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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儿娘子不和离 第五章

作者:唐梨

第四章

铜镜中映着一张精致容颜,盘了发髻的云发间缀有纯金、晶玉和珍珠所制的华贵发饰,晶花形态微绽,玉蝶翩飞,金色的流苏丝丝缕缕,在鬓边晃出一片金彩流溢。

镜中人儿身上还穿着的一套鲜红嫁衣,有金线银线萦萦绕绕,编织出与发饰相映成辉的繁琐精美。

然而盛妆人儿的唇上一片柔粉,对比起红艳嫁裳稍嫌逊色,倩影的主人察觉到这一点,便从旁拿起唇脂薄纸,抵在唇边,双唇一抿,顿时便染上瑰丽的红。

“般若姑娘,你今天好美啊!”

镜中穿着红衣嫁裳的盛装人儿正是般若。

今日是她跟沈冰堂成亲的日子,方才那声讃叹则是出自酒楼里被拉来帮忙的姊妹之一。

“谢谢。”衣容妆点完毕,般若回过头来,给了众人一个流露着幸福的巧笑倩兮。

“瞧你刚刚说的,难道般若平时就不美吗?”有人忍不住白了先前那人一眼,挑她语病。

“哎呀,不是啦!般若姑娘本来就长得很好看,我是说今日她要嫁给沈公子,今后都会更心爱之人长相厮守,今日的她是看起来比往常更美更好看啦!”

“好了,你们够了。”虽说大家平日习惯了打打闹闹,可今日是般若出嫁的日子,还是有贴心的姊妹想要大家适可而止一些。“不说别的,般若,等你嫁到了沈家,如果以后沈公子敢欺负你,你可要回来跟我们说,我们一定会站在你这边,为你讨回公道。”

“好啊。”面对姊妹的仗义,般若只是笑着应允。

不过话是这么说,可沈冰堂哪会欺负她?他根本就是连疼她、宠她都来不及。

就在众人嘻哈笑闹之时,有个姊妹突然打开房门探头进来:“哎,你们帮般若弄好了吗?花轿和新郎都到聆风楼门外了,你们动作快一些,不然就要错过吉时了!”

“来了、来了!”

听见花轿和新郎都已来到,众人闹烘烘地,有人拿了盖头给般若盖上,有人取了红伞撑开遮在般若头顶,扶着她走出去。

聆风楼外是一片敲锣打鼓的热闹景象。

般若虽然看不见却能听得到,在那其中,有酒楼员工们的欢呼,更有老百姓的热闹议论,还有就是……她在那片吵闹之中寻到了沈冰堂。

哪怕头上盖着的红绸遮挡视线,模煳了一切,她却依然能在那一片吵闹的人群之中寻到他,只因唯有他的视线是超乎常人的灼热,也唯有他会用那样的眼神看她,默然无声地诉说着将要与她结为连理的喜悦与爱意。

不过她很快就被扶进了花轿,轿子暂时隔绝了沈冰堂的视线。

她并没有为此而感到着急,她知道她很快便能再见到他,她已经能够想象到到时他是如何夸她今日这个娇艳无双的盛妆模样。

之后花轿一如预料的那般,自聆风楼出发,横穿过城中的主街道一路来到城北的沈府。

当沈冰堂把她从轿子里扶出来的时候,当她把手交到他手里,她能感觉到他温厚的掌带有颤意,那是欢喜的感动,他看起来似乎比她还要激动。

“来,小心跨过去,往这边走。”沈冰堂嗓音柔和地领着她跨过火盆,一直往拜堂的室内走去。

本来一切都是如此喜庆,可不知为何,他越是拉着她往府里走,她就越是感到怪异。

原因是之前那些锣声鼓声渐渐听不见,待他们来到拜堂的正厅也不见丝毫热闹,唯有在红绸带被塞进她手里之后,那道催促他们快点完成礼节的声音格外严肃清晰。

“一拜天地!”

身旁的沈冰堂已经有所动作,般若也不敢怠慢,唯有按照指示拜下去,一直到数完三拜,喊话的人也就此离去,只留下般若和沈冰堂两个人在异常安静的正厅。

“沈……夫君?”般若有些踌躇着对他改了口。

“嗯,我在。”

她知道他在,他的嗓音也一如既往地低沉好听,“我能问你,为什么这里会这么安静吗?”

按理来说,他们应该是要给双方长辈敬茶,她是没有长辈,可他还有,只是四周一片寂静,这里又似乎只有他们两个,她有些不明所以,更有些……感觉不安。

“你觉得这是为什么?”沈冰堂不答反问。

“我……我不知道。”她是真的不知。

这场婚事是他一手安排的,她身上的凤冠霞帔也是由他订做的,虽说他给了她一切,此时的她却不是很懂他的心思。

“你不如自己掀开盖头看看?”

“我……”般若愣了一愣。“这……不合规矩吧?”

覆于新娘头上的红盖头,该是要新郎在进入新房,准备与新娘喝下合卺之酒和洞房之前才能掀,她自己怎么能随随便便把它掀起?

“你我都已经拜完堂,是真正的夫妻了,这一块小小的盖头我摘或不摘又不会动摇到你是我妻子的事实,我要你自己动手把它摘下来。”

不知为何,在她听来,此时沈冰堂的声音竟然透着些些冷澈与强硬。

而且他在说完之后又等待了片刻,见她依然没有动作,他又道出了一句不耐:“般若,快一点,你知不知道我在等你?”

他在等她,而她不忍他为她等太久,她放下了自己的坚持,直接掀开那块遮挡视线的红布……

果不其然,红布之后的世界里唯有她和他,该是被宴请而来的宾客一个不见,就连原本该坐着长辈的坐席也没有长辈的踪影,只有他,早早便放弃了与她各执的红绸一端,好整以暇地坐在那里。

“夫君?”她又唤了他,这一次依旧存有许许多多的疑问。

“嗯。”沈冰堂轻哼出回应,跟着便动手为自己斟了一杯茶,杯缘贴近薄唇,杯中茶液遭到他的啜饮,当茶杯离开他的唇,薄唇唇角蓦然绽出的笑意竟带着些些玩味。“般若,你还记得吗?我说过我会娶你的。”

“你已经做到你的承诺了。”她有眼睛看,她此刻也在经历着。

“不是『沈冰堂』说过要娶你,而是『我』说的。我跟你,在八年前,在那间小小的竹屋里,我抱着你对你说般若,我会娶你为妻。”他捏着嗓子,装出与记忆相近的少年般清亮的嗓音,如此对她诉说着。

“什么?”般若愣住了,不,她是惊呆了,只因她好似不太听得懂他的言辞。“你、你在说什么?”

“你听不懂吗?还是说你已经忘了?”

“我不是忘了,我只是、只是……”她只是不明白现在到底在发生什么。

为什么这个人分明是沈冰堂,却对她说着她的过往,那段只有她跟师父齐云才会知道的过往。

“八年了,般若,在那之后已经过去八年了啊。”他感叹着,叹息声不似怀念,而是隐隐含着一股恨,脸上的笑容也不是沈冰堂的温润和煦,而是无温的森冷。

“你……到底是谁?”般若突然感到有些眩晕,脚下快要站不稳。

她好不容易坚信沈冰堂就是沈冰堂,他不可能是任何人,她也好不容易才说服自己不要将他和师父混淆在一起,那对他不公平,那样的她也未免太过自私。

那些她已经全都做到了,她也准备好了抛弃过去,嫁给他,只当他沈冰堂的妻子,可为什么,为什么这个人……

“你问得还真是傻,在我们第一次见面,不对,是在『沈冰堂』第一次出现在你面前时,你不就把我认出来了?”他问得很是嘲讽。

般若记得沈冰堂第一次出现在她面前时,她唤他师父,可他否认了。不,他应该是假装不认?

他也没必要认她这个曾背叛过他的女人,他热衷装成另一个人,看着她困惑,看着她挣扎,暗自笑话她的愚蠢……

“那时我是唤你师父了,可你不是说你不是的吗?你的行为,你的举止,你的性情,全都跟师父毫无相似之处。”般若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为何她要为他辩驳否认他的身份,或许、或许她现在只是在做梦。

哪怕梦里的一切都如此真实,哪怕方才聆风楼里的众人送她出嫁时的欢声笑语都彷佛言犹在耳,哪怕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呼吸与体温,感受到头上凤冠的重量,以及丝柔嫁裳覆盖在身上的感触,她依然感觉她是在做梦。

若不是梦,她的眼前就不会出现这样的一切,他也不会是这个样子,他……不可能会成为她心底里的最深最害怕的梦。

“我不是说已经过了八年了吗?时间,足以让人改变许多。”

沈冰堂……不对,她现在不知道该称呼他为什么,要说他是沈家仙酥堂的少掌柜,他又已经否认了自己的身份;要说他是师父齐云,可他又是那么的陌生。

她一再眨动双眸,一再想着要把他看清,可几乎眨出泪光的眼眸里,始终只映着他从容不迫地架腿而坐,然后向她表露出蔑视的无双俊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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