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上签夫君 第四章 除夕夜有喜
南下行了十多日,总算在大暑前安顿下来。
湘原府清吏司的宅子也打扫得干干净净,里面粗使丫头婆子共有十二人,另外还有一个伍娘子主持。
贺定青这边有唐嬷嬷、漱石、枕流主理内务,另外还有两个小厮安康、富贵,除此之外,梅云程的郝嬷嬷、柳绿、桃红也一起前来。
许府尹算是很会做人,宅子给的挺大。
唐嬷嬷一看就笑,“这宅子这样大,梅姨娘赶紧生几个娃儿热闹起来。”
梅云程一下涨红脸,倒是贺定青大大方方的。
清吏司的官位不上不下,但却是京官,地位不同,因此不少品级比贺定青高的文吏都送礼物过来。
贺定青直接吩咐了,“由梅姨娘打理,日后这个家,就由梅姨娘主事,要是让我知道谁对她不恭敬,那就回家吃自己吧。”
十几个下人连忙称是。
梅云程暗喜在心中,只要贺定青发了话,那自己以后就能在湘原府横着走……至于日后,到时再说吧。
“姨娘。”桃红指着堆在大厅的一堆红担子,“这些东西我们是不是先收库房?”
梅云程是现代人,有着丰富的收礼智慧——交换礼物送回去就对了,不然哪来这么多东西好回礼。
虽说不用自己动手,但也是忙到晚上,这才大概安置妥当。
天气热,人人一身汗。
梅云程现在有了一点自信,让附近的馆子送些简单吃食来,大家又饿又累,就不要等开伙了。
直到梳洗过,梅云程穿着干净的衣服躺在绣床上,浑身都不想动弹。
贺定青回来见状,笑说:“让你不要自己动手,偏要忙活。”
“下人也是人,让我看着他们忙着那些东西,我做不到。”
贺定青模模她的头发,“今日也累了,快点睡吧。”
“大人是不是明早就到府会?”
“是,湘原府问题迫在眉睫,能早点解决就早点解决。”
“那我祝大人旗开得胜。”
贺定青莞尔,“怎么用了这个词?”
“每一府都是小朝廷,也有文武官员数十人,湘原府会在短短一两年间治安败坏到此,肯定有人收了好处,先跟那些劫匪通了情报,官兵才会每次扑空,既然如此,自然有人不愿意大人来帮忙了,我瞧着许府尹还算认真负责,大人只要能镇住某些排斥京官的老家伙,就先赢了一半。”
虽然房中无灯,只有窗外的月光映入,但梅云程觉得贺定青眼中有光。
奉茶那日,她曾想着,怎么有人的眼睛像湖水,那样深邃,那样宁静。
但现在她觉得他的眼睛像星星——异域说书人讲了,沙漠中的星星会蛊惑人心,看多了会丧失心神。
她现在很懂那个异域说书人了,月光隐隐,可她就是移不开眼睛。
贺定青低下头,在她额头亲了一下,一下又一下,从鼻尖到嘴唇,然后伸手解她衣服,“这宅子对我们两人来说太大了,云程给我生几个孩子吧,男孩女孩我都喜欢。”
贺定青并不是懒人,虽然派令上是立秋上任,但他昨日抵达时,已经写了扼要命人呈给许府尹,今日他会去府会。
六品刑部主事在京中是个普通的位置,六品清吏司在湘原府也一样,不过他是近十年来少数的京官外派,因此一走入府会,便引来各式目光。
贺定青虽然是读书人,但不是死脑筋,并不觉得科考出身就高人一等,自己初来乍到,自然得主动招呼。
司录,六曹参军,左右巡史,这些官儿都在他之上。
贺定青双手一揖,“见过诸位大人,下官贺定青,是新任刑部湘原府清吏司,品行疏漏,多有不足,日后还请诸位大人多多指点。”
魏兵曹最是心急,“贺大人可总算来了,我湘原府兵力不足,乃至于盗匪横行,不知道贺大人这次带了多少兵马?”
“一万精兵,是腰骑大将军一手带出来的心月复军,个个勇猛,能以一挡十。”
魏兵曹听见一万兵马时,原本还有点失望,后来听得居然是一品大将军的心月复军,表情又亮了起来,“这样可太好了,那些盗匪要钱不要命,个个凶狠,不过再怎么说也是野路子,断然比不上朝廷派下来的精兵。”
温巡吏却是眉心不开,“可是这一万会不会太少了?新皇大赦天下的时候,湘原府大牢放出去的人都不只五万——”
陈法曹连忙打断,“温巡吏,说话小心。”
温巡吏这才发现自己失言——他在湘原府二十几年了,共事的人都知道他只是嘴巴直,没有坏心思,但这京官不晓得会怎么说自己,万一他跟朝廷打小报告说自己在地方非议朝政,自己的官位就不保了,于是连忙补上,“贺大人,本官没有恶意。”
贺定青知道这种人,讲话是白了点,但人不坏,看这温巡吏年纪都一大把了,自己自然不会去为难他,“温巡吏放心,下官来到湘原府,是为了跟诸位大人齐心把地方整治好,不是为了其他目的。”
牛博士打圆场,“是了,大家都是为了圣上做事,和气最要紧。”
鲍司录却是阴阳怪气,“我说老温啊,你可得自己想想自己几斤重,贺大人可是京城来的,日日见皇上的面,深受皇上信任,你老温算什么,不过是个地方官,说话小心点,不然这话传到皇上耳中,老温你就得回家吃自己罗。”
司录监督六曹,在府院仅次于府尹之下,这一番话让魏兵曹、陈法曹、温巡吏、牛博士都讪讪,不敢顶嘴,但又不想附和。
贺定青拱拱手,“下官年纪轻,若是有什么不妥当,还请鲍司录多多包涵。”
鲍司录皮笑肉不笑的说:“我算什么,不过一个小小司录,这辈子都没进过京城一次,土包子罢了,说指教不敢。”
这么明显的挤对,贺定青还是挺直背脊,朗朗大方,“大人说笑了。”
鲍司录连续发言,看贺定青都没有手忙脚乱,觉得无趣,转过头不想讲了。
不多时,许府尹进得府院,朝会就开始。
每个州都是小朝廷,京中皇帝要开会,地方府尹要开会,差别在于京中有九品大员,而地方府尹只有三品,官员自然也没这么多。
许府尹见到贺定青十分高兴,“本官可等贺大人好久了。”
贺定青连忙行礼,“是下官来迟了。”
许府尹又笑着说:“不迟,昨日才抵达,今日就上府会,贺大人心中有百姓,本府尹甚是安慰,本官也就不客气了,听说贺大人当年一篇治安策论拿下探花,不知道对于湘原府的乱象有什么方法?”
贺定青对于许府尹这种开门见山的个性也觉得很好,他们是官员,不是做生意,没那么多弯弯绕绕,拱拱手就道:“下官想把一万兵马分成二十个小队,分别驻紮在作乱最频繁的区域,并且要广为告知,朝廷的心月复军来了,还有人作乱,立斩,让匪人不敢轻举妄动,这是第一计。”
许府尹点点头,模模胡子显然赞同,“这倒好,就像读书时,想到先生的戒尺,硬着头皮也得听话。”
鲍司录不以为然,“吓唬百姓谁不会,如果事情这样简单就能解决,许府尹何必上奏朝廷求助?”
牛博士闻言又开始当和事佬,“鲍司录不用心急,贺大人不是说了吗?那是第一计,势必有第二计出现。”
贺定青觉得这牛博士真的挺好,一次帮温巡吏说话,一次帮自己缓颊,“第一计防堵,第二计则是疏浚——得从监狱下手。”
许府尹来了兴致,“愿闻其详。”
“湘原府盗匪四起,是从皇上登基大赦天下后,我们可以假定这些突然窜出的盗匪都是沾了这个大赦的光,那么就得从源头监狱开始,教化其心,使其懂廉耻,知仁义,这样出狱后才不会走上歪路。”
骆户曹一脸错愕,“可、可这太难了啊,那些人就是心性不好,连爹娘都管不住,怎么让狱卒去管啊。”
贺定青含笑解释,“不是让狱卒去管,下官想请各大寺庙的大和尚去狱中教导技艺,让那些犯人能有一技之长,作木工,做首饰,记帐,给人做饭,园艺等等,大和尚心怀慈悲,肯定不会忌讳牢狱这种地方,甚至也能请一些不愿出仕的文人去教授识字,懂得圣贤书,心境自然能转换,如果从小没人跟他们说道理,他们也不会懂自己行事的是非,这是第二计。”
许府尹露出笑容,“这挺好,如果在狱中能学习吃饭的手艺,这出得牢狱,自然能安分守己。”
牛博士心急,“贺大人,可还有第三计?”
“有。”贺定青说着自己最后的计划,“第三计就是要跟商会疏通,请他们放出工人名额——湘原府大河交会,船务忙繁,每个码头都在欠工人,可是又不愿意用有前科之枷人,我们这时候要跟商会沟通,至少在粗工方面能放宽限制,由官府当保人,要是这些人损及商务,官府会提供适当的补贴,而不是让他们吃闷亏,下官不才,却也读过《孟子》,相信人性本善,只要给他们出路,他们会安分的。”
府院中二十几人,你看我,我看你,都觉得这三计甚妙,但牵扯到官府作保这件事情,又没人敢轻易出声。
虽然说这贺大人信孟子,可万一湘原府人就被荀子说中了怎么办,自己賛成贺大人,到时候不是倒大楣吗?
魏兵曹有爱国之心,想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发言,“许大人,下官赞同贺大人的……计谋虽然短期内不好说,但以长远来讲,不失为好方法。”
也许是魏兵曹开了口,温巡吏、牛博士……一个一个站出来。
许府尹老脸露出笑容,“各位大人要知道,我们既然入朝为官,那最重要的就是百姓,不是自己。”
这话说得有意思,原本还有几人不敢站队,这下也纷纷发言表示赞同了,就连鲍司录也提了几句,说自己跟百光山方丈交情极好,能去疏通一下。
许府尹很满意,“就这样决定,一万兵马跟驻点的事情交给魏兵曹,恫吓盗匪乏事简单,本官要在两个月内看到效果,释放工人名额跟狱中学习之事,就交给贝法曹跟贺吏司,释放工人名额要在半年内有成效,狱中学习要在三年内有成效,贝法曹、贺吏司可不要辜负本官的期望。”
贺定青跟贝法曹连忙拱手,齐声说:“下官一定尽力。”
许府尹站起身,打开桌子上的匣子,恭恭敬敬取出一块令牌,对着京城方向一揖,“这是圣上赐下来的‘金龙令’,贺吏司你收着吧。”
府会的二十几个官员都露出诧异表情——金龙令是皇家子弟才有的东西,还不是每个人都能有,贺定青虽然只是六品吏司,但有这金龙令在手,就算难搞如鲍司录也得乖乖听话,不然贺定青能赏板子下去的。
贺定青不动声色,没露出丝毫得意模样,表情如常的双手接过,然后系在腰带上。
鲍司录脸色很难看,倒是魏法曹、温巡吏等人看起来蛮高兴——原本还担心这贺吏司官位太低,不好推动改革,没想到皇上早料到了,一枚金龙令下来,谁都只有配合的分。
“好了,就这样吧。”许府尹宣布,“贝法曹、贺吏司到我府里,就详细之处再商谈一下。”
那日下午,贺定青到了许府尹官邸,说了许多自己的见解——说大项很简单,但推动起来还有许多细微之处要讨论。
譬如说,商人释出粗工名额有没有奖励,商人无故开除这些有前科的枷人粗工,有没有惩罚,当然也要考虑到这些枷人粗工会不会取巧,仗着自己有官府保证偷懒。
三人说到晚上,许府尹这才放贺定青跟贝法曹回家。
魏兵曹是急性子,不到几日就把一万心月复军分成二十队,驻紮在作乱最猖狂的几个点,并且在各大饭馆派人放出消息,朝廷要整治了,现在起要是作乱,格杀勿论。
贝法曹跟牛博士交情好,拜托牛博士一同前往几个退休文人家里,恳请他们到狱中教授那些人读书写字,鲍司录既然说了自己跟百光山方丈交情好,那就得负责把山上的大和尚请出来。
贺定青自然最忙——湘原府共有二十三所监狱,他一座一座监狱去,跟那些犯人而赏血恳谈,知道他们为什么入狱,还有几年刑期,出狱后想做什么,都一一记录,也把自己的计划跟他们说,问他们是想学木工,做吃食、园艺、打猎,或者经由官府媒合去码头当证人,都是正经出路,能抬头挺胸做人的。
性格恶劣之人,自然不希罕,可是很多人对于将来还有企盼——出得牢狱有了前科,基本上只能吃自己,现在能在狱中学习一技之长,很多人都表示期待,又听说可以学习写字,日后读信买卖就不用求人。
贺定青跟贝法曹就这样日日忙碌,连休沐都还在奔波,总算在寒露的时候,第一批由官府作保的人上了河驿做工。
聘用的几个商户一来是看官府面子,二来也的确缺工得厉害,已经开到一个月二两银了,还是很多人吃不了苦,做一天就消失的比比皆是。
但这些官府作保的人倒是有力气——打家劫舍看起来轻松,但却是在刀口下讨生活,而且也不敢回家,怕让家人蒙羞,自己现在有了个光明正大的活计,不但能回家探看老爹老母,也能跟儿子说,爹靠双手赚的钱,银子干净得很。
不知不觉中时序已入冬,湘原府在江南,不下雪,此时第一批“狱中先生”开始进入大牢教学,有一半以上都是和尚,出家前学有各种技艺,现在教学生绰绰有余。
出家人慈悲为怀,十分有耐性,对于自己有机会将歹人转正,也都抱持着乐观的想法,尽人事,菩萨会保佑众生的。
到福德正神千秋那日,湘原府首富乔大善人捐了大批文房四宝跟算盘,于是牢狱中开始学习写字跟珠算。
将来想找文职的受刑人都很喜悦,学得十分刻苦,其中甚至有人能举一反三,连教导的先生都惋惜,如果出生在好家庭,有好的教育,那人生一定不一样。
就这样官兵镇压、商会释出工人名额、狱中学习三管齐下,过年前原本应该是打家劫舍最频繁的时候,今年湘原府却异常平静,只有市集几个小混混抢荷包,大规模的作乱却是没有的。
许府尹很是高兴,六百里加急进京,谢恩之余也不忘拍一下皇帝马屁,吾皇圣明。
皇上也回覆得很快,口头嘉勉,另外各有赏赐,皇后那边也有礼物给官员的夫人。
短短半年,湘原府彷佛换了个地方,平静了不少。
就在这样的氛围中,春节悄悄来临。
除夕夜,湘原府虽然没下雪,但却十分寒冷,院中红梅绽放,空气中讽着幽幽暗香,再再提醒人们,季节的转换。
就算再怎么忙碌,年还是要过的。
到湘原府这几个月来,贺定青第一次没有早上出门。
唐嬷嬷过来敲门后,两人起床梳洗。
厨房上了热腾腾的鸡丝粥,另有桂花鱼条、紫香干、枸杞白菜、腰果芹心。
此时府里的人已经知道大人早膳不用人伺候,将早膳准备好便退了下去。
梅云程虽然一直跟贺定青平起平坐,但她知道自己可不能太过了,毕竟古代人嘛,能浓个妾室同桌已是破例,自己总不能白目还先起筷。
贺定青端起青花瓷碗,拿起木筷夹了桂花鱼条放在她碗前的碟子上,“我听狱中敎授酿制的师父说,秋天收桂,腌渍到冬天作料理,滋味最是刚好,香而不腻。”
梅云程心下喜悦,这代表什么,代表昨日贺定青跟厨房点菜了,因为听说冬天的腌渍桂花味道好,所以让她尝尝。
她呢,当然投桃报李啦,也给他夹了枸杞白菜,他早餐吃得清淡,她一直记得。
贺定青虽然是读书人,却不迂腐,没有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他一天工作六个时辰,在家时间已经少了,再食不言寝不语,夫妻都不用说话。
贺定青很自然的问:“京城那边来信了吗?”
莫约大雪节气的时候,梅云程就开始忙过年的事情——得给京城贺家送礼,人人都得有一份,还有她的娘家以及母族汪家。
移居到江南后,她才发现贺定青挺会理财,有茶园、染坊、饭馆等铺子数间,另外在钱庄也有一笔存款。
他现在刑部主事的俸禄三十两,湘原府清吏司俸禄二十四两,京城的俸禄是直接给贺家支撑开支,湘原府的俸禄由她来打理,然后每个月会有人送六十几两过来,都是贺定青在理财的各种收益。
贺定青对她十分信任,“你看着发派就好。”
简简单单几个字,是多少后宅女子梦寐以求的。
因为他有钱,梅云程就不小器了,为了庆祝过年,贺家人人有礼,男子送名贵砚台、珍笔,女子送布匹、香料,贺进松、贺行义膝下的小娃儿,一人包了一两的红包,命枕流跟漱石跑一趟,两人回来禀告,从钱太君到小小姐、小少爷,人人都很开心。
当然,梅家也是要送的,全太君一份,梅老爷一份,章氏一份,梅天晓一份,这样就够了。
她即使现在是姨娘,但也是梅家大小姐,没必要讨好皮姨娘、薛姨娘、翟姨娘。
章氏另外托了信,说梅天晓读书很认真,先生打算举荐他夏天去考童生,全家都很高兴,除了皮姨娘。
另外,梅云珠的婚事终于定下来了,皮姨娘亲自去跟全太君谈的,嫁给米粮大盘的嫡长子,据说那嫡长子其貌不扬,人品也一般般,但皮姨娘有心病,虽然得到梅昔爷的宠爱,但姨娘就是姨娘,这辈子都抬不起头,她非得要梅云珠当正妻不可。
全太君也是很公平的,允了是允了,但打了皮姨娘一顿——越过主母章氏,该罚。梅天晓倒是没有特别交代什么,他们姊弟月月写信,来往密切,不用趁着节日做什么,他们是这世界最亲爱的两个人。
汪家那边梅云程自然也是悉心打点,都是投其所好,送外公外婆人参灵芝等延年益寿的补品,送喜欢品茶的大舅舅异域来的茶壶,舅母就简单了,首饰一套,表哥表弟都是文房四宝,表姊表妹则是金钗一支,小女圭女圭们照例一两红包。
至于在湘原府,自然也少不了礼物往来。
梅云程照例使用现代人的送礼智慧,交换礼物,这样最省钱。
是,贺定青富有,但银子要花在刀口上。
中间有个小插曲,牛博士送了两个水灵丫头过来,梅云程直接退回去了——到湘原府的第一天,贺定青就已经发话,这宅子由梅云程打理,郝嬷嬷自然一心扶持,唐嬷嬷爱屋及乌,至于宅子本身配给的伍娘子也不是没眼色,上上下下都把梅姨娘当主母看,自己又何必跟她作对,白讨个没趣。
既然如此,她就不用客气了。
听得梅云程一番言语,贺定青面露微笑,“我公务繁重,家事就请云程多多担当了。”
经过半年相处,梅云程自然知道他的个性——他喜欢自己大胆,喜欢自己好胜,喜欢自己凡事有主意,所以此时也不跟他客气,“这些我能做,一定做到最好,大人事情那样多,这些我来就行。”
贺定青莞尔,“听说湘原府过年会热闹十五天,不过我初三就要开始出去巡视,你带着柳绿跟桃红去逛逛吧。”
梅云程诧异,“大人不休年假啊?”
“不休,监狱学习之事能在短时间内上正轨,已经十分运气,我得安抚住那些人,教化不只是口头命令,而是身体力行,我要让他们知道,我跟贝法曹都跟他们同一阵线,希望他们将来能好。”贺定青一番慷慨陈词,又略带歉意的跟她说:“等春天吧,刑期最短的人会在三四月陆续放出,到时候就有空了,我再带你去骑马。”
梅云程一笑,“大人能记得这件事情,我已经心满意足了,过了这个年,我就已经十九岁,总不能像小孩子一样吵,大人做的是有利民生的大事,我打从内心钦佩。”
贺定青被她说得一阵舒畅——梅云程虽然是妾室,却从来不行妾室手段,两人对弈之时,也一定要大杀四方,这样的个性应该不会拍他马屁才是。
想到她真心崇拜自己,哪怕贺定青从小沉稳,也是有点飘飘然。
正想说些什么,却见梅云程夹菜时有点迟疑——她从不挑食,厨娘上什么就吃什么,一碗饭也绝对吃得干干净净,这样犹豫实在奇怪。
贺定青下意识就问:“怎么?不舒服?”
“没有,就是觉得菜有点淡。”
贺定青扬声,“来人。”
桃红从耳房出来,屈了个膝,“贺大人跟姨娘吃饱了吗?”
贺定青开门见山,“梅姨娘这几日是不是身体不适?”
梅云程大急,想否认,没想到桃红嘴巴更快,“姨娘这几日月复胀,已经吃了几日百善丸。”
贺定青脸就沉了下来,“怎么不请大夫?”
桃红苦着脸,“快过年了,好多医馆都休息,跑了几家也没请到,加上前两日下雨,姨娘就说不用。”
“我真没事。”梅云程拉住贺定青的袖子,“不过是前几日收到京华铺的玫瑰丝饼,因为喜欢所以吃多了,这才有点月复涨,百善丸挺有效的,没关系。”
贺定青却是不放心,他直到二十五岁才遇上梅云程,第一眼就喜欢上她的画像了,她的个性也没让他失望,飒爽大方,处事得当,该聪明的地方聪明,该糊涂的地方也不愿细心,他还想跟她携手到老,别说月复涨,掉一根头发都不行。
虽然除夕医馆都休息,但他知道有个地方一定有大夫——许府尹的住处。
许老夫人身体不好,许府尹于是在住处供养了个医术精湛的大夫。
医馆不开,但许府尹不会不见他。
于是贺定青迅速换过衣服,驱车去请。
许府尹自然不会不给这面子,直接让人去喊白大夫来,许夫人更是暗暗诧异,那梅姨娘莫不是会妖法,服侍的下人而已,又不是什么娇贵身分,过年期间找不到大夫就忍着呗,女子谁没个病痛啊,这么冷的天,怎么劳动贺大人亲自来请。
又想起牛夫人说挑了府里最漂亮的两个丫头过去,都被那梅姨娘退回来了,想想这梅姨娘倒是有手段,许夫人盘算着,来日让她教教自己的嫡亲女儿怎么控制男人,这样女儿出嫁也不会吃亏。
白大夫笑咪咪的说:“阴搏阳别,谓之有子。此是血气和调,阳施阴化也。恭喜贺大人,恭喜梅姨娘。”
贺定青喜心翻倒,白大夫是谁啊,许府尹特别请来照顾许老夫人的人,把脉肯定不会出错,可他就是无法控制自己,“白大夫,可是真的?”
“自然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梅姨娘身体不错,在下开个补方,以后天天一碗,养气补神。”
自己要当爹了!
一时间有点不真实,看着梅云程,她喜悦中又透出一丝懵然,显然也是无法置信。
梅云程张大嘴巴,想说些什么,眼泪刷的流了下来,太高兴,太高兴,太高兴了,无法用言语形容。
内心澎湃,有千言万语想说,却又词穷。
唐嬷嬷最是直接,“白大夫,脉相可号得出是男是女。”
白大夫老脸上一抹笑意,“老夫学艺不精,没有办法。”
“那现在吃转胎药,是不是能保证生男?”
白大夫噎住了,隔了一会才说:“嬷嬷,转胎药是江湖术士骗人的手段,不能相信,若只是一般草药就罢了,万一对胎儿有害,那可得不偿失。”说完,又想到梅姨娘的身分,粉轿入门,一定也没读过什么书,“梅姨娘,老夫可以跟你保证,这世间转胎药都不可信,若是有,皇后何以连生四女,千万不要糊涂,害了月复中孩子。”
梅云程知道白大夫是有良心的,不然大可趁机推销各种秘方,可是他没有,于是连忙说:“我知道,多谢白大夫。”
想想自己要当娘了,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唐嬷嬷送白大夫出去后,贺定青在百子床边坐下,两人手拉手,你看我我看你,都是一脸傻笑——能有个孩子作为连结,关系会更紧密。
梅云程以前没特别喜欢孩子的,是钟情贺定青后,才想跟他有个血脉相连的小人儿。
她突然想起过世多年的母亲,她很想跟汪氏说,我也要当母亲了。
想到这里,眼泪更止不住,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看着贺定青直流泪。
贺定青用袖子给她擦脸,温言安慰,“等来日回京,我再陪着你回梅家祠堂,好好跟你母亲说上一说。”
梅云程哭得更凶了,他怎么这么好,居然懂她在感触什么。
贺定青高兴的神色中也有着复杂,“我的生母是个通房,生我的时候离开了,我对她一点都没印象,可是这不妨碍我思念她。我刚刚也想着跟她说,我要当爹了,我就要有自己的孩子,我会陪着孩子长大。”
梅云程想念母亲汪氏,又心疼贺定青。
自己好歹有天晓这个亲弟弟,贺定青却很寂寞——她知道贺进松跟贺行义跟这个哥哥并不亲近。
梅云程伸手抱住他,虽然感触,但想起月复中有个小生命,仍然是高兴多于一切,“大人,我会好好珍惜自己,一定生下健康的孩子,不只一个,我要给大人生很多孩子,让家里热闹起来,让大人不再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