地他们要靠什么过活?虽然是祖籍却没有待过一日,他们这些小的因为路途遥远,从未到过祖宅祭祖,对温家祖宅相当陌生。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
祖父这一支已定居京城多年,他乡做故乡,今日回归成了异乡人,不知还能不能融入故土。
“二姊,我这里还有些糕饼,先给他们止止饥吧!男孩子不禁饿,饿得快,多少吃一点也好。”温涵将省下来的口粮递出去,她娘把三房的积蓄都带走了,她和双生弟弟全靠三姊养活。
温雅的大嫂带着孩子回娘家了,虽然没有再嫁的打算,可也把嫁妆全带走,长房没钱,遭到退婚的大姊拿回一点嫁妆,在为亲爹亲娘置了香楠棺木后,手中能用的银子着实有限,回去后还有墓地的事得操心,捉襟见肘。
知道家境困顿的温涵非常乖巧,省吃俭用的帮二姊照顾弟弟们,还尽量不让自己成了负累,拖累其他人。
至于大姊温柔,那真是水做的女人,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因双亲过世和被退婚的缘故整日以泪洗面,连自个儿的弟弟都照料不来,被温雅狠狠骂了一回才稍有收敛,偶尔借宿农家时也会向人借用厨房,帮着煎几个大饼带上车里吃。
“嗯!”温雅接过有点硬的糕饼,她先撕下一块泡在茶水里,其余分给几个弟弟。
拿到糕饼的孩子开心的笑了,即使吃不饱还是牙齿上下的嚼动,舍不得太快吞下去又快嚼了两下,看得姊姊们鼻头发酸,他们几时挨饿过了,现在吃着巴掌大的饼儿却笑得跟拾到金子一样。
“祖母,你也吃一点吧!我把糕饼泡软了,你的牙口好嚼。”温雅将干硬糕饼泡成糊糊,方便老人家进食。
闭目养神的华氏缓缓睁开眼,手中的檀木佛珠轻轻拨动,似早已跳月兑三界外的老菩萨,无喜无怒。“我不饿,你们吃就好。”
“祖母,人是铁,饭是钢,不吃怎么行,你看温家就剩我们这几个不懂事的孩子,要是没你护着,我们回得了温家老宅吗?那些族老乡亲会不会倚老卖老,欺负你的孙子孙女,趁机霸占温家祖宅……”
华氏目光一闪,看向从小被她训到大的孙女,接过她手中的汤碗轻叹一声。“你们都得给我好好的,祖母看着呢!”
不盯紧点哪放心得下,原以为最顽劣、最不听话的那一个反而成为温家最坚强的支柱,她老了,看人的眼神也不利索了,把璞玉看成砾石了,以后要多看顾这几个孩子,不然死后无颜见温家先人。
经过一番家变,一向强势的华氏也倒了,昔日爱管东管西,习惯将所有人掌控在手中的她也变了,不仅话少了,还常常失神,望着某一处发呆,人也失去原有的精神。
“好的,祖母,我一定听话。”她最乖巧了,祖父和爹最喜欢她了,说她是活泼的小兔儿。
华氏喊了 一声。“脸皮厚的人什么都敢说,你大姊、三妹说这话还能信,你这跳豆性子谁拴得住,一个错眼不知又跳到哪去了。”
整日往外跑,比男孩子还调皮,说她一句不是还能有条有理的反驳十句,让人想罚她又找不到下手处。
她太聪明了,聪明得令人没来由的发慌,完全不像个孩子,偏她祖父还偏心,说她聪慧过人,日后定有大运势,护崽仔护得老脸都不要,带着女扮男装的孙女四处炫耀。
现在想来,还是她祖父有眼光,慧眼识明珠,一眼识出她珠光外放,府里出事以来要不是她一路奔波,用瘦小的双肩撑起常人无法支撑的重担,这个家早就散了。
谁家十四岁的孩子敢仿效縄萦,自己提出以滚钉板的方式代父受过,以此换取免除温家男儿的枷刑,而太后看在与华氏交情的分上最后还是于心不忍帮忙说情,才向皇上求到浩荡皇恩。
之后她又安排母亲的出行,事先备齐粮食和做成药丸子的常用药,把一家家眷从数百里外的京城平安顺利的带回老家。
唉!情深不寿,慧极必伤,她只希望老天爷能善待机敏多慧的孩子,给她一个好的归宿。
“祖母,我长脚了,用走的,不跳。”温雅将脚打直,表示她有脚,不是跳豆。
“祖母,二姊真的有脚。”温涵掩嘴偷笑,取笑二姊的脚是用来走路,而不是用滚的。跳豆是一种形容词,意思是孩子太淘气,像长脚的豆子跳来跳去,但事实上豆子不会动,它只会滚动。
“好呀!三妹,敢捉二姊语病,瞧我搔痒的红酥手,挠得你求饶。”她作势要拥她胳肢窝。
“我也要玩,挠痒痒……”十岁的温子望很久没笑了,一看见姊姊们闹着玩,他嘴角一弯扑向亲姊。
“我们也要……”
温子平、温子和也加入玩闹的行列,,几个孩子闹成一团,快把马车车顶给掀了,其乐融融,快把不愉快的事忘个精光。
可是偏偏有个煞风景的人,打断众人的欢愉时光。
“你们怎么还笑得出来,咱们的祖父和兄弟还在流放途中,不知道能不能平平安安到达西北,我爹娘,你们大伯、大伯娘的棺木还在后头,他们若地下有知会多么寒心……”
“大姊……”
笑声一下子消失了,每一张稚气的脸上多了压抑和不安,丧期是不应该过于欢快,但是阴郁的气氛把大家压得喘不过气来,加上长途跋涉的疲累,别说大人受不了,这些孩子都疲惫不堪,快要生病了。
可没人会怪温柔的突然爆发,她也是承受太多的磨难,明明婚期就在下月初等着欢天喜地嫁过去当新嫁娘,谁知大婚前夕突生变故,不仅家没了还痛失双亲,夫家又心狠如铁退了两家亲事。
她能忍到此时才崩溃也算难能可贵了,不是每个人都能撑过家破人亡,无父无母的温柔顿失依靠,她比谁都惶恐,可因为她是大姊,所以必须坚强,在弟弟妹妹面前强颜欢笑。
“柔儿,乖孩子,苦了你。”华氏把大孙女搂入怀里,轻拍她后背。
一声“苦了你”,温柔忍不住痛哭失声,她在心里对自己说:这是她最后一次哭,以后再也不哭了,她要做好大姊的榜样,不再自怨自艾令亲人失望。
“好了、好了,哭出来就好,把心胸打开,看远点,将来的路还长得很,只要众人齐心,长满荆棘的荒地也能走出我们的路。”她得替老头子守住温家的根苗,不能任由他们荒芜,孩子是温家的希望。
“嗯!听祖母的,祖母是有大智慧的人,说的是发人深省的金科玉律,我记住了。”
温雅故作老冬烘似的摇头晃脑,一本正经的模样把所有人都逗笑了,驱走令人沉闷的郁气。
“你呀!就不能文静些,学学你大姊,老是这么调皮……”这个假小子呀!让人不得不操心。
打起精神的华氏正想叨念心性不定的二孙女,忽地耳边传来巨大的碰撞声,而后是马嘶声,马车内的人怔住,想着声音打哪来,是谁家运货的板车倒了吗?还是重物没抬好掉了。
但他们怎么也没想到是自家运棺的马车被砸了,天上居然掉下一个人,好死不死的撞破马车顶,巨大的撞击力连装了两个死人的棺木都能撞翻,棺木滑出马车,棺材盖整个掀翻落地。
“天哪!是我们的马车。”华氏一惊。
路上行人纷纷围观,对着运棺的马车指指点点。
“祖母,你别下车,待在车上,我下去瞧瞧。”胆大的温雅习惯冲在最前头,二话不说的往下跳。
见她跳车的温子望、温子和、温子平等人也跟着跳下,一群半大不小的孩子站在一起,神情凝重的看着棺木,让人不自觉的收起笑脸,多了一丝心疼和感伤。
“这人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闲着没事跳楼,我家的香楠棺木仅此一 口,不卖人……”
刚从酒楼出来的尉迟傲风听见清脆的声音说着打趣的话,两眼一亮,看向站在棺木前的瘦小身影。
还没完全长开的温雅看来娇小,犹带三分稚气,可一双发亮的眼睛像极黑暗中最明亮的星子,生动而耀目,带动整条星河的光亮,让人不由自主的沉溺其中。
不用说,小小的身子在人群当中却特别显目,配上她不同于江南软糯的京城口音,一下子就引人注目,原本觉得日子无趣的尉迟傲风顿时像注入一股活水,兴味十足的取出他少用的描金玉骨绘美人摺扇,故作风流的掘了几下。
“怎么,没人出来认人吗?看他一身锦衣玉带非富即贵,难道只是花架子,虚有其表,其实是打肿脸充胖子的吃喝拐骗市井无赖?”摔成这样不会赖上他们吧!他们才是飞祸的苦主。
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死胖子摔得鼻青脸肿,就算他亲爹娘来也不见得认出亲儿子,从他上下起伏的胸口看来此人还没断气,就是伤得不轻,至少断了几根肋骨,腿也折了。
好歹是见过世面的,来自京城的温雅一眼就能看出此人的穿戴绝非一般市井小民,光是一寸锦一两金的衣袍更显示出非寻常百姓的身分,有可能出自官家子弟。
而此时的他们谁也得罪不起,别说是当官的,稍有权势的地痞流氓都得远远避开,以免惹祸上身。
“周六叔、酒二叔,麻烦将大伯、大伯娘的棺木扶正,再把棺材盖重新盖上,我们全是孩子,没力气张罗。”
温雅有自知之明,不会不自量力做白工,她那细胳臂细腿连推都推不动半口棺材。
酒二叔不姓酒,那是偏名,本姓张,因为好酒的缘故才被军中同侪叫着玩,喊着喊着就顺口了。
“好勒,温二小姐带着少爷们站远些,别碰着、碍着了。”细皮女敕肉地,轻轻一碰就伤着了。
两个四十来岁的车夫有着一身力气,膀粗腰厚,虎背熊腰,一看行走的步伐就知道是不好惹的练家子。
有了他俩,一路南下的温家人平顺多了,看着一群女人、小孩想占便宜的闲汉也稍有迟疑,不敢轻易走近。
“好,你小心点抬,我大伯的头……”会掉。
温家大伯是犯了谋逆大罪被砍了脑袋的,而温家会医的男子全下了大牢,为了全躯入土,断了的头颅是温雅一针一线的与颈项缝合,外表看来和常人无异,实则容易断裂,稍一用力线断了便会尸首分家。
虽然她没说得很明白,但懂的人还是听出她话中之意,周六和酒二将侧翻的棺木扶正,再将棺内的两人依原来的姿势放好,捡回落在一旁的棺材盖盖在棺木上头。
死了数十日的人了,尸身都已经出现腐烂情形,可是竟然闻不到一丝尸臭味,反而有股清爽的青草味。
毕竟是宫廷太医,总有几样私藏药方,要不然马车上载有棺木,有几家客栈愿意让人住宿。
一会儿功夫,收拾好的棺木安稳地置于马车上,只是破了 一个洞的车篷修复不了,亮晃晃的日头光照着棺木,叫人着实头痛。,
“大姊,先从车上拿床被子下来,让酒二叔帮忙盖在车篷上,大白天的曝晒对亡者不好。”虽然她对大伯、大伯娘的感情不深,终究是亲人,死者为大。
“好的。”
一举一动都宛如一幅画的温柔秀丽婉约,举止端庄的取来一床被褥,交给爬上车辕的酒二叔。
幸好只剩一天的路程就到温家大宅了,只要不下雨也就没什么大事,他们现有的条件有限,能将就就将就点,待日后日子好过些再修座大坟吧!
“二姊,他是不是死了?”温子望指着地上那具动也不动的躺尸,不移动他,他们的马车过不去。
“观其颜、察其色,再诊其脉,人若归阴面无血色,全身冰冷,脉息全无,心跳停止,你看他死了没。”终究是出身太医世家,医术不佳的温雅还是略懂皮毛。
她们三姊妹之间,懂医识药的是三妹温涵,她喜欢医理,常偷翻三叔书房里的医书,拿猫狗、兔子当她的病人,反倒上面两个姊姊对学医毫无兴趣,偶尔背两本医书也是敷衍了事,让一心想培养个医女入宫为贵人看病的温守正无奈的摇头又叹气。
温子望和三房双生子很仔细的察看,然后齐齐抬头。“二姊,他还活着。”
“活着才麻烦……”温雅苦恼的自言自语。
死了还能送义庄等人认尸,不耽误他们的行程,可活人就难处理了,总不能拖到路边任凭自生自灭。
人不是他们扔下楼,可行医救人的温家人做不到放任伤者不管而视若无睹,仁义之心还是有的。
不过她说得声音不大,近乎耳语,可是仍传进某个人耳中,露齿一笑的尉迟傲风摇扇—前。
“不麻烦,我替你处理。”他一抬脚,十分粗暴而简洁,直接将地上的“死尸”踢到一旁。
这一踢,倒把出气多入气少的高知华给踢醒了,他痛到大声申吟,口吐粗言,呼婢喊奴的让人侍候。
偏偏他带来的一堆打手、下人没几个还能好生生的站着,在王九、陈八的铁拳下,一个个像乌龟一样的趴着,动也动不了。
呼!很疼吧,听到一声惨叫的温雅暗暗心惊。“你可以不用那么……动作派,人不是沙包。”
“动作派?”有意思,他第一次听见的新鲜词儿。
“我是说你可以把人抬开,或是抬到医馆让大夫医治,他看起来伤得不轻。”祖父常说医者仁心,能救人时就施以援手,温家人学医是为了世上无病痛,救一人便是救世。
“我为什么要?”他一摇扇,斜眼一睨。
温雅一怔,抬头往上一看。“他是你扔下来的?”
尉迟傲风顿了顿,随即仰头大笑。“何以见得?”
“你太淡然了。”一般人的反应是惊讶或错愕不已,而他却像是赏花观月,云淡风轻的轻轻一睐。
“我是吓傻了,惊呆了,一时来不及应对。”他手一摆,一副来看热闹的模样。
“你认识他吧!”再装呀!你那是惊吓的表情吗?分明是幸灾乐祸,活月兑月兑加害人嘴脸。
她在现代是跑地方新闻的,但人手不足时也会冲社会新闻,面对那些死不悔改的杀人惯犯,他们脸上没有丝毫愧疚,反而视杀人为一大乐事,杀人越多越有病态的优越感,表示他们能主宰别人的生命。
“不熟。”一面之缘。
“那你知道他是谁吧!”见死不救有点残忍。
尉迟傲风轻慢地把头一抬。“或许。”
“至少把人送回去,或是通知他家人来接人,这样搁着不太好。”万一一 口气上不来,人就没了。
生命诚可贵,开不得玩笑。
“放心,死不了,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没把他爹的官位搏了怎么能让他死呢!”
死要死对时候,一家人一起上路才不寂寞。
“他真是官家子弟?”温雅倒抽了口气。
他呵呵轻笑。“很快就不是了,纵子为恶,为父无德,既然嫌位置太高坐着侑,那就拉下来刷洗恭桶……”
上梁不正下梁歪,为官不仁何需纵容,父子俩都是祸害,为害百姓的贪官恶霸留不得。
“你到底想做什么?”
无赖见多了,但没见过这么死皮赖脸的,他的耳朵有选择性失聪,不想听的话自动屏蔽。
温雅已经说不上是生气或恼怒,有的是深深的无力感,遇到绝对的实力,她无奈的低头。
“送你回家。”就当是他让王九丢人下楼砸棺的赔礼,看她一家老小挤一车,他顺道做个好人。
“我们有马车。”男女七岁不同席,他存心想坏她名节吗?
“坐我的马车宽敞舒适,你坐着、躺着,在上面打滚都行。”他很少给人方便,和他同车而行是烧了八辈子的高香,要惜福。
她不是猫,不打滚,很无语的温雅不得不承认他的马车的确宽敞得像一间屋子,把她一家人带上来都绰绰有余,可是……“金丝织就的软榻,暖玉打造的靠肩,紫檀木脚踏,鲛纱铺垫……说实在的,弄脏一件我都赔不起。”
每样都百两金、千两银起跳,这辆马车没几万两白银做不出来,平稳,振动感不大,看得出花了一番心思,更显现出财大气粗,没点身分的人不敢这般招摇,明目张胆。
京里的皇家子弟没几人有这样的财力,即使有,在皇上面前谁敢自曝敛财有术,那不是找死吗?
“我这人很厚道,不用赔银子,把你赔给我就行。”他缺个能逗他开心的人,她颇为合适。
温雅嘴角一勾,佯笑。“这玩笑不好笑。”
“我说真的,你不妨考虑考虑,有我护着,那一家子的路会好走些。”世道炎凉,就一群女人和小孩,谁看了不想上来踩两脚,能捞、能抢的绝不费劲,还能卖人。
“不劳你费心。”
“不用考虑,我二姊有我,你别想打坏主意。”爹不在,他便是二房的一家之主,谁都不能欺负他姊姊。
瞧着一张气呼呼的小脸,尉迟傲风好笑的抬起手,魅惑性十足的轻舌忝手背上一道牙印。
“你家弟弟是只小老虎。”
“有牙的。”她点头,眼底浮现笑意。
“是呀!牙尖嘴利,跟你一样。”两姊弟都是猛兽,连他都敢咬。
让这个半路冒出来的男子帮着解决了拦路砸棺的事后,略做休息,吃了一顿午膳的温家人继续赶路,盼着能在明日午时前到达温家老宅。
谁知闲到蛋疼的某人一时兴趣,弄来一辆招眼的豪华大马车,土匪进村似的将她挟在腋下带走,温家人全是女人、孩子,一时间惊住了,俱是发怔不知该做何反应。
这时候的温子望像一头凶猛的小老虎扑向毫无防备的尉迟傲风,恶狠狠咬住他挟着二姊的手,逼他放手。
看着两张神似的脸,尉迟傲风不怒反笑,一手一个拎上马车,天生反骨的人最喜欢挑战,他不介意熬鹰。
华氏见状急着要上前拦阻,可是生性不羁的俊美男子全然无视礼法,一声低喝便让随行侍卫驾车前行,迫使身后两辆平实无奇的马车苦苦追赶。
幸好华丽的马车上尚有温家小孙子在,不然孤男寡女同处一车,即使温雅尚未及笄,对她的名声仍是有损。
华氏很急却奈何不了行事张狂的男子,只得一面追赶一面不做张扬,尾随其后,以免有人知晓孙女与外男同车之事。
“说真的,把你赔给我就行。”
“我肤白胜雪,智慧过人,哪能这样随便就赔偿出去。”温雅哼了一声,随口说道。
“我不是在夸你,你往自个儿脸上贴金未免太多了。”他似笑非笑的轻讽她,明着说她脸黑却自夸肤白胜雪。
“贴得住金子表示我脸女敕,跟金子一般值钱,这不是好话还能是数落。”她故意把话意扭曲了,尽往好的说,一脸理直气壮还倒贴三两天真,一副比比谁更无赖的样子。
无耻无上限,只要豁得出去脸面,温雅是死猪不怕滚水烫,一离了凡事讲规矩、大家闺秀满街走的京城,她蛮不讲理的野性子一下子释放了,反正她已不是温太医府里的娇小姐,只是无权无势的平头百姓。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如今的温家没一个成年男子,唯一能说上话的是年岁已高的祖母,她若不强悍一点,把脸皮磨厚些,迟早会沦为食物链的最底层,被小鱼吃掉的虾米。
尉迟傲风一怔,被她的伶牙俐齿给反攻回来,他发现自己小看了眼前的小姑娘,这丫头是真正的毒黄蜂,给她一把刀就能杀人,不过……太合他胃口了,他们是同类人,外白内黑。
“你投错胎了。”她合该是他尉迟家的人,上马能拉弓,巧舌善辩战群雄。
与人舌锋交战她必胜无疑,连他都甘败下风。
“我就当你是嫉妒。”她挺满意当温家人的,若非遭逢变故,温家家风算是少数的清正,男子年过四十无子方可纳妾,兄弟三人从未吵过嘴,她姓和睦,孙辈个个懂事,亲得不分彼此。
就算唯一的异数温雅也是备受宠爱,爹宠娘疼,兄弟姊妹都对她很好,明知她性子野还替她打掩护,让她偷溜出府玩,祖父是最宠她的人,一有空就带她上山,顾名思义是采草药,教她识药辨药,实则放风,满山遍野的撒野,玩个过瘾。
如果再让她选择一次,她还是顾意当温家人,这个家给了她满满的温暖,虽然如今天南地北分隔两方,但她相信有一天一定能团聚在一起,和往日一样欢欢喜喜。
“尉迟傲风。”
“嗄?”什么意思?温雅眼露迷茫。
“我的名字。”这丫头的机灵被狗吞了吗?
“咦!你的名字……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萍水相逢的交错只在刹那,何需留名带姓……“等等,你姓尉迟?”
看她小心翼翼的发问,尉迟傲风忽然觉得很乐,她终于也有怕的时候。“没错。”
“临安王尉迟朔的姓?”她不会那么倒楣吧!遇上本朝第一纨裤?
他咧开嘴,八颗白牙一露。“如果他没改名换姓的话。”
“所以你是临安王之子珞郡王?”快否认、快否认,她真不想被这号人物盯上。
牛虻呀!见血不放。
尉迟傲风不满地以扇柄往她脑门一敲。“你那是什么眼神,本郡王能多看你一眼是你的荣幸,你敢露出鬼见愁的神情。”
大爷你不就是鬼见愁吗?谁见了你不发愁,避之唯恐不及,他的浑名可是京城中人也耳闻过的。“别打人,动手动脚不是君子。”
“呵!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是君子。”他又赏了她一颗栗爆,对她的顶嘴感到身心愉快。
多久了,他都不记得从何时开始,他身边敢说真话的人越来越少,在他面前不是卑怯的面露慌色,要不便是唯唯诺诺的奉承。
知道他是谁还能直言不讳,胆敢杏目横瞪他的,普天之下大概只有她一人了,小丫头的胆子有熊大。
天底下找虐的人不多吧!尉迟傲风大概是有病的那一个,寻常人若敢耀武扬威在他跟前多说一句,譬如出门没烧香拜佛的高知华,那绝对是三个土连在一块,垒成土包了,立碑造坟。
而对他百般嫌弃的温雅倒是入了他的眼缘,瞧他那眉眼带笑的,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挖了一座金山、银山,有能砸死人的金砖、银块堆成山,让他乐得合不拢嘴。
有道是一物降一物,天大地大我最大的珞郡王也遇到他的克星了,不知是谁降谁。
“不要打我姊姊。”护姊魔弟挡在姊姊身前,怒目横视,有他再动手就咬人的趋势。
“啧!我是教她做个识人无误的机灵人,不要以貌取人,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多得是,要找像我这么光明磊落的人可不多了。”他人如其貌,不屑做假。
“你光明磊落?”他是不是夫子没教好,误解了这四个字的意思。
“啊!少了几个字,是光明磊落的真小人,瞧我欺负人时不用搬出我爹是谁,‘珞郡王’三个字一出,连仗势欺人都用不上。”他便是“势”,谁敢不低头。
闻言,温雅忍不住笑出声。“言之有理、言之有理,你够牛……”
“够牛?”他眉头一蹙。
被人形容成牲口,谁开心得了。
“牛,蛮横,一股劲,力气大,是好话,牛角一戳谁与争锋,扎个对穿。”牛一发疯没人制得住,力大无穷。
“姊,他不是牛,是狼,见人就叼。”温小爷记恨得很,对强捉他们姊弟上马车的坏蛋没什么好感。
“狼郡王,咯咯咯……郡王爷不要养狼,十五月圆日山顶狼嚎。”想想挺有趣的,男人与狼。
看到她笑,尉迟傲风沉吟了 一下。“可以考虑。”
养头狼,以他的身分,那叫威风。
“我开玩笑的,不要当真,狼太危险了……”她说着忽地打了个哈欠,一路上没怎么休息,她的身子绷不住。”
“有点。”她揉揉眼皮子。
从一出京城温雅就整个人绷得死紧,太平盛世都有土匪流窜,何况本朝向来不平静,常有外患来犯,边境不稳,内有皇子争权夺利,朝臣乱朝,大皇子的前车之监不远。
可能换了个舒适的环境,加上多日积累下的疲困,突然有些绷不住了。
“那就睡吧!有我在谁敢来找死。”尉迟傲风面一冷,斜勾唇角,微凉的风吹起车窗纱帘,映照出五官分明的俊颜。
说得也是,有这座山在稳如磐石,哪有不长眼的贼子上门挨刀。“我打个盹!快到四喜镇的时候喊我一声。”
“好。”
尉迟傲风一声“好”才落好,眼睛一闭的温雅很快就睡着了,温家出事以来,这是她睡得最安稳的一次,彷佛回到娘亲怀抱的小女儿。
“她看起来好像很累。”才十来岁的小姑娘,有什么事值得她这般忧心终日,眉头不展?
“姊姊之前受了很重的伤,一度我们以为她活不过来。”温子望小声的说着,怕吵醒熟睡的姊姊。
“受伤?”看不出来,她表现得像没事人一般。
“姊姊滚了钉板。”看到全身是血的姊姊,他连作了三天恶梦。
“……”滚钉板?她居然活下来了。
“我们不能没有姊姊,你能不能别欺负姊姊,她要照顾我们很辛苦。”抿着唇,温子望眼中泪光闪动。
望着温子望倔强的小脸和睡梦中忍不住颦眉的娇容,尉迟傲风伸手往他头上一揉。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