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妻 第二章
正因他那股厌世感跟这闹腾的酒楼实在太格格不入,所以她一进店就多留了点心眼,毕竟虽这三个月来没听到什么特别风声,但小心驶得万年船。
万一楚开是想等她逍遥够了直接将她拎回京城,她的武侠生涯可就真的“全书终”了。
而这位大叔,还真就把“厌世”二字表达得淋漓尽致,虽也点了酒楼里的名酒名菜,但压根儿没见他有任何期待、品尝之意,只是索然无味地吃着,吃完后,淡然由怀里掏出一张纸卷,在上头做了个记号,便望着窗外屋檐的雨滴开始放空。
整个过程,就如同边缘人玩家解在线游戏的日常任务一样,毫无任何激情可言。
虽然这大叔真的很有意思,但半晌后,傅观如的目光却被另一个人吸引住。
那是名年约四十的妇人,普通到走在路上,都不会有人多看她一眼,傅观如之所以被她吸引,并非因为她身上补了又补的旧装,而是她脸上那股历经沧桑的凄苦、绝望与无奈。
那神情,傅观如曾在与自己相依为命的已逝女乃女乃脸上看过──当她们在毫无心理准备下失去栖身之所时。
“李爷,这里真的是五十两啊,当初说好的五十两啊……”就见妇人虽被挡在酒楼包厢外,仍不住将手中的布包捧高再捧高。
“妳说多少?啊?我没听清!”包厢内传来一声明显不耐烦的粗嘎嚷声。
“五十两啊……”妇人又重复了一次,嗓子都喊得有些哑了。
“那是两年前的价,现在是两百两了。”包厢内传出一声嗤笑。
“什么?!”闻言,妇人脸色剎时惨白,身形摇摇欲坠,“可两年前您借我十两,让我安葬我当家时,说好了只要我筹到五十两,您就会把我放在您那儿当抵押的玉佩还给我啊!”
“都两年了,不用利息的吗?”包厢内的粗嘎声愈发不耐烦了,“没两百两就别来打扰爷吃饭!”
“李爷,求您了,那玉佩是我当家留给我唯一的纪念,求求您行行好,求求您……”妇人再忍不住跪去,不住地磕着头,不住地磕着。
“听不懂人话吗?给爷滚!还有,请你们几个保镖是来看戏的吗?还不快点把人给爷赶出去,别让这种下等人在这儿碍爷吃饭的兴致!”
一阵辱骂声后,妇人被由包厢中走出的彪形大汉一把拉起,一边抢去她手中布包,一边用力将她往后推去,力道之大,让妇人彻底失去重心,整个人往后猛跌。
但令妇人意外的是,就在她以为自己会重摔在地时,突然有两道气劲一前一后托住她,最后,她虽依然如众人所料般跌坐在地,也发出了轰隆巨响,但在那两道只有她感受得到的气劲保护下,她竟没有受到意料中的重伤害。
哦,有意思,那颓废大叔居然也出手了。
其中一道气劲的主人──傅观如,眼见妇人没事,瞟了一眼低下头轻啜着茶的颓废大叔后,便若无其事背起画筒,把钱摆放在桌上,走至门口直接撑伞走人。
但她并没有走远,而是在街角等候,待那妇人淋着雨踉跄走至近处时,将伞伸出,“今儿个雨还真大哪,大姊。”
“谢谢你,小兄弟……”任发梢上的雨水、泪水由颊上滴落,妇人低垂着头嗫嚅呢喃。
就这样在街道上走了很久、很久,直至出了城门,傅观如才又开口,“这位大姊,妳要不要委托我?”
“委托?”闻言,妇人愣了愣,半晌后缓缓抬起凄楚的泪眼望向傅观如。
“委托我帮妳把那块玉佩取回。”傅观如没有望向妇人,而是望着伞沿滴落的雨滴淡淡笑了。
笑,是因为经过三个月的体验、探索,她终于找到在这个世界里,她能做也想做的事了。
“小兄弟,你这份好意大姊心领了。”听着傅观如天真的话语,妇人苦笑了下,然后长叹一口气,“那屋里人──李洸,是我们城里的大恶霸,不仅跟官府交情匪浅,江湖人见人怕的轰天雷还是他姊夫……小兄弟,大姊知道你是好人,但你年纪还轻,听大姊一句劝,千万别去找他麻烦……”
其实不用妇人讲述,傅观如由方才酒楼中,旁人脸上不以为然却又忌惮的神情里,便明白包厢内的那名男子绝不是什么好东西。
但愈不是东西愈好!
或许在现实世界里,她做不了什么,但在这个书中宇宙中,她却可以做很多。
她的真实人生,并不是太长、太顺遂,但也曾承受过许多人的关照与善意,既如此,她何不将那些她还来不及回报的关照与善意,用另一种方式在这个宇宙中展现?
“大姊,妳给我做件冬衣如何?眼见就要入秋了,我只有这身薄衣裳,总得准备准备不是?”
浅浅一笑,傅观如低头望向妇人,然后在妇人纳闷地回望她时,轻巧用脚踢起一颗鹅卵石握在掌心间,而后,打开手心,任石子化成粉尘在妇人眼前飘散。
“你──”怎么也没想到这名看起来只有十六、七的小兄弟武功竟如此高强,虽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但已无任何东西可以失去的妇人,望着他清澈的眼眸半晌后,缓缓紧握住他手,笑得泪都流下了脸庞,“我今儿个回家就做……马上就做……谢谢你……小兄弟,你千万要小心……”
“五日后,我会去取我的冬衣的。”问清所需的重要信息后,傅观如笑着这么告诉妇人,将手中的伞留给她后,独自哼着歌在雨中漫步。
用两天的时间,傅观如将李洸住处与别庄的地点及状况彻底打探清楚,然后在第三天夜里,穿上黑色夜行衣,戴上黑手套,如鬼魅般在夜风中的树梢上疾奔。
当来至李洸的奢华住宅外时,夜已深沉。
站在竹林最高的竹尖上,傅观如望着那些如过往两夜一般开始打瞌睡的守卫,估量再过一刻钟就是最佳动手时机,因此她决定先悄悄降至较低的竹枝上。
但就在足尖刚点及一个横枝时,她突然浑身一凛!
倏地抽出笛子往后一扫,她利落扫去一排石子暗器,而眼角余光瞥见一抹一闪而逝的玄色衣襬时,立即一个腾翻,将先前被她扫飞的石子全收至手中,既而又飞伏至李洸宅顶上,由头至尾没发出半点声响。
夜风在吹,吹得竹林里的竹叶沙沙作响。
果然,那个颓废大叔也来了,看样子当初她与妇人在街道上并行时,那道不带恶意但一直紧紧跟随着的目光确实来自于他。
不过这大叔内力跟武功看着似乎不太行啊,虽一察觉有他人存在,立即便投出石子并闪身避至暗处,但石子的劲道着实不怎么强,人也没乖乖躲好,还在那古怪的东走一步、西跨两步。
眼见那大叔约莫也因猜出她是谁而没再理会她,走完怪步后便径自悄悄隐没在黑暗中,傅观如也将心思转回正事,一待时辰到了,立即按预定计划,飞速点了守卫们的睡穴后,便去至地洞深处,运功将通向宝窟的门锁整个揉碎。
轻巧闪入宝窟站定后,望着其中堆满的各式奇珍异宝,傅观如都不禁咋舌了。
乖乖,明明搜刮的够多了,居然还连穷苦百姓的钱都要贪,活该遇到她傅观如──
她虽一个珍宝也不要,但却有办法让李洸一个也要不了!
按图索骥翻找到妇人的玉佩后,傅观如嘴角带着一抹坏笑,毫不心疼更不犹豫地将其余金、银、玉饰品全用内力揉成一坨,又把珍珠、宝石拈成粉撒在地面,并不忘再仔搜索一遍,将所有漏网之鱼全部破坏殆尽,好让李洸彻底明白什么叫绝望。
就在她觉得应扫荡得差不多时,突然,她看到了夹在两个柜架中的几本古琴谱。
略略思索了一会儿,她将琴谱留在一个显眼之处,毕竟那名大叔也来了,虽因武功不怎地慢了她几步,但好歹大伙儿有志一同,都是为了妇人而来,给他留点伴手礼也是应当。
完事后,傅观如迅速出了宝窟便直接拔身飞跃高墙,欲循原路回去,好好睡上一觉后,去妇人家领取她的冬衣。
但怪的是,出墙后,原本李洸宅外应是竹林的地方,此刻竟全是白雾──
彻底笼罩上下四方、前后左右,并且伸手不见五指的白雾!
好家伙,这……该不会就是书里疑似出现过一回,好像叫什么“奇门遁甲”的迷雾阵吧?!
回想着先前颓废大叔的古怪行止,傅观如真的惊叹了。
搞了半天,人家虽然武功不及自己,但人家有特殊才能啊!
有这门手艺,在江湖里根本可以横着走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