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星如意 第二章 前往二房讨公道
恩国公府的“恩”字大有出处,指的不是皇上赐恩于有功之人,而是恩在朝廷,恩在社稷,有恩于黎民百姓,其恩之重足于承担起这个字,故而先皇赐其国公爵位,世袭罔替不降等。
现任恩国公司徒皓天已是第二任,其妹司徒玥因生得美貌而让皇上一见钟情,先是纳入后宫为淑妃,生了五皇子后晋为贵妃,三年后再生昭敏公主,晋为皇贵妃,封号瑾,地位仅在皇后之下。
当今皇后虽是元后,育有受封为太子的二皇子,却不受皇上所喜,这全因其娘家陈国公府因有从龙之功便自视甚高,嚣张跋扈,有时还会对皇上指手画脚,多有桎梏,令皇上对陈国公府实在亲近不起来,有意打压。
而恩国公府便是皇上手中那把刀,用来制衡陈国公府,同时赐协理六宫之权给司徒玥,让她与皇后共治后宫,一人为主,一人为辅,相互成为对方心中的刺。
此举也意在削弱恩国公府在军中的影响力,恩国公府前身乃战国将军府,司徒勾白为朝阳皇朝立下不少汗马功劳,单凭一个“战”字便可知战家军多令人敬畏,再圣明的皇上也忌惮三分,当然要想办法分权,使其功劳归于皇家,也才有了恩国公这个位极人臣的殊荣。
司徒皓天的前后两任妻子共生了三名嫡子,前两子是先头夫人生的,那时他只是世子,元配死时只是世子夫人,故而没有国公府夫人的封号,而继妻生有一子司徒飘花,亦是嫡子,可惜压在两位嫡子之后。
恩国公之位只有一人能得,不论嫡子、庶子都想抢占那个位置,暗地里手段尽出,虽说司徒飘花是国公府最小的幼子,可是他承继爵位的可能性最大,原因有二。
一是现任恩国公夫人乃他亲娘,她是司徒皓天亲自看上的,对她的喜爱多过皇上赐婚的元配,从继妻入门后他便未再亲近其他女子,可见这份深情出自内心,若是吹起枕头风,英雄也折腰。
二是长子恩国公世子与妻子成亲数年,却只得一文弱女儿,他本身也是体弱多病之人,太医断定活不过壮年,而他已二十有五了。
庶二子生有三子一女,嫡三子二十一岁,娶妻岳氏,成亲三年无子,庶四子娶妻吴氏,同样无所出。
爵位承袭以嫡为先,在嫡三子没有子嗣的情况下,尚未婚配的司徒飘花便是继位的第一人选,一旦他诞下儿子,其他人的机会相对薄弱,对另外两位兄长而言无疑是极大的威胁,反正不是同母所出,何来情分。
而无嫡立长,若是长子死了,嫡子们又都无后,那么有三个儿子的庶二子自是传承香火之人,国公之位非他莫属,所以他也想司徒飘花死。
司徒飘花三天两头的受伤大都出自这些人的手,而且一次比一次凶残,下手一次比一次狠毒,叫人防不胜防。
“给妳。”包扎好伤口,司徒飘花穿上花俏的大红衣衫,将一只红木小匣交到孙如意手上。
“什么东西?”她拿着匣子上下一摇,无声。
“妳最喜欢之物。”他勾唇一笑。
“我最喜欢之物?”孙如意狐疑的打开匣子一看,果真如他所言双眼发亮,乐得找不到北。
“怎样,没骗妳吧?”他可是言而有信,别再叫他骗子了。
那里头是成迭的银票,面额均是千两,孙如意财迷的数了一下。“才三万两,司徒飘花,你暗吞了多少?”
他板起脸。“没礼貌,要叫飘花哥哥。”
“去一字,花哥哥才是,你老实说,是不是把银子花在寻欢作乐上?”
“啧!居然信不过哥哥的人品,哥哥再不济事也不会拿妳的银子花天酒地,哥哥清白做人,不能白水染墨。”姑娘家太精明不好嫁,敢娶她之人肯定是个大善人,为民除害嘛。
“三七分?”
“是三七分。”
“你三我七?”
“是妳三我七呀,没错。”他大言不惭,毫无愧色。
这话怎么听起来有点怪怪的……孙如意意会过来,顿时恼了,怒目瞪视司徒飘花。“你诓我——”
司徒飘花压低声音笑得得意。“女孩家要那么多银子干什么,日后妳出阁,妳的嫁妆哥哥出。”
“不劳费心。”她在心中狂骂他小人。
瞧她一脸怒色,他反倒觉得有趣,“妳是出了银子和招揽客人的点子,可抛头露面、从无到有全是我一人出面,妳也就搭上赚钱的顺风车而已,哥哥没吃掉妳那份就已经是天大的福分了,妳还好意思跟哥哥要银子。”
“我还得感谢你啰?”她还是太女敕了,比不过脸皮厚的,颠倒黑白信手拈来。
“不用客气。”他咧开一口白牙。
“两万两。”要比心黑,她绝对不逊人。
“又要钱?”他明明表现得玉树临风、貌似天上谪仙人,她怎么就不为之沉迷,心里只想着银子。
司徒飘花在孙如意眼中就是一只会动的乌龟,她最想做的一件事是踩扁他!
龟板具有药性,性味甘,滋阴潜阳,补肾健骨、养血、补心和止血的功效,可治疗头痛眩晕,腰膝酸软,惊悸,失眠健忘,妇女崩漏等……
“诊金,药费。”不宰肥羊还宰谁,她的三七分可是被他无耻的对调了。
他脸皮一抽。“现世报来得真快,妳这一手可真够狠的,一头牛能剥三层皮。”
“给不给?”她冷眸一斜。
“给。”能不给吗,谁晓得会不会有下一次,他不会拿自己的命开玩笑,她的医术的确惊世绝伦,鲜人能及。“对了,我在西边给妳找了几本书,妳看看用不用得上。”
“你跑到西域?”孙如意微微睁大了眼。
“不是西域,是西边,靠近西北那一边,有不少西域商人会入关与我朝做交易,生意往来。”他语气一凛,纠正她的说词。
他是恩国公府嫡子,若去了西域便有通敌之嫌,话不能乱说。
“这是医书?”看到上面的文字,喜出望外的孙如意故作平静,但眼中的惊喜还是泄漏了她此时的心情。
“是外邦文,我找人译成本朝文字,不过我过几日又要出京,妳找鸿胪寺的周大人译完后半部。”周大人出过海,精通他国语言和文字。
她一听,眉头轻颦。“你伤没好就想往外跑?”
“死不了。”他自嘲。
“好死不如赖活着,兄长在世时曾说过你是他最好的朋友,飘花哥哥,我希望你活着,我已经没有哥哥了,不希望再丢失一个。”
有他在,至少她有难时知道该找谁,他不会弃她于不顾。
听了她的话,司徒飘花会心一笑,顿感窝心。“傻如意,哥哥福大命大,肯定背着妳上花轿。”
“你……保重。”她想说的是他已经身在富贵中了,不需要以身犯险,再多的功勋也比不上自己一条命。
她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但铁定与朝廷有关,看似纨裤的他并非真的浪荡成性,她不问,是因为明白他不想被别人知道,也是他保护她的一种方式。
京城里不学无术的公子哥儿那么多,为何独独他一身新伤旧伤,这不只是暗杀留下的伤痕,还有……面对对她好的翩翩少年,孙如意感触良多,她视他为亲人。
“妳自个儿也留心点,别被妳二叔、二婶和破玉算计了,他们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司徒飘花不放心,偏又事情紧急,无法留京,虽然身上有伤也只能暂留数日。
二房那些人是什么样子孙如意再清楚不过,重生前的原主可是被他们害得不浅,一群贪心不足的毒蛇。
“对了,我四月底五月初想下一趟江南,你能陪我去吗?”
“我?”他指着鼻头,神情似笑非笑。
看出他眼底的调笑,她杏目含恼,“暗地的,谁让你正大光明的陪同,我认识的人里会武的只有你一个。”
要不是十万火急,她怎会找上他,尤其他的浑性子和敢于得罪人的臭脾气是此行的最佳利器,指哪打哪,她做不了的事便推他出头,恩国公府的名头还是挺管用的。
孙如意从原主的重生记忆中得知,原本温氏在孙玉豫出事时因受不了长子溺亡的打击而滑胎,孙玉疏便是那个不足两个月的胎儿,后来因为原主重生,及时提醒了孙至元,这才保下月复中幼子。
只是那时候的温氏太过伤心,走不出大儿子死去的伤痛,没法好好养胎,终因母弱子虚而早产,生下来的孩子全身发黑,差点活不了,温氏也由于产后大出血几乎命悬一线。
好在刚从宫里回府的孙申冯及时帮着扎针,温氏这才止住了血,挽回一命,同时也缓和了和长房濒临破裂的父子情。
只是经此一事,温氏的身体大不如前,加上勉强生产伤了身子,从此再也不能有其他的孩子。
原主在多年之后才知道母亲生弟弟所遇凶险全是二房一手所为,他们在母亲的养胎药中加入大补药材,虚不受补的她根本承受不住,又在催产的汤药中添了活血的红花,想要造成一尸两命。
二房的用意是不让长房有后,长房无子,二房便可顺势而起,成为孙府真正的当家人。
但是温氏活下来了,孙玉疏也降生了,二房的毒计未能如愿,原主才稍稍安心,继续用那稚女敕的身躯守护母亲和弟弟。
若是没有原主的重生,温氏会在孙玉豫过世后的第三年吐血而亡,而孙至元会在两年后再娶,后娘与二夫人田氏连手将原主推入万劫不复之中,令她生不如死。
而他们敢明目张胆害人的原因只有一个,因为温氏没有娘家,她的亲人在一次山洪暴发中全死绝了——就在不久后的六月中旬。
司徒飘花挑眉,面上微露轻佻之色。“孙府的人肯让妳远行?妳可是足不出户的大家闺秀。”
“六月十二是我外祖父的六十大寿,我娘会让我去的。”
温氏已多年未见娘家人,那是她日盼夜盼的事。
“妳倒是想得周全。”他啧了一声,像是取笑她的多智如妖。“不过妳去江南做什么?”
他不信单单只是祝寿这么简单,这丫头这些年的变化他看在眼里,有时连他也看不透她的所思所想,如同一团迷雾。
“用不着你管。”她没好脸色的道。
知道她要做什么的人越少越好,她可不想象原主那般,认为重生便无所不能,以至于枉送了性命。
“这是妳求人的态度?”司徒飘花双手环胸,上身往后一斜,睨视尚未过河就想拆桥的如意妹子。
“伤口不痛?”她忽地冒出一句。
“痛。”他也是血肉之躯,怎么可能毫无痛觉,只是在她面前强忍着,不露一丝神色。
“我有一种伤药能使伤口更快愈合,三天内你就能像无事人一般上房翻梁。”比猴儿还灵活。
司徒飘花被她气笑了。“妳刚刚为何不上药?”
“药材取之不易。”意思是很贵。
闻言,他气到想揍人,若非她是女子,早被他一拳打趴了。
“行呀!小如意,跟哥哥使心眼。”
“跟你学的。”三七分她可记着呢!
所谓的三七分是孙如意所能想到的一条生财之道,当时司徒飘花手上也没什么银两,但他需要一笔没人知晓的银子为他铺路,于是两人一拍即合,一个出钱,一个找门路,共创财路。
也是他们运气好,正好有块位于东城的淤塞地乏人问津,两人用极低的价钱买下,司徒飘花“仗势欺人”找来工部的人为他盖房子,限时三个月完工,不得出一丝纰漏。
初建时大家以为不是茶楼便是酒楼,眼看假山流水建成,小院子一间连着一间,造景华美而大气,有花有树有小桥,池塘里还有珍贵的锦鲤游来游去。
最终鞭炮声一响,上头的红布一扯,书着“飘香院”的匾额一露,众人为之傻眼,原来是一间青楼!
不等人回神,一个个眉心、眼角画上花妆的美丽女子鱼贯而出,妖娆多姿的身影令人迷醉,勾人的眼神撩人心扉,单薄到足以透视玉体的霓裳羽衣随着扭动的舞姿飞起,眼睛看到发直的男人纷纷跟着舞动的身姿进入楼里。
从此以后,飘香楼成为京城最热闹的景点之一,客似云来,大把大把的银子像潮水般涌入。
有了第一间的飘香楼,便有第二间的合欢楼,第三间的杏花坊,第四间的红袖招……短短几年,两人连开七间青楼,但不全在京城,有的在邻近县城。
吃喝嫖赌之钱最好赚,难怪孙如意不满意,手握三万两银票还嫌少,没人比她更清楚青楼来钱有多快,日进斗金是预料中的事,她怀疑三七分的三成不止这个数,所以她索性以诊疗费来抵,从中找补。
“哥哥没妳坏呀!妳这人心眼怎么这么多。”他徒呼负负,甘拜下风,这年头老实人吃亏。
“心眼多好活命,多个心眼多条活路,你不也群狼环伺。”
她暗指恩国公府也在狂风暴雨中,比起她的处境有过之而无不及,至少她只要面对府里的妖邪,他则是内忧外患兼有,内有兄弟扯后腿,外有皇家施压,几位皇子日益成长,身为皇贵妃的娘家,只怕也得卷入皇权之争。
心头一动,司徒飘花眼露笑意,却是心疼她的无奈。“此去十天半个月,最慢四月中回来,妳先做好准备,不要仓促成行,江南多雨,四、五月的雨水最为丰沛,多带几件御寒衣物,我……”
“小姐,妳起了没,五少爷来找妳了。”屋子外头响起青黛欢喜的声音,感觉像飞跃的雀鸟。
“玉疏?”孙如意讶然。
因为长子的死,温氏将小儿子拘得紧,不让他与孙如意过于亲近,因此姊弟俩的相处机会并不多,平时也很少见到面。
不过孙如意还是十分疼爱这个弟弟,时不时送些孩子玩的小玩意给他,她不求姊弟同心,只求他平安长大。
“妳弟弟不会受了欺负来找妳哭诉吧?”司徒飘花用看笑话的语气打趣道。
孙家长房他也只跟一个如意妹妹走得近,其他人倒无交集,温氏对女儿的冷淡是他最看不过去的,是儿是女都是十月怀胎生下的一块肉,岂能厚此薄彼,孙玉豫护妹而死是他心甘情愿,不能怪罪其他人。
孙如意横了他一眼。“收起你的乌鸦嘴。”
好的不灵坏的灵,他那张嘴天生带刺,扎着谁谁倒霉。
“哎呀!别瞪哥哥,哥哥害怕。”
咦,挺清澈的眼儿,颇有灵气,他以前怎么没注意到?
看着一双清灵灵的水眸,忽感兴趣的司徒飘花多瞄了两眼,乍然之间,他发现那是双映着山清水秀的美眸。
真美,这是他剎那间的感受,不过也就一瞬间的怔忡,很快就被一声娇喝打散,在他心中孙如意是妹妹,不做他想,但是……他也不想让给别人。
如意妹妹是他的,他答应好友要保护她一辈子,男儿间的承诺他不会失信于人。
“还不走,想留下来吃鞋板?”孙如意赶人。
他一笑,桃花眼一勾。“药呢?”
“给你。”她掏出约女子巴掌大小的青玉盒子,朝他一扔。
“谢了,如意妹妹,妳真是哥哥心中的一盏明灯。”照亮他回来的路,让他知道有人在等他回家。
“小心灯火把你烧成灰。”他这人太不正经了,老说些让人想扎草人扎他几针的胡话。
“呵呵,走了,下次哥哥一定带妳爱吃的东西来赔罪,绝不会再忘记。”
下一次……呵!真令人期待。
司徒飘花心里想着,如意妹妹好像长大了,稚女敕的面庞渐渐长开,如花朵儿一般……
“呜呜……姊姊……姊姊……呜……呜呜……姊姊……”
一名虎头虎脑、长得白胖的小男童冲了进来,胸口挂了只七两重的坐佛金锁,他一路跑着,胸口的金佛也跟着晃动,金灿灿的光亮十分刺眼,又带着佛光四散的喜感。
这是孙如意的恶趣味,她想到另一世给爱犬大丹狗挂的狗牌,同时也有庇佑之意,她让人送到大觉寺请大师开光,又放在佛前诵经七七四十九天才给小胖墩弟弟挂上。
他的出生得来不易,得好好护住。
“怎么了,谁欺负你?”他呀,傻里傻气又不失纯真,和孙府长房一样的脾性,不喜与人争。
“姊姊……呜……给的麒麟……麒麟童子被抢……呜……抢走了……”哭得眼睛红肿的孙玉疏用手背抹泪,呜呜咽咽的诉说着委屈。
“不许哭,男子汉要顶天立地,日后好保护爹娘和姊姊,你是我们长房的支柱。”她不希望他被养成只会依赖别人的性子,便用潜移默化的方式引导他成长茁壮,由小树苗长成参天大树。
“嗯!嗯!呜……不……不哭,听姊姊的。”他连连点头,很有骨气的说不哭就不哭,只是眼角犹挂着豆大泪珠。
“好,小疏是乖孩子,你吸口气,平心静气,跟姊姊说谁抢走了你的麒麟童子?”
小胖墩吸气,却憋不住气哼了一声,把鼻涕给喷出来,让人为之失笑。
“不笑,不笑,给我擦擦。”小小年纪倒会使唤人,十足少爷派头。
“青蝉,给他擤鼻。”孙如意揉着弟弟的脑袋瓜儿,故意揉乱他的头发,让他看起来有点傻气。
“是,奴婢给小少爷擤擤鼻。”
青蝉取出手绢为孙玉疏擤鼻,一旁的青黛打了一盆水洗干净他的花猫脸。
擤完鼻的小胖墩鼻子通顺了,抱着长姊的大腿不放。“四哥说要借看,我想着夫子说的兄友弟恭,就把麒麟童子借给他看,可是他看了之后就不还,说是他的,我跟他讲道理,他说我是说谎的孩子,爱骗人。”
“玉堂还做了什么?”孙如意面上笑得和蔼可亲,彷佛没脾气的姊姊,眼中却闪过毒蜂尾儿刺的冷戾。
她不是真的软弱可欺,不过是不想太显眼惹了麻烦,但现在看来不回击也讨不了好就是了。
隐忍,是为了月兑胎换骨。
蛰伏,是等待破蛹成蝶。
“他推我!”小胖墩气愤的握起拳头。
“他比你大,以后你别跟他争,来找姊姊,姊姊帮你。”
“嗯!”孙玉疏虎头虎脑的一笑。
孙如意拉起弟弟的手往外走。“我们去找你四哥聊聊,教教他怎么做人,人不知礼与牲口无异。”
两姊弟一走出流花院,孙如意眼风一扫,便瞧见两颗在垂花门边偷看的头颅,他们是一对兄弟,大的叫大武,十岁,小的是小勇,八岁,本该侍候着孙玉疏的侍从。
她眼神冷了一下,主子受欺凌时未能挺身相护,反而冷眼旁观,这样的下人要来何用,干脆找新的吧。
“如意丫头,妳也不小了,怎么还跟孩子一样胡闹,再过两年都要为人妻、为人母了,也该懂点事,别学那小户人家的姑娘不知分寸,一点小事就喳喳呼呼的。”
田氏一脸和善,略微发福的月亮脸抹上一层厚厚的胭脂水粉,她一笑,脸上的粉便往下掉。
她笑不达眼,皮笑肉不笑,挤出的一条眼缝像躲在暗处偷窥的虫子,阴凉凉地暗自盘算对自己有利的谋划。
孙如意模样生得标致,也该说门好亲事,给她二叔添点力,太常寺陈大人家的老二倒是知书达礼,就是脚有点跛,年过二十仍未婚配,小妾、通房数名,还有庶子两名。
“就是嘛!娘,孙如意整日躲在屋子里面,喊她一起出游也不理人,妳看她脸上一点笑意也没有,跟个守寡的小寡妇差不多,真是晦气。”依在母亲身侧的孙如玉呸了一口,冷言冷语的说着酸话。
孙如玉一向自视甚高,有了她还要孙如意做什么,早早丢了省得碍事。
“玉儿,不可对妳大姊无礼,她早妳三日出生便是姊姊,做妹妹的要大度,不许语出不敬。”田氏轻拍女儿手背,似在责备她口无遮拦,但对女儿口出伤人言语一事却只字不谈,似乎认同侄女就是天生寡妇相。
“哼!她才不是我姊姊。”没有孙如意,她便是孙府嫡长女,谁要一个拦路的挡她日后风光。
“二妹真是天真活泼又可爱,让人看了颇为喜爱,只是这脑子好像不太好,二婶妳没找个大夫给她瞧瞧吗?啊!我忘了,二叔就是太医呢,连二叔都治不好的傻症,想想也挺可怜的。”无脑是一种病,无药可治。
“妳说谁有傻症,妳才是……”被倒打一耙的孙如玉气得起身,指着孙如意的鼻头就想破口大骂。
“玉儿,冷静,回来坐好,耗子偷喝油妳还拿玉瓶砸牠不成,人不跟四足小兽计较。”田氏话里有话的朝孙如意瞟了一脸,意指她只是小小鼠辈,不值得高看。
“二婶所言极是,这耗子养肥了专吃府里的米粮,自从妳掌家之后,府中多了不少硕鼠,也不知把米叼到哪个老鼠洞里。二婶,妳好像又长肉了,不会是吃了耗子肉吧?”孙如意轻松反击,恶心恶心人她还是办得到的。
“放肆!”田氏大喝。
孙如意目光清亮的朝田氏一睨。“莫非侄女说错话了?这耗子可是二婶先提的,侄女不过顺口一接,难不成二婶真吃了耗子肉,这会儿正回味一鼠三吃的美味?”
“妳……”她倏地手一紧,一会儿又松开,面色恢复正常。“呵呵呵,如意丫头越大越会说话了,几日不见都长了巧舌了,连二婶都快说不过妳了。”
“娘,妳干什么让着她,妳是长辈,她敢顶撞就狠狠赏她两巴掌。”跃跃欲试的孙如玉不介意代劳。
“不准多话,如意是妳姊姊。”她假意训斥女儿,一偏头又是笑意盈人。“如意丫头别放在心上,妳二妹心直口快了一些,没有恶意,她就这张嘴爱闯祸,二婶也头疼得很。”
“是呀!二妹是嘴坏,心地倒不算太坏,二婶多教教她,多带她看点世面,不要学那小家子气,目光如豆,心胸狭隘,见谁好就心生妒意,巴不得自己一枝独秀。”
孙如玉好出风头,凡事争强,见不得别人比她好。
“孙如意,妳有什么脸说我?妳一年出过几次门,见过的女儿家、官家千金还没我多,妳哪来的面子说我见识少?”
不过就占了个“长”字而已,哪配当孙家女。
“我没出过门那是谁的责任?我的好二婶,妳是掌家人,妹妹这话若是传出去,只怕对妳名声有损,知情的人晓得妳疼惜侄女自幼喜静,不晓得的人可要说得谣言满天飞,说妳刻意打压长房捧妳二房的小姐,妄想以次充长,把长房狠狠踩下去……”
人言可畏,一句话足以逼死一族人。
田氏脸皮一抽,笑得僵硬,“没、没那回事,二婶只是想着妳还小,不好到处与人往来,怕妳吓着了……”
“侄女已经十四岁,不小了,何况二妹还比我小三天呢,二婶不也带她东家串门子,西家聊是非,把自己当成大夫人。”
她不出门能知天下事,田氏的一举一动她都清楚得很,这还得归功于人缘好的青黛,她每日带着一包瓜子和甜豆在府里走一圈,府中发生的大小事都巨细靡遗地尽收耳中,无从躲藏。
恼羞成怒的田氏怒声喝斥。“妳听谁胡说八道?妳娘还在呢!我怎么也越不过大嫂。”
“二婶心里真是这么想的?”孙如意挑眉。
他们不就在等娘死了好给她爹塞人,再里应外合把持孙府,霸占家财。
田氏怒视着她,用怒气来掩饰心虚。
“二婶何必生气,侄女是跟妳闹着玩的,并非有意……”孙如意话说到一半,裙襬被扯了一下。
她低头一看,小胖墩气呼呼的看向罗汉榻上笑得开心的孙玉堂,他手上玩的正是她给小胖墩的麒麟童子。
孙如意给弟弟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要他别心急,抬头道:“对了,二婶,四弟『借走』的小物件也该还了,我家小胖子可喜欢了,都抱在怀里睡了。”
一听孙如意来讨要麒麟童子,玩得正起劲的孙玉堂倏地抬起头,十二岁的少年目光凶狠,瞪着年纪比他小一半的孙玉疏,一副要吃了他的样子,把小胖墩吓得拉着姊姊的裙子往她身后躲。
田氏装傻,“什么小对象,我家玉堂要什么没有,哪会跟人借,妳八成是听差了,小小年纪就爱说谎,长大还怎么了得,大伯早出晚归,大嫂又整日病恹恹的,这孩子看着又没什么出息……”
“我没说谎!是你们欺负人!姊姊,他们欺负人……”小胖墩气得眼眶发红,泪珠儿要掉不掉的。
听着田氏说着对长房的种种恶言,孙如意心头火冒三丈。“小疏别急,二婶是不晓得自己生了个坏种,不仅是个贼还有可能当土匪呢!四弟的下半辈子被二婶毁了,纵子如杀子,咱们要同情四弟没个好娘亲。”
“妳说什么?”田氏一张脸涨红。
“二婶,任凭妳说得天花乱坠,事实还是事实,妳儿子就是个贼!不信妳把麒麟童子拿过来,看看它的左脚脚底。”
她从儿子手中拿过麒麟童子,压根不信能有何玄机,“如意丫头,要是妳没给二婶一个交代,小心家法侍候……”
田氏话音戛然而止,脸更红了。
“娘,这是我的!”孙玉堂伸手欲抢。
“二婶,瞧见了吧?侄女在弟弟的每一件玩具上都刻着他的名字,妳总不会说孙玉疏是妳儿子吧?那可就贻笑大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