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名皇后 第四章 为恶者天打雷劈
等陶静姝从震惊中回过神想要打掉那只咸猪手的时候,对方早就已经缩了回去,她的心情真的无以言表。
“皇上说笑了,我们……”
龙牧归在她身边席地坐下,伸手将她半揽在怀中,轻轻拍抚背脊,柔声道:“朕会失控还不是因为你太不听话,一句软话都不肯说。”
这是什么鬼道理,她凭什么要对他说软话?
陶静姝抬手猛地从发髻中抽出一根簪子,龙牧归第一时间抓住了她的手,脸色为之一变,“朕有这么不堪吗?让你如此无法忍受。”
陶静姝冷笑看着他,手中发簪尖锐的一头抵在了对方的咽喉之上,冷冷道:“我想到了一个一劳永逸的法子,你刚才说刺王杀驾,那么就给你灭定国公府九族的机会。”
她知道帝王身侧必有暗卫在,她就是做给暗卫看的,她不受这份屈辱,拉着陶玉颜一起玩完,这结果也行。
龙牧归皱眉,满是不赞同地道:“真把朕当昏君吗?”
“你不是昏君,会强迫女子承欢?”她反唇相讥,一点儿面子也不给他留。
“朕只是对你一见钟情。”
“所谓的一见钟情不过是见色起意罢了。”
龙牧归有点儿被堵住了。
陶静姝深吸口气,没有继续强调他的恶劣,转而道:“你克妻之名在外,我还有心愿未了,是不可能去给你当那个短命的皇后的。”
龙牧归表情顿时有些古怪,“这样咒自己不好吧。”
“我说的是事实。”
“所以,”龙牧归嘴角已经控制不住要抽搐了,“你是因为怕死才不愿意当皇后。”
“我活得好好的,干么跟自己过不去自寻死路,我像白痴吗?”
“把你未了的心愿说一下,万一你嫁了朕真的死了,朕替你完成遗愿。”
“我自己明明可以达成心愿,何必非要冒着生命危险借助你这个外力。”陶静姝觉得对方在鄙视自己的才智。
龙牧归清了一下嗓子,“你是可以靠自己完成心愿,但朕也可以人为增加你完成心愿的难度。”
陶静姝用看人渣败类的目光看他。
龙牧归将簪子从她手里拿过来,帮她重新簪入发髻,顺手还帮她理了理散乱的鬓角。
陶静姝抬袖擦了擦眼角,将残余的泪痕擦去,然后开始整理自己的衣服,但最终也只能将就穿上昏君的外袍,否则便会春光外泄。
龙牧归静静地看着她将自己一点点收拾整齐,在她抬腿准备走出灌木丛的时候,出声道:“你就这么走了?”
陶静姝连个眼角余光都不想给他,“皇上既然不打算治小女子刺王杀驾的罪,自然就可以走人了。”
“你就穿成这样走?不怕别人问你?”
“小女子先把自己的脸面扔到地上踩,还怕别人再来多踩上一脚吗?”
说得好有道理,他竟无言以对。
她身上穿着自己的外袍,就算有人看破也不敢问啊。
“你这样还嫁得出去吗?”
“小女子从来不觉得嫁人是件必须要去做的事,如果完成心愿的时候还活着,可能会考虑找个人嫁。”但最大的可能是她余生青灯伴黄卷,再如何,短命的皇后是不当的!这辈子她委屈别人也绝不要再委屈自己。
看着陶静姝登鞍上马,就那么坦坦荡荡地扬鞭催马而去,龙牧归忍不住苦笑,今天这件事情真是办砸了。
有侍卫上前奉上一件新袍子。
“跟着了?”他问有没有人跟上去保护。
“跟着了。”侍卫回答有。
龙牧归点点头,在侍卫的伺候下换上了新袍子,然后骑马离开这里。
先一步离开的陶静姝当然不可能真的堂而皇之地穿着一个男人的外袍回到营地,还好在半路上她终于碰到了走散的护卫,命令其中一个回营地取一件她的衣服来。
陶静姝有先知之明,出门带的衣服都是成双的,也就是每种衣服她都准备了两套一样的,所以回到营地的时候,穿的一样是红色骑装。
只是一回到营地,她就看到那个自己讨厌至极的人——陶玉颜是跟着父亲一起出现的。
甫一照面,陶定山就开口斥责,“越大越不像样子,你妹妹找你说话,你竟然理都不理,友爱手足的道理你都学到哪里去了?”
陶静姝扫了庶妹一眼,不咸不淡地道:“大概是跟着宠妾灭妻四个字一起忘掉了吧。”
陶定山先是一怔,尔后怒从心起,扬手就要打下去。
“定国公。”
只是一句轻描淡写随意至极的称呼,瞬间就让陶定山如同被人点穴一般,转头看到皇上缓步而来,他急忙撩袍跪地参见。
其他人也纷纷向皇帝见礼。
龙牧归摆了下手里的折扇,语气温和地道:“都起来吧。”
“谢皇上。”
龙牧归状似无意地看过去,“陶大姑娘这是因何惹怒了定国公啊,说来朕也听听。”
“家中小事罢了,不敢污了圣听。”陶静姝语气十分恭敬,却也充满疏离。
“左右朕此时无事,听听也无妨。”
“父亲大约是太过思念过世的柳姨娘了,听到小女子说宠妾灭妻四个字便有些承受不了,故而要教训小女子知晓礼数,不议尊长是非。”陶静姝顿了一下,又继续说:“可小女子却觉得所谓忠言逆耳,即便会因此惹父亲生厌,有些话为人子女还是要对父亲说上一说的,以免他再重蹈覆辙。”
龙牧归听得在心底嘶了声,这丫头果然是舍得一身刚,敢把皇帝拉下马的主儿啊,她这是压根就不打算替定国公遮掩,甚至有恨不得广而告之的意思,唯恐没人非议他私德不修。
“其实小女子这些年一直有个怀疑,却因为顾全父亲的颜面并不敢说出来。”
“哦,是什么?”
龙牧归相当捧场,陶静姝内心却一点儿都不领他的情,之前被他轻薄的事她不可能这么快就忘掉的。
陶静姝意味深长地说:“无论我怎么看,五妹都与父亲没有丝毫相像之处,这不是用女大十八变就可以解释的。”
陶玉颜脸色蓦然一白,她用积分提升自己的颜值,说白了就类似于做整容手术,随着她的美貌度提升,她的相貌早就与最初十万八千里远了。
陶定山脸色发黑。
陶静姝却还在一个字一个字地往人心里钉钉子,“若非不相信这世上有神鬼,我都怀疑五妹是被什么山精鬼怪换了芯子,这才幻化了容貌。”
对于这种没事找事,惹事生非的人,根本没必要替他们着想,因为在他们以自我为中心的自私自利的想法中,也从来不会替他人考虑。
陶静姝嘴上说着话,却一直暗自留意着庶妹的动静,她可不相信对方鼓动父亲来当这个出头鸟会没有目的。
所以在看到陶玉颜嘴唇一抿,一副豁出去架式突然朝自己扑过来时,陶静姝立时后退闪避,陶玉颜便以一个狗啃泥的姿势摔倒在地。
“陶静姝,你怎么当姊姊的,没看到颜儿都摔倒了吗?你为什么都不扶她一下?”一见爱女摔倒,陶定山当即厉声质问嫡女。
其他人都表情复杂地看向他。
父母对子女或有偏爱,但偏到如此疯魔的也不多,凡是看到过程的人,任谁都不能昧着良心说这是陶静姝的责任。
你突然无缘无故地扑向某人,人家的第一个反应肯定是躲开啊。
对,是有不躲的,但一般那都是双方关系极好亲密无间的,陶氏姊妹是这种关系吗?当然不是,搞不好都要怀疑陶五姑娘是要趁机插刀呢。
陶玉颜也是被逼到没办法这才孤注一掷想强行接触嫡姊尝试抽取对方的气运。
自从嫡姊离府,系统失去对她数值提取分析的能力,自己便走下坡,原本一片大好的形势转瞬便逆转成低落。
如今嫡姊极端厌恶排斥她,她根本无法接近,不得已只能搬出父亲企图用孝道压制对方,依旧失败。
因为扑得太义无反顾,陶玉颜受到的创伤也有点儿大,嘴唇磕破了皮,一双手也擦破了,血丝让那双白皙如玉的纤纤玉手显得有些触目惊心,脸倒是没伤到,不幸中的大幸。
“父亲之前刚说了女儿不睦手足,如若女儿此时主动去扶五妹,一则与父亲指责相悖,二则可能会显得虚伪,故而女儿才做出了闪避退让之举。”
陶静姝完全像一个局外人一般冷漠分析陈述,从她的神情语气根本无法分辨出任何多余的情绪。
她似乎已百毒不侵,但她是经历过什么才变成如今的模样?龙牧归想象不出来,却可以知道那经历必然沉重痛苦,突然有些心疼她。
陶定山气得手指发颤,怒瞪着嫡女道:“我陶定山怎么会养出你这样的不孝女,家门不幸。”
陶静姝没有半点儿触动,表情平静得让龙牧归心生怜惜。
这样的言语伤害对她来说可能早就稀松平常,所以根本激不起任何的情绪波动。
“父亲,您不要生气,总之都是女儿的错,您不要怪姊姊。”陶玉颜一开口又将众人的视线吸引到了她的身上,但见美人忍痛含泪、眉拢轻愁,端的是我见犹怜。
人的天性便是同情弱者,相较于陶静姝的沉静疏离,自然是陶玉颜娇滴滴的尤物更让男子涌起保护欲,就连他们自己都没意识到,在那一刻他们突然就站到了陶玉颜这一边,觉得陶静姝有些过分了。
陶静姝不是个会撒娇的,也扮不了什么柔弱,否则之前也不至于跟龙牧归硬碰硬,她的故作坚强总会被人视同真坚强,然后便会被指责,你这么坚强,她那么柔弱,你为什么不让让她?
重生那么多次,陶静姝已经习惯这种局面,所以她的神色依然波澜不兴。
旁人怎么想,跟她有什么关系呢?
她不在乎,只是想结束这无休止的重复罢了,其他的都不重要。
陶玉颜的泪水欲落不落,柔弱而又坚强的看着陶静姝,用最无辜可怜的语气说:“姊姊为什么要这样跟父亲讲话呢,父亲也是为了姊姊好。”
陶静姝突然笑了,如同宁静的湖面荡开了涟漪,又如同花苞乍放,玩味地道:“明明是妹妹带父亲过来找我的啊,妹妹才是我跟父亲冲突的原因,如今妹妹倒成了无辜的路人甲,这世上还有天理这东西吗?”
陶玉颜差点儿破功,柔柔弱弱的轻喊,“姊姊……”
陶静姝似是看到了这世上最好笑的事,笑得有些控制不住,可笑着笑着,她的眼眶却红了,“你柔弱你有理,你长得好看你有理;你找我麻烦,还是你有理……这世上的道理难道就全在你那里了吗?”
她明明在笑,可是所有人都看到了她没有淌下的泪,那种深沉得令人窒息的痛从她骨子里透出来。
“我一直觉得惹不起,我躲得起啊,你看我都住到宁顺侯府去了。”她依旧笑吟吟,“我见到你主动退避三舍,结果你又找了父亲来,陶玉颜,你到底想我怎样?我是嫡女,无论我死多少次,我都是定国公府的嫡出姑娘,而你也永远只是一个爬床贱婢生的庶女。”
她一个字一个字又慢又重地说出最后一句话,陶定山扬手便朝她脸上据去,但是,他没有打到。
龙牧归抓住了他的手,冷冷地甩了开去。
陶定山有些震惊,“皇上——臣失仪了。”
陶静姝用力闭了下眼,压抑住自己爆发的情绪,她知道自己失态了。
不久前才被人轻薄几近失身,她已然惊慌失措,可是她回来并没有时间躲起来独自舌忝拭伤口慢慢恢复,就又得面对疯狗和父亲的发难,接二连三的冲击,让她失控。
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忍受这些,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她的出身是原罪吗?
或许吧。
如果她不是定国公府的嫡长姑娘,皇帝怎么可能想立她为新后?
如果她不是嫡女,陶玉颜又怎么会嫉妒她嫉妒得面目全非?
如果她不是嫡女,占用了父亲心爱女儿的位置,他又怎会恨她欲死?
呵,至今她还记得有一世父亲命人绞杀她的画面,她难以置信,可最终还是痛苦地结束了生命。
所以,父亲有什么所谓的,他也不过是杀死她的凶手罢了。
在情绪的激烈起伏中,头突然有点痛,陶静姝伸指轻按,但却没能消解,剧痛袭来的瞬间就此失去了知觉。
龙牧归将人接到了自己怀中,怀中前一刻还鲜活的人儿,此刻却面若白纸,奄奄一息,似乎随时会消失。
“太医,叫太医——”他一把将人捞抱起,转身便往自己的御帐而去。
一直到皇帝走远,陶定山才如大梦初醒般反应了过来。
发生了什么事?
为什么嫡女会昏倒?
陶定山还没能理解现况,更令他措手不及的事情紧接着发生——
晴天响霹雳,天雷直劈而下,瞬息即至,又随着一声惨叫,倏忽消散。
柔弱得彷佛一捏就碎的陶玉颜变得蓬头垢面、衣衫破碎,恍若乞丐,她脑中的系统发出电波强烈干扰后濒临报废的警告声,而她已经陷入重度昏迷。
这是天打雷劈!天打雷劈真实出现啊!
这一幕被许多人看到,每个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转向了御帐的方向。
混乱的记忆相互交错,痛苦重叠加倍,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不住地冒岀来,脸色越发的灰败,她放在锦被上的手紧紧地揪着布料,手背青筋暴突,足可证明即使昏迷之中她也感觉到无法估计的疼痛。
“到底是什么原因?”龙牧归的声音隐含震怒。
太医院院使一头的冷汗,颤着上了年纪的身体,战战兢兢地回话,“老臣实在不知啊,看样子像是被什么东西靥住了。”
“靥住了?”
“是呀,陶大姑娘看起来就像是被靥住了。”老院使重复肯定了自己的看法。
龙牧归看了眼那张痛苦不堪的脸,挥了挥手,老院使抹着额头的冷汗快步退了出去。
他拿起帕子继续帮她擦拭额上的冷汗,喃喃自语似的道:“你究竟梦到了些什么,为什么会这么痛苦呢?”
陶静姝突然一把抓住了那只替自己拭汗的手,下一瞬双眼猛地睁开,眼中的惊惶痛苦就这样猝不及防地落在了他的眼中。
认出眼前人,陶静姝如同抓到火红烙铁一般一瞬就甩开了抓住的那只大手,身体本能警戒地往床内缩了缩。
龙牧归心头的大石总算落了地,倒也不计较她的一时失态,柔声询问:“现在感觉怎么样?”
陶静姝眨了眨眼,迷茫着,还没有搞清楚状况,又过了一会儿,她的情绪才终于稳定下来,也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这是哪里?”
“朕的大帐。”
陶静姝脸色陡变。
龙牧归双手抱胸,身子往床柱上一靠,好整以暇地道:“你已经在朕的榻上躺了两天了。”
两天?陶静姝整个人都是懵的。
龙牧归没有再开口,给她足够的时间梳理事情的始末。
终于,陶静姝理顺了所有事情,可她一点儿都不想感谢这位年轻的帝王,她在他的御帐昏迷了两天,两人的关系无论如何都已经说不清楚。
果然每一世事情的走向都有不同,这一世她竟然跟皇帝牵扯到一起,难道说,这一世被他克死的第二个皇后名头真的落到她头上?
天呐,这么说来她得加快弄死庶妹,否则被克死之后没准儿还得再来一回啊。
“宁顺侯府没有人来吗?”
“有,被朕打发了。”
她没有再问了。
反倒是龙牧归忍不住问她,“你为什么都不问定国公府有没有人来?”
她苍白的脸上浮现一抹意兴阑珊的苦笑,“没必要。”
三个字道出多少辛酸和苦痛,也让人知道了她对那里没有丝毫的留恋。
“感觉怎么样?”他再次问了这个问题。
“好多了。”
“饿吗?”
“饿。”
龙牧归扭头朝外面说了句,“拿些病人能吃的东西进来。”
陶静姝此时已经拥被半坐在榻上,身上只着中衣,见龙牧归就坐在榻边,她心里紧张又不安,却又强自镇定着。
她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跟男人独处的尴尬情形,有点不知所措,偏偏皇上没有半点儿回避的意思……想想也是,这里是他的御帐,她才是不速之客,虽说这其实也不是她想要的。沉默一直维持到饭菜被端进来。
昏迷两天醒来的人只能喝粥,宫女用托盘将一碗粥端到了榻前。陶静姝看看某人,某人不为所动。
抿抿唇,陶静姝只能开口,“小女子斗胆请皇上回避一下。”
“没必要,你喝就是了,朕不跟你抢。”
这是抢不抢的问题吗?
好吧,跟皇上讲道理的她真傻,帝王们心情好可能会跟你讲道理,他们要是心情不好,血流成河都算是寻常。
原本陶静姝尽可能往榻内侧缩坐,以此拉开跟某人的距离,但是现在因为要吃东西,只能慢慢又挪到了榻边,端起了那碗看起来非常普通,香味却十分诱人的白粥。
她吃得不快,仪态也很好,充分体现了良好的教养。
一碗粥吃完,宫女将空碗拿了下去。
“让人提些热水进来,伺候她沐浴一下。”
听他这样吩咐宫人,陶静姝心里不安的一跳。
“你这两天出了很多汗,还是沐浴一下的好。”
陶静姝点了点头,她确实感觉身体黏腻,可是在他的营帐沐浴,难免惴惴。
浴桶热水很快便被送了进来,一同送进来的还有一座一人高的轻纱绣花宽屏风。
可是问题又来了,皇上完全没有回避的意思,对此,陶静姝简直不知道要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
逼不得已,她只能摆低姿态,对龙牧归开口请求,“皇上……”
龙牧归上下打量她一眼,带着几分笑意道:“早晚的事。”
陶静姝觉得手有点儿痒。
不管怎么说,最后龙牧归还是避了出去,让陶静姝可以放心地沐浴。
放空心思洗了个澡,等到穿衣服的时候才发现宫女给她准备的寝衣太过轻薄,这是以为她今晚就要侍寝了吧。
果然一个不正经的帝王身边的人也不正经。
不管怎么说,寝衣还是得穿,总不能赤luo着,可穿这样薄透的寝衣,陶静姝也只能躲回榻上,用被子将自己遮掩好。
连件外袍都没给她准备,这根本是不打算让她出帐的意思。
算他狠!
龙牧归再次进来的时候,明显也沐浴过了,头发还带着残余的水气。
随意地将外袍一解,他大方上榻,陶静姝眼睁睁看着,觉得自己往后的人生不好过了。
“睡吧,还是你想我们再做点儿什么?”
面对年轻帝王那意有所指的笑容,陶静姝压下了动手的冲动,她忍,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
只是刚躺下,就听到那人说:“被子分朕一半。”
陶静姝吓了一跳,分出去一半被子,她整个人都不敢再动,也不敢面朝龙牧归,只能背转身侧卧,避免一些尴尬。
虽说昏迷了两天,但她的精神其实一直都不轻松,所以即使心知应该要提高警觉,但最终还是拜倒在铺天盖地而来的睡意下。
等她睡熟之后,龙牧归便将人揽进怀中。
这两日因为担心她,其实他也没有休息好,如今她刚刚醒来,他其实也没想做什么别的事情,就只想这么静静地抱一抱她。
这个丫头心里藏了太多事,压得她自己都喘不上气,偏偏倔强得很,生生逼得自己狼狈不堪。
定国公府那个五姑娘被雷劈的事如今在猎场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他也无意去管。
那个小姑娘虽然年纪不大,但心思却毒,总有她自食恶果的一天,关键是,他怀里这丫头似乎很想亲手对付自己的庶妹,他不太好夺人所好。
还是心疼这丫头,她的悲伤不是那种癫狂的发泄,而是一种让人心疼的安静。静静地,不为人知地独自悲伤,然后等待时间慢慢给予治疗。
可明显,时间还来不及治愈她的伤痛。
轻轻地叹了口气,将人往怀中揽得更紧了些,龙牧归缓缓合上了眼,与她一同睡去。
陶静姝是被热醒的。
神智一清明,她便察觉到了异样。
……
从浴桶里出来,她整个人都是红的。
龙牧归换了冠袍,大步离开,而饱受帝王征伐的陶静姝却只能留在帐中拥被补眠。
睡眠也是逃避现实的一种方法。
可现实终究还是需要面对的,午后,陶静姝醒来用了碗羹,便让人服侍着起身梳妆,发髻被换成了宫髻,衣物也改为了华贵的宫装。
陶静姝都有点不敢去看镜中自己簪戴的九凤挂珠钗,这是皇后才能佩戴的内造首饰。
事已至此,她还能如何呢?
陶静姝心情复杂地妆扮一新,然后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龙牧归抬头看了过去,眼中闪过惊艳之色,随手放下看了半截的奏折,起身走向她。
她默默地对帝王福了一礼,并不想讲话。
龙牧归倒也不在意,只笑着牵了她的手,拉她同自己一道到几案后落坐。
目光扫过那些堆放的奏折,陶静姝垂眸静坐一旁,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龙牧归却伸指挑起她的下巴,凑近她唇边,语带调笑地道:“帮朕磨墨,这个可以吧。”
陶静姝拿开了他的手,默默地拿起墨条磨墨。
他轻笑一声,伸手揽住她的腰,将她往自己怀里带了带,就以这种半扩美人在怀的姿势批阅奏章。
“老臣陶剑鸣求见皇上。”
帐外突然传来祖父熟悉的声音,陶静姝不由得抬头看了过去。
“终究还是来了啊。”龙牧归带了几分感慨的低语,尔后道:“请老国公进帐。”
进得御帐,陶剑鸣行君臣大礼,起身便将目光落到了坐在皇帝身边的孙女身边。
一身的宫妃妆容,花容月貌的脸上却找不到半点儿欢喜之色,只有一片看不到底的寂静,彷佛坐在那里的已经不是一个活人,只是一个泥雕木偶,区别只是她还是个人。
陶剑鸣心中一痛。
虽说开国太祖有恩旨定国公府姑娘不参加宫廷遴选,可若是孙女自己欢喜,他为人祖父的自然没有什么可计较的。
但是孙女明显是不乐意的,而且皇上还有克妻的名声在外,他就更不乐意孙女入宫为后了,要是又被皇帝给克死了呢?
“老国公今日怎么想起来见朕了?”龙牧归明知故问。
陶剑鸣沉了沉脾气,道:“老臣得知孙女在猎场出了意外,这才赶了过来。”
“你也是爱孙心切,难得。”
陶剑鸣一拜,“姝儿得皇上庇佑,如今安然醒转,老臣叩谢皇恩。”
“这倒也不必。”
“姝儿既已无恙,再继续留在御帐便于礼不合,还请皇上容许老臣领她回去。”
龙牧归眉头微蹙,沉吟不语。
陶剑鸣直接撩袍又跪了下去,恳切地道:“还望皇上成全。”
龙牧归看了眼身边的人,手指在案上轻扣了两下,这才开口道:“老国公既然开了口,朕岂有不答应的道理。”
“多谢皇上龙恩。”
陶静姝也顺势端端正正地给了某人一个叩拜大礼,谢他放过之恩。
祖孙两个都怕事有变故,几乎是一刻不停急急便离开了御帐。
一出御帐,陶静姝抬手就将头上的那枝九尾凤钗摘了下来,顺手藏于袖中。
御帐中的龙牧归看着空空如也的身畔,她身上的余香还隐约可闻,人却已经不在了。
微微眯眼,帝王的嘴角微勾,手指在几案上摊开的奏折上轻拍了两下,笑着自言自语道:“天真了啊。”
帐中伺候的太监不由得将头埋得更低了些。
另一边,陶剑鸣半点儿都没耽搁直接带着孙女离开了猎场。
一直等马车远离了猎场,陶静姝才总算是放下了心,有种逃出生天的感觉。
半途中,陶剑鸣上了马车,祖孙两个对面而坐。
“你今后有何打算?”陶剑鸣语气有些沉重,即使领回了孙女,可是他也知道经此一事孙女日后怕是只能孤独终老了,她还这么年轻,他如何忍心?
“祖父不必替我担心,嫁不嫁人姝儿其实并不在意。”她只在意怎么才能结束那无休止的重生。
“这就好。”陶剑鸣嘴上这么说,心里的担忧却是半点儿没有减轻。
“祖父,这东西怎么办?”
看着孙女从袖中拿出那枝九尾凤钗,陶剑鸣有片刻的失语。
都这种时候了,姝儿竟然还在烦恼这种事情?
“需要想办法还回去吗?”
“不必,收起来就好。”
“哦。”
陶剑鸣突然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想得有些多,儿孙自有儿孙福,他应该相信她知道自己以后要面对的是什么样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