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医忙养家 第一章 不如当朋友吧
马车辘辘前行,子璎靠着车厢,面无表情地看着对面的丈夫。
母亲去世的第三十五天,她出嫁了,嫁给京城三害之一——慕容羲。
京城有三害,尚书府庶子周宇城、皇后亲侄董赫与镇国公府的慕容羲,都是皇亲贵胄,打架闹事是日常,斗鸡走狗是生活。
上个月慕容羲揍得周宇城连娘都认不出来,无奈镇国公势大,周尚书只能模模鼻子认下,一顿教训从此周宇城安分不少;这个月慕容羲又把董赫打残,再除一害,但这回慕容羲可就没那么幸运了,国舅爷不依不饶,非要镇国公给个说法。
事情闹到皇帝跟前,镇国公只能道歉赔罪,允诺把儿子送回祖籍老家,在除掉京城双害之后,慕容羲连自己这第三害也顺手给除了。
于是有人玩笑道:“古有周处除三害,今有慕容羲除三害。”
知道他被迫离京,不少人暗中拍手喝采,盼着京城迎来安宁日。
慕容羲排行第六,家中父兄均是菁英人杰,于朝堂颇有建树,唯独他,稳稳妥妥的一枚废渣。文不成、武不就,成天打架闹事,用伤人练身子,烧房当休闲娱乐,最大的嗜好是搞得天下不宁。其实身为庶子,家族成员对他没有过多期待,只求他别到处树敌,可惜慕容羲天生反骨,不惹祸日子没法儿过。
虽然是庶子,但总归是自己的儿子,多年来镇国公总跟在他后收拾烂摊子,任凭打骂都无法改变他的性情,只这次招惹上不能碰的,祸事大到亲爹兜不住,只好把人打包往外送。
慕容羲已年满十八,至今京城名媛无人肯下嫁,回乡之后没有长辈主持,婚事定会遥遥无期。
与妻子商议后,镇国公匆匆择好人选、定下亲事,急忙办完婚礼,在皇上指定的日期内将小夫妻流放。
但怎就挑上秋子璎?这只能说关茹娘吃相太难看。
去年夏羽晴就盘算起女儿婚事,本已开始与武昌侯长子郑仪谈论婚事,可惜夏羽晴病逝,议亲暂停。
武昌侯府虽已没落,但郑仪勤勉向上,科考中了探花,前途看好。
对秋家而言,这是门相当好的亲事,若非夏羽晴救了武昌侯老夫人,亲事也落不到子璎头上,可到最后子璎怎会嫁与慕容府?
此事说来颇为传奇,是近日里京城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上月秋学阳的发妻过世,出殡当天某妇人看见送葬队伍中的秋学阳时突然放声大哭,紧拽他的衣袖不松手。
经过两人一番泪眼对话,围观百姓方才明白始末——
若干年前秋学阳进京赶考,考中进士后正准备衣锦还乡,不料家乡突发大水,妻儿被恶水冲走,从此断却联系。
当年,所有人都说他的妻儿已殁,为传宗接代,秋学阳才在京城择妻另娶,没想十几年后,后妻因病去世,前妻却领着儿子赴京赶考,机缘巧合两下人重逢。
秋学阳自认对不起前妻,因而接纳关茹娘后来与旁人所生之女,开祠堂将秋钰宁兄妹都写入族谱,为不耽误女儿婚事,义女、亲女都选在夏羽晴百日内出嫁。
对武昌侯府而言,身材窈窕、琴棋书画皆通的秋婉宁,比起痴肥到令人叹惜的子璎,绝对是个更好的选择,因此当秋学阳主动上门提议照长幼齿序、易女而嫁时,连考虑都不曾便答应了。
就这样秋婉宁成为武昌侯世子夫人,而秋子璎跟着渣夫被打包、快递下乡。
不出意料,子璎的嫁妆寒酸到令人发指,毕竟不是亲生的,谁会多花心思?何况关茹娘早就对秋家财产眼馋,好不容易叼到嘴边的肥肉,即便消化不良也得硬吞,哪里舍得吐出一口两口。
幸好镇国公府大气,没把媳妇的嫁妆看在眼里,直接将“福气满满”的媳妇收下。对此,子璎相当感激。
侧脸望向窗外,近日始终在心底盘桓不去的问题冲了出来——她想问:母亲的死是不是因为反噬?
她因一场车祸来到这里,虽弄明白是穿进一本她看过的小说,但不说书中只有主线剧情跟大致方向,旁支细节没有,她一个配角要面对的人生可不是书中都有写。再者,她每每逆天改运都会遭到反噬,只一直以来倒霉的都是自己,且多是小病小痛,是以为了助父亲升官,她才不遗余力。
原书中秋学阳当了一辈子县官,夏羽晴稳稳妥妥地活到终老。
但父亲对仕途有强烈野心,她为帮助父亲,把原该爬上四品位置的赵启良拉下台,为此赵启良落寞失意,最终辞官返乡当田舍翁。
眼看父亲顺利升上正四品,她耐心等待反噬之际,却没想过会等来母亲过世的消息。
是她改变秋学阳和赵启良的人生,于是遭到反噬,导致她失去母亲吗?
毕竟这次改运太过,如果父亲一直是七品县官,虽说因为权势逼人,她还是会嫁给慕容羲,但是不是母亲会如原书那样活得好好的,而关茹娘一家压根不会出现?
这想法让秋子璎罪恶且痛苦,她不该的,即便知道父亲会因总升不了官而抑郁一生,也不该强行更改,现在全毁了……
娘逝世,而爹……一次次失望累积出绝望,短短数十日,她对父亲的爱消耗殆尽,他成了她最熟悉的陌生人。
心被砸碎,鲜血四溅,父女情在母亲下葬当天同步埋葬。
慕容羲不爽,冷眼看着子璎,他讨厌她,非常非常讨厌,讨厌被押进洞房,讨厌被强行塞了只母猪当妻子,更讨厌无法掌控命运的压抑感。
是嫡母的恶趣味吗?在出京前给他弄了个一百五十斤的胖媳妇,她想恶心谁?还是说他越倒霉越可怜,就有人越开心?
何必呢,他从没想过与谁敌对,就因为聪明过几回,就让人产生危机感,非要把他踩进烂泥,永世不得翻身?
新婚夜,他踹开喜房大门往外跑,不进书房的他冲进书房,本想来个孙悟空大闹天宫,可那个道貌岸然的老虔婆下了死令,所有人都拿他当瘟疫。他一靠近,众人便退散,找不到人发泄不满,他想爬墙到外头闹个天翻地覆,谁知刚上墙头就被一棒子打落。
能不埋怨?好端端一个英俊倜傥小郎君,竟沦落到娶秋子璎为妻,简直是天地不公啊!
心里极度不舒服,脚伸直,朝猪腿踹去。
子璎被踢个正着。痛啊……她的皮肤白皙,鲜女乃油似的,这一脚肯定踢出大片瘀青,她不发一语,对上慕容羲那双散发勾魂魅力的深邃大眼。
平心而论,这家伙帅到没有天理,剑眉斜飞入鬓,鼻梁挺直,精致五官以最完美的比例分布在最完美的脸型里,这是张老天爷赏饭吃的脸,偏偏他把自己搞到没饭吃,人生啊,就是存在着种种不公平。
确定仍要嫁给慕容羲的那天起,她就反复思量,要如何为自己的角色定位。思量再三,如今她决定再不逆改剧情,要陪着慕容羲一路走向属于他的光明。
只不过不当原书女配那般冷漠的路人甲,她要热烈参与他的人生,教育他、辅导他,竭尽全力协助他从三害蜕变为英雄,戴上男主光环,朝开挂人生勇往直前。
唯有他的人生结局依照剧本设定,她便不会受反噬,也能重返京城,接着桥归桥、路归路不说,背靠这座大山,往后日子也不会太差。
因此面对慕容羲的挑衅,子璎不反应,比起发泄情绪,眼下……
他们会来几个人?荷包里还有几枚启阳固精丸,她必须藉由此事,打破两人僵局、交代实力,并且赢取他的信任。
“摆啥脸色?不乐意嫁爷?”他的态度幼稚得令人发指。
“难道你乐意娶我?”她淡淡怼回去。
“是不乐意,但成了拴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乐不乐意妳都得受着。”他鼻孔朝天,不爽这件事只有他能做,长成这副德性的秋子璎,能嫁给他就该偷着乐了。
唉,她何尝不是受着呢,否则早就月兑掉嫁裳跑得没影儿,即使以她的身材条件,“跑个没影儿”这事有实行上的困难。
“放心,咱们不会拴在一根绳子上。”她瞇眼斜望,笑得很欠扁。
“不然呢?我能停妻再娶。”
“你能不能停妻再娶我不知道,但我把你毒死后,就能立刻再嫁。”
子璎边怼人、边迅速拟定屁孩教育守则第一条——压制,展现实力,折服对手。要把他从废渣压成前程远大的帝君臂膀,这劲儿不能太小。
“妳,最毒妇人心!”慕容羲怒,活一辈子没碰过这种女人,忽然觉得老虔婆挺温良恭俭。
“请相信我,我有比人心更毒千百倍的东西。”她轻拍手边药箱,骄傲地朝他抬抬下巴,里面的东西足以毒死整群大象。
“可以,不想和我拴一起,以后妳过妳的、我过我的。”
他负气地将大氅卷成条状,在两人中间隔出界线。只是躺下后倏地发现,他本就打算各过各的,干么气成这样?
看着他的动作……小学一年级吗?果真幼稚、无知、愚蠢、又废又渣……
唉,悲凉,要把这个劣等生教育成资优生?光是想象她就觉得任重道远,不晓得自己粗壮肥厚的肩膀能不能扛得住?
心底默哀,捧着胖脸,她想娘了。
娘是她前世今生两辈子加起来,见过最温柔、最聪慧、最可亲的女子,她的宠爱让子璎觉得,这辈子只要有娘,其他的可以全数舍弃。
她是娘唯一的学生,娘手把手教她医术时说:“妳是我见过最聪慧的孩子,娘现在明白,天底下哪有什么名师,成就与否在于学生是不是优秀。”
如果让娘来教慕容羲,她的温柔也会化成暴戾吧。
缰绳猛地一扯,大马扬起前蹄,嘶叫声起,车子急煞。
冲力令子璎重心不稳,差点滚出马车,紧急间一拉一扯,慕容羲把她拽回来,砰!她的后背撞上他前胸,在撞击声之外,她还听见他痛苦地闷哼。
子璎心中闪过一丝动容,他明明可以不理会她,任由她跌出车厢、摔个狗吃屎,但他却选择保护她,好吧,其实他也没那么讨人厌。
吸气,她在心底给他加五分。
“慕容羲,你给我滚出来。”
“慕容羲,别当缩头乌龟。”
“慕容羲下来,慕容羲下来,慕容羲下来……”
众人的嘶吼叫喊加上他的阳光帅脸,如果不是言词太暴力,感觉很像演唱会场景。
慕容羲嗤笑一声,知道自己弱势,对头一个个上门讨债啦?
他蹙起浓眉,推开子璎。虽没打算拿她当妻子看待,但好歹名分已定,再不爽她都在自己的管辖区,身为男人,自己闯祸自己扛,不能让女人遭殃。
就在他准备下车“还清欠债”之际,一只猪蹄握住他。
猪蹄软软、肥肥、女敕女敕的,触感挺不错,让他下意识想再磨蹭磨蹭,但理智被外头的蠢货拉回。
“妳干么?”他没甩开她,手腕表现得很友善,但口气不友善。
“还想不想回京?”
“回得去?想太多!”他脸上净是嘲讽。
“为什么回不去,难道你就这么点志气?输过一场,就不敢再下棋?行,去吧,最好被打死打残,彻底断却梦想,就当那是年少轻狂的妄想,如今梦醒,了却尘心。”她知道的,那些打压并未压熄他心头火焰,因此一把稻草加入便让他烧出万丈光芒。
胖脸上的不屑很戳人心,一把甩开猪爪,慕容羲怒斥,“妳在教训我?”
啊不然咧,对着粪坑讲道理哦?药箱里啥药都有,就是没有精神科用药。
“冲动和勇气是两码子事,明知非势均力敌,还妄想凭借一身蛮力改变局势?愚蠢至极。”
“妳以为我不下车,他们能放过妳?”
笨女人,他是在保全她、让她不受污辱,当他喜欢挨打?他是肉身凡胎,不是泥塑木雕好吗。
“打赌。”肥肥的食指戳上他完美鼻梁。
“赌什么?”抓住指头推开,舒服的触感再度诱发他的心悸。
“赌你不下车他们会自动离去。”
“行,如果妳输……”话没说完,银针飞梭,下一刻他变成殭尸动弹不得,只剩下眼珠子能够自由。
子璎从木箱里取出一卷棉布,撑起他的头、东绕西绕,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转眼殭尸改了国籍变成木乃伊,红色汁水洒上,她将他放倒,取薄被盖上。最后捻起一块香,顿时刺鼻的血腥味充满车厢。
秋子璎冲他一笑。“好好学着,狗吠狮子,狮子不会回头,你要当狮子还是当狗,取决于态度。”
最后一根银针往他胸口插去,顿时他出气多、入气少,白眼上翻,连眼珠子都失去最后自由,五感只剩下听觉还能启用。
子璎下车,朝挑衅队伍走去。
目光随意扫过。天吶,长得还真是无比整齐的……獐头鼠目!她边走边自我安慰,没事,再讨厌的人还是有好的一面,比方好烦好贱好机车。
目光与子璎相对,男人们的发音器同时关闭,半晌后某个傻子发出一声难以控制的大笑。“哈哈哈,慕容羲居然娶头母猪当老婆,报应啊。”
有了第一傻,第二、第三傻纷纷跳出来,众人跟着放声大笑,都以为子璎要被羞辱得无地自容了,没想到她面带惬意微笑,手指一点、喊出几个人。
“楚东霖、岳绍恒、刘庆和。没喊错吧?”
“妳怎知道我们?”被点名的几人惊讶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中妇女也认得他们,莫非他们的名气早已响彻云霄?
子璎点名的全是四合馆的病人,去治肾亏的,多谢他们的捧场及口耳相传,否则她的启阳固精丸哪能卖得那么好?
所以,对VIP顾客下手,良心有些难安。
子璎拍拍染尘袖口,状似不在意地问:“你们是慕容羲的朋友还仇人?”
“朋友如何?仇人又如何?”
“如果是朋友就尽快离开吧,你们救不了他,如果是仇人……他正躺在车厢里,你们连手把他弄死,再把车夫打成脑残,就没人能够指认你们。要是有狠心下得了狠手的,我建议把他的尸体切成数段,这样一来你们泄了恨,二来可以推给强盗为祸。事成之后,我每人赠三颗启阳固精丸,就当酬谢。”
启阳固精丸?就算没服用过此等良药,也听过它的鼎鼎大名啊。
四合馆每月只卖百丸,每次药上架,一人限购两丸,到得太晚还抢不到。
“妳怎会有启阳固精丸?”
“谁知是真是假?”
子璎不争辩,从荷包里面倒出一颗并打开锡纸,那形状和极其特殊的味道,一看就……
“是真的。”身为爱用者,刘庆和一眼认出。
楚东霖没被药丸迷心,理智问:“身为妻子,妳为什么要杀慕容羲?”
“错,是你们要杀他不是我,我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她慢条斯理地把药丸包回锡纸里,十根圆女敕白皙的手指捻针穿线似的、动作极其优雅,可他们却从这动作中闻到嗜血气息。
“妳是什么意思?”
“你们想杀人,我不过无力阻挠罢了,能有什么意思。”她缓声轻道,噙着笑意,眼尾一勾,勾出众人的胆战心惊。
这女人看起像个无害的死胖子,可那眼神……怎么回事啦,怎会让人鸡皮疙瘩掉满地?
“懂了,妳不想当慕容羲的妻子,但手无缚鸡之力,便想藉我们的手杀他,但是妳认得我们,若镇国公逼问凶手,就会把我们交代出去?”楚东霖的豆渣脑袋难得清醒。
镇国公府舍弃慕容羲是一回事,若慕容羲真死在他们手里,镇国公能善罢罢休?说不定还会借机一番操作,弄下几个朝堂政敌。自家长辈对镇国公可是战战兢兢小心翼翼,每句评语都很……不动听吶。
“如果能糊弄过去,我不会给自己找麻烦。”她的安慰薄弱无力。
“不怕我们反咬妳?”
她咯咯轻笑,嗓音娇甜无比勾人,众人不由得暗想真是可惜了,这么甜美娇柔的声音,居然安装在胖子的喉管上,简直太过浪费。
“谁会相信比起当国公府的媳妇,我更乐意当寡妇?更别说你们与慕容羲之间的旧怨,想想,镇国公会相信你们还是相信我?”
她举手投足娴雅大气,态度端庄,仪态柔美,可偏偏她用这样的口气动作,摊出恶毒计划,让人不寒而栗。
风吹,一阵恶寒掠过,楚东霖脸颊肉微抖。“妳为什么要弄死慕容羲?”
“第一,我想留在京城。第二,他不堪为良配。第三,他被国公爷打个半死,能不能痊愈难说,我可不想一辈子伺候残废。快动手吧,尽快了结你们的恩怨。”
“女人……好恐怖。”楚东霖喃喃道。
她瞄一眼楚东霖,淡笑不语,不见杀伤力的目光却让人心底浮上一层战栗。
“别听她,她在说谎!”
刘庆和不信她会盼着慕容羲死,毕竟慕容羲那张脸可勾人啦,瞧瞧万花楼的小娘子是如何对他趋之若鹜的。
他朝车厢走去,有人带头大家立马跟上,边走边喊彷佛要壮大胆量似的。
“慕容羲,你这个孬种……”
刷地,刘庆和用力将车帘掀开,瞬间浓烈血腥气味传来,站在前头的闻到那股味儿,脑袋一阵晕眩。
在看清楚慕容羲惨状后,他们吓得说不出话。他爹是、是亲生的吗?
这时不知谁大喊,“快走,毒妇已经对慕容羲下黑手,她想找人背黑锅。”
这一声吓退众人,他们争先恐后回头牵马。
看着落荒而逃的京城渣滓群,子璎笑着坐回车上,银针一拔木乃伊瞬间复活。她朝他邀功,“我替你报仇了。”
“什么报仇?”他边扯下棉布边问。
“看看你的手臂。”
慕容羲撩开衣袖,上头有点点红斑,用力搓也搓不掉。“这是什么鬼?”
她将香饼熄灭,等那些人不见踪影了才拉开车帘,冲淡车厢里的血腥气。
抬起香炉解释。“里头烧的药饼叫梅香,吸入后约三到五天发病,病征是气虚体弱、不举,身上皮屑月兑落,直到全身换掉一层新皮,才会逐渐好转。”
“妳对他们下毒?”
与其说是毒,她还觉得是效果良好的换肤产品呢,就是有那么一丢丢……痒得让人想挠墙的恶感。
“聪明人得懂得迂回成事,傻瓜才会锣对锣鼓对鼓。”她把瓷瓶丢给他。“吞三颗。”
人家好心替他出气,可屁孩不甘认输,咬牙切齿吞下药丸,硬着脖子挑衅。“那么厉害怎不对妳爹『迂回成事』,那妳就不会嫁给我这个倒霉鬼了。”
原来他也听过秋家大剧——天之骄女贬入凡尘,关茹娘领军入侵,骄女婚事骤变,秋婉宁步入胜利人生。
听起来很委屈,可看在外人眼里却不可怜,反倒觉得安排正确。
毕竟秋婉宁纤细柳腰、妩眉媚眼,诗词书画样样通达,而子璎啥都不会,只赢在腰围……足足是人家的两倍。
两相比较,她的人生很有被掠夺的必要。
“倒霉归倒霉,但你风流潇洒、俊美无双,郑仪拍马也追不上。嫁给你,养眼养肝肾。”
他在嘲笑她,她却夸奖他?
突然间面红耳赤,一辈子没被夸奖过的慕容羲竟然结巴。“妳、妳、妳这个胖子,妳瞧得上我,我、我可没瞧上妳!”
“我胖怎么啦?吃你家大米啦?”
子璎发现他脸红。是害羞吗?为什么?因为她说他风流潇洒俊美无双?不会吧,那么敷衍的夸奖,看来真如书中所述,他以前的人生缺乏赞美和肯定。
“没事,天长地久的,看着看着也就看顺眼啦,我们早晚会发展出山无陵、天地合,才敢与君绝的浓烈爱情,因为这么俊俏的你,让人情难自禁。”她凑近他,挑挑眼,故意逗他。
这动作若让美女来做,定会勾得男人心痒难耐,但她来做,只会让人出现肠胃不适的油腻感。
他这是被挑逗了?慕容羲的脸红到快爆浆,从脖子一路红到额头。
抖、抖、抖……动作像狗狗抖落一身雨水,他感觉自己有中毒迹象,因为心跳很乱,呼吸失序,因为他竟然想要靠她更近,并且幻想起她柔软的掌心。
子璎瞠大双眼不敢置信,真的是害羞啊?看来比起鞭策他,咱们男主更适合爱的教育。
见她一双眼睛牢牢盯着自己看,慕容羲恼羞成怒,咬牙说:“妳这个又丑又笨又肥又蠢的死猪,我打死都不承认妳是我的妻子。”
“谢谢夸奖,承不承认无妨,反正都是绑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拿他的话逗他,逗得他鸡飞狗跳,这种事她最爱做。
“绳子,剪啦!”他鼓起腮帮子,幼稚地比出剪刀。
“拿铁线圈上。”她张开五指,大布包上他的剪刀。
幻想成真,她的手心超软超女敕,软到刺刺麻麻,他有被电的感觉。连忙甩开,慕容羲不敢看她。“谁要跟妳圈在一起?”
“你呀,我的老公。”他不敢看?恰好让她对盛世美颜欣赏个彻底。
“不要乱喊。”
“不喊老公,那喊亲爱的?宝贝?心肝?小爱爱?”
“妳、妳要不要脸!”
“对,我不要脸,我只要你……”
好吧,虽然她这次会乖乖当配角,但至少这一趟的旅程不会无聊,比起书中的文字,活生生的男主更有人情味。
什么叫家徒四壁,她总算是有了初步认知。
当车夫把老宅地契、田契交到慕容羲手上后,便见鬼似的驾车逃跑,慕容羲从容不迫地抓起石头朝他后脑射去,千钧一发之际,车夫闪开了。
果然有武功,既然如此在渣滓群拦车时,为何袖手旁观?是镇国公的交代,他打定主意抛弃儿子了?没有远见的男人,他绝对会后悔。
推开大宅木门,嘎吱声下,密合度不怎样的门在几下摇晃后,轰然一声倒落,尘土飞扬,两人满头满脸都是沙。
呸呸呸,慕容羲吐掉嘴里沙子,子璎皱紧双眉,抽出帕子掩面挡灰。
终于漫天尘埃落地,两人并肩进入眼前的屋子……没有青砖、瓦片,全是用土砖筑成,房间门都开着,可一眼就能望透。
正中央那间摆了张木头桌子和四条长凳,桌子四条腿中有一只短了一截,下面用木块垫着。正厅左右边各有两间房,最左边那间设置灶台,没有锅碗瓢盆、没有柴火,只有微风从空荡荡的厨房里刮过,让人心头微凉……
剩下的三间屋子,只配备一张木床,简陋到令人发指。
这能住人?两人都深切怀疑,但别无选择。
不过前后院都大,前院有棵大桃树,后院还打了口井,从井口往下望去,水质尚称清澈,院里荒草蔓延,有庭院深深的恶鬼入住感,夜半不知道会不会有花非花、雾非雾的东西陪睡?
连三叹,这个鬼地方,不知要待多久?
“妳想住哪间?”慕容羲问。
还晓得女士优先,没有渣到太彻底,她指向右边。“靠近正厅那间。”
边角间多了个窗户,窗外有棵不知名的小树,雨季到来,风雨吹打,浅眠的她会睡不安稳。
他把她的箱笼送进屋里,子璎抱起箱笼上的盒子和布疋,分几趟拿进屋,全是她的回门礼,中规中矩、东西不多却精致,镇国公夫人不会在这种地方失礼。
但关茹娘胆敢置办那等嫁妆,自己不要脸,子璎何必给她送颜面,因此三日新娘回门时她没回,直接将礼物扣下。
抱着布匹进屋时与慕容羲擦身而过,瞧一眼,他的行李很少,就一个小包袱,但愿里头有足够的金锭银元宝,否则真得到田里刨食了。
东西放好,子璎里里外外绕圈,家里锅碗瓢盆半点不剩,连块抹布都没留下,只有一把剩不了几根毛的扫帚孤零零地站在墙角。
犹豫片刻后,她拿两个盒子往外求援去,离开前看了眼慕容羲屋里。没人?去了哪里?
合溪村是个小村庄,只有四、五十户,在问过几位村民之后,她找到里正家里,里正不在,里正太太是个胖胖的中年妇女,看见子璎满脸都是笑。
“您好,我们今天刚搬过来……”
“是慕容端家的对吧?今早你们进了老宅,村里就传遍啦。”里正太太热切道。
回想当年,慕容端孔武有力、高大健硕,不管上山打猎或种田抓鱼都是一把好手,村里多少姑娘想嫁他,可惜先死爹后死娘,为了守丧,一年年蹉跎下去,后来国家战乱,他就盖手印打仗去了。
多年来杳无音讯,都以为他死在战场上了,村里有那穷得揭不开锅的,偷偷跑到他屋里搬锅偷碗,东西拿了个遍,谁知今日马车进村,有好事者跟在后头,竟发现一对男女在慕容老宅前下车。
村民暗暗猜测,两人是兄妹还是夫妻?倘若后者,啧啧……一朵鲜花插牛粪。
“是,慕容端是我公爹,今日与我一起同来的是相公。”子璎委婉道。
夭寿,竟然是牛……呃也行,没有牛粪滋养,鲜花怎能开得好?
她的目光上下扫过,打量着牛粪何德何能,能引得鲜艳玫瑰往上插?
最终视线停留在她手上的点心盒子,那是永昌斋的糕点,镇上开一家,听说全国好几十家,京城里的总店盖得像皇宫似的。
永昌斋糕点贵得要命,有的光一盒就要价二两银子。二两是什么概念?乡下人家,许多人一辈子都攒不了那么多。
见里正太太心不在焉,子璎意会,忙把糕点递上。“给孩子甜甜嘴。”
答案出炉,难怪玫瑰会心动,牛粪会做人呗。“怎么这么客气,人来就好。”她嘴上说着,手却诚实接下。
“那宅子二、三十年没人住了,肯定脏得很。”
“是啊,得打扫一下,只是里头什么东西都没有,即便要添置,也是明天的事儿了。”
“也对,村里离镇上有段路,今天怕是来不及,要不家里还有些旧东西,你们先拿去用?”
“多谢,等我买新的后立刻归还。”
“没事儿,妳等等,我让我大媳妇、二媳妇去帮个手。”
“谢谢婶子。”
就这样,一人出门三人回家,还带来锅子、碗盘、清扫用品。
两个媳妇都是勤快人,做事利落,天刚擦黑就帮着把里里外外打扫过一遍,院子里的草也拔得干干净净,她们没忘记婆婆交办的任务,边打扫边找机会和子璎搭话。
“婆婆说慕容端是妳公爹?”
“是呀。”她笑得眉弯眼弯,像福娃儿似的,看着喜人。
“妳知道打完仗后,妳公爹去了哪里吗,怎么都没回来?”
“他在战场上立下一点小功劳,朝廷封赏,给他当个小官,之后就留在京城娶妻生子。”
功劳不大,就是拯救国家元首之类,官也不大,就是世袭的国公爵位。看!她做人多低调,半点不惹人心生妒嫉,这样的人才活得久,不像那只嚣张孔雀,现在又不知道去哪里遛羽毛了。
“小时候我就常听爹娘提起慕容端,都说他是个有本事的,果然有造化,那么妹妹可就是官家夫人了。”
“相公还没出仕呢,称不上。”
“待在京城不好吗?你们怎么会回来?”大媳妇王氏道。
“京城朋友多、交际应酬也多,公爹让相公回老家定心念书,等来年科考再回京赴考。公爹说老家风水好,相公沾沾福气说不定能一举出仕。”她委婉编造出一套说法。
乡下人再纯朴,也听得出她话中有话,肯定是交到狐群狗友,断不了交情,只能远远避开。理解,都是有孩子的娘,孩子身边要是有那一两个坏家伙,天天带着惹祸,确实让人头痛。
“可不就是风水好,妳公爹可是咱们村里的头一份啊。”二媳妇吴氏接话,心头却是懊恼,先前屋宅小,十几口人住着挺逼仄,公公还想着把这老宅划为公地,花点小钱买回来,让二房搬过来。
她打死不肯,谁不想住青瓦房却搬到土砖屋,更别说慕容家长辈都死在这屋里,连慕容端都没消没息的,这可是灭门宅子啊。
怎知主人家不声不响搬回来,更想不到慕容端当了官,人家还说这里风水好,特意送儿子回来。唉,要是早知道就搬了。
王氏看着弟媳满脸懊恼,暗暗好笑却没多话,她拉起子璎亲近道:“别嫌嫂子托大,我就喊妳一声妹妹啦,往后是街坊邻居,有什么需要尽管上门来,千万别客气。”
“谢谢嫂子。”
“没事,时间已经不早,我们得回去做饭了。”
子璎连声道谢,一路送出大门。
送走里正家的媳妇后,她飞快把箱笼归置好,没有枕头棉被,只能摊开“回门礼”,拿绸缎当床单被子,以他们现在的处境而言,还真是奢侈。
铺好床,犹豫片刻后,她拿起两疋布,到隔壁房间也给慕容羲铺上,再将包袱往床头一摆,枕头有了。
左右看看,屋子依旧简陋,但扫除了灰尘勉强可以接受。正准备退出房门,却发现慕容羲双手环胸,斜靠在门边,心情很好似的。
她不知道他在高兴什么,不过看他心情好,她觉得情绪也被牵引了。
子璎深吸气,强行将目光自他身上拔回,带着对自己的不满意,转身往厨房走去。
她是可以逗逗男主当娱乐,却不能忘了自己只是辅佐的女配命啊。
厨房里有一捆柴禾,是里正太太送的,吴嫂子问她,“要不要我家那口子把院子里的桃树砍了当柴烧?反正不开花结果,留在那里占地方。”
天底下哪有不结果的桃树,应是房子多年无人打理,桃树的营养水分补充不上。子璎心里这么想便回答,“留着吧,只要悉心照料,终究会结果。”
吴嫂子没争辩,耸耸肩道:“也行,就怕白费功夫。”
缸里装满水,该借点粮食菜蔬的,不过借了也没用,她不会生火烧灶。
娘宠自己,认定她能一世无忧,时刻有婢仆伺候,认定她的女儿就该十指不沾阳春水,哪想得到自己一离开,她便进退不得。
人生,变数处处。
蹲在灶前老半天,始终找不到操作钮,眼看天边最后一抹余光将尽,她叹气,考虑要不要用冷水擦澡就好。家里没蜡烛,她必须在把自己一身细皮女敕肉撞出小紫大红之前上床。
“妳在干什么?”她就蹲在那边,拿着柴禾东模西摆,迟迟不见生火,慕容羲看着好笑。
“烧水。”
“不做饭吗?”
做饭?有这么理直气壮的喔,她天生厨娘?
“不会。”她拍拍手说气话,放弃和大灶较劲。
“嗄?女人不该是天生会做饭洗衣打理家务的吗?妳居然连饭都不会做,还会什么?呃……怼人倒是很行。”他讽刺她。
臭嘴家伙,子璎白眼大翻,很想反讽:那男人不是天生会赚钱养家挣功名荣耀妻儿的吗?
瞇眼睛勾嘴角,她笑出一脸阴恻恻。“我会下毒杀人,试试?”
“妳……烧水就烧水,快点烧好洗洗睡,天一下子就亮了。”算了,天亮后再出门找点吃的吧,有不少大媳妇小娘子邀他回家吃饭呢,今晚先忍忍吧。
他心情无比的好,因为村民和善,下午一路逛过去接收到善意无数,亲切无数,欢迎无数,这和他在京城的人憎狗厌截然不同,原来他也能大受欢迎?无形中他千疮百孔的心灵被修补,身上锐刺掉下几根。
人生首度,他刻意展现亲和力,满面笑容替自己勾拉出了好人缘。
“我也不会烧火。”她摆手,这才是症结所在。
“连烧火都不会?”他音调提高两度。
“你会?你来!”说得好像不会烧火就要更名改姓喊笨蛋似的。
“我……”
“怎么?君子远庖厨?”那也得他先当个君子,纨裤可不会远庖厨。
瞬间气势转弱,他吶吶地回上一句。“我也不会。”
连烧火都不会,还会什么?对,他会欺男霸女、斗鸡走狗、夜夜笙歌。子璎再度月复诽,没出口的话依旧是为他保留自尊。
“还以为颜值即正义,漂亮脸蛋是成功的加分项目,原来一张没有实力的脸,只能当花瓶。”
“秋子璎,妳不要欺人太甚。”
“怼人、欺人太甚,谢谢你又帮我找到一项专业。”她比出两根手指,肥屁屁靠坐在灶台边,摊手撂担子。
“难怪郑仪不要妳,妳这种心恶嘴坏的女人,娶进门就是搅家精。”
“没错,所以老天让我嫁你,反正你连家都没有,想搅也没得搅。”
“妳!”慕容羲气得满脸通红。
“不要过度激动,要是中风,我下毒可以,医术还差了点儿。”
恨恨咬牙,明白嘴皮子功夫是赢不了她了,只能认命往灶里添柴。
Round one——小小火苗在灶中得不到安慰,熄灭……
子璎轻叹,如果烧柴可以用来测智商,慕容羲的智商肯定不超过三十。
Round two——“来了来了!烧起来了,快给我柴。”慕容羲大喊。
子璎递给他一把,迅速塞进去,小火苗在两人见证下,被柴火活活压死。
Round three——子璎惊呼,“太多了,快把柴拉出来。”
白烟弥漫,天色本就昏暗,被烟一熏,咳咳咳、咳咳……两人捧住胸口,各占厨房一角,咳得连肺都要跳出来。
无数Round后——子璎叫“救命”、慕容羲喊“走水了”,罪魁祸首冲出厨房,善良邻居从那扇阵亡的大门外冲进来,他们飞快进屋、飞快灭火、飞快……
在邻居的帮忙下,子璎和慕容羲终于学会了烧火。
红红的火光照亮两人,看着她满脸黑炭,头发烧焦,慕容羲忍不住指着她捧月复大笑,子璎原想迁怒发火的,但看他那张俊美无俦的帅脸变成花猫,也忍俊不住喷笑。
笑会感染,她笑、他也笑,他笑、她跟着笑。在这个被驱逐出境,原该挫折哀愁倍感凄凉的夜晚,他们笑着展开人生新阶段。
这一刻两人清楚意识到,不管高不高兴,是不是命运摆布,他们都成了生命共同体,她好他才会好,他不好她也跑不掉。
两分善意浮上,笑声阻隔愁绪,并肩坐在灶前,看着熊熊火焰,用缺了角的旧碗装起热水,一口永昌斋点心、一口水,甜甜的滋味弭平心头不安。
“秋婉宁嫁给郑仪不会有好日子过。”慕容羲突如其来迸出一句。
子璎微愣,他也知道郑仪和柳氏小表妹暗度陈仓?她本以为这已是惊人消息,没想到他的八卦比惊人更惊人。
慕容羲揉揉鼻子。“郑仪更喜欢男人,这件事郑府上下没人知道,大家都以为他心系柳舒媛。柳氏出身商户,武昌侯老夫人重体面,不让柳舒媛当正室,因此心急想找个合适的姑娘进门。”
这是安慰她?“三害公子”人品不差啊。
再加分,三分,不五分,奖励他愿意学生火,也奖励他懂得安慰人。
本以为他的顽劣天性要遇见人生导师才能幡然大悟,在这之前她只有当老妈子的命,没想到孺子可教。
子璎笑着加入水果杂志行列。“我不知道郑仪喜欢男人,却晓得柳舒媛已经身怀六甲,郑仪着急娶妻,不是因为年岁大,而是柳氏的肚子已经藏不下。为名声,武昌侯府不得不尽快定下婚事,若非如此,除了秋家郑仪能有更好的选择。”
娘在时亲事没顺利谈成,并非郑仪看不上她,而是她抵死不嫁。
她并不讨厌郑仪,但认定郑仪心里有个白月光,她这颗月饼凑上前干么,庆中秋吗?如今……不简单啊,白月光竟是雄性动物,那柳氏肚皮里那个怎么来的?不简单啊,看来天下表妹都是危险配备。
表妹加上白月光,秋婉宁这门亲事结得很热闹吶!
“武昌侯府早已没落,只剩下家风端正的好名声,若郑仪好男风的消息传出,侯府牌匾可以当柴烧了,若是被嗜血的御史闻到血腥气一状往上告,人品受质疑,武昌侯和郑仪的前程就都毁啦。”
“到时父亲想依靠郑家人脉、仕途再上一层楼?希望破灭啰。”子璎失笑。
就说吧,离了自己和娘亲,父亲前途堪虑。
“妳不嫁郑仪却选择我,就是因为知道柳舒媛的事?”
选择他?想太多,他可是京城有名的闯祸精暴力男,她怎会替自己招惹麻烦?她更想招赘婿替秋家传宗接代,可惜事与愿违,秋家的枝叶早已分枝繁盛。
见她苦笑不语,他能猜出她的想法。“妳怎知柳舒媛身怀六甲?”
“我与母亲上门为老夫人看病,柳舒媛借口不适,让我到屋里给她号脉,却话里话外暗示她与郑仪情深似海。”
果然,柳舒媛不是个好相与的。慕容羲轻哼。“妳信?”
“信的。虽时日尚浅,但我模到滑脉。”
“妳知道为了我和郑家谁能娶到妳,坊间还开了赌局。”
“知道的。”武昌侯府为保名声,镇国公府为把孽子送出京城,两府同时向秋家抛出橄榄枝,赌坊开盘,赌子璎花落谁家。
“我赌妳选郑仪,投注五千两,输掉所有积蓄。”
抿唇轻笑,她也赌了,一赔六。眼看关茹娘作风,她得替自己盘算,有内线消息,她当然要典卖首饰头面,投入赌注。
“慕容羲,商量一件事好吗?”
“说看看。”
“你不想娶我,我对你也无心,这样的男女当不了一世夫妻,不如当朋友吧,当互为勉励、互相帮助的朋友——我助你回京,你与我和离。”
和离?果然……
就算镇国公府位高权重、秋家人微位卑,就算他俊美无俦、她又胖又丑,她也不愿意嫁给自己,也对,对女子而言他就是个粪坑,谁跳谁倒霉,好处捞不到只会惹来满身臭。
他自惭形秽,却骄傲地抬高下巴,假装正合自己心意。“好得很,幸好妳想和离,如果妳不肯,我还得想方设法写休书咧,就照妳说的办,兄弟。”
他一掌拍上她的肩,眉在笑、眼在笑,却不明所以地让她感觉心酸,子璎不理解自己的感觉,帅哥的笑靥本该宇宙无敌,为何她会如此?
“兄弟有通财之义,妳养我吧……”
他叨叨絮絮不停说着,她却酸得泪水卡喉,吸吸鼻子,她玩笑道:“我养你,会不会想太多?男主外女主内,我的权威领域是内宅料理,冲锋陷阵打天下是男人的主业,这养家任务由你负责。”
“我没养过家,而是从小被家族养大,而妳有那么多箱笼,肯定藏富其中,咱们是以夫妻为名的兄弟,夫妻本是同林鸟。”
“大难来时各自飞,顾好你的翅膀小心飞翔,祝你一路顺风。”
“这么无情?果然最毒妇人心。”
“我还有更毒的东西,很乐意在未来的日子里,为你一一展示。”
他们一句搭着一句,脸上含笑,心底都有那么几分不是滋味,最终子璎忍不住了,抬手阻止对话,认真看着他的帅脸说:“慕容羲,我们接触的时间虽然不多,但我觉得传言不实,我认为你是个很好、很值得被喜欢的人。”
那妳又不喜欢,还没开始当夫妻呢,妳已经在做全身而退的准备。他想反驳的,但更强烈的感受是……他被夸奖了?
瞬间觉得被流放不是件坏事,至少在这里,他得到人生首次的肯定赏识。
“我哪里好?”他讨拍。
“你很善良,在我差点儿掉下马车时,不怕被我的体重扯断手脚,硬是救下我;你长得俊逸清朗,让人一见就忍不住心花怒放;你很有责任感,在那群纨裤挑衅时,明知双拳难敌群猴,依旧决定挺身下车、不教我受辱……目前只看到这些,但我相信以后会挖掘到你更多的优点。”
勾眉、挺胸,自信充塞心中,全身上下千千万万个毛细孔瞬间通畅,那些年的憋屈难受消弭无踪。他像只刚被夸奖很会生蛋的老母鸡般无比骄傲,吃掉最后一口点心,拍掉手心屑屑,说:“我替妳把热水送到房间。”
看着他微翘的、得意的笑容,子璎突然出现“未来日子不会太辛苦”的幸福感,即使洗澡时发现右大腿撞出一片青紫也没在意,只当是赶走纨裤、改变剧情的惩罚,惩罚一过,此事也就了了。
慕容羲回到房间,借着窗外月光看着焕然一新的空间,心中微暖。倾国倾城的笑靥拉上,他挺开心的,因为在困顿之际,有个人和自己同甘共苦、并肩齐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