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恩缘 第三章
他等了一下,确定她走远后,才开始解衣抹身子。坐在床缘吃力地穿上裤子后,才发现大姊的衣服大小竟然合穿,长度刚好,只是对他而言稍嫌宽大了一些,大姊竟然比他这个男人还壮硕啊。
他环顾四周,她的闺房小小的,收拾得窗明几净,还有种淡淡的、说不上来的香味,但又不像姑娘家在用的脂粉香,他在庞王府的那些侍女都会抹脂搽粉,但余儿姑娘脸上好像什么也没抹。
风儿从窗外吹进来,香味更浓郁了,他不禁吃力地拄着拐杖,单脚跛行到窗边,发现外头窗棂下种了一排玉堂春,女敕白花儿正盛开着,原来香味是打这儿来的,他闻着心旷神怡,听着外头清脆的虫鸣声,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开始想着、整理着自己纷乱的心思。自己离开庞王府已经多少时日了,朝着姥爷家前进,都还没开始寻访,就迷了路、遇上虎劫,现在落在这小村子里动弹不得。
说来,嫂子所说的那个持有二哥所赠玉佩的女人是否真的存在,他至今仍然存疑;而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而出来寻人,他自己也弄不大懂;嫂子已经是二哥的人,他为了嫂子出来找她的情敌?简直是荒谬。
老天爷在看着,祂一定是知道他存有私心,不是为了嫂子,而是为了自己,如果他能找到嫂子的情敌,那么二哥舍嫂子而就情敌时,他就有机会了。
愚蠢、乡愿,明知道不该,内心还存有那么一丝丝希冀,骗得过自己,可瞒不过上天;他自己又何尝不知,他是无法介入二哥与嫂子之间的,或许他这次出来,表面看来是应了嫂子的请求,其实是顺水推舟,有个借口好离开庞王府罢了,这样就看不到他们的浓情蜜意了。
换个念头想想,就当出来游山玩水吧,之后假意寻一下人,也算有个交代,最后再到姥爷家住久一点,一年,或者两年,时间会冲淡一切的,时间会改变很多事情的,包括人的心情与想法。
他知道自己很矛盾,很多似是而非的心情,厘不清、整不明,模糊暧昧的情况下,连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到底在干什么,一种自我厌恶感持续地折磨着自己。
有时候真不得不信“人算不如天算”这句话,他现在被迫得暂时寄居在这户人家里,还好他们都是古道热肠的老好人,否则他就算没摔死,也动不了,早被野外的野兽拖去填肚子了吧。唉,人生,真是充满了不定数。
也罢,既来之则安之,可以不用寻人了,这对自己而言或许也是种解月兑,或者该说是刚好有理由可以逃避……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有人敲响了房门。“庞姑娘,我可以进去了吗?”
是余儿。他慌忙拉回心思。“当然,请进。”
她进了房,看到她倚在窗边,巧笑问道:“被玉堂春吸引了是吗?”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也很喜欢像你这样待在窗边闻着香,很舒服呢。”她也来到窗边,向他介绍着:“这些玉堂春是我自己种的,三月起就是花期,种得好的话,几乎可以开一整年。”
“隔壁那间是茅房吗?”他看着离屋子大约五六步远的那间小屋,思索着万一想解手时,该怎么办?他现在连行走都有困难啊。
“哪有茅房那么大的,那是柴房。我爹说柴房不能跟主屋建在一起,万一不慎烧起来,才不会连带全家烧光光。你想解手的话,就用房里的净桶吧,旁边有椅子可以让你当靠手的。”
“我府里的茅房就有那么大啊。”他说完才发现这样讲太失礼了,庞王府跟一般人家怎么能比呢?
“哗!你家的茅房跟我家的柴房一样大啊?原来传说都是真的。”
“传说?”他疑惑。
“听说富贵人家的宅邸都很广大的,像我们弓县里最富有的张员外他家,就有好多传闻呢。比方说,听说就是因为他家太大了、茅房太远了,内急的时候恐怕还来不及走到茅房裤底就已经一大包了。”
“既然张员外家底这么深厚,怎么不干脆就近在每栋屋庭旁都建个茅房呢?犯得着把自己弄得那么累吗?”
“说得也是,看来张员外没有你聪明呢。”
“我看你们只是胡乱传说一些有的没有的事当笑话消遣罢了吧。”他对那些无凭无据就乱传风言风语的无聊乡民很是反感。
“我也是听人家讲的嘛,传闻又不是我起头的,而且只是些无伤大雅的小事,我们又没毁谤人家。”她吐吐舌头,转身把他用完的水桶与布巾收拾出去。
再次回到房内后,她习惯性地落了锁。他看到她落锁的动作,心头震了一下,这斗室之内只剩下孤男寡女,他的心跳不可控制地快了许多。
刚刚用膳时,他错失了向这家人说明他是男人的机会,现在真的要跟她同房睡了,他顿时罪恶感横生,不知该如何是好,现在跑出去喊说自己是男人的话,还来得及吗?
接着她坐到梳妆台前,开始解下发髻,对镜仔细地梳理头发,他看着她乌云般的长发流泻下来,虽隔着一段距离,却好像隐约闻得到发香,让人心旌摇曳;她一手捧着发,一手拿着梳篦一下一下地梳理,垂着眼眸,那眼睫低搧的模样,凭生无限娇怜,他不觉竟看得呆傻住了。
她梳好头,朝他走过来,他一时竟有些退缩,红着脸,心里头有几十头小鹿正在狂奔的事儿可不能教她看出来了。
“庞姑娘,今后我就唤你瑞儿好吗?”
“瑞儿?”只有娘在他小时候时会这样叫他,他觉得这样太亲密了。“你唤我知瑞就好,单名的叫法,像小泵娘似的。”
“你本来就是姑娘啊。”
“就跟你说了我不是姑娘,我是男人!”
“真不懂你在坚持什么。”余儿一副拿她没办法的样子
“我才是不懂你在坚持什么。”他气闷。
“那这样你也叫我两个字的名字好了。”
“两个字?你不是就叫穹余儿吗?有差吗?”
“余儿是乳名,全名才不是穹余儿呢。像我爹娘都换我大姊『娇儿』。”
“不是穹余儿?不然全名叫什么?”
“看来你脑子真的是很不好使,用膝盖想也猜得出来啊,大哥穹多福、大姊穹多娇,那你觉得我应该叫穹什么余呢?”她又叉起腰了。
“不会是叫穹多余吧?”
“是啊。”
他简直不敢相信。“怎么会有人把女儿取名叫『多余』呢?”
“这『多』跟『余』都是好的字意呢。”
“但是合起来就不是好的词意了,这就是文字的奥妙。”他皱眉。
“也许我爹娘也觉得我是多余的吧,娘生了大哥以后,爹就想要个女儿,生了大姊后,照理说就凑成一个『好』字了,不用再生了。没想到娘后来又有孕了,生出来还是个女儿,所以才叫多余吧。”她毫不以为意地笑道。
“你晚膳时明明说你的『余』是年年有余的意思。”他听到她自嘲的说法,不知为何有些薄怒。
“年年有余是爹说的,总比叫『多满』好吧。”
“相信我,你爹娘绝对不觉得你是多余的,他们只是没读什么书,所以取孩子的名字也就不大讲究罢了。”
“不觉得我多余的话,娘为什么会急着想把我嫁出去?虽然说女大当嫁,但是大姊都还没嫁,就光是忙着帮我说亲,什么道理嘛。”
他心里暗想:『大概是因为看你大姊那副模样,也知道她肯定是嫁不出去了吧。』但这话可不能说出口。
“话说回来,这是我的事,跟你又没关系,我都不觉得我这名字不好了,你干嘛这么较真?快上床歇息吧。”
“一定要睡同一张床吗?男女授受不亲……”他还在做最后的抵抗。
“这房里就一张床,难不成你要睡地上吗?”
“也是可以。你跟我这个男人睡了,闺誉就不清白了。”
她开始不耐烦了。“你要真是男人的话,就别那么婆婆妈妈的了。开口男人、闭口男人,像我爹跟大哥那样的才叫男人好吗!”
说着,余儿就主动挽住他的手臂,扶着他坐到床缘后,再自己爬上床的内侧,接着把他放倒侧躺,以免压到他背上的伤。然后自己也躺正,拉好被子盖着他与自己,闭上眼睛,没多久就睡着了。
他看着她均匀的呼吸起伏,知道她真的睡了。她睡了,可是他睡不着啊!
他就这样侧躺,面朝着她,看着她睡,无法躺正,又不方便换边侧躺,因为全身筋骨痛,而且右腿动作困难。稍早出去用膳时有她扶着,还不觉得太吃力,刚刚自己独力撑拐杖走到窗边才几步路,痛的感受就完全不同了。
他被迫看着她的睡容,从这角度看去,她的侧脸轮廓线真是好看!从额头到鼻梁,再到唇儿下巴,脸颊粉女敕女敕的,让人好想模一把,那周身毫无防备的模样,睡得可熟了。她真的完全把他当女人了,要是她知道身边躺了个男人,还能睡得这么安稳吗?
不知过了多久,她翻身了,变成与他面对面,她的脸就近在咫尺,连她的幽兰吐香都感觉得到,他现在专心一看才发现,她其实是个很标致的娇俏姑娘哩。
渐渐的,他的视线不自觉往下移,她雪白颈子下的衣襟有些歪掉,襟口处微开,好像快要看得到什么,但其实什么也看不到的风景,简直让人心痒难耐……
他猛然惊觉自己起了邪念,赶紧闭上双眼。
天啊!这是什么酷刑?他是个正常男人,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一个俏生生的袅娜少女就睡在他身边,但他什么也不能做,这是要逼死他吗?
他现在突然有些后悔了,或许选择跟大姊一起睡才是上策啊!至少他可以确保面对大姊的话,自己肯定会到达老僧入定的虚空禅境,眼前的事物是绝对激起不了他一丁点儿欲念的。
他开始试图使力撑起身体,要翻身成背对她的姿势,否则今夜就甭睡了。
但连翻身这么简单的动作,对现在的他来说却是非常困难的。为了怕吵醒身边人,他用极慢的动作小心翼翼地翻过身,这慢动作反而更加吃力,他每动一寸就全身连带着发疼,咬牙忍住因疼痛而想申吟的冲动,直到摆好了右腿的位置后,他已经满身大汗了。
他想,明日得想个法子,不能再跟余儿同房,就算让他睡柴房也好。这就跟在马面前吊根胡萝卜一样,看得到吃不到,那匹马会一直跑到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