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玉缘 第十七章
“你不过来侍寝吗?还是,你又要躲去哪一宫睡了?”他开始出言激她。
“我上哪儿去,哪儿就死人,我看还是去虎啸宫好了,死的是你的话,就普天同庆了。”她硬着头皮说笑,假装自己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庞王大笑。“说得好!牡丹花下死,作鬼也风流,所以我们要改去虎啸宫了吗?本王很期待你要怎么弄死我。”
“无赖!”她啐了一口。
“你为什么总是对我这么凶?我看你对别人的态度都很温柔,那些细语柔声难道就不能分一些给本王吗?”
“我为何要对一个恶人温柔。”她尽量不与他对视,因他那带笑的瞳眸似乎有种魔力,会让人情不自禁地深陷下去。
“你觉得我是恶人的根据是哪儿来的?”他突然反问她。
她原本要说“大家都这么说”,但想想又觉得这样讲好像不大妥当。接着才注意到,她还真的从未见过他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就连她对他一向态度放肆不敬,他也未曾降过什么责罚。
一直以来觉得他是大恶人的印象,好像都是来自街头巷尾的传闻……思及此,她顿时有些心虚。
“……你拿百足虫欺负我!”绞尽脑汁之后,她终于想出一个了。
“喔,的确是有过这么一回事,可是那时我也帮你把那尾百足虫弄死了啊,这算帮了你吧。”他搔搔下巴,坏坏地笑着。
“你还在虎啸宫养了百足虫瓮,准备对付我不是吗!”她开始理直气壮了。
“你看过了?”
“当然没有……”怕都怕死了,怎么可能去看。
“没看过的东西,怎么能说有呢。”
“那是你自己说的啊!”她反唇相讥。
“人家说的你就信啊,万一是胡诌的呢,你就这么容易人云亦云吗?所以我应该相信外头传说的,你就是个婬妇。太好了,本王非常需要婬妇来服侍我。”
“我才不是婬妇!”一戳到痛处,她不禁又大声起来了。这下流胚子,动不动就把话转到那方面去,到底是有多想要染指她。
“三人成虎,五人成章;众口铄金,积销毁骨。”他说完就从寝榻上起身,拉整好了衣袂,接着往宫门方向走,看起来像是要离开了。
“你要去哪儿?”她没想到他会离开,反射性地月兑口而出,一出口才惊觉这问话不对,自己不是恨不得他赶快滚吗!
“回去跟我的百足虫瓮睡。夜深了,早点歇息,我的王后。”他对她微微一笑,负手离去,留下被戏弄完、百般滋味在心头的她。
她……她都已经做好今夜要被强迫侍寝的心理准备了啊!
☆☆☆
翌日,消息很快就传出去了,又是一阵惊天动地、吵吵嚷嚷。
“死人啦!庞王府有人死啦!五妃中排行最小的伈妃娘娘死啦!”
“好端端的怎么会死了呢?庞王府里是出了什么事吗?”
“谁知道呢,听说是上吊死的。哎唷,多不吉利啊。”
“搞到要上吊死,看来内情不单纯啊,难道是像说书唱本里讲的那样,被赐了白绫自尽吗?那肯定是被逼死的啦!”
“狼王又造孽啦,这伈妃娘娘是犯了什么错,非得赐死不可啊!”
“你没听说过伴君如伴虎吗!脑袋瓜子是否安泰,全要看狼王心情的,像他那种喜怒无常的人,要你死还不见得需要理由哩。”
“还有啊,伈妃娘娘的家人连她的屍身都见不到,八成是被毁屍灭迹了。”
“连个全屍都不留啊,真狠……”
“一定是做了什么怕仵作验出来的亏心事,所以早早把屍身处理掉了。”
“唉,狼王手底下的死人还需要验吗,一切都是他说了算不是吗!”
“这下庞王府又要人心惶惶了,剩下那四个妃子,包括王后娘娘,恐怕往后的日子也不好过了,正所谓杀鸡儆猴啊。”
“说起王后娘娘也是奇了,入府时才被弄得半死不活,没多久又跟述国公有了暧昧,狼王还留着她,想必她定有过人之处啊。”
“看来也是个红颜祸水,倾国倾城,其来有自。”
“我说,这算恶马恶人骑吗……”
“啊呀,瞧你这话说得可毒了,真缺德啊,哈哈哈哈……”
这市井乡民的茶余饭后闲谈,多多少少说中了一点,那就是四个妃子的日子确实是难过了。
当她们听到伈妃上吊死了时,每一个都面色如土,心下惊恐。她们万万没想到伈妃会寻死,只不过是刁难作弄一下罢了,怎么这样就害死一个人了,心中的愧疚感不断扩大,让她们寝食难安。
庞王在大堂设了灵柩,要每个人都去上个香,四个妃子紧张得手心出汗,握着线香时,香脚上的朱红,染得她们个个玉葱般的纤指红艳艳的。
“哎呀,我的妃子们,你们的手红成那样,感觉好似刚杀了人,双手染血哩。”庞王在一旁凉凉地补上一句,更是像把利刃插上她们心坎儿。
“我这儿有伈妃的遗物,大家分着留作纪念吧,好歹姐妹一场。”辜拾璧命人捧出一个盒子,里面放着的是伈妃那未完成就被割坏的绣屏碎布。
四个妃子别说没一人敢伸出手,她们连呼息都不敢太用力,就怕出个声响会让人把注意力摆到自己身上。
“怎么,没人想要啊?我一直以为五宫妃子之间感情很好呢,看来是表面昵称姐妹,人人心里有鬼啊。”庞王再度明着暗着影射,说得四妃冷汗涔涔。
“唉,这绣屏可是伈妃的骄傲,都还没完成,怎么就割坏了呢,到底她是为什么要割坏绣屏自尽呢?我实在想不透啊。”辜拾璧叹息道。
“啧啧啧,我的王后,你怎么会认定是伈妃自己割坏的,也有可能是别人割坏的不是吗!”
“王上,您这么说,好似有谁处心积虑要破坏伈妃的心血似的,咱们庞王府里难不成还有人比王上您还狠毒的吗?”辜拾璧话里不忘带刺。
“你没听过最毒妇人心吗?你之前不是被设计陷害了几次,每次都让你侥幸逃过,那是你傻人有傻福,愚蠢的人运气总是特别好;但伈妃可没你运气那么好,我们看到的是她上吊,但谁晓得她是自己吊的,还是被迫吊的呢。”说到讲话带刺,庞王当然不甘示弱。
“王上,您的意思莫非伈妃不是自尽,而是被杀害的?老天啊,这庞王府待久了居然就变得近朱者赤,人人都跟王上一样心如蛇蠍了?!”辜拾璧故意夸张地惊呼一声,眼睛顺带扫过一旁的四妃,还有众侍女们,最后落在庞王身上。
“谁晓得呢,王后跟伈妃交好也有一段时间了,连你都没看出来有什么异样不是吗!感觉鲁钝如斯,也难怪你会老是被暗算了,到现在还没被弄死,也算命大了。”庞王说完,对上眼底冒火的辜拾璧,嘴角不禁悄悄上扬。
宣太政站在庞王身侧,神情肃穆,其实他是拼了命才能忍住不笑出来。
王上与王后这两人一搭一唱,表面是要刺激众人,给她们施加压力,到末了,怎么却变成彼此互损较劲儿?这不知该说是合拍还是冤家,简直就是一个锅配一个盖。
“那我来问问姐妹们,你们有谁注意到伈妃近来哪儿不对劲儿吗?”辜拾璧矛头转向四个妃子,每个人的头都摇得跟波浪鼓似的。
“啊呀!有件事倒是奇了,本王说王后被暗算了,你们居然没有一个人觉得讶异,莫不是早就知情了?”
庞王此言一出,四个妃子脸色更加惨白了。他慢慢走下台阶,负手来到四个妃子面前,挨个挨个看着她们,她们纷纷低下头,不敢直触王上的眼神。
“杀人不见血,手段比本王还高明啊,想当初我手刃王兄时,还被溅了一身一脸的血,那血的腥味,我到现在还记忆犹新呢……”他冷笑后,回身再度走回堂上,慢条斯理地坐下来。
“这庞王府里的所有一切都是我的,包括你们所有人,有谁敢擅自弄死谁,摆明就是要挑战本王。不过没关系,本王向来欢迎挑战,至于输的人嘛……向来都不会是本王,我想你们应该很清楚才是。”他的声音不重、语调缓慢,却让有心人听得心胆俱裂。
全场顿时安静得像灵堂,而这里也的的确确是布置成灵堂的样子,即使那已经上了钉的灵柩中什么也没有。
“王上,谋害王后娘娘的说不定是伈妃……”伃妃鼓起勇气站出来颤声道。
辜拾璧一听,柳眉倒竖,站起身就要替伈妃平反,庞王却在她出声之前扬起手,要她坐下。
“很好,伈妃谋害王后数次后,心中有愧,抑或者是害怕东窗事发,故而畏罪自尽了。你想这么说是吗?推给死人最省事了,因为死人不会说话,横竖都要背黑锅了,再多背几个也是一样,物尽其用,要利用就得利用个彻底。有勇气说出这种陈词滥调的套路,本王是不是应该好好夸奖你?”
伃妃感到像被蛇盯上的青蛙,定在原地,无法动弹。
“我才不管你们是谁欺负谁、想除掉谁,我也懒得去找凶手出来,反正你们也不会亲自下手,真要清算,连你们的侍女都要全列上了。对我而言,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全部处理掉,一劳永逸。”
庞王这话一出口,所有的侍女脸都青了,但没人敢说话,有伃妃的前车之监,现在大家都选择少说少错、不说不错。
“本王平素是不会去管你们要干什么的,不过现在看来应该是有人太平日子过腻了,想生点是非来闹闹。唯恐天下不乱是吗!该怎么办好呢……啊,我想到了,你们喜欢斗,那就让你们两两捉对厮杀好了,不杀了对方的话,就要被对方所杀。先死两个,剩两个再次互斗,再杀死一个,至于最后剩一个该怎么让她死才好呢?哎,好纠结啊……”他故作烦恼状。
四妃与所有侍女们都跪下了,伃妃含泪道:“王上,您这样会屈杀好人,这里也有无辜的人,不能平白让我们陪着一起死啊……”
庞王指着灵柩。“那个最无辜、已经平白被屈杀的,现在就躺在棺木里,如果她同意饶过你们的话,我倒也不会不通情理……还是我命人撬开棺钉好了,你们自己当面跟她谈谈。”
“王上,不好吧,臣妾那时亲眼目睹伈妃的屍身时,都吐了,那死状实在很可怕,令人作呕啊。”辜拾璧抚着胸口,假装又要吐的样子,既然都要演了,就演得更像样点儿吧。
“可不是!王后吐了的时候,我还以为她有喜了,害本王白高兴一场。”
宣太政一听,连忙转过身摀住嘴、掐着腿,免得自己失控笑出来。
“你们瞧,宣国相又想吐了,是他帮忙收拾屍身的,看看你们给人家添了多少麻烦,早知道该留着让你们来收拾才是。”庞王继续讽刺。
跪在底下的,抽泣声此起彼落,每个人都磕着头求庞王饶命。过了半晌之后,庞王才大赦般地道:“四妃全部摘去妃冠,今日起降格为侍女。”
“谢王上不杀之恩!”四妃齐声叩谢。
“谢?你们的苦日子才刚要开始,现在你们的地位与侍女们一般了,如今她们变成你们的前辈,那么,会发生什么事呢?真是令人玩味啊,赶快回想一下自己以前是怎样待人的,最好是你们从未苛待过人,否则……哼。”
庞王留下这充满暗示的话语后,退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