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娇妾 第十三章 意外得知真相
项子涵回到自己的院子,正在案头写字的文哥儿跟武哥儿立刻丢下毛笔,飞也似的跑过来,“爹。”
项子涵力气大,一手抱起一个,“今日启蒙学堂学了什么?”
两个五岁大的孩子吱吱喳喳,说起今日上午学了三字经,下午学了射箭,文哥儿连中两个一环,得到了先生的夸奖。
项子涵跟两个哥儿亲热了一番,这时房嬷嬷进来说差不多该洗澡了,便把孩子带下去。
包嬷嬷进来,手上端着一盅药,“大人该喝药了。”
是万太医给他做的朱环丹,那丹药大如拇指,得隔水蒸化了,这才能服用,这几年靠着这灵丹,身体倒是比以前好了。
当初有他替万太医在皇上面前美言,今日有万太医替他制作这繁琐的妙药,他们俩这也算善来善往。
项子涵将化了汤的朱环丹一饮而尽。
这时外面的小丫头进来,“大人,尤姨娘来了。”
自己的亲生母亲,当然是打开大门欢迎的。
太子过几天要春猎,总共要带上一百多个王宫贵族,他这几日都在部署安全问题,也好几天没去看尤姨娘了。
尤姨娘跨过门槛进来,见到儿子自然是欣喜的,“喝药了没?”
“喝了。”
尤姨娘伸手模模他的头发,欣慰,“下午作了个梦,梦见你跟以前一样不能走,心慌,得过来看看。”
“姨娘别担心,我没事。”项子涵没说的是,他也常作那样的梦,梦见自己刚醒来,梦见自己不能走,梦中的憋屈跟无奈,总会延伸到梦醒。
尤姨娘看看左右,“文哥儿武哥儿呢?”
“刚带去洗澡了。”
尤姨娘坐了下来,“姨娘听说,过几日太子要春猎?”
“是,儿子负责保卫太子安全,这几日都在筹划,所以没时间去看姨娘,姨娘莫怪。”
“你是做大事的人,我怎么会因为这点小事情责怪于你,我是听说有不少人家的小姐都要去,你睁大眼睛,看看有没有合适的。”
“姨娘,这事情……”
“不能再拖了,两个哥儿都五岁,得有个嫡母,不然以后不方便。”尤姨娘苦口婆心,“你就算不为自己想,也得替哥儿想,你一个大男人带孩子哪有女人稳当,孩子逐渐长大,还是得有个母亲照应。”
“房嬷嬷跟包嬷嬷照顾得不错,将来要成亲,再请嫡母张罗,不是儿子自夸,他们一个朝山县子,一个盐禾县子,将来只有他们挑人,没有小姐敢挑他们。”
尤姨娘有点来气,“房嬷嬷跟包嬷嬷怎么一样呢?她们不过是下人,身分低微,要如何教导两个哥儿?”
“怎么不一样,还不是张罗吃喝,张罗穿衣,我看他们现在这样也挺好,娶了正妻,正妻有了自己的孩子难免偏袒,倒委屈了文哥儿武哥儿,不如等他们大一点,可以自己作主了,不怕受委屈的时候再讲。”
尤姨娘一声叹息,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就是个死心眼。
照她说啊,既然喜欢胡云喜,就把她留在身边,女人嘛,让她闹一闹,闹完了就没事,没想到儿子把人给放了,然后这几年自己郁闷。
是,胡云喜是对他们母子有恩,她永远不会忘记庆余客栈那一幕,可是人要往前看,儿子娶了她,也算报恩了,真的不用为了一个女子这样牵肠挂肚。
这几年多少名门贵女想嫁给他,甚至连捌玦公主也想嫁给他,却都被他拒绝了,理由都是哥儿还小,但五岁已经不小了,何况他们项家可不糊涂,不会放任嫡母欺负庶子,说是为了孩子着想根本不是理由。
说穿了还是为了那个狐狸精。
但她实在不想提,提了,还脏了自己的嘴呢。
哪有人这样势利的,子涵没嫌她眩晕体弱,她倒嫌弃子涵不会走,哼,子涵就走给她看,不但能走出房门,还走进御书房,走上了一品。
那女人现在应该后悔死了,希望她现在嫁的丈夫天天打她,最好宠妾灭妻,好叫她知道什么叫做报应。
幸好文哥儿武哥儿长得像项子涵,要是长得像她,光看那脸她就喜欢不起来。
项子涵见尤姨娘颓丧,也不忍心,“姨娘不用担心,再过两年,等哥儿进了族学,我就娶正妻,好不好?”
“真的?”
“真的,到时候我跟母亲说情,让姨娘来客厅一起看准媳妇。”
尤姨娘喜了起来。以前是不敢想的,可是今日以儿子的声势,项夫人肯定会做这个顺水人情,总之,只要儿子不是还想着那狐狸精就好。“那不如你先收两个侍妾开枝散叶吧,珠华跟悦华都很不错,看那身段也像是会生孩子的。”
“不行。”项子涵想都不想就拒绝,“收了侍妾那就会有孩子,人天生就会偏心,别说文哥儿武哥儿只是庶子,哪怕是嫡子,母亲不在身边,都会被侍妾欺侮,这两个孩子这样可爱,我不想他们受委屈,等七岁进了族学,时间上比较刚好,那个年纪不会轻易被欺负了,哪怕嫡母偏心,也不可能拿他们有办法。”
“谁会欺负这两个这样可爱的孩子?”
项子涵道:“姨娘莫不是忘了?”
当年他们千里迢迢从西疆来到京城,项夫人明明知道丈夫在西疆有通房有儿子,却还是不见他们。
他小时候恨极了项夫人,长大后才慢慢理解她也只是一个无奈的高门夫人,自己的亲儿子已经够烦了,不想再烦恼庶子的事。万太医跟他说,人心天生就是偏的,没人喜欢帮忙照顾没血缘的孩子。
尤姨娘不语,子涵不是没吃过苦,就因为他不是嫡子。
“文哥儿武哥儿在这世间能依靠的只有我这个爹,我当然要维护他们周全,姨娘放心,等他们大一点,我一定会再娶妻生子,不会这样孤独一生的。”
“这可是你说的。”
“儿子说的,绝不抵赖。”项子涵内心想着,或许真的该娶一个正妻,至少替他陪陪姨娘。
什么样的女子呢?大眼睛,好脾气,人人都喜欢的特质,最好笑起来天真无邪……然后他脑海中慢慢浮现一张脸庞。
他一僵,摇了摇头,把那样子从脑海中甩去。
他项子涵可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拿得起,放得下,当初都没求她,断然没有现在去求她的道理。
但若是她来求他,当然是不可以……也不是完全不可以,或许他会很生气,但还是可以考虑考虑。
项子涵的朱环丹还有七日份,不过他明日就要跟随太子春猎,回来后也会有一阵好忙,所以想提早去找万太医拿药。
他穿着一品侍卫长服饰,又是常出入太医院的人,自然通行无阻。
就见到一个八九岁的小童手上捧着大包,一路跑还一路嚷,“万太医,宜城的复方朱环丹到了。”
“到了?”万太医的声音,“先装在琉璃罐里。”
“是。”童子清脆的回答。
“小心点,别碰坏了。”
“是,您放心,我一定小心。”
项子涵觉得奇怪,宜城来的复方朱环丹?可朱环丹不是万太医亲手做的吗?他都看过了,费时九天,九蒸九晒,得用小炉子烘出水气,晚上又得放在花心中放在室外,好吸收夜露精华,光听就很麻烦。
可是万太医不嫌啊,因为治好了项子涵,万太医跟金太医都往上提了一品,两人都开心坏。
这朱环丹是万太医的独门药方,外人怎么会知道做法,还千里迢迢从宜城送来?何况还是“复方朱环丹”,他记得那是要放血的,而且还不是随便一人的血都可以,献血之人必须至爱至诚,才能发挥药引功效。
项子涵觉得很奇怪,总隐隐有种的感觉,自己吃的就是这宜城来的复方朱环丹。
于是靠在门边,等那童子出来,一把抓住往外去。他是一品侍卫长,当年能在千人中救出皇帝,轻功自然非比寻常,一下子就离开了太医院,到了一处角落。
那童子吓得脸色发白,等看清楚那人之后又放心,“项大人,您有话好好说,别动手,俺怕。”
“那宜城来的复方朱环丹是怎么回事?”
“俺不知道。”
项子涵用力捏童子肩膀,那童子唉的一声,“俺说,俺说。”
项子涵松开了手。
“大概是两年多前,开始有一批从宜城来的朱环丹,每两个月来一次,俺师父说那不是普通的朱环丹,是复方,很珍贵,命俺装在琉璃罐中保存,项大人的药如果没了,就从这罐子中送去。”
项子涵皱眉,“这朱环丹是你师父的独门偏方,宜城怎么有人会做?而且我记得复方一般人做不来。”
那童子又害怕,又想笑,“俺师公啊,他老人家住在宜城。”
“所以我吃的是你师公做的?”
“应该是吧,这俺也不清楚,但包裹上的字是师公的字没错,俺师公很疼师父,常常有信来,字迹俺不会看错。”
万太医的师父给他做药?
他跟万太医的师父又不认识,他怎会费这样大的功夫给自己做药?且两人又没见过面,何来至爱至诚?何况若真的是万太医的师公,也不是不能说的事情啊。
项子涵觉得奇怪无比,不想去理会,但又很介意。
想想,还是直接去问万太医。
他放开童子,纵身回到太医院。
万太医还在捣鼓他的药,见到项子涵突然出现,他下意识的就去看了琉璃罐一眼,明显心虚,“来,来就来,也不敲门。”
“我都听到了,宜城的复方朱环丹是怎么回事?”
万太医手一抖,“什么宜城的复方朱环丹,听都没听过。”
“小童刚刚都跟我说了,宜城每两个月会送六十颗过来,我吃的就是宜城送过来的,你的师父为什么做药给我?”
“那不是我两年多前回去看师父,求的嘛。”万太医挥挥手,“我不想让你感到压力大,所以才没跟你说。”
项子涵却是不信,“你当我傻子吗,你自己能做的东西干么麻烦师父,我记得你说过朱环丹很费时,何况复方要加人血。”
“徒弟做不好,请师父出马,那不是很正常吗?我师父也医好过师娘啊。”
“万太医。”项子涵压低声音,满满的威胁凰。
万太医一个机灵,也不知道该不该说,他是答应了人不说,没想到今日被发现,小师妹啊小师妹,师兄对不起你一回,我要说了。
“哎,算我怕了你。”万太医走到门边,左看右看后,把门关了起来,小声说:“我三年前回去宜城探望师父,结果在铺子里看到一个人,你绝对想不到是谁……是胡姨娘。”
胡,胡云喜?
她不是回胡家吗,怎么会在宜城?
“我师父在路上捡到胡姨娘,还收她做关门弟子,说起来就是我的小师妹,我的小师妹天资聪颖,做补身丹药,半年就有成,这复方朱环丹便是她做了托我给你的,她还托我要保守秘密。”
项子涵喉咙一阵干涩,复方朱环丹,复方……他记得万太医说过,“倾心之血,你道什么叫做倾心之血,献血之人必须对用药之人有强烈的情感,那才能起作用”。
他真的糊涂了。
她离开他,不是为了另外嫁人,另外寻找好人生,怎么会在宜城那么偏远的地方,还做药给他。
万太医道:“大人能好得这么快,多亏我小师妹的药——”
“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早点告诉他的话,他就,他就……他也想不出来就能怎么样。
“人有自尊的嘛,项大人有,我小师妹也有啊,当初项大人写了休书,不是对我小师妹厌烦了,这种情况下我小师妹还傻傻送药,那不是惹人轻贱,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她做她的药,你吃你的药,然后彼此都不知道这回事,等将来她对你的感情消失,做不出复方朱环丹的时候,就由我接手,做朱环丹继续给你补身子。”
项子涵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只觉得很惊讶,很冲击。
这三年他怪过胡云喜,总是在心里想,胡云喜,你这个没福气的,要是继续留在我身旁,肯定一辈子荣华富贵,可是你眼光短浅,主动求去……
嘲讽归嘲讽,但自己就是还想着她。现在知道自己这两年多来吃的丹药都是出自她的手,如何不惊讶。
宜城。
胡云喜将玉润丹收起,一颗一颗的收进罐子,然后加入些炭,加了炭,就算雨季也不会长霉。
她在宜城已经两年多了,这两年多来把师父欧阳大夫的本事学了一成,仅仅只会制丹,不过先生夸她天资聪颖,光是制丹,别人可要学上七八年。
她想自己从小也没什么特别突出的,说不定天分就在制丹这一项。
把罐子盖紧,放入柜子里。
外头突然传来一阵声音,“小师妹,小师妹,你在里面吗?”
胡云喜一听,这不是万太医的声音吗?可他人应该在京圈,怎么会跑回宜城来了?莫不
是休了假,回来看师父?于是扬声回答,“我在。”
制丹房的门推开,果然是万太医。
胡云喜脸上掩饰不住的意外神色,“万师兄,您休假啊?”
“是啊,皇上要我回来问问古籍有没有长生丹,所以放了我三个月的假,让我回来找师父问问。”
欧阳大夫桃李满天下,年轻时也因为盛名,奉旨进京,没想到严重水土不服,饮食不思,两个月吃不下一口饭,命都去了半条,勉强面圣,人却连站都站不稳,当时的皇上大手一挥,准他回家,此后没再出过宜城。
东瑞人都知道宜城有个神医,但神医不出诊,要看病得自己到他的铺子。
万太医探过头,“小师妹在做什么?”
“玉润丹。”
“哇,谁家太太这样大手笔?”玉润丹是养颜美容的圣品,不过成本高,制程难,售价并不低,万太医以前自己开医馆的时候,一年也只卖出一两瓶。
“不知道,香姊接的单。”
“小师妹也要学着自己问问,总不能只接单,其他什么都不知道,这样你以后怎么开业自己做生意?”
“我又不打算离开师父师娘。”胡云喜好笑,“日子可以过就好了,没什么比健康更重要,金银不过身外之物,不用太过计较。”
“小师妹年纪轻轻讲话却像个和尚,这样不好。”万太医道:“这两年有件事情一直堵在我心里,想问问你,不是我这个做师兄的没礼貌,是因为把你当自己人,所以这才得问清楚。”
胡云喜见他一脸为难,莞尔,“万师兄有话请说。”
“我一直在想,你当年怎么会离开项家?项大人虽然当时手脚不方便,但也不是不能过日子。”项子涵都跟他说了,不是他主动休了胡云喜,是胡云喜一心求去,“小师妹,看在我每个月给你送丹的分上,可别瞒我。”
“我,我……”
“你什么你啊,这复方朱环丹怎么来的,我们都知道,我自己都做不出来的东西,你能做出来,你既然对项大人还有情意,为什么当年要离开?”
“我,我不想害了他……”
“害了他?此话怎讲?”
胡云喜很尊重万太医,因此也没隐瞒,虽然有点犹豫,但还是老实说了,“我这眩晕之症看过许多大夫,最后一次发作晕了两日,金太医把过脉,说这其实不是普通的眩晕,是绝症,娘胎带出来的,无药可医,以后晕的时间会越来越长,晕超过一天,余命不过一年,晕超过两天,余命不过半年,我当时晕了两日,知道自己只剩下半年时间,怎么可能还留在项家……”
万太医自然知道金太医,内科一把好手,资历比自己深多了,当时太子派金太医跟自己一起到项家给项子涵治病,他绝对不敢去质疑金太医的话,只是心里还是不解,“既然只剩下半年,那不是更要留在项家吗?”
在他的想法里,人生既然只剩下这样短短的时间,更要好好跟良人跟儿子一起度过,咽气时要有人在身边,这样才不会遗憾。
胡云喜低声说:“我如果死在项家,对项家来说多晦气,京城人会说项大人克人,文哥儿武哥儿也得守孝三年,他们快启蒙了,我不想耽误他们启蒙,我想了想,还是自己离开最恰当。我不想死在项家,当然也不想死在胡家,害了娘家人,听人说宜城风景秀丽,我便到宜城来,想死在一个好山好水的地方。”
万太医老脸上出现怜惜,“原来是这样,那你怎么不跟项大人说清楚自己也是不得已,省得他伤神。”
“伤神一阵子就好了,总比陪着一个病人好,金太医说,我这眩晕之症会越来越严重,后来下不了床,只能等死,我不想他陪着一个将死之人,这样他更难走出来。万师兄,您说,忘记一个绝情的人容易,还是忘记一个病死的人容易?”
万太医哑然。
小师妹说得没错,一样是分开,忘记一个绝情的人的确容易得多,而且不得不说,恨会让一个人更坚强。
若胡云喜死在项子涵身边,项子涵恐怕会一蹶不振。但胡云喜不愿意陪伴一个废人,项子涵怀恨之余,只会更努力复健,想给胡云喜好看。
“我进了宜城,一日晕倒路边,醒来已经在医馆了。香姊跟我说师娘把我捡回家,师父妙手回春,治好了我的眩晕,我无处可去,开始帮手医馆的事情,一日师父问我想不想拜师,我当然愿意,有了师父师娘,我又有家人了。”胡云喜淡淡一笑,“现在日子过得挺好的,师父说我制丹学得好,这辈子到老了都不用愁。”
万太医唉的一声,“你好都好了,倒是跟项大人通气一声啊,跟他说一下当初离开是不得已,现在好了,想回去陪伴他,陪伴哥儿。”
胡云喜笑着摇头,“不成的,哪有人这样,说走就走,说回来又回来,他艰辛复健的时候我没陪在身边,现在他风光无二,我不能站在他身边,这样就好。宜城虽然远,但好歹是大地方,还是能常常听到消息,我听说文哥儿武哥儿已经开始启蒙,项大人也深受太子信任,这样就好。”
“你傻啊,自己偷偷做复方朱环丹却不让说,这天下只有我知道你对项大人还有情意,这不太冤了吗?”
“不冤不冤,我能活着已经是运气,不去想那么多,项大人跟哥儿们能好,我已经心满意足,不求其他。”
对胡云喜来说,现在的人生本来就是捡来的。
晕眩两日醒来时,项子涵请擅长内科的金太医给她把脉,金太医屏退下人,语重心长的跟她说了病况。
是绝症,最后会拖累身边的人。
重点是,她听韶林郡主说过御史台丧妻的事情,明明是病死的,御史台还被说是命太薄,所以无法照拂妻子,命薄的人怎么有资格替皇上分忧,官路直接到尽头,孩子还得守孝三年,白白耽误学业。
项子涵是她的心上人,文哥儿武哥儿是她的掌中宝,她绝对不要他们为了自己,人生有了那么大的改变。
项子涵应该加官进爵,哥儿们应该有康庄大道。
所以她才选择离开,虽然很舍不得,可是也没办法,人生就是这样,酸甜各半,不可能只有好事。
她拿了休书后回到娘家,娘当然是要留她在身边亲自照顾,可是她不想。她不要自己有任何消息传出,就让项家以为她另外嫁人,而不是回家等死。
她花了好几天才说服娘跟大哥,他们让熊嬷嬷跟着。女儿不能进祖坟,如果她死了,就让熊嬷嬷找块墓地把她埋了。
离开京城的那天胡云喜哭了好久,不断的问着老天爷,为什么她要生病,为什么她这么年轻就无药可医,胡家,项家,承载着满满的回忆,舍不得的人太多,可是为了让他们好过一点,她只能选择自己消失。
车行十几天到了宜州,她眩晕发作过一次,好了之后她开始上山上香,然后请了个女先生,游山玩水,一日独自晕倒在前往石荒瀑布的路上,醒来已经在欧阳大夫的医馆里。
她原本以为只是一个普通医馆,没想到欧阳大夫说他第一次遇到她这种病例,想试试看,问她愿不愿意。
她当然愿意。
于是开始了各种尝试疗法,过程当然也有痛苦的时候,加上她想项子涵,想儿子,心情很脆弱,总是动不动就流眼泪,但随着时间过去,胡云喜会想,还能多糟呢?她都是个将死之人了,不怕。
只要活下来,将来或许有机会,或许,还能见项子涵跟哥儿们一面。
就这样尝试了几个月,她的眩晕开始转好,发作间隔长了,发作时间短了,症状也轻微了不少,她知道自己在转好。
这其间无事,她就帮香姊的忙,制作各种丹药,香姊说她很有天分,她刚开始以为是香姊客气,却没想到欧阳大夫有一天问她愿不愿意拜师。
她就这样成了欧阳大夫的关门弟子。欧阳大夫年事已高,已经十几年没收过弟子,是看她炼丹真有天分,这才破例收人。她就这样一边学丹,一边给自己调养,有一天终于学到了朱环丹,这个她以前在京城听说过,项子涵昏迷时吃的就是万太医做的朱环丹,这才能勉强续命。
然后知道了复方朱环丹,她想做给项子涵,但要怎么样才能送到项家,顺利送入光煦院,这可是个大问题。
就在她烦恼的时候,关键人物出现了,万太医。
她这才知道万太医也是欧阳大夫的弟子,特地回宜城来探视师父。
两人见面,当然说不出的错愕,你看我,我看你,半晌才由万太医打破沉默,问了一句,“胡姨娘,你怎么在我师父这里?”
胡云喜当然没坦白说,只含糊讲了自己已经拜欧阳大夫为师,万太医在京城太久了,养成了谨慎的个性,再好奇都不会多问。
胡云喜倒是马上有想法,她做复方朱环丹,经过万太医的手,这样项子涵不就能吃到了吗?而且完全不会怀疑啊。
万太医原本没有马上答应,毕竟胡云喜的功力到哪他也不知道,万一项子涵吃出问题,可要算在他头上。
可是欧阳夫人溺爱这个小徒弟,说了,“阿万,你小师妹就这么一件事情,你大了她三十几岁,也不帮帮她。”
师娘在上,万太医只好点头。
于是胡云喜每两个月做一次复方朱环丹,然后送往京城太医院,经由万太医那里一转,到了项子涵手中。
为了掩盖血腥味,她还会特地添加荔枝露。
胡云喜在宜城当然听说了项子涵的事情,他身体恢复了,官位往上跳了两级,陈皇后命他把朝山县子,盐禾县子带进宫里让她看看,据说孩子聪明又伶俐,陈皇后很是喜欢,赏赐了不少好东西。
胡云喜听了当然很高兴,她现在生活最大的盼头,就是去说书馆听书,听他们讲京城的事情。
两年多来,胡夫人千里迢迢来看了她一次,母女见面,当然分外亲热,胡夫人又是哭又是笑的,既高兴她还活着,又一直劝她回京城去跟项子涵服个软,母女聚了几天,才在米嬷嬷再三催促下上车回京。
胡云喜真的没想过回京服软,不是不想项子涵,不是不想哥儿们,只是自己没陪着他熬过那段苦日子,现在哪来的脸陪着他享乐?她算什么,想走就走,想来就来?她从来不是个任性的人,脸皮也没那样厚。
这样就好,他好好的,她也好好的。
文哥儿是朝山县子,武哥儿是盐禾县子,将来他们的事情想必也会流到宜城,她还是可以在说书馆听见儿子们的消息,没办法,因为胡夫人信上从来不提项家人。
“小师妹,你也别怪师兄嘴碎,你跟项大人真的只是一场大误会,你应该想着怎么跟他解释,好回京城一起生活。”
“我的理由听起来根本像在骗人,金太医明明说是绝症,师父又治好了,怎么想都很奇怪。”
“不奇怪。”万太医道:“师父是神医,以前我跟着师父时,就见过他老人家治好好多别人看不好的病。”
“我知道您是好心,坦白说,我也想过要回京解释,可是我觉得我到了项家敲门,只可能被赶出来,与其让他惊讶我的厚脸皮,我宁愿让他觉得我无情。”胡云喜勉强一笑,“我离开已经快三年,想必他内心已经平静,我就不要再去生波澜了。”
“复方朱环丹需要至情至性之血做药引,你连这丹药都能给他做出来,有什么不能好好商量?”
“我……没资格。”
此时,炼丹房的木门一推,一个人大步走进来,“谁说你没资格。”
胡云喜定睛一看,不是项子涵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