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境之后 第十章 婚礼演好戏
“父王……”
“少矫情。”
“我是说父王你哭就哭,别把眼泪鼻涕往袖口抹,真难看。”她也就打算嫁一次,别丢她的脸。
“……”不孝女。
轩辕胜天瞪着眼,嫁女儿的不舍和心酸一下子收了回去,气呼呼地叫女儿快走快走,养儿养女都是债,今日女儿一出阁,他背负的债务就清了,无债一身轻,痛快。
可是一想自己把屎把尿养大的女儿就要成为别人的,心口的酸涩一下子涌了上来,他又忍不住红了眼眶。
记得她刚出生时才丁点大,还没他半个手臂长,像只小狗儿般在他手心蹭呀蹭,黑溜溜地眼睛似会认人一般直盯着他,冲他呀呀的直喊,把他铁石一般的心肠都喊软了,无时无刻不抱在怀里,看她咧开无牙的小嘴朝他笑。
看她流涎长牙,看她牙牙学语,看她扶墙一步一步走着,三岁骑上他送的小马驹满园子跑,念书、写字、蹲马步,站梅花桩,看她小腿抖着,身子摇摇欲坠,她没哭,他先哭了。
若她不是岭南王的女儿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他常觉得自己害了她,如果她是寻常人家的孩子,也许就不会有那么多顾忌,只要学人家玩花绳、踢毽子、园中扑蝶。
可是她笑着说:“不苦、不苦,我父王是战神,我就是小战神,等你老了我帮你带兵,谁说女子不如男,女儿会让那些笑你没儿子的人再也笑不出来,我用实力镇压他们。”
为了实现这句话,她三伏天里在太阳底下练拳,落雪纷飞的季节舞剑,不分春夏秋冬的入山随军队操练,又在京城里力战群雄,将嘲笑女子无用的一干文武臣子打倒在地,让他们把说出口的话收回去。
看着穿一身红色嫁衣的心肝肉,暗自怅然的轩辕胜天眼里泪光闪动,养了十几年的女儿就要便宜南宫九离那小子,想想还真是不痛快,干脆去揍他一顿消消气,省得憋出病来。
“父王,你要去哪里?”知父莫若女,他心里在想什么她瞄一眼就晓得,她有个长不大的爹。
“出去逛逛……”
他一回头,一只小手拉住衣襦。
“逛着逛着逛到汝南王府,顺手把新郎官打了?”他是会做出这种事的人,幼稚又随兴。
要不是出嫁需要一座大宅子,轩辕青痕都不晓得父王阔绰到在汝阳城有座不下汝南王府的府邸,前有小湖、后有山坡,山坡上植林种树,放养兔子、山鸡、獐子、鹿等野物,让其野生野长,想吃什么拉弓一射,不用到城外。
三天前大门口才挂起“轩辕府”三个大字的门牌,然后贴上大红字表示此府有喜事,府里府外摆设得喜气洋洋,府前摆了两口大缸,足有半人高,一边是满出来的喜糖,一边是叠得塔高的喜饼,一人捉一把随人取用。
邻居们看了都来道喜,可轩辕两字令人浮想联翩,轩辕是国姓,这府邸跟京里坐的那一位……应该、似乎、可能……没关系吧!
大人是有些迟疑,不过孩子们欢欢喜喜的跑上前,左手捉糖、右手是饼,就算有些贪心点的往布兜、荷包里塞,坐在一旁的管事不仅不赶人,还笑呵呵的要孩子们多拿一些,帮他们把糖果、糕饼放入坏里。
缸里喜糖喜饼不曾少,少了就补进去,一直维持在满缸,人来人往看得喜气,不分男女老少、贫富贵贱,乞丐来了也人手一把。
轩辕胜天摆出这阵仗就是不怕人拿,就怕吃不过瘾,分享不了他的欢喜,只是事到临头,那点心酸不舍就又冒出来了。
“谁……谁说的,我就走一走,不耐烦看你们女人梳妆打扮,白白净净的一张脸涂得花花绿绿。”素净着脸才像他女儿,描眉抹粉明艳得不可方物只为出嫁,让他看了就心酸。
“你一心虚就结巴。”
又被女儿看穿,轩辕胜天恼怒,却又舍不得对女儿发火,只能轻哼,“父王是给你面子,不然……那小子烧了不少高香。”
瞧她父王气得吹胡子瞪眼睛的样子,轩辕青痕笑出声,“只要不把人打得鼻青脸肿,叫人认不出是谁,你动手吧!”
她父王还是像一座山,让她大无畏的往前冲,只是鬓边已有三、四根白发,她出嫁之后就不能日日承欢膝下,她又哪里不会不舍?她愿意哄着他。
“好,父王不打脸。”他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还真要去打女婿,好彰显岳父的魄力。
闺房之中,除了负责打扮的婆子,还有一名穿着海棠红绣着瑞草云雁轻罗衣裙的美妇。
她笑看两父女一来一往的斗嘴,此时终于开口,“小乖说说而已,你还当真呀!”真是为老不尊。
“三娘,咱们就这一个女儿,还嫁得匆匆忙忙,你不觉得心里有点恨吗?”虽然嫁妆早几年就准备好,可是婚礼还不够盛大,像老鼠娶亲一样瞒着人。
“恨什么,早点嫁了也省得被我们拖累,早两年我就说要相看人家了,你偏说还小还小,差点把女儿坑了。”还好有九离那孩子,否则真要被皇家算计了,瞧瞧皇上挑的是什么货色,给小乖当轿夫都不够格。
“那是……呃,真的年纪小嘛,一张小脸还没我巴掌大……”他一根手指就能挑着走。轩辕胜天很不服气,却没想过他能力拔山河,一只手就能举起百斤大石,一个站起来不及他肩高的女儿算什么。
“我嫁你的时候几岁?”谢三娘笑时左边面颊有小小的酒窝,三十多岁看来有如二十出头,肤白面女敕,眸如秋水,眼睫轻轻一掀有如正要展翅的蝴蝶,美得叫人忍不住多看两眼。
“十五。”他记得很清楚,她大婚那天媚而不妖的娇颜羞红双颊的样子仍宛如昨日。
“女儿今年几岁?”
“十七。”
“是十七快十八了,没听过留来留去留成仇吗?早早嫁出去祸害她的夫家。”谢三娘一说完就笑起来了,她的一生过得很顺心,早年有个弟弟使唤,嫁了人又有丈夫、女儿护着,她真的觉得人生了无遗憾了。
“母妃,我听见了。”说她的坏话还这么光明磊落,她有多惹人嫌弃呀,都成祸害了!
“就是要让你听见,嫁到人家府里虽不比在自个儿府中,可也不能一味吞忍,我们养大你不是让你去受罪的,母妃这辈子不知什么叫委屈,你是岭南王的女儿,更不用去承受……”
听母女俩聊得正起劲,鼻子很酸的轩辕胜天溜到屋外的园子放声大哭,哭得像府里死了人,不似办喜事,让妻子、女儿听得哭笑不得。
谢三娘牵着女儿的手,目光却飘向窗外,话音温柔,“你父王就那性子,让他哭一哭就好。打你一出生,你父王就抱着你四处炫耀,等你稍微大了就让你骑在他肩膀,人去哪儿就带你去哪儿,你对他而言比命还重要。”
她从未看过这么疼女儿的男人,说是竭尽一切还说轻了,刚了一身血肉也要让小兽好好成长。
“我知道,母妃……咦!你……”轩辕青痕将手搭在母亲手腕,无意间感觉脉象有异。
谢三娘面露浅笑,轻轻一颔首,“嗯!”
“母妃……”她又惊又喜,又有一丝担心。
“没事,小乖不怕。”抚着女儿的手,她笑如煦日。
“娘,生下来,我替你保护他。”他们不要再退让了,一退再退何时了,再说他们现在已是退无可退。
一听她喊娘而非母妃,谢三娘便知道她怕了,怕她不肯生。
谢三娘笑容越发温柔,眼里却是坚定,“我会生的,生个弟弟给你撑腰。”
多少年了,终于再度有孕,她也曾经犹豫着要不要留下,可毕竟是身上的一块肉,她实在无法割舍,每个孩子都是父母的心头血。
“父王知晓吗?”她小声的说着,纤手小心翼翼地覆在母妃平坦的小月复上,明知道孩子还不够大,她却彷佛能感受到细微的脉动。
她摇头,“我还没告诉他。”
丈夫性子冲动,正值女儿的大好日子,她想先把女儿的事办好,再把天大的好消息说出,免得他高兴过头,两边都办不好。
“好,不要说,急死他。”轩辕青痕一时兴起,想把岭南最大的喜事留在最后,给她父王惊喜——也可能是惊吓。
轩辕胜天耳聪目明,又正好哭完了回来找两人,把女儿的话听个正着。
他挑眉,“什么事急死我,你们母女有事瞒着我?”看她们的眼神不像坏事,一个笑得比一个……贼。
“没事。”
两人异口同声,又相视一笑。
轩辕胜天先看看妻子,又瞧瞧女儿,心想应该没什么事,今天唯一的大事是女儿要嫁人了,谁都没这事重要。
“花轿来了,我晾一下他们,不能轻易将人娶走。”
“晾什么晾,吉时快到了,你想害女儿上不了花轿吗?”这头牛呀!非要抽两下才肯改了心思。
“我轩辕胜天的女儿随时要嫁都是吉时……”天授之子,福寿绵长,走到哪里都吉星高照。
“好了,别老说陈年往事,先让女儿上花轿再说,你背吧!”谁叫他们没儿子,同辈子侄皆在京城。
“我背?”他一怔。
“不想背?”谢三娘瞅了一眼。
“背,老子嫁女儿开心,背她上花轿。”他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盈满眼眶,是笑,也是不舍。
“父王,女儿很重……”不知不觉,轩辕青痕眼中有了泪意,原来嫁人是这般揪心。
明明只是换个地方住而已,她以前也常常不住府里,东边走走、西边溜溜,早上喝着羊乳茶,下午敦煌看飞天,可此时却是心头酸酸的,感觉一出门便是别离了,不再是父王母妃的孩子。
“不重,轻得很,再十个你父王也背得起。”
他手一托,轻得几两重的小身子到了后背,在妻子的催促下他抬高无比沉重的双腿。
“父王,谢谢你养大我,给我衣食无虞,让我在风雨中成长,忍着椎心的痛也要教会我保护自己,在我心目中,父王永远是那座不倒的山,我要朝你走过去……”
女儿的这一番话又逼哭了宠女如命的轩辕胜天,他仰着头不让眼泪滴落,却挡不住热泪盈眶。
当一行迎娶的人看到是由高大挺拔的岭南王亲自背着女儿上花轿,众人都震惊了,却也动容他对女儿的宠爱。
“岳父大人,我来背……”南宫九离上前接手。
“不用,本王还没老到走不动。”
只剩下最后一段路,他轩辕胜天的女儿就要成为南宫家的媳妇,他越走越慢、越走越慢,慢到大家以为他不想嫁女儿。
虽然他很想后悔,不让女儿嫁了,不过还是将她缓缓放入花轿内,三声叹息才肯退开。
“小乖别怕,父王在汝南王府等你,有父王镇着,老妖婆不敢作怪……”
本来很伤感的轩辕青痕一听见这话就笑了,她父王还真是把她这女儿照顾得无微不至,史上第一好爹。
“起轿——”
随着喊声,喜乐声奏起,八人抬花轿绕行汝阳城一圈,鲜花开道,模样可爱的童子向着夹道恭贺的百姓洒着喜糖,其中还有印着金玉满堂、富贵无双的金踝子、银课子,让全城都热闹起来。
花轿摇呀摇、晃呀晃,骑着马的南宫九离丰神俊朗,一直跟在花轿旁,与轿中的新娘子说话,不时跟她形容百姓的神情,有多少人在笑着,小童抢着糖、姑娘们争着花,大姑娘小媳妇模模轿身沾福气。
不知过了多久,差点在轿子里睡着的轩辕青痕听到一声停轿,她歪着的身子只好坐正,等着喜娘扶她下轿。
不过她双脚未沾地就被抱起,轻呓了声,她听见南宫九离俯在她身边的轻笑声,自个儿也笑了。
好像嫁给他是天经地义的事,她心里一点也不抗拒,还有点欢喜,她不知这是不是男女之情,但伴侣是他,她嫁得心甘情愿,在未来的日子里携手同行,再无二心。
“跨火盆。”
新郎官抱着新娘子一起跨,红红火火一辈子。
“一拜天地。”
新人向外一揖,不跪拜。
“二拜高堂。”
这高堂,一、二、三、四……众人一看都笑了,怎么丈母娘和岳父大人也在,这是娶媳妇还是入赘?
老王妃在堂上不稀奇,叫人啧啧称奇的是在新人入门的前一刻,空着的主位多了一人,南宫厉也来了,他就坐在老秦氏的左侧。
乍见儿子出现,老秦氏几乎要站起来喊:婚礼不算,送客。
轩辕胜天咳了一声,身子一僵的老秦氏才冷着脸坐好,自始至终没笑过的她像是别人欠债未还,拉着一张老脸不看任何人,明摆着对这桩婚事不满意,也无意参与。
然而谁也没有在意,司仪依然喜孜孜地继续喊——
“夫妻交拜。”
两人互行一礼。
“礼成,送入洞房。”
最后一句落下,所有人都吁了一口气,露出绷紧已久的笑容,终于不用受制于人了。
“圣旨到——”
圣旨?
被迫观礼的玉景公主一肚子怒气,她好想伸出十指抓花轩辕青痕的脸,将她推开自己跟南宫九离拜堂行礼,一听尖锐的太监声音传来,她不仅不感到欢喜,反而想将人撕成碎片,同样的行程居然慢了一个多月,而且只差一步。
早来一盏茶功夫就能阻止了,偏偏功亏一篑。
巧得像是嘲讽,讽刺她的自做多情,连老天爷都不肯帮她,在这一瞬间她便成了笑话,无人在意的摆设。
“哎哟,是谁娶媳妇,咱家正好赶上热闹,喝杯喜酒。”德公公尖着嗓门嚷嚷,笑意可掬,看来十分诚恳,可冠歪衣脏、灰头土脸,之前肯定遭了大罪。
“汝南王世子。”一旁某人很诚心的回答。
德公公一怔,有些搞不清状况,“谁成亲?”
另一人又回,“汝南王世子。”
“汝南王世子?”他惊得面色一变。
“嗯!德公公来得正好,今儿个我儿小登科,你得多喝点,不醉不归。”南宫厉好不热情的呵呵笑,将贵客请上桌。
“汝南王?”他怎么在这里……
“怎么,不认得本王?”他挑眉。
“你不是不在王府?”都十几年未归府了,难道探子的回报有误,给了皇上假消息。
“本王自己的王府,本王为何不回,非要让给蛇鼠窜行。”他冷笑,意有所指,刻意不看向气得发抖的亲娘。
他逃避了一辈子,总要为儿子出一次头,他欠长子太多太多了,多到不敢见他。
“这……”德公公语塞,扶着要掉不掉的发冠干笑。
“不是圣旨到了,还不宣旨!”一道威武的声音又沉又重,穿透人耳,带着战场上千军万马奔袭而来的煞气。
德公公转头一看,眼睛瞪得更大,“岭南王?”还有王妃……
轩辕胜天不耐烦地将手边的茶杯往他一砸,德公公就破相了,额头血流如注,“狗东西,见到本王为何不下跪。”
吓到腿软的德公公正要双膝落地,但一想到身怀圣旨又不跪了,“奴才给王爷请安,王爷金安。”
汝南王、岭南王,同样是王爷,德公公面对他们的态度差别如此之大,对前者趾高气扬,对后者奴颜婢膝,活月兑月兑的势利小人行径。
“不用安了,有屁……有事快说,本王的时间宝贵,不是你一个奴才能耽搁的。”轩辕胜天口气张狂,真把内务府总管当成一条狗看待,在他眼中没根的太监连人都不算。
“是、是,奴才这就宣旨……啊!今日汝南王世子迎娶新妇?”捂着额,德公公后知后觉的尖叫。
南宫厉呵呵笑,“是呀!你没看见宾客云集,到处挂着红灯笼,比你脑袋瓜子大的囍字贴得醒目。”没瞎的人都看得见。
“可……可奴才的圣旨是给汝南王世子的,他这……奴才可难办了……”看着一屋子红字,德公公欲哭无泪。
“拿来本王瞧瞧,多大的事儿,还能掉脑袋不成。”轩辕胜天眉一竖,满身的杀气扑面而来。
“王爷,这是圣旨……”只有他这个宣旨的使者和本人可以阅览。
轩辕胜天冷冷一哼,“小德子,你胆子往横的长了。”
“王爷请看,奴才给你呈上。”德公公冷汗直冒,毕恭毕敬的送上,神情无比的卑微。
其实圣旨的内容轩辕胜天大致有谱,他装模做样的看了两眼,又把圣旨丢回去,没当回事,兀自吩咐。
“回去告诉皇兄,他的旨意来迟了一步,汝南王世子已与小女拜完堂,正等着入洞房,叫他下次早点到,别老牛散步慢吞吞的,改日本王亲自将喜酒送到他面前。”
哈!痛快。
将了皇上一军。
小女、小女,岭南王的女儿不就是……
想到这儿,德公公觉得自己脑袋保不住了,嚷嚷起来,“王爷,不行、不行呀!皇上也有一道圣旨给郡主……”
“你跟我说不行?”新娘子掀开喜帕,笑得叫人心底发凉。
“南……南岭郡主,奴才给你请安……”完了、完了,他死定了,这两个煞星都在此,他还活得了吗?
“好久不见了,德公公,刚才的话咱们就当没听见,你不如坐下喝一杯喜酒吧。”
还真掐在点上来了,轩辕青痕都有点同情德公公了,往日在宫里他还是对她不错的,给她偷鸡腿吃。
德公公呆呆的,直到南宫九离牵着新娘要往新房走,他才猛然回神,冲了过去。
“停下停下!”德公公转头看向高坐的两位王爷,更是激动地道:“两位王爷呀!不算、不算,奴才是来给皇上宣旨赐婚的,世子与郡主另有婚配,不能成亲……”
不能成亲?谁理你个老阉货!
看到德公公满脸涕泪,胡搅蛮缠,不让一对新人入洞房,没什么耐性的轩辕胜天脚一抬,一脚一个将德公公和随行侍卫、小吏踢出正堂,德公公是第一人。
少了这些吵杂的人声后,果然安静了不少。
南宫九离顺利地将新娘子带进新房,除了德公公这点小插曲让他眉头一搏外,从迎娶到拜堂,他始终满脸笑意,眉间眼底染上春风。
他渴望已久的姑娘终于成为他的妻子,他满心喜悦,全身每一个毛孔都在欢唱。
“九离,你走得太快了。”瞧他急的,还真是个楞头青,他走得再快一会儿还得去敬酒,什么也做不了。
“你该改口唤相公了,娘子。”走得急的南宫九离缓下脚步,牵着柔若无骨的小手慢慢走进新房。
新房很大,分内、外室,外间平日饮茶,接见下人用,内室中摆放一张大床,其余床柜、花几、梳妆台等物皆有,一面八折的花鸟双面绣屏风后可直达浴池和恭房。
一听到“娘子”两字,轩辕青痕噗哧一笑,“真不习惯,短短一日,身分就有了大转变。”
“时日一久就习惯了,每个人都会走上这么一遭。”他温柔地将妻子牵到床边,扶她坐下。
“唉!原来这便是成亲,挺累人的。”摇来晃去的,坐在花轿里也不容易,那几个抬轿的浑小子故意要将她摇晕,战字辈四人,龙字辈也四人,两方像要比试一般,你摇一下、我晃一下,一摇一晃拉扯着,把她颠得都想出轿踹人。
南宫九离失笑,拿起龙凤如意秤挑开红巾,“还叹起气了,难道不想嫁给为夫……你笑什么?”
“听你一句『为夫』,我牙都酸了,咱们那么熟了,别搞文谗让那一套,就照往日那般来相处行不行?”要让他娘子、为夫的喊,她大概牙掉满地,酸得牙肉发肿。
“行,娘子说的话莫敢不从,为夫的自当遵行。”他拱手一揖,故作酸儒模样,摇头晃脑充风雅。
“够了,别逗我笑了,光德公公就够我笑上三天了。”
听听德公公说什么,“奴才无法回京覆命,请王爷暂缓婚事”?
呵呵!都知道自己是奴才了还敢犯上,他哪来的脸让已礼成的婚礼不作数,等他向皇上请示再做定夺。
德公公很聪明,拿一国之君做借口,也给自己活命的机会,一举两得,他也知道这事办砸了,回京没好果子吃。
可惜他遇到杀伐果决的轩辕胜天,带兵打仗的爷儿不跟人讲道理,直接将人打出去,管他带来谁的旨意。
娶媳妇、嫁女儿,堂都拜了,难道同样的事要再来一回吗?岭南王的眼泪都成了笑话,要他哭几场?
南宫九离语气淡淡,“可惜没弄死他。”
野牛阵死了不少人,本来还有落石、水坑,看他们人死得差不多了这才收手,总要留几个活口回京报信,让京里的人知道南边的藩王并不好惹。
“德公公人挺好的,除了贪财和外倒没多大的缺点。”和其他心机深沉、擅于谋划的太监一比,他还算干净多了,没敢把手伸向朝政,为祸百姓。
“你对他真宽厚。”南宫九离往她身侧一坐,取下她镶满珍珠、宝石的凤冠,光这一顶就足以买下半座汝阳城。
她一笑,“你要点脸吧,居然跟个太监吃味。”
他也笑,春风拂面,“我吃醋了,我要你心中只有我一人,其他不相干的人就不用理会,放生。”
“好像挺难的。”她的心很大,盛装的人很多,有父王、母妃,有好多自小一起长大的伙伴,还有百姓,她的胸怀广阔。
“不难,我会填满它,叫它只容得下我。”人都是他的,还有什么事难得了他。
轩辕青痕杏目澄亮,“拭目以待。”
“必不教你失望。”他趁机在她唇上一啄。
“啊!”
被偷袭的轩辕青痕骤地脸一红,尤其她今日盛装打扮,更加好看,把南宫九离看得如痴如醉,忍不住又压上去,将人扑倒在床,唇覆上。
半晌,两人都气喘吁吁,感受到惊心动魄的,好像两块磁石互相吸引,怎么拉也拉不开。
轩辕青痕害臊了。
她从不知道自己也有激动的时刻,在唇舌的交缠之间,她感觉自己有如沸腾的水,要被他身上散发出的火给蒸发,只留下氤氤的水蒸气,雾茫茫一片。
南宫九离较为冷静,能从的火海中挣月兑,只是他也满脸通红,努力控制叫嚣的欲龙。
“你要不要先去梳洗,换下这身繁复嫁衣,夜还长得很。”他话中带着诱人的低哑,醇厚得像在勾引人。
一听“夜还长得很”,行事大方的轩辕青痕红霞满面,娇嗔的一瞋,“不正经。”
“在自个儿屋里还正经,怎么过洞房花烛夜。”他轻声低喃,情意切切,嗅着轻暖的女儿香,不饮酒也醉。
“你脸皮变厚了。”什么话都敢说。
他伸指从她下颚往上抚,停在殷红小口,“是你面皮女敕。无须害羞,夫妻间只有坦诚相对,没有隐瞒。”
“别压着我,重。”她突然有些心慌。
“压你一辈子,甜蜜的重量。”南宫九离低笑着,对着心爱的人儿又是一阵狂吻,吻得她都要抬脚踹人了。
“为什么不是我压你……”这话一出轩辕青痕都想咬掉舌头了,羞得想把话收回来,南宫九离的闷笑更让她双颊发烫,无地自容,这种挖坑埋自己的话怎么可能出自她口?“你愿意,为夫从善如流。”闺房之中无须过于严谨,谁上谁下再讨论,总要彼此心满意足才好。
“别闹了,你不是还要出去敬酒,快去,别让人等。”她推着他,想独自平息一下心口的鼓諌。
“陪你,我不急。”外面需要他应付的人不多,有父王和岳父两尊大佛在,基本上没他的事。
他不急、她急,这厮脸皮之厚,天下无敌。
招架不住他的轩辕青痕焦急嗔道:“我要梳洗,你……咦!什么声音?”
断断续续传来妇人的哭声,还有凄厉的尖锐叫声。
“使人去问问不就得了。”南宫九离的眼神骤冷,在他的大喜日子还有人敢作乱,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嗯!也对。”她朝外一唤,“谁在外面值守?”
“奴婢彤心。”
“去问一问发生什么事。”
“是。”
在等待彤心回话的时间,轩辕青痕让侍女进来伺候梳洗,当然,只是先卸下这繁琐的嫁衣和厚重的妆容。
忙完这一些,彤心也回来了,在门口回话。
“小秦氏在酒水里下药,想让喝过水酒的主人家和宾客全身发软,任她摆布,但被例行巡视的龙八发现了,直接将人扭送两位王爷面前,由他们决定她的死活。”
轩辕青痕蹙眉,“她胆子也未免太大了,居然敢下毒。”日子过得太舒服了,想找死试试。
南宫九离冷哼,很清楚小秦氏的心态,“人心如壑,难以填补。”
小秦氏的贪欲是个无底洞,一旦拥有了就不能忍受失去,非要再找回来才肯甘心,为此她不择手段,也顾不得后果。
“这件事由谁处置?”轩辕青痕问。
“王爷不理,说是汝南王的家事,叫他自个儿把屎擦干净。”彤心如实转述,语气没有丝毫波动,“汝南王眉头深锁,像扛了一块巨石一般。”
小夫妻一听莞尔一笑。
轩辕青痕摇摇头,“公爹很为难吧!”
出了这种事是左右为难,办了会有人搬出孝道砸他,不办又没法给众人一个交代。
“王爷说他再装看,他便把御赐的汝南王府匾额给拆了,当柴烧,一个胆小的孙子当什么王爷。”彤心一五一十的还原自家王爷说过的话,话中多有崇拜和景仰。
说得好,父王威武!
轩辕青痕笑盈盈,“老秦氏……老王妃是什么反应?”
彤心由鼻孔轻哼了一声,“几百人差点被小秦氏害了,老王妃还有脸说小秦氏心地善良,要不是被人逼急了也不会做傻事,也不知哪拿来拇指粗的柳条便往汝南王身上抽,边抽边骂他不孝,要他赶紧立小秦氏为王妃,这事就不会再发生。”
轩辕青痕一听乐坏了,笑倒在南宫九离怀中,“这可真是眼里只有娘家人,都到了这个地步还护着,念念不忘将王妃之位留给侄女。”
“她是想多个王妃压在你头上,想着小秦氏是自己人,能帮她一起应付你父王。”
祖母吃定父王不会对亲生母亲下毒手,要对付的就只有孙媳妇跟孙媳妇的娘家人,怕岭南王赖着不走,仗势欺她老人家。
有人帮扶祖母才不管是谁,至少不至于孤立无援,她觉得南宫家的男人都和她不亲,只好退而求其次找娘家人帮手。
只要没人死了就不算大事,祖母是这么认为,反而怪罪别人大惊小怪,一点小事闹得众所皆知。
“彤心,继续说。”没叫人搭戏台子真是可惜了,光是秦家出来的两个女人就能唱一台大戏。
“是的,郡主。汝南王被抽得满屋子跑,嚎叫不已,让人看得笑声连连,咱们王爷实在看不下去便出手点穴,老王妃就站住了,除了眼珠子还能动外,口不能言,身不能动。”
“然后呢?”太有趣了,她听得欲罢不能。
看着小娘子一脸兴味地听着府中闹剧,南宫九离既无奈又好笑,很想提醒这是他们的喜房,应该做些有意义、绵延子嗣的事,而非听闲话。
可谁叫他宠她呢!就让她乐着吧!
“老王妃被送回院落,汝南王就把挨打的气出在小秦氏身上,下令杖毙。”彤心默默想,早该让她死了,还活着害人干么。
“没死成是吧!”
彤心一讶,“郡主怎么晓得?”
“因为有南宫琮。”她看了南宫九离一眼,主动伸手握住他大手,有这个弟弟在,他注定不能让小秦氏以命偿命。
“郡主明察秋毫,二公子跳出来护母,说要打死他生母先打死他,虎毒不食子,汝南王虽不喜此子也没法活活打死他,于是给了他两条路走,一是将其生母打发到庄子上,未经允许不得离开,此后像庄稼人一样自食其力,日出而做、日落而息;二是将召陵、平阳、上莱三县给他,由他治理,他可以将小秦氏带走,但他从此不是王府二公子,与王府无关,日后若传出鱼肉百姓的恶行则将三县收回,母子俩将一无所有。”
“他选了第二种?”
“是的,郡主,他还挺高兴的。”
轩辕青痕不禁想,虽然小秦氏心思恶毒,却毕竟是南宫琮的生母,他如此选择可见良心未泯,放两人一马也不是不成,要是他为了荣华富贵舍弃母亲,那样冷血无情就得斩草除根了。
只是防人之心不可无,仍然得安排人盯着他们,免得又闹出事。
“好了,彤心,你下去吧!我和你家郡主还有事。”春宵苦短,南宫九离沉声将人打发。
“是,郡马。”
郡马……南宫九离眼角一抽,真成了赘婿不成。
他很快调适了心情,深深看着轩辕青痕,“娘子,我的好卿卿,既然不用敬酒了,咱们早点安歇。”
酒水有毒宴不了客,那是老天爷在点醒他,莫要辜负大好时光。
不等轩辕青痕回话,南宫九离一把抱起轩辕青痕往屏风后的浴池走去,夜才刚开始,就先洗个鸳鸳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