砚城志卷三:龙神 第四章 白食
砚城里有个男人,人憎鬼厌。
他姓齐名田。
“在我家里闹就算了,竟闹到我家坟上去了?”
“可不是嘛,我爹、我娘、我爷爷、太爷爷,都哭着来托梦,说祭品都被这家伙吃了,他们饿得都快飘了。”
“还说呢!他吃完就把鸡骨乱扔,引来野狼,刨了我家祖坟,连累我祖宗们被啃得支离破碎。”
门外众人愈骂愈凶,个个义愤填膺,还有人猛踹木门,薄薄的木门晃动不已,几乎要被一脚踹穿。
“别当缩头乌龟,出来说清楚!”王掌柜喊着。
连好脾气的林夫子,也气得满面通红。
“你、你出来跟我家先人们赔罪——”
话说到一半,一口气喘不过来,林夫子软瘫在地上,大伙儿见状连忙去搀扶。
怕林夫子气坏身子,众人改怒为忧,顾不得跟齐田算帐,急急拦住经过的牛车,让脸色发青、胡须发白的老人家躺在车上,一路往医馆送去。
躲在门后的齐田,瞧见人们离去,松了一大口气,丝毫不知道该要反省,躺回床铺上就呼呼大睡。
白昼里有人挡道,没关系。
齐田决定,夜深人静再出门。
睡了一个饱觉后,他一边哼着小调,一边穿衣穿鞋。
谁知才刚踏出门,一阵石雨就轰隆隆落下,不但打得他全身发痛,其中一颗还把他额头打肿了,逼得他迅速退回门内。
大颗小颗的石头,全都认定他当目标,一颗颗朝屋里扔。
就算关上门,石头打在门上、窗上,发出的噪音也让人发颤。
哭着睡着的妻妾,被吵醒之后,都坐在床上不敢动。
“别坐着,快去瞧瞧,是谁在作乱?”
他不敢去看,却要妻子去瞧。
妻子鼓足勇气,偷偷挪到窗边。
说也奇怪,她一靠到窗前,轰隆隆的石雨就停了,透过窗户缝隙看去,只见昏暗夜色中,一个个穿着寿衣的鬼,身旁带着纸扎的童男童女,鬼气冲天的等在外头。
“瞧见是谁了吗?”齐田匆匆的问。
“是、是——”
妻子吞吞吐吐了一会儿,才小声的回答:“是那些鬼。”
“什么鬼?”
“被你吃了祭品的那些鬼。”
齐田皱着眉头,靠上前想看仔细些,大颗小颗的石头又打来。
他连忙退回来,指挥小妾上前,石雨果然又停了。
“去问问它们,到底想怎么样?”
小妾无奈的隔着窗子,感受森森鬼气,害怕的重复丈夫的问题。
回应她的是一连串令人毛骨悚然的低吟,惊骇得她秀发根根竖起。
“它们说,看在公公的面子上,往事可以既往不咎,但是再有下回,就要把你抓去当祭品。”
她边抖边说,看见公公的鬼影,对着所有的鬼弯腰赔礼,一张鬼脸都丢光了。
齐田心里有气,重重踢了桌子一脚,把桌子踢得翻倒。
“不去就不去,告诉那些鬼,我还不稀罕呢!”
他用气愤掩饰恐惧,一手抓起棉被,缩到墙角去,把烂摊子留给当鬼的爹收拾。
屋外的鬼闹了一夜,直到天色蒙蒙亮时,才飘回坟地,各寻各坟,躺回棺材里头睡觉,睡前不忘嘱咐纸扎的童男童女,注意齐田还敢不敢来偷吃祭品。
好在,被人被鬼警告后,齐田不敢造次,总算安分下来。
齐田的妻妾,原本指望丈夫戒除恶习后,能够奋发图强,就算不做大生意,也该去找个工作,让家里能温饱些。
可是,齐田从小娇生惯养,只懂吃喝玩乐,无论哪样工作都做不惯,当门房嫌站着腿酸、当替人写信的嫌坐着腰酸、当店小二嫌话说多了嘴酸……嫌来嫌去,最后还是回家,躺在床上茶来伸手、饭来张口,还嫌弃家里饭菜寒酸,宁可饿着不吃。
妻妾担忧不已,就怕他活活饿死。
某日清晨却来了一张大红色的帖子,齐田一看之下乐不可支,换上最好的衣裳,也没说要去哪里,迳自出门去了。
直到晚上他才回来,吃得嘴角油油,衣襟前、衣袖上也沾了酒渍,神情显得无限满足,比先前任何一次都吃得尽兴,走到床边就软倒,鼾声响得隔墙都能听见。
妻妾提心吊胆,怕他积习难改,又去吃坟上的祭品。
但是,这回没有人,也没有鬼登门叫骂,甚至没有半个人来抱怨。
虽然,不知道丈夫是到哪里受招待,但是两人一日比一日担心。
因为,齐田一日比一日胖了。
即使是短短半天,她们也看得出,回家的齐田,比出门时胖。
才一阵子的光景,齐田已经胖得下巴肉直抖,五官被肥肉挤得难以辨认,胖大的肚子躺在床上,像是一座小山,连手指都胖得宛如灌了太多肉的腊肠,在烛光下显得有些透明,肥得险些就要滴油。
家里的床铺都让齐田一个人占了,日复一日,他愈来愈胖。
眼看丈夫再胖下去,屋子里就连站的地都没有了,小妾决定学习妻子,偷偷跟踪丈夫,看看他是去了哪里,又是吃了些什么。
那日白昼出门,她远远跟在后头,发现砚城里的人们,见到丈夫也不关门了,全用诧异的神情,眼睁睁看着他走过,才在后头交头接耳,露出不解的表情。
小妾跟着齐田的脚步,穿过大街、走过小巷,途中几次经过狭小得连她都差点挤不过的缝隙,胖大的丈夫却轻易就穿过。
不知走了多久,她已累得想放弃,一手搁在墙上,低头直喘气,却听见前头一声叫喊:“唉啊,齐爷,您怎么这会儿才来啊?饭菜都快凉了。”
抬头一看,出声招呼的是个满脸笑意的老妇人,背后有着一栋三层的华丽酒楼,从桌椅到灯笼都是簇新的,食物的香味一阵阵飘出,惹得人肚子里馋虫咕咕作响。
至于齐田则是嘴巴半张,流了一地口水,走向酒楼时还差点滑倒。
“今天要上的是什么酒菜?”
他迫不及待的问,熟悉的坐在一个位子上,双眼贪婪的看着满桌好菜。
“您别急,先吃前菜,主菜还在炉上炖着呢!”
老妇人热络的招呼,脸上皱纹很深,简直像是腌渍多年的梅干。
“放心,好酒好菜,吃喝管饱。”她笑咪咪的看着齐田。
“这怎么好意思呢?”
他的话前半段清楚,后半段就因为塞进一只油炸云雀,变得模糊不清。
云雀炸得皮酥肉女敕,对头一咬就是满口浓浆。
“齐爷您肯光临,是咱店的荣幸。”
老妇人笑得眉开眼笑,亲自斟上满满的酒:“要不是齐掌柜当年对我们夫妻有大恩,这间客栈哪里开得起来?可惜齐掌柜过世了,如今招待齐爷酒菜,只是举手之劳,日日都欢迎您来。”
“好说好说。”
齐田扫光桌上的菜,整个人又胖了一圈。
他想拿袖子擦嘴,但人变胖后,衣衫都短了,索性直接用手擦。
“要不是你店里酒菜滋味好,我还不想过来。”
被人一捧,他架子也端高了。
“是是是。”
老妇人连连点头,丝毫不以为忤,态度反倒更殷勤。
一个比老妇人更老的男人,端着一口滚烫的石锅上桌,纵使石锅热得直冒烟,他却空手就能端起,彷佛感觉不到热烫,脸上也挂着笑。
“齐爷,主菜来了。”
他坐在齐田另一边,老得像从坟墓里爬出来的尸首,笑起来的时候,脸上的薄皮几乎要裂开。
小妾从远方望去,看到丈夫双眼发光,像野狼见了绵羊,双手顾不得烫,从石锅里抓出一块肉,立刻埋头大嚼,吃得啧啧有声。
因为嘴里塞满食物,他连称赞的时间的都没有。
那锅食物不知是什么,只见齐田吃得不顾仪态,吃肉还不够,连骨头都咬开,吸吮里头的骨髓,非要吃得一干二净,才又去吃下一块。
诡异的是原本就肥胖的齐田,每吃一口便愈胖一分。
小妾骇然的觑着,丈夫像吹了气的皮球,肥满得油滋滋。
他探出舌来,珍惜的舌忝吮十指,直到双手干净得像是刚刚清洗过。
只是,当他要收回舌头时,却赫然发现,吮尽美味的舌,已经肥肿得收不回嘴里。
胖大的舌鼓胀,塞住咽喉,他无法呼吸,双眼惊慌的乱转,挣扎的发出声音。
“噫——噫——”
先前恭恭敬敬、口口声声称齐田是贵客的老夫妇,一动也不动的看着他,非但没有救助,反倒还笑咪咪的。
终于,肥胖的齐田轰然倒下,双眼翻白。
“快!趁着新鲜,赶紧拖到后院处理。”
老妇人说道,不顾满地杯盘狼藉,伸出枯瘦的手拖着昏死的齐田,一路往客栈后头走去,轻松得像是拎着一把青葱。
老头子则是亦步亦趋的跟在后头。
浑身颤抖的小妾,担忧昏死的丈夫,即使双腿发软,也蹑手蹑脚的跟上,小心的不发出任何声音。
后院的景象,令人毛骨悚然。
肥胖的齐田脚踝被用麻绳捆住,倒吊在铁勾上。
老头子手握屠刀,利落的朝被肥肉挤得几乎看不见的颈子一划。
哗啦!鲜血瞬间涌出,流入下头预备好的大铁盆里。
断气的齐田,脸上像是蒙了一层艳红滑腻的丝绸。
接着,刀锋垂直划下,割开层层肥肉,干瘦的老头子几乎要埋进齐田的肚月复。
热腾腾的五脏六腑,噗通噗通的落进血盆里。
“这家伙还真肥。”老头子咕哝着。
“养了这么些时日,能不肥吗?”
一旁的老妇人,已经在煮着热水,等着要汆烫去腥:“肥才好,油多肉多,咱们正好做生意。”
老头子动作熟练自如,皮肉与筋骨剥离的声音,自有一番音律。
一会儿之后,只见筋归筋、骨归骨,粉红的瘦肉、白润的肥肉各自成堆,铁勾上只剩一层薄皮,连一丁点余肉都没有。
收起屠刀后,他端起偌大的铁盆,忍不住伸出长长的舌,在盆上盘桓,馋得直吞口水。
倏地,偌大的锅铲往他后脑重敲。
“别打那些内脏的主意,快拿去收好,少一块都不行。”
老妇人厉声警告,双眼凸了出来,盯着丈夫嘟嘟哝哝的把铁盆搁到角落,用竹编的席子盖好,确认一盆子内脏能保持透气,又不受蚊蝇骚扰。
小妾躲在角落,眼睁睁看着丈夫,被烹煮成一道道菜肴,吓得魂飞魄散,腿软得站不起身,只因怕死,才以手紧摀着嘴,浑身直抖。
过了不知多久,前头响起人声。
老夫妇擦净双手,端起热腾腾的菜肴,开始忙进忙出,皱巴巴的脸上重新堆满笑容。
趁着两人不注意,小妾逮住机会,来到前厅,只见满室宾客,个个都在大快朵颐,一口一口吃着曾经是她丈夫的肉块,每人都赞不绝口。
她惊骇得想拔腿就逃,但又怕引起老夫妇的注意,情急之下只好随便挑了一桌,就近坐下假装是客人。
那桌独坐着一个男人,啃骨吃肉正吃得销魂,瞧见有美貌女子坐下,以为是客桌已满,不得已来凑桌。
“小娘子是新客吧?我来这里连吃了几日,都没见过你。”
美食加美人,这下子口福跟艳福都齐了。
为了显示热络,他还忍痛分享:“这会儿人多,菜上得慢,你先尝尝我这道去骨肘子,炸得可酥烂了,入口即化呢。”
浓油赤酱的肉块,在筷尖颤动,送到她的嘴边,浓酱一滴一滴的落下——濒临崩溃的她,再也承受不住,摀着嘴往门外冲去。
回家之后,小妾哭着对妻子说出所见所闻,两人抱头痛哭,哭得声音都哑了。
没想到入夜之后,齐田竟像是没事一般,晃着肥嘟嘟的身子回家,还差点卡在门框上进不来,入屋之后没有盥洗,倒床就睡了,连鼾声都没有。
妻子狐疑不已,心惊胆战的上前,确认丈夫完好如初,没有少了胳臂或少了腿,更没有被拆骨吃肉,这才松了一口气,责备小妾胡乱编造。
先前鲜血淋漓的画面,还历历在目,小妾即使被责备,也不敢靠近丈夫,当夜就逃回娘家,说什么都不回来。
齐田醒来后,也没去要人。
小妾偷偷打听,听见别人议论,齐田竟不再出门吃喝,变得安分度日,胖大的身子没有瘦下来,却也没有变得更胖。
她左思右想,那日见的事情太骇人,不能坐视不理,于是在某天,戴帽压得低低的,出门去了。
四方街的那头,走来一个风流倜傥的男人。
他衣衫贵气,手持一把好扇,扇骨是黑檀镶金,扇面素白,只落了一枚艳红的印记,反倒更为惹眼。
这阵子他日日都经过这儿,心存爱慕的女孩们,总在这里等他。
虽然不敢上前说话,但只要看他一眼,就脸红心跳,能作几日好梦。
也有大胆的女孩,尾随他的踪迹,想看看是哪户富贵人家的公子,每回总是跟着跟着,就失去他的身影。
男人的来处与去处,都成了个谜团。
男人走的路径格外诡谲,旁人寻不见、找不着,他却熟门熟路,来到砚城里的饕客们口耳相传,菜肴可口非凡的客栈。
还不到晌午时分,客栈里已经有八成满。
饕客们顾不得仪态,吃得满桌满身的浓酱碎肉,努力的咀嚼再咀嚼,吞下更多的菜肴。
男人嘴角微扬,神情似笑非笑,撩袍在空桌旁落坐。
跟四周的饕客相比,他显得格外不同。
一来,他举止斯文,举手投足好整以暇。
二来,他很瘦。
其实,他身形合宜,但跟一群肥胖的男人同处一室,他就显得瘦了。
看见他登门,老妇人脸色一沉,跟丈夫使了个眼色,薄皱的脸皮才堆满笑,赶紧凑到桌边来招呼。
“公子,您又来了。”
男人挑眉。
“怎么,你开客栈还不许人来?”
“不不不,我日盼夜盼,就怕公子不来呢。”她笑得更用力,脸皮几乎要裂开。
“别担心,我每日都来。”
男人也不戳穿老妇人的谎言,持扇挥了挥:“今日有什么好菜?都端上桌来,别怕本公子没银两。”
老妇人咬紧嘴里剩下的几颗牙,勉强维持笑容,直到走回厨房,脸色才陡然阴沉,浑浊的双眼隔着半个大厅,狠狠的瞪着俊逸的男人。
“那家伙怎么又来了?”老头子刚踏进厨房,就气呼呼的咒骂。
“来就来了,他有银两付帐,能赶他走吗?”开店赶客,肯定有人会起疑。
“问题是,这人无论吃多少,身上都不长肉,偏偏吃得又比别人多,白白浪费咱们的菜。”
他边舀菜边抱怨,愤恨难平:“我看,不如早点下手,肉虽然没有多少,那副骨头至少能拿来熬汤。”
夫妇商议妥当,又开始忙着端菜送酒,把客人们一个个伺候得心满意足。
眼看客人们愈吃愈胖,两张皱巴巴的老脸,就笑得看不见眼,只剩两条亮晶晶的细缝。
唯独,替那斯文男人上菜时,嘴角总藏着一丝的不情愿。
客人们吃饱后捧着肚皮、打着嗝、剔着牙离去,那男人却慢条斯理的吃了一盘又一盘、一锅又一锅,菜肴就像倒进无底洞,不论吃下多少,贵气衣衫下的肚月复始终扁平。
可恨的是,他餐餐如此,吃得最多,再不动手,客栈迟早会被吃到倒闭。
送走最后一个肥满的客人后,夫妇二人凭着多年默契,各自有了动作。
老妇人端酒上桌,老头子则是回到厨房,把屠刀藏在腰后,悄无声息的接近,预备横刀一抹,划断那细细的颈项。
“公子,吃得好吗?”老妇人假装殷勤的问。
斯文男人搁下筷子,餐桌跟衣衫没有半点污渍,俊容上笑容可掬。
“当然好。”
他举起黑檀镶金扇,轻敲桌面:“贵店的菜肴非常可口,请问用的是什么材料,又有什么秘诀?”
“说不上秘诀,就是新鲜罢了。”
老妇人诡秘的一笑,把桌上的酒杯添满:“这是本店招待的陈年好酒,公子一边喝,我一边说明用料。”
男人也不迟疑,举起酒杯,仰头就要喝下。
趁此良机,寒光一闪,屠刀已经划下,蓦地割开男人颈项,光洁的颈部横开一道口子,男人的头往后倾倒,双眼倒翻,直直望着凶手。
从断颈流出的,不是鲜艳的血泉,而是刚喝下的酒。
“呵呵,不是说要招待我吗?这么急就要讨回去了?”
男人后倾的嘴里说着,颈间的口子还发出笑声。
老妇人恢复得快,嘶声大喊:“还不快再补几刀!”
垂落的屠刀再度举起。
男人面带微笑,手中的扇子往桌上连敲三下。
瞬间,镶在黑檀扇骨上的金丝喷涌而出,萦绕得满屋金光眩目,转眼收束成笼,将老夫妇囚禁在金丝笼中。
柔韧的金丝收紧,一根根陷入肌肤,束得老夫妇无法动弹。
至于锋利的屠刀,则是被金丝绞断,成了一块块碎铁,叮叮当当的落在地上。
断颈的男人,扶起后倾的脑袋,伸手往颈间一抹,伤口转眼消失无踪。
“连龙火都奈何不了我,只凭一把破刀竟想杀我?”
他扶正脑袋,不以为然的跷起脚,再拂顺衣衫,才懒洋洋的说道:“你们是哪来的妖怪?给我从实招来。”
老夫妇困在金丝笼里,紧闭着扁薄的唇,一声都不吭。
“不说是吧?”
黑檀扇再度轻敲三下,金丝收束得更紧,入肉入骨却也不见血,只有大大小小的石块从夫妇二人身上落下。
“这可是姑娘交给我的扇子,金丝能随意收束,不论是人,或是非人,要是不乖乖听从,最后都会被束得粉身碎骨。”他把玩着黑檀扇。
原来齐田的小妾,到木府讲述这件异事,求姑娘查明。
养伤中的姑娘,给了信妖这把扇子,信妖这才化身翩翩美男子,来到这间新开不久的客栈。
客栈里的菜肴,它表面上是吃下肚了,回到木府就吐出来,缺皮缺骨的肉块全都暂先封存,等姑娘伤好再处置。
从夫妇身上掉落的石块愈来愈多,慢慢堆积成一小堆。
信妖俯身,拿起一小块,在指尖揉成粉末。
“原来,你们是盐妖。”难怪如此擅长烹煮。
被勒得愈来愈小的老头子,终于忍受不住,申吟着出声,声音就像沙砾摩擦般粗糙。
“我们是远山的万年盐块,前不久被震下山来,跟着妖魔们进了砚城。”老头子艰难的说着,盐粉持续撒落。
“老头子,不能说!”
“不说咱们就完了!”
“一旦说了,让那人知道,也是死路一条。”老妇人嘶喊。
“我就是要说!”
老头子耐不得酷刑,只求不要在此时粉身碎骨:“有人要我们先静待不动,等时候一到,就能分食世上最滋补之物。”
信妖仔细听着,随后才又问:“跟你们接触的人是谁?”这个问题最是关键。
会是公子?还是其他外来的妖魔?或者,是藏身在砚城中,长期按兵不动,别有所图的人或非人?老头子张开嘴,正要说出答案,身旁的老妇人却先张嘴,往丈夫的身上猛咬,力道之大竟咬崩了一边的肩膀。
“臭婆娘,你敢咬我!”
老头子怒火中烧,也张口咬回去,咬碎妻子半边的脑袋。
坚硬的盐块喀嚓喀嚓的崩落,信妖来不及阻止,盐妖夫妇已经互咬得崩碎,其余没有崩下的也裂痕处处。
愈是坚硬,崩裂得愈快。
转眼之间,盐妖夫妇化为满地碎石。
金丝收束无物,再度镶回黑檀扇骨,偌大的客栈只剩没能问出答案的信妖,沮丧的用脚猛踩盐块。
那天。
那时。
城里一些突然肥胖起来的人,包括齐田在内,突然像是泄了气的皮球,整个人缩扁下去,当家人上前探看时,发现只剩一张人皮,内里早就空空如也。
妻子很难过,小妾也回来,两人痛哭,把齐田那张皮,找个偏僻角落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