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帮夫小户女 第一章 重生练身体

作者:米恩

夜凉如水,晚风吹过山峦,树梢轻晃,发出阵阵沙沙声,除此之外便只有虫鸣声,显得山里的夜晚格外安静。

山腰上一间破旧的小屋中,坐着一名年约十五、六岁的少女,她一袭素衣,未施粉黛,肌肤莹白,整个人淡然得彷佛一朵不起眼的山野小花,可骨子里却透出一股说不出的娇媚之感,一双黑眸闪烁着潋滟波光,似笑非笑,荡人心神。

她透过破损的窗户看见外头,天上的月亮就像个大银圆盘似的,皎洁明亮,高挂于漆黑的天际,与她印象中染着嫣红的红月完全不同。

鼻腔中是清冽的空气,与那布满沙砾的沉闷气息不同,而是带着清新却有些湿润的木质气味,让她贪恋的又深吸了一口。

她低头抚着自己瘦弱却没有半点红痕的手腕,又看向一旁的水盆,水面上倒映出一名长相娇美却十分瘦弱的小姑娘,脸上缓缓的浮出一抹笑,那笑容极美,却藏着说不出的哀伤,明明笑着却比哭还要揪人心口,让人感到莫名的沉重。

这是一张陌生又年轻的脸庞,清丽且柔美,是她,却又不是她。

她是怎么活过来的?

少女有些恍惚,回想着自己死前的记忆——

那夜,她一如往常的等候那晚归的男人。

西辽国土多沙尘,除了沙子便是草地,那儿的百姓以游牧为生,而西辽的皇都就建在国土最大的绿洲之中。

今夜半点星子也看不见,月亮也隐在云层后头,天空黑漆漆的一片,彷佛有团浓墨笼罩着整个天际。

她有些不安,正犹豫着要不要出府寻人时,突然感到心口一痛。

那股钻心一般的刺痛来得又凶又猛,让她促不及防,一个不小心打翻了桌上用芙蓉玉瓷烧出的茶盏碗碟。

那套茶具是她已为数不多的陪嫁品,也是母亲给她备下的嫁妆之一,她看着碎了一地的瓷器,分不清是心口疼还是心疼。

忍着突如其来的剧痛,她努力想爬起身向门外的侍女求救。“萨儿……”

她以为自己的嗓音很是清亮,不料却细若蚊蚋,外头刮起的风轻而易举盖过她那虚软无力的叫唤。

门还是开了,可进来的不是萨儿,而是她夫君的爱妾。

女人身穿一袭红罗裙,如初升的艳阳,领口和袖口都绣着华丽的红莲花纹,乌发高高盘起,发间那朝阳五凤攒珠钗让她看起来格外的雍容华贵。

妾室不能穿任何红色的衣裳,可眼前的女子却在她这主母面前穿上红衣,且那一身独一无二的红莲裙是她的衣裳。

然而此时她该计较的却不是那一身红衣。

“是妳……妳给我吃了什么?”她的嗓音本就比一般女子低沉,如今因心口的剧疼变得更加嘶哑。

就是再不明后宅手段,在看见女人与平时那般温顺恭谦完全扯不上边的模样时,她心里也有了底。

女人捂嘴一笑,很是娇柔的说:“妳也不算是笨到家,至少还知道自己吃了不该吃的东西。”

身为西辽第一美人,女人本就生得极美,加上那一身红裙光鲜华艳以及心情的愉悦,让那粉面朱唇颜色更艳,更显得姿色奇绝。

相较于女人的绝艳,倒在一旁冷汗直冒的她更显狼狈,捂着愈来愈疼的胸口,她脑中不停回想自己今日究竟吃了什么、喝了什么,最后停留在贴身丫鬟送来的那碗莲子汤。

原来,她身边的人早让她给收买了……

“为什么……”

她是真的不解,她不争不抢,只安安分分守在自己的院落,她知道男人宠爱她,也知道男人除了她之外还有许多妾室,而最得宠的便是眼前这名女子。

可她从不嫉妒,即便男人留在女子的院落她也从不吵闹,只坚守自己的本心,这样的她为何会落到如此下场?

女人听见这句为什么,那双娇媚的双眸极快地闪过一丝怨毒,嘴上却仍笑着说:“还能为什么?若不是夫君的命令,我如何敢这么做?”

这话让她本就颤抖得厉害的身子狠狠一震,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看向眼前愈来愈模糊的红衣女子。“不……不可能……”

男人看她的双眸总是温柔,甚至为了替她治疗旧疾,特地前往奋天山取那百年才出的赤焰草,至今未归,她如何肯信这样的话?

“有何不可能?”女人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双眸闪过一抹快意。“妳当真以为夫君是去为妳取药?少作梦了。”

女人迈着轻盈的步伐来到她身边,俯一字一顿的说:“他是去了奋天山不错,可妳是不是忘记奋天山的后头是什么了?我就好心告诉妳,他是带兵去大周了,至于杀妳之事除了夫君的参与,还有妳那一心维护的娘家人!”

这话让她脑中轰的一声,整个人像是落入了冰窖,她伸手想抓住眼前人,却是一阵天旋地转。

不!不可能!他明明答应过她的!

在意识消散前,她脑中浮现的全是男人深情的模样以及对她述说过的承诺,还有一个个劝说她嫁来西辽的亲人,她想亲口问问是不是真的,可惜她已经没有机会了……

女人像是被她吓了一跳,连退了好几步,直到发现她似乎没了呼吸,这才吁了口气,恶狠狠的踢了一脚。

“贱人!连死都不安分!”

女人低骂了几句,这才唤了人将她搬到床榻上,不仅替她整了整长发,还细心的替她盖上被子,彷佛她只是睡着了一般……

想起前生的总总,少女又是低低一笑,觉得自己真是个傻子!

“杨青柠!妳是傻子吗?”

少女一怔,抬头看着突然出现在房外的男孩,不是因为他方才那一句与自个儿心声相同的傻子,而是——

“你方才唤我什么?”少女的嗓音十分娇甜,细细柔柔的宛若黄鹂鸟一般清脆动人,与前世她低沉的嗓音很是不同。

男孩鄙夷的看了她一眼,将手上的食物搁在桌上。“妳真傻了不成?追男人追进了坑里,现在竟然连自己的名字都给忘了?”

少女看着眼前皮肤黝黑,却生得十分清秀的男孩,又问了一次。“我叫杨青柠?你可知是哪个青哪个柠?”

男孩脸上闪过一抹不耐,连回答都懒。“这是我爹让我送来的饭菜,妳要吃便吃,不吃拉倒!”说罢便头也不回的走了,宛如一阵风。

得不到想要的答案,杨青柠只能作罢,朝桌上的馒头与咸菜看去,抚了抚肚月复,饿了!

她伸出葱白的纤手,拿起桌面上的白馒头一口一口的吃了起来。

手中的馒头有些干硬,却是愈嚼愈香,面粉的香甜让她加快了咀嚼的速度,不一会儿便已啃了大半。

她该有五年没吃这样的粗食了,自从进了主帅营,她的吃食便与一般的士兵不同,没有大饼、没有馒头,而是换成了香喷喷的米饭以及热腾腾的肉菜,这一颗久违的馒头勾起了她的回忆。

吃完了馒头,她撑起无力的身子,用一旁的水盆简单将自己清洗一番,才又躺回那破旧的炕上。

既来之则安之,老天既给了她重活一世的机会,她便要好好珍惜,所有的问题就等明日再说吧。

春日是色彩缤纷的季节,一阵阵和暖的微风吹过,树叶由原本的光秃至发出女敕芽。

山路上,冬日时密密落下的枯叶铺成一条金黄色的路,远远望去,天地相接的地方是一片茫茫的云雾,不一会儿白云深处露出了一小片暖光,缓缓将其染成了金色,和煦的日阳逐渐探出半边小脸,好似一位美丽又害羞的小姑娘。

金黄色的阳光透过树梢,像一只只顽皮的小精灵在满是枯叶的山道上跳跃着,映照在闭着双眸歇息的少女脸庞上,衬得她恍若山中沉睡的睡美人。

“杨青柠!”

一阵气急败坏的叫唤打破这宁静的早晨,不仅惊动在树上觅食的鸟儿,也让昏昏欲睡的少女睁开了眸。

男孩拿着自己的斧头往她脚下一扔。“是不是妳?”

杨青柠看着那少了半根木柄的斧头,轻轻的眨了眨眼儿,下意识便要否认,可惜不等她说话,男孩已抢先开口。

“妳休想抵赖!除了妳谁会动我的东西?”男孩眼睛都红了,看得出来很伤心。

他们是猎户,邻居都住得远,得走上一刻钟的路才会到,谁会闲来无事跑来弄坏他的东西,除了这阵子性情大变的杨青柠!

杨青柠有些心虚。“我只是一时失手,不是有意的……小石头,姊姊保证以后绝对会赔给你的!”

男孩姓杨单名石,是原主伯父的儿子,小名石头,杨青柠生病的这段时间都是由这个弟弟照料。

“赔?妳拿什么赔?”杨石气呼呼的捡回地上的断斧。“妳就不能安分一些吗?追不到田大白就寻死觅活,把自己给摔进了陷阱,好不容易才好一些又拿生财工具折腾,妳把斧头给弄断了,让我怎么砍柴?”

杨石的指责让杨青柠百口莫辩。

说起这具身子的前生也是个奇葩,原主的父亲杨书磊本是悦县的县令,因得罪了人而被诬陷贪溃给罢了官,只能落魄的离开,而杨书磊的妻子徐氏是一名秀才家的女儿,因是独女而备受宠爱,自幼就不曾自己动手做过家事,嫁给杨书磊后也一直有丫鬟侍候着,如今家产被抄,如何过得起以往那茶来张口饭来伸手的日子?

打从离开悦县,徐氏便成日垂泪,家事更是半点也不会,就连两人的独生女儿杨青柠也是一个样儿,母女俩就是落了难也还当自己是之前的千金大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

这让一向疼妻子的杨书磊又心疼又无措,他这辈子什么都不会,就只会读书,好不容易当了官却因不懂人情世故遭到诬陷,如今没钱没房,唯一的办法便是回乡了。

杨书磊回到故土,第一件事便是去投靠他一向看不起的哥哥杨复正。

杨复正是个老实人,个性朴实木讷,虽说唯一的弟弟当官后便不曾与他往来,落魄了才找上了门,他仍是满心欣喜,知道他们无处可去后大方的拿出自己多年的积蓄,在自家屋子旁砌了间房子,给他们一家三口住。

因为这事,杨复正的妻子黄氏气得半死,差点没与他大打出手,可钱花都花了,也不能将小叔一家给赶出去,于是两家人便这么比邻而居的生活着。

住处虽有了着落,可总不能连钱都向杨复正伸手要,杨书磊就是再落魄,骨子里仍有着文人的清高,尤其在他落难时那些好友一个个避不见面,不是推托不在就是换了个嘴脸,就连妻子娘家也不曾给他们好脸,倒是他一直瞧不上的哥哥真心接纳他,一点也不怕惹上麻烦,让他既感动又愧疚,发誓以后若是能翻身定要好好对待兄长。

可惜杨书磊有这志气却没那运气,下地不会、挑水不成、砍柴差点没把自己的手也给砍下、叫卖又怕失了脸面……这不成那不行,几年下来竟是一事无成,还专拖后腿。

而徐氏母女就更糟了,除了当千金大小姐之外连烧个水都不会,好几回差点将房子都给烧了,把黄氏气了个半死,不得不揽下侍候人的活儿,替她们母女二人洗衣煮饭,嫂子生生成了丫鬟。

为了这事她成日与杨复正吵,好好一个家因为杨书磊的到来险些没散了。

正因这样,两人的儿子杨石对这位拖后腿的叔叔十分反感,连带着也对总是将他当小厮使唤的姊姊杨青柠没好脸色。

这样的日子没过几年,黄氏便吵着要与杨复正和离,就在夫妻俩吵得不可开交时,却发生了件大事。

杨书磊某一日上山后便再也没回来,几个月后有人在一处山洞中找到了他当时穿的衣服,衣物之下赫然是被狼群啃食后残留的白骨。

这消息传回杨家,对徐氏可说是晴天霹雳,本就瘦弱的身子顿时就垮了,不到半年也跟着去了,仅留下杨青柠一人。

这下好了,小叔家都快死光了,人死如灯灭,再大的仇恨也能消散,黄氏那闷了好些年的郁气也都平了,现在就剩下这么一个侄女,不过就是多双碗筷,她自然不会想着和离的事了。

只不过年仅十二岁的杨青柠着实不好侍候,不仅不愿搬去与杨复正一家同住,且依然像个娇娇女一般,吃饭还得让杨石端来,成日不是抱着杨书磊留下的书籍伤春悲秋,便是弹琴做画,半点家务都不碰,俨然就是一个千金小姐的作派。

杨复正心疼她小小年纪便失了父母,真心将她当自己的女儿疼爱,有好吃好玩的都是头一份给她,就是她吵着要那昂贵的笔墨画纸他也咬牙买了,为此还熬了三个晚上,就为了在山上猎下一头完整的獐子,好卖了皮毛给她换画纸。

可惜杨青柠半点也不领情,对杨复正一家就像对待下人一般,完全不将他们当作亲人看待。

杨复正倒是不介意,他就只有杨石一个儿子,一直想要个女儿却生不出来,而杨青柠承袭了徐氏的好样貌,生得粉妆玉琢、娇俏可爱,被小侄女指使他很是心甘情愿。

至于黄氏,侍候弟媳这么多年了,现在还想她去侍候侄女自然是没门儿!于是侍候杨青柠的事便落到了杨石的身上,但这不是杨石讨厌她的原因。

杨石的个性其实与杨复正很像,这山里的女孩都是大手大脚、皮肤黝黑,他还是头一回见到长得像女圭女圭一样精致的女孩儿,而且还是自己的姊姊,替她烧水端饭他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毕竟杨青柠自幼生活在城里,不会这些粗活似乎也很正常,就是脾气骄纵了些他也可以忍,让他忍不了的是杨青柠竟像个花痴一般,成日追着男人跑。

田大白大名田伯元,是这天清山下春阳镇大地主的儿子,田大白是杨石给他取的绰号,因为他身为男子皮肤却比寻常女子白,甚至还上粉,简直比女人还女人,不仅如此,他成日拿着一把摇扇惺惺作态,最爱做的事便是在来收地租时调戏调戏小姑娘。

杨青柠生得貌美,唇红齿白、肤如凝脂,活月兑月兑就是娇养在家的闺阁小姐,镇上那些成日下地帮忙的乡野姑娘如何能与她相比,就是镇上最美的姑娘都比不上她,田伯元只一眼便惊为天人,将人给盯上了,又是送礼又是嘘寒问暖的,不过几句甜言蜜语就哄得杨青柠分不清东南西北,一心想嫁入田府当少女乃女乃。

可田伯元再如何也是那春阳镇第一大地主的少爷,如何会娶一个孤女,他早已与邻镇地主的女儿定了亲,招惹杨青柠不过是想玩玩。

田伯元是个之徒,偏偏杨青柠虽然喜欢他却坚持男女授受不亲,他哄了她这么久,连小手都不让他碰一下,田伯元是个贪鲜之人,女人再美看得着碰不着,时日一长他对杨青柠便歇了心思。

杨青柠却是个死心眼,她或许并不那么喜欢田伯元,却是极喜欢田府那能令她过上之前日子的财富,因此缠着他不肯放。

一个姑娘家追着男人跑,如何不让人笑话,尤其是田伯元每次到天清山脚下收租,杨青柠便会上赶着满村子追,闹得人尽皆知。

村子里的人因为这事时常笑话杨石,说他家出了个花痴姑娘,想男人想疯了,这才会没注意脚下有个坑,直直落了下去,把脑袋都给摔傻了,什么事都记不得。

此时的杨青柠已非之前的杨青柠,自然是记不得往事,可众人却是不知,只当她把自己给摔成了傻子。

正因如此,杨石十分的气愤,气这让他丢尽脸面的姊姊。

尤其是杨青柠醒来后不仅什么事都记不得,甚至连他们都给忘了,成日不是坐在屋子发呆就是一直望着天空傻笑,待伤好了也不安分,不是拿他的斧头、柴刀去玩,要不就是成日玩石头,真像个傻子一般。

看着眼前气得几乎要哭出来的小男孩,杨青柠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落叶朝他走去。

杨石见她直直的朝他走来,也顾不得哭了,忙朝后退了一步。“妳、妳想干么?”

倒不是他怕她,而是怕不小心碰着她、磕着她,她小脾气一来又去向他爹哭诉,到时他又得挨上一顿打。

杨复正可是疼杨青柠胜过自己的儿子,就连她追着田伯元掉进坑里都要怪杨石没将她看好,为此狠狠的修理了他一顿。

见他明明恼她却又小心翼翼不敢碰她的模样,杨青柠感到有些好笑,直到将他逼到不能再退,她才伸出手揉了揉他的头。

“小石头,这事是姊姊错了,姊姊保证以后会买更大更好的斧头给你,你别哭了可好?”她的嗓音十分好听,没了以往的尖锐与刻薄,轻轻柔柔的,犹如春风拂过。

她真的不是有意,而是这具身子实在太娇弱,浑身没半点力气,就连搬个椅子都能喘个老半天,与她之前的素质实在差得太多太多了。

老天既给了她重生的机会,她自然不会浪费,她的仇未报、她还有亲人未见,不可能一直待在天清山上当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姑娘,她得想办法回去。

可这样的身体素质根本不能回去,所以她得训练。

前世的她不到四岁便开始习武,刀、剑、枪、弓、镖、鞭……就是戟她都使过,可以说没有一种兵器是她不会的。

然这身子却是连把斧头都拿不起,不仅要双手拿,还抖得厉害,甚至差点没拿稳往自己脚上掉。

这让她很无奈,想拿武器只能先练力气,有了力气才能将一些基本功一一拾回,于是她便开始每日扔石块的日子。

从一开始她只能扔十多块小石子,一双胳膊便酸得举不起来,到现在一日能扔上百颗石块,总算是将前生十分之三的臂力给练了回来,可这样的力气还是不够,她便再拿斧头,虽然拿得起来却拿不久,这才会一时失误将木柄给弄断了,她不过是想帮忙,真不是有意的。

“谁哭了!”杨石小脸有些红,想拍开她的手又不敢,只能偏过头,气愤的瞪她一眼。“等妳赔我不如自己修!”

说罢,他拿起斧头转身便要走,临走前不忘道:“我爹叫妳回去吃饭!”

杨青柠伤愈之后,最爱天未亮便跑到山中扔石块玩,杨复正不只一次吩咐她山中有狼,让她别乱跑,偏偏她不听话,杨复正很是操心,只能日日让杨石来找人。

杨青柠今日的练习已经结束,自然不反对,便跟着他身后慢慢走。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一会儿,杨石便不耐烦的转身催促。“妳能不能走快点?不过一小段路妳也能磨蹭大半个时辰,我今日还要上山,妳再这么拖下去我就不等妳了!”

杨青柠虽娇弱,可追起田伯元来速度可是快的很,即使她之前伤了脚,可也只是一点皮肉伤,连筋骨都没伤着,如今怎么走得比一旁在爬的蚂蚁还要慢?

“你有事先去无妨,我慢慢走就是。”杨青柠道。

不是她想小碎步,臂力既然有一定的水平,那就该着重在其他地方了。

这里四周都是山林,没地方让她练跑,她只能在双腿各绑上十斤的沙袋,晚上睡觉也不拆下,待能行动如常时便再往上加,如今的她腿上已能绑上二十斤的沙袋,两脚加起来便是四十斤,在还没习惯之前走路自然慢。

杨石见她依旧走得慢,那模样就像在散步似的,很是闲情逸致,他真的想甩头就走,偏偏他要是真敢一个人回去,他爹肯定会剥了他的皮。

今日是爹答应带他上山的日子,这可是他头一回上山打猎,他期待很久了,要是耽误了时间,他肯定去不了。

思及此,他不得不回头去扯住少女的衣袖。“妳走快点!”

杨家在春阳镇上有块田地,杨复正没去打猎的时候便会带着杨石下地,因此杨石的力气并不小,照理说只要轻轻拉杨青柠一把便能将她拉动,谁知少女依然稳如泰山。

杨石诧异的看向她,杨青柠虽比他大两岁,个头却没他来得高,整个人看起来娇娇小小的,彷佛风一吹便会倒,怎么可能会这么沉?

少女见他一脸着急,不希望再惹他不高兴,于是加快了些速度,虽然还是慢,但比起方才也算是快了一些,杨石也不好再催,可惜待两人回到家时,杨复正还是出门了。

“爹走了?”杨石顿时又失望又气愤。

要不是杨青柠动作太慢,他今日肯定能猎上几只兔子!

“今日你陈叔也要上山,你爹不好让人等,便先走了,你爹说了,下一回一定带你去,你们两个赶紧把手洗一洗,用早膳去!”黄氏正在清洗杨家父子早上下地拔回来的青菜,头也不抬的说。

杨石不发一语,甩头便走,理也不理杨青柠。

这孩子又闹别扭了!杨青柠很无奈,说真话,她其实挺喜欢杨家人。

杨复正是真心把她当闺女一般疼,只要她开口讨,他都会想尽办法给她弄来。

黄氏待她虽然只是普通,有时甚至没个好脸,但在吃喝穿戴上却不曾苛刻她,是个嘴硬心软的妇人。

至于杨石是她重生后见到的第一个人,小男孩嘴里总是骂她,其实很体贴,就连方才着急扯她动作也不敢大力,深怕弄疼她。

她自小与母亲相依为命,就是有别房的兄弟姊妹也因她需隐藏女子身分的缘故只远远见过,并不曾相处,所以她并不懂得怎么安慰眼前伤心又气愤的小男孩,只能跟着他一路走,直到见他头也不回的往山上冲去,这才忍不住轻声开口。

“你要去哪?”

杨石这才发现她跟在身后,吓了一跳。“要妳管!妳不许再跟着我!”

被他这么一吼,杨青柠也不恼,只问:“你想一个人上山?”

她一猜便中,让不擅说谎的杨石憋红了小脸,最后只能道:“不许妳向我娘打小报告,否则、否则我就、就……”

“否则就怎么?”杨青柠弯起一抹笑。

她本就长得美,这一笑恍若春暖花开,让四周都亮了起来,也让杨石一时看傻了眼。

他忙撇开眼,凶巴巴的说:“否则我、我就不替妳端饭!”

这威胁既苍白又无力,杨青柠一愣之后忍不住笑出声,银铃般的笑声顿时回荡在山野林间。

“你在这等着,不许走,否则我就告诉伯娘。”她用着笑弯的月眸看着他,说完转身便往屋里走去。

比起他方才可笑的威胁,杨青柠这句话可说是简洁又有力,就是杨石想独自偷跑也是不敢,只能傻站在原地干瞪眼。

不到一刻钟,杨青柠便回来了,原本空空如也的双手多了两个小布包。

“拿着。”她将其中一个交给了他。

“这是什么?”杨石掂了掂手中的布包,有些温热,似乎是食物。

“早膳,想上山也得先填饱肚子。”

杨石闻言顿时瞪大眼,看着她手中另一个小布包。“妳也要去?”

“自然,我怎么可以让你一个人上山。”在她眼中,杨石不过就是个十三岁的小男孩,独自上山太危险,她可没忘记原主的爹就是丧生在狼口之下。

可在杨石眼中,带她上山才是真的危险。“不行!妳走得这么慢又这么弱,带着妳恐怕还没到山上天就黑了。”

最重要的是,要是让爹知道他带杨青柠上山,肯定会剥了他的皮。

“你若是不带我也行,那你也别去了。”她轻飘飘的说。

“妳……妳……”杨石气得说不出话来。

“再磨蹭下去天就要黑了,究竟去还是不去?”杨青柠挑眉道。

“去!当然去!”被她这一激,杨石立马一喊,但也没忘了警告。“妳要跟就跟,可要是跟不上,就别怪我不理妳。”

他想,只要将杨青柠给甩开,她一个女子怎么也不敢独自一人待在山里,到时便会自己回头,这么一来他就不必挨骂了。

两人达成协议,杨石便带着她来到他藏着弓箭的地方,将竹箭与猎弓背在身上。

杨青柠见他只有一副弓箭,也没向他讨,她的力气虽有增长,却还不到能拉弓的地步,于是只问:“有没有猎刀?”

“妳要猎刀干么?”杨石一听她又要向他讨东西,顿时警戒。

“你有弓,我自然也要有武器自保,要不遇到危险怎么办?”她一直是剑不离身,前世她有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剑,名为韶光。

那把韶光剑伴了她十几个年头,砍杀了上千个敌人,可她出嫁时却没能把它给带走,而是留在了杨府,因为她知道,嫁人之后她再也用不着了。

“若是有危险,妳躲在我后头就是了。”看着眼前娇弱的姊姊,杨石挺起了胸膛,突然觉得自己责任重大。

杨青柠笑了笑,极快地伸出手,眨眼间便将他藏在腰际的猎刀给抽了出来,改插入自己那比柳条儿还细的腰间。“走了。”

杨石傻了,愣愣的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刀套。

她是怎么做到的?

初春的天气不冷不热,十分的舒服。

杨石于天清山长大,比杨青柠更加熟悉此山,这天清山是座生机勃勃的大山,不仅物产富饶,野兽也多,是这方圆百里居民粮食的来源。

天清山分为三大部分,山脚多野菜、野菇,镇上的孩子都会被使唤来摘些新鲜的野菜,一部分自个儿吃,一部分拿到集市去卖。

再往里头走则有很多野鸡、野雉、兔子以及獐子和麃子之类的兽类,这些动物大多温驯,有些猎人会带着年幼的孩子来此打猎,权当练习,毕竟下一代也要成长,将来才能当好自己的家。

大多数的居民顶多到这地方便不会再往前走了,因为这天清山上居住着一群狼群。

狼是群聚的野兽,且地盘意识极强,经常巡视以查看是否有入侵者,猎人对着一只狼还好说,可对上一群狼那就是找死,最怕的就是没能以最短的时间将狼给杀死,让牠引来同伴,所以这山的深处极少有人愿意去。

但也有乐于冒险之人,毕竟这深山之中不仅仅有狼群,还有野猪、黑熊、狐狸以及猎豹等等凶猛的大型猎物,这些野兽虽危险,卖价却是极高,让许多缺钱的猎人甘愿铤而走险。

今日杨复正便打算带上杨石到山腰去让他练练手,若不是杨石误了时辰,父子二人恐怕早已猎了几只小兔子,毕竟杨复正的猎技在村里可是数一数二的好。

姊弟二人一前一后的走着,愈走杨石一双眉便拧得愈紧,纳闷非常,方才杨青柠还跟只蚂蚁一样慢,怎这会儿脚步倒是轻快了?

杨青柠正不急不缓的跟在他身后三步左右,不论他走快还走慢,甚至是上坡她也不落,永远与他间隔三步的距离。

杨石在惊讶的同时也有些小郁闷,他觉得杨青柠就是故意的,若是她早些时候能走得这般快,爹也不会扔下他一个人跑掉。

他愈想愈生气,脚步也就愈来愈快,几乎可以说是用跑的了。

可不论他速度再快,杨青柠依旧一脸轻松的跟在他身后,这速度对已背着沙包负重数月的杨青柠来说仍算游刃有余,甚至很有闲情逸致的欣赏着周遭的景色。

天清山山路崎岖,风景却极好,山涧升起蒙蒙白雾,一眼望过去翠色环绕,群峰盘结,巍然上挺,彷佛仙境。

林间薄雾缭绕,如白纱般柔柔地漂浮在空中,阳光像一缕缕金色的细沙,穿过重重迭迭的枝叶照进来,斑斑驳驳地洒落在草地上。

草地上闪烁着清晨晶莹的露珠,散发着青草、鲜花和湿润泥土的芳香,各种各样数不清的小花竞相钻出泥土,白的、红的、黄的如繁星闪烁,让林中的大地闪耀出五彩缤纷的活力。

这座山很美,比起那与西辽相连,总有着漫天黄沙的汝妄城,位靠于南夷边界的春阳镇是个四季分明之地,也可以说是大周国的中枢。

这儿离南风城仅有百里的距离,若是南风城破,首当其冲的便会是这附近的城镇,接着便是皇城了,所以南风城可以说是整个大周国的重地。

而南风城离汝妄城却是有数千里远,她若想去西辽便得先到南风城,南风城靠海,以船代步能够节省不少的时间,若她能坐船到皇城,再随着商队往西走,应该半年便能回到西辽。

不过她并不着急,她的实力还未恢复是一回事,最重要的是,她得搞清楚那些让她牺牲一辈子的杨家人是不是真参与了她的死,除此之外她还想看看母亲。

她最后一次见到母亲是她出嫁那日,在那之前她已有好些年没见过她了。

在四岁之前她一直是跟着母亲生活,虽然记忆有些模糊,但她仍记得那是她这辈子最无忧、最开心的日子。

那时候的她就像寻常人家的小姑娘,时常赖在母亲怀中撒娇,直到四岁那年二叔派人将她从母亲身旁接走,她的人生才有了天翻地覆的转变。

时间过得太久了,她有些记不得,但她印象中的母亲柔弱纤细,是个很温柔的女人,打她四岁被接走后,母亲一个月只有一日能来探望她,那时候的母亲总是心疼的看着她身上的伤痕默默落泪,而她则是强忍着疼痛,不停的安慰着母亲。

可随着时日一长,让原本亲密的母女宛若陌生人,竟是连句话都不知该怎么开头,时常一个包扎、一个沉默就这么渡过那珍贵的一日。

当时的她已不像刚离开母亲时那样不懂事,二叔给她说了许多事,让她明白家族的重担如今就背负在她身上,让她不得不接受,若是她不接受,杨家便再不复从前,最重要的是他们拿母亲来要挟她……

“姊、姊姊……”

杨石突如其来的叫唤将杨青柠从遥远的回忆中拉回,看向眼前的小男孩,拧眉道:“发生什么事了?”

男孩总是连名带姓的喊她,这还是她头一回听他叫姊姊。

杨石脸色有些苍白,转过头看着她,那神情彷佛下一刻就要哭出来似的。“我、我们好像迷路了……”

他方才在山径上看见一只又大又肥的兔子,一时兴奋便追了过去,谁知那兔子又蹦又跳的,一下就没了影儿,他不死心,又追了一阵子,追着追着却发现,他似乎走到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

他顿时慌了,想寻着原路走回去,却愈走愈偏,怎么也找不到来时路,这才哭丧着脸向杨青柠求救,虽说他不认为杨青柠会有法子就是了。

杨青柠闻言,这才抬起头看向四周。

不知何时灿烂的金阳被高耸入云的参天大树给遮蔽了大半,因着背阴,山林越发茂密湿润,日光几乎漏不下一丝在人前,只觉得四周暗得吓人,阴冷森然。

杨青柠二人在杂草丛前停下脚步,放眼望去全是各种千姿百态的古木奇树,与山腰上的树木不同,这里的树十分粗壮,上头除了布满了青苔外,还有着……爪痕。

他们居然踏进了狼群的地盘!

杨青柠心一沉,拉过杨石低声说:“跟着我的脚步,尽量不要发出声音,快走!”

她现在只能祈祷那些野狼还在午睡,不曾发现他们的侵入。

杨石不明所以,可杨青柠沉下的脸色让他不敢多问,只能随着她的步伐,一步步的跟在她身后。

杨青柠虽不认得路,但这片树林多的是方法告诉她怎么离开。

日照的方向、树木的年轮以及岩石上青苔的生长,都可以辨别出他们所在的方位,只要逆着方向走,就有一半的机会能找到来时的路,就算不能,至少能让他们平安离开这危险的地方。

两人小心翼翼的避开任何有树枝的地方,只挑柔软的泥地或是坚硬的树干走,杨青柠的步伐轻巧,几乎没发出半点声响,杨石便做不到了,不过他努力跟着她的脚步,倒也没弄出太大的声响。

两人走了近小半个时辰,这才看见远处那没有树荫遮天的灿烂日阳。

看着那离他们不远的明媚景色,杨青柠松了口气,看样子是走出来了,可就算是走出来仍离危险很近,他们得尽快离开,然而就在她拉着杨石打算继续前行,一阵细微的呼救声随着风声飘进她耳中。

“有没有人……救命……”

那声音很微弱,似乎被什么东西隔住,沉沉的、闷闷的,若不细听很难听见。

杨青柠听见了,同时她还听见了狼嚎的声音,因此她并不打算理会,而是拉过杨石快步离开,以她这小身板,恐怕救人不成反送命,她如今可不像以前,惜命的很。

可她能装作没听见,杨石却不能。

“杨青柠,妳有听见吗?”他拉住身旁的少女,侧耳听着。

这会儿又叫回她的名字了?

“没听见。”她面无表情,走得更快。

杨石却死命的拉住她。“我听见了,有人在喊救命,听着像是个孩子的声音,不成!我们得去救他……”

“你拿什么去救?”杨青柠旋过身,定定的看向小男孩。

她的眼神深不见底,让杨石愣了愣,觉得眼前的姊姊似乎真与之前不一样了,她不仅带着他走出深林,甚至有股无形的气势,让他险些不敢答话。

可善良的天性实在让他无法当作没听见,于是高高举起手上的弓箭。“我、我有弓!”

杨青柠看了他那把弓,淡淡的说:“这把弓杀得死兔子,却杀不死狼。”

许是怕伤到他,杨复正给儿子做的竹箭不够锋利,要拿来对付狼远远不够,只会激怒牠们,引来更多的同伴。

“妳怎么知道?”杨石很不服气。“说不定我就能!”

小男孩不知天高地厚,打从第一次拿到自己的弓箭,就不止一次幻想自己猎杀野狼的模样,那肯定很威风、很厉害。

杨青柠压根就懒得理他,拉过他便要走,他们并没有月兑离危险,谁知道那人会不会把狼群给引来,他们现在最该做的事就是离开此地。

杨石见她竟想见死不救,用力的扯回自己的手。“我们不去救他,他会死的!说不定那是我认识的人。”

这春阳镇中的所有人他都认识,敢上深山猎狼的猎户他一定知道。

“妳回去向我爹求助,我自己去就好!”杨石说完便一溜烟跑走。

他可以理解杨青柠会害怕,再说了,她是女子,连个斧头都拿不好,就是跟着去也没用,不如让她回去求救。

没想到一个不察竟让他给溜了,杨青柠顿时气极。“杨石!你给我站住!”

可杨石根本不理,径自向前冲去。

“该死!”她俏脸一沉,也只能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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