携手横行侯府 第三章 发出讯号等救命
这一夜,当陈潇潇耳边听着蛙鸣声,躺在床上辗转难眠,暗忖是该跟娘耗上了在这儿住上几日,还是明日一早就回去?殊不知与此同时,镇北侯府的澄明堂已经乱成一团,因为傅谨之病倒了。
“谨儿一向很健康,怎么突然发起高烧?”傅老夫人接到消息匆匆赶来澄明堂,见到向来强悍的小儿子无比虚弱的躺在床上,又急又心疼。
“今早他还提醒我要注意身子,说天气转凉,这个季节最容易着凉,怎么他自个儿突然病倒了?”
没有人敢说话,他们全吓坏了,主子一年难得生一场病,现在却一声不响的病倒了,这说明什么?他们当奴才的侍候不好。老夫人仁慈宽厚又好说话,是全京城奴才心目中最向往的主子,可是她有个逆鳞—— 四爷,只要扯上四爷,就完全无法沟通。
“明安,太医怎么说?”
明安身子一僵,小心翼翼的道:“四爷最近太累了,今日赶着出门吹了风着了凉,不过四爷底子好,休息个一两日就好了。”
“哼!这根本是潇潇那个臭丫头害的!”玉茜的声音很轻,旁人不能听得清楚,却足以吸引其他人的注意。
傅老夫人的目光转向她,“妳刚刚说什么?”
玉茜怯怯的看了床上的傅谨之一眼,“奴婢不敢说,怕主子怪罪。”
“凡是有我,妳说。”傅老夫人岂会看不出来玉茜的心思,往常若是人家跟她耍心眼,她绝不给对方机会,她虽喜欢与人为善,却不傻,如今事关她的宝贝儿子,她可以暂不计较。
“是,潇潇那个丫头实在太坏了,人都病了,还老是凑到主子面前,昨晚还直接睡在书房,肯定是她过了病气给主子,害主子病倒了。”玉茜越说越愤愤不平。
闻言,傅老夫人微蹙着眉,转头看着明安,“潇潇是谁?”
“老夫人忘了吗?潇潇是半年前主子买回来的丫鬟。”
略微思忖,傅老夫人想起来了,“那个懂医术的丫鬟。”
“对,正是她。”
“她怎么会睡在书房?”
明安微微走向前,以两人听见的声音道:“四爷手上有一种药丸需要她查验。”
玉茜竖直耳朵,可什么也没听见,不过她已经猜到,企图借着陈潇潇留在书房过夜的罪名,撵走陈潇潇的计划怕是不成了。
“奴才就是奴才,再重要也不能坏了规矩,你家主子忘了,但你一定要记得,劝说不了,就跪在他面前,直到他改变心意。”
“是,奴才有错,请老夫人责罚。”明安随即要跪下,却被傅老夫人伸手拦下。
“我知道谨儿的性子,遇到要紧事就不管不顾,这次就算了,但是不可再犯。”
“是,奴才谨记。”
傅老夫人四下看了一眼,“潇潇人呢?”
“潇潇从昨日早上就不见踪影。”玉茜压抑不住那股幸灾乐祸,终于可以狠狠的告状,真是太好了。
“这是怎么回事?”傅老夫人明显怒了。
“这……”明安也不清楚是什么状况,因为主子一回府就病倒了,然后忙着请太医,根本没有心思留意其他人,更不可能知道陈潇潇昨日出门至今未归。
“老夫人有所不知,潇潇想出门就出门,根本没将府里的规矩放在眼里。”玉茜打定主意今日绝对不放过陈潇潇。
傅老夫人看着明安,“有这种事?”
“这是经过主子同意。”
“这太不象话了,奴才就是奴才,岂能想干啥就干啥?”
玉茜笑着用力点头,奴才就是奴才,却比主子还自由,真是太可笑了!
明安不敢辩解,陈潇潇对主子来说不像奴才,倒像伙伴……这好像也不对,说是伙伴,主子对陈潇潇又格外的纵容,甚至有点宠爱。总之,他们之间有一种让人模不透又道不明的氛围。
“虽然她懂医术,能为谨儿所用,但不能因此就失了规矩,有道是『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你要时时在谨儿身边耳提面命。”
明安哪敢对主子耳提面命?不过,这会儿他只能点头应是。
“我将纪嬷嬷留下来帮你,有事尽避交给她。还有,潇潇回来,立马将人押到荣安堂,我倒要看看她哪来的胆子忘了当奴才的规矩。”傅老夫人上前给小儿子拉了拉被角,模了模他的额头,便转身出了房门。
玉茜兴奋的差一点失声尖叫,走出房间整个人都快飘起来。真是太好了,老夫人出手,这下陈潇潇死定了!
“妳想借老夫人的手整死潇潇,难道没想过这是踩到主子的底线吗?”玉容急追上玉茜,今日之事她原想视而不见,可是两人一路互相扶持走过来,不容易,她不愿意玉茜执迷不悟的跟陈潇潇硬碰硬,今日看似玉茜如愿算计了陈潇潇,事实上这是挑衅主子的权威,玉茜能逃得了主子的责难吗?
玉茜不以为然的冷笑,“我有哪一句话说错了?”
“这不是妳有哪一句说错,而是主子最痛恨内斗,妳可以不喜欢澄明堂任何人,但是出了澄明堂的门,我们的口径要一致。”
玉茜可不认这个罪名,“我可没有跑到澄明堂外面乱说话。”
玉容忍不住摇头叹气,“澄明堂只有一个主子—— 四爷,妳对谁有意见,找四爷申诉,四爷就是再维护潇潇也不会怪罪妳,可妳今日之举是转个弯指控四爷不公,妳觉得四爷心里会作何感想?”
“我……我只是回答老夫人的问题。”玉茜这才知道害怕。
“今日潇潇若是没事,主子可能不会对妳做出重罚,一旦潇潇有个三长两短,就不可能善了。”
“妳不必吓唬我。”玉茜没好气的回呛一声。
“连明安哥对上潇潇都会避其锋芒,妳自觉分量比明安哥还重吗?”这正是玉容对陈潇潇多一份敬意的关系,明安哥算得上是主子的影子,没有人比明安哥还了解主子,主子对陈潇潇是什么心思,明安哥必然清楚。
玉茜不服气的抬起下巴,“我所言句句属实,老夫人绝对会护着我。”
这一点玉容倒是相信,若是老夫人不护着玉茜,以后要知道澄明堂的事就更难了,不过,玉茜再也别想得到主子的看重,这绝对不是玉茜想要的结果。
玉容摇了摇头,懒得再说,转身回去干自个儿的活。
玉茜撇了撇嘴,边转身回房边念念有词,“真是没出息,不过是一个没有根基的丫鬟,也值得妳当成凶神恶煞吗?”
陈潇潇终究没能多住几日,一用完午膳,便百般不愿收拾东西踏上回程,并且婉拒爹的护送,直接在村子口搭上骡子车进城。到了城门口,再更换城里的骡子车返回镇北侯府。
在村子口坐上骡子车时,她就察觉被人盯上了,却假装一无所觉,由着对方跟踪她回镇北侯府。娘为了保护她,将她卖进镇北侯府,以为远离家人她就安全了,不过正如同她所言,家人的关系是断不了的,既然危险不可避免,还不如大大方方站在人前,说不定能清楚看见对方究竟要什么。
经过一夜的沉淀,陈潇潇仔细梳理接收到的讯息,反而觉得更困惑。譬如,对方显然不想让他们知道在找什么,要不,既然认定东西在娘身上,直接拿住娘拷问就好了,根本无须瞎子模象自个儿乱搜,换言之,对方无意危及他们的性命,那么娘为何要送走她?还有,为何送走的是她,而非两个弟弟?
她似乎是开启某个秘密的钥匙,说不定走进对方视线里能够让隐藏的事浮上台面,所以她由着对方跟踪,让对方知道她身在何处。
对方没有掳人的意思,她一路平安回到镇北侯府,万万没想到真正的麻烦在里头,她一踏进镇北侯府,刚刚接到门房的警告,荣安堂的人就出现,然后她就被押到荣安堂,跪在傅老夫人前面。
陈潇潇傻眼了,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拖下去打二十大板。”傅老夫人完全不给她申辩的机会,先打再说。
“等一下,我……奴婢想请问老夫人,这是什么意思?”若非理智尚在,记得自己是个丫鬟,陈潇潇肯定开口骂人。
“玩忽职守。”若不是太生气,傅老夫人不会轻易动陈潇潇,毕竟她对小儿子有很大的用处。
“我……奴婢玩忽职守?”尾音急促上扬,陈潇潇一脸不敢置信的样子。
“妳是不是昨日一早就出府了?”
“家里出事,奴婢必须赶回去,便向何总管请假,这是经过四爷同意的,只要告知何总管一声,奴婢就可以出去。”
听见家里出事,傅老夫人不好直接喊打,但也不愿意轻易放过她。
傅老夫人转头看着大丫鬟,“桂枝,妳去问何总管,昨日她出府前可有请假?”
桂枝应声退下。
陈潇潇突然生出不好的预感,若是今日这出戏是有人算计好要对付她,那她请假的事被半路拦截也不是不可能的。
一盏茶后陈潇潇噩梦成真,桂枝带回来的消息是—— 何总管并未接到她请假的消息。
“这下妳无话可说了吧。”傅老夫人不敢相信陈潇潇竟然撒谎。
“奴婢真的有请假,只是何总管不在,奴婢请小厮转达。”
傅老夫人懒得跟她说废话,“拖下去打二十板。”
“老夫人,四爷又没有禁止奴婢出门,奴婢没必要为这种事撒谎。”陈潇潇急忙道,细皮女敕肉的她可禁不起板子。
傅老夫人已经不相信她,也不想跟她纠缠下去,索性道:“无论妳是否请小厮转达,妳未当面向何总管请假是事实。拖下去。”
两个婆子一左一右将陈潇潇押到院子中央,那儿放着一个长条椅。
陈潇潇知道挣扎只是白费力气,可她从来不是坐以待毙的人,即使已经趴在长条椅上,还在想法子扭转局势,她大声道:“老夫人,就算奴婢玩忽职守,那也是关小黑屋,这是澄明堂的规矩。”
闻言,傅老夫人气笑了,“我这儿是荣安堂,不是澄明堂。”
“老夫人将我送回澄明堂。”
傅老夫人举起右手高喊,“打!”
啪!当板子重重打下来的那一刻,陈潇潇觉得自个儿死定了。
“老夫人,好消息,四爷醒了。”纪嬷嬷欢喜的走进荣安堂。
这一嚷嚷让整个院子里的人全望向纪嬷嬷,只有陈潇潇松了口气,闭上眼睛,心想,她是不是得救了?不过四爷醒了是什么意思?
傅老夫人高兴的站起身,“请太医了吗?”
“明安已经派人去请太医了。”
“好,我过去瞧瞧。”
“老夫人。”打板子的婆子有些不知所措,这下要继续吗?
傅老夫人后知后觉的想到陈潇潇,随意的摆手道:“先扔进柴房,派人守着。”
虽然只挨了一下,但是对一向好命惯了的陈潇潇而言,算是被折腾得够呛了,这会一点力气也没有,不过有一件事她一定要搞清楚。
“四爷怎么了?”
婆子没有回答她,赶着将她扔进柴房。
“我问妳四爷怎么了?”陈潇潇的口气转为强硬。
迟疑了下,婆子还是老实回道:“四爷因为妳的关系病倒了。”
“四爷病倒了?因为我的关系?”
“若不是妳过了病气给四爷,四爷怎么可能病倒?”
这实在太好笑了!“只要是人都会生病,凭什么说是我过了病气给四爷?”
婆子将陈潇潇推进柴房,陈潇潇整个人跌在地上,还好不是**朝下,否则,她一定会忍不住叫出声。
“我劝妳还是安分一点,老夫人正在气头上,妳不受点罪,老夫人的气不会消。”
万恶的阶级制度!陈潇潇强忍着怒气,笑盈盈的道:“谢谢妳的劝告,可是,我也提醒妳,我毕竟是四爷的丫鬟,我若出了什么事,四爷的怒火不是任何人可以承受得住的。”
婆子很快就想明白了,“妳放心,老夫人派人守着,没有人可以靠近这儿一步。”
是吗?陈潇潇唇角一抽,就是牢房都可以找到漏洞,何况是荣安堂的柴房,若是有人要取她的性命,这里绝对是下手的好地方。
“我在这儿的事,能否请妳转告四爷的大丫鬟玉容?”
“这……”
“我是大夫,难保将来有一日妳用得到我,只是让妳转告玉容,又不是教妳偷偷放我走。”傅谨之一定会找她,但傅老夫人若有意隐瞒,谎称她请假回家,傅谨之不知道她在这里,当然也不可能救她出去。她被关上一两日没什么,万一傅老夫人狠心拖上几日,她不死也去掉半条命。
“好,我帮妳转告。”深怕她再啰唆,婆子赶紧关上柴房的门离开。
陈潇潇小心翼翼坐起身,四下打量,这个柴房堆满木柴,不过排列得很整齐,看得出来经常有人进出整理,对她来说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她虽然不怕老鼠,却也不想时常听见老鼠吱吱叫,这会让她很烦躁。
左看右瞧,她找个干净又可以靠背的角落,静静窝在那。
醒来一会儿,待吃了碗粥,喝了药,傅谨之这才真正回过神来。
“我没事了,娘不必在这里看着我。”傅谨之原本就是喜静的人,这会儿身子不适,更讨厌身边围绕着人。
“你可吓坏娘了,早上见你精神得很,怎么夜里就病得不醒人事?”傅老夫人许久不见小儿子如此乖巧的样子,舍不得离开。
“娘又不是不知道,我很少生病,可一生病就很严重。”平日忙得昏天暗地,有点不适都会被他压下来,待压不住了情况可想而知。
“你年纪不小了,该成亲了。”
傅谨之一时傻了,怎么突然从生病跳到成亲?
暂且不管这个,他可不想还没融入这个时代就多了一个一板一眼的老婆。
“我还病着,这事以后再说。”
傅老夫人孩子气的哼了一声,“娘还会不知道你的性子吗?差事摆第一,身体摆后头,原本只是有点不适,不管不顾,最后就病倒了,若是身边有个妻子细心照顾,这种事就不会发生了。”
这一点傅谨之倒是无法否认,上一世的他谈过恋爱,有女友照顾时他很少病倒,因为身体稍有不适,女友不是催着他去看医生就是帮他买药,小病当然不会变成大病。
“我脑子还昏昏沉沉的,娘是不是应该等我有精神有力气了再说?”
“娘先将适合的人选挑起来,你再看看哪个更合心意。”
傅谨之不想揪着此事不放,便随意点头应了,反正到时候有的是理由推拒。
“这几日你留在家里休息,娘让翡翠留下来照顾你。”
傅谨之摆了摆手,“不必,澄明堂又不是没丫鬟,让明安唤潇潇过来就好了。”
傅老夫人一愣,一脸迟疑的道:“潇潇是那位懂医术的丫鬟?”
“对,有她照顾,明日我就生龙活虎了。”
“可惜了,那丫鬟不在。”
“不在?”
“说是家里有事,你病了也不管,匆匆忙忙赶回家。”
傅谨之微皱着眉,潇潇对陈家卖女相当不谅解,若非很重要的事,她不会挑在他生病的时候急着赶回去。
“好了,由翡翠留下来照顾你。”
“潇潇不在,还有玉容、玉茜,娘忘了她们是我的大丫鬟吗?”他同原主一样不喜欢丫鬟侍候,原因当然不同,他对丫鬟印象不好,觉得丫鬟好像跟“爬床”挂勾,他见丫鬟就浑身不自在,而原主热爱查案,行事简洁利落,受不了凡事太讲究的丫鬟,只是大户人家的公子身边不能没有丫鬟侍候,便留了两个大丫鬟。
“你的丫鬟若侍候得好,你会病得如此严重?翡翠留下来,我比较放心。”傅老夫人留下翡翠不单是为了照顾小儿子,更是为了防止有人乱说话。
傅谨之觉得谁照顾都一样,又不是没手没脚,更何况他喜欢自个儿动手,丫鬟就是个摆设,不同于明安他们……念头一转,他终于察觉到平日不离左右的人不见了。
“明安呢?”
“我让明安休息几日,好好反省,侍候主子要仔细一点,庆幸今日在府里,若是去了外地,怎么得了?”
当娘的心疼儿子,他一声不响的倒下来,能不吓坏吗?傅谨之自知理亏,也就没吵着让明安回来当差。
“对不起,孩儿让娘担心了,等潇潇回来,我让她开个药膳,好好调养身子,绝对不会再发生今日这样的事。”
傅老夫人脸色微微一变,难道要放那个丫头出来吗?不行,不狠狠修理一顿,她都忘了自个儿的身分,丫鬟就是丫鬟,该守的规矩就得守着,坏了规矩当然要受罚,否则人人有样学样,府里岂不是乱了套?如今不好公开打板子了,至少让她饿上几日。
“娘,可以让我见一下明安吗?我有些事要吩咐他。”傅谨之终究不是原主,面对傅老夫人,难免收起骨子里的霸气,多一份客气。
“不行,病了就要好好休息,事情再急也不急于一时,大理寺那儿,已经让明安给你请了几日假,你安心养病。”傅老夫人随即转头交代翡翠,“好好照顾四爷,天大地大也没他的身子重要,不准外面的人拿事情烦他。”
翡翠恭敬应是。
傅谨之闻言不由得苦笑,有必要搞得如此紧张吗?算了,这会儿整个人还处在迷迷糊糊的状态,眼前他还是先养好身子,届时他要见明安,没有人可以阻止,而且,陈家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潇潇应付得了吗?看来,他最好亲自走一趟。
陈潇潇真的很庆幸自个儿还没皮开肉绽就获救了,要不,现在身上缺药,夜里又要忍受阴冷的情况下,她这条娇女敕女敕的小命可能保不住。
虽然暂时保住性命,但再这么继续关下去,很可能饿死,守门的婆子只给水不给食物,这不是打定主意饿死她吗?
第一次,她生出一种很深很无力的疲惫感,穿来这里,首先面对被卖,失去自由之身,还好买主是老乡,算是不幸中的大幸,而且有医术傍身,她相信日子会越来越好,结果,一连串莫名其妙的算计,落到很可能饿死的地步,她真的是无语问苍天,这是要亡她吗?若是如此,何必让她来此一游?
陈潇潇转过头看着窗外,双手环紧自己,蜷缩着身子,感觉暖和了一点,这时有声音传了进来——
“妳要快一点,还有,最好别出声。”
“我知道,您放心,最多一刻,绝不会教人发现。”
接着,柴房的门打开一个缝隙,玉容钻了进来。
她四下瞧了一眼,很快找到窝在角落的陈潇潇,然后快步走过来,不发一语的递给她一个油纸包,几近无声的对她说:“快吃。”
陈潇潇也以相同的方式道了声谢谢,便打开油纸包,取出包子咬了一口。其实她不太喜欢吃包子,尤其是肉包子,太过油腻,可是这一刻,包子在她口中成了珍馐美味,好吃得让她想哭。
因为时间有限,玉容没等陈潇潇吃完包子,推了推她,指着自个儿的嘴巴,示意陈潇潇盯着她的口型,陈潇潇点头表示明白,两人开始进行一场几近无声的对话。
“老夫人派人盯着,除了给四爷端药,我无法靠近四爷一步,更不可能将妳在这里的事告诉四爷。”
“四爷还好吗?”
“四爷没事了,只是四爷很少生病,每次生病总是闹得天翻地覆,老夫人担心四爷,我们这些当奴才的自然要受罪。”
“我懂,四爷生病,那是因为奴才照顾不仔细。”
“妳明白就好,妳别怪老夫人,四爷是老夫人的命根子,正巧四爷病倒的时候妳又不在身边,老夫人心里难免有气。”
陈潇潇怀疑的挑起眉,“只因为我不在身边?”
“若是妳在身边,四爷必能得到最好的看护,因此老夫人才会将矛头指向妳。”
陈潇潇真是不服气,“我怎么知道四爷会病倒?”
顿了一下,玉容还是给出暗示,“妳先病了不是吗?”
半晌,陈潇潇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老夫人认为是我过了病气给了四爷?”
玉容点点头。
她传染给傅谨之?陈潇潇心存怀疑,很可能只是巧合,毕竟没有证据,倒是有个问题她更感兴趣,“老夫人为何知道之前我身子不适?”
玉容不能回答这个问题,只能表示时间差不多了,她必须离开了,并询问陈潇潇可有什么法子向四爷递消息。
陈潇潇想了想,用手比出写字的动作,示意玉容身上可有带着纸笔。
玉容连忙取下随身的荷包,拿出纸片和炭笔。
陈潇潇飞快的在纸片上写下“SOS”。
玉容一脸疑惑的看着陈潇潇,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陈潇潇一边在“SOS”上头画小圆圈,一边用口型指示她,“妳将这里裁下来,贴在药碗下面,四爷模到纸片,必然会查看,他就会知道这是我的求救信。”
这是求救信?玉容充满疑惑,实在太难想象了。
“妳照着做就对了,四爷看到我的求救信,肯定知道我如今的处境。”
“那个……”
陈潇潇很清楚她担心什么,“放心,四爷是聪明人,不会教人发现是妳传递消息的。”
玉容将纸片和炭笔放在荷包,便起身离开。
陈潇潇再次拿起肉包子大口咬下去,但愿傅谨之不要让她等太久了。
事情果然按着陈潇潇的预测发展,傅谨之一拿到玉容递过来的药碗,便模到底下贴的纸片,他随即看了玉容一眼,玉容紧张的低着头。他喝了一口,皱了下眉头便放下药碗,表示太热了待会儿再喝,接着挥手叫玉容和翡翠出去,玉容立马退出去,翡翠却直挺挺的站着不动。
“四爷还是趁热喝了。”其实翡翠不敢太靠近傅谨之,四爷煞星的名声不是假的,没人敢赌自个儿命好,更别说她一个奴籍的丫鬟,如何敢说不惧四爷的煞气?
傅谨之的目光瞬间转为阴冷,“难道我病了,说的话就不管用吗?”
“不是,奴婢不敢。”翡翠惊得直打哆嗦。
“不敢?”傅谨之冷冷一笑,“我看这里不像澄明堂,倒像是荣安堂。”
“老夫人要奴婢好好照顾四爷。”
“我娘是让妳照顾我,可不是教妳在这里耀武扬威,妳在这里,澄明堂的丫鬟侍卫就必须避开,妳说,这里是不是成了荣安堂?”
翡翠张着嘴巴想解释,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口。老夫人只是让人不准拿外面的事烦四爷,只因她怕有人在自个儿眼皮子底下给四爷递消息,让四爷察觉情况不对。除了端药,不准其他人踏进房里一步,若她有事必须离开一会儿,就让玉茜守着四爷,不过,也只能待在门外,反正她谁都不相信。
“我娘都不敢对我指手画脚,妳算什么?”若非病了,没有心力在口舌上纠缠不清,又体谅娘为母之心,他绝不会容许娘将身边的人塞过来。
翡翠真是有苦难言,她也不想待在澄明堂,谁不知四爷最难侍候了。
“出去!”
翡翠不敢再多言,赶紧退出房间。
半晌,傅谨之才小心翼翼撕下药碗底下的纸片,看着上面的留言,目光一沉,手上的纸片随即浸入汤药之中,约莫一盏茶,随着汤药浇入窗台的盆栽里面。
傅谨之很快就想明白了,陈潇潇在娘手上,至于来龙去脉,见了陈潇潇就会有答案,不过想也知道定跟他突然病倒了有关。
收拾好心情,他走出房间,守在门边的翡翠连忙上前。
“四爷……”
“妳去让明安过来。”
略微一顿,翡翠硬着头皮问:“不知四爷要见明安有什么事?”
傅谨之冷冷斜睨着她,“妳管得太宽了。”
“奴婢岂敢过问四爷的事。只是,老夫人千交代万嘱咐,四爷此时调养身子最为重要,绝对不能让闲杂人打扰四爷。”
“明安是闲杂人,妳呢?”
翡翠闻言一噎,额头开始冒冷汗。
傅谨之懒得跟她废话,直接对着院子的某一处喊道:“让明安过来。”
翡翠飞快的想着如何去搬救兵,可是澄明堂有个规矩,没事不能四处闲晃,否则视为居心不良,因此放眼看去,竟然寻不到一个人。
明安很快就来了,见到主子,一脸的激动,太好了,主子终于“回来”了。
“陈潇潇回去太久了,你去接她回来。”
翡翠吓得心脏差一点蹦出胸口,咚一声跪下来。
“这是怎么了?”傅谨之冷笑的看着她。
翡翠张开嘴巴又闭上,想说却又不敢说,真怕老夫人会剥了她的皮。
“妳是说,还是不说?”
“那个……奴婢想潇潇应该有事耽误,四爷要不要再等上一两日?”如今她只能尽量拖延,晚上再寻机会递消息给老夫人,老夫人自会拿定主意应付四爷。
傅谨之明显失去耐性,脸色转为阴沉,一双眼睛如同利刃似的,“这就是妳要说的吗?要不要再想想看?我这个人很爱计较,我给妳机会的时候妳不说清楚,待我收回机会,就不会给予任何通融。”
这会儿翡翠哪有看不明白的,四爷全知道了,虽然她搞不清楚谁告状又是如何告状的,但她不说,四爷也能够找到陈潇潇,相较老夫人她更怕四爷,因此她还是老老实实的道出陈潇潇的下落。
傅谨之一带回陈潇潇,明安就奉命将翡翠送回荣安堂,可怜的翡翠先是跪了四爷,这会儿改跪傅老夫人。
“什么?潇潇已经被谨儿带回澄明堂?”傅老夫人一脸的错愕,陈潇潇关在荣安堂的柴房,谨儿竟然没惊动她就直接将人带走,这怎么可能?
“四爷他们应该是走东侧的角门。”
镇北侯府并非每个院子都设有角门,主要是为了掌控进出的人,像澄明堂是考虑傅谨之行动上的隐密性,加上有暗卫盯着,不怕闲杂人等进出,而荣安堂则是因为有自个儿的厨房,厨房进出动静大,傅老夫人不喜欢吵闹,于是在东侧设了角门。
“谨儿怎么知道潇潇在荣安堂?”
“奴婢也不知道。”翡翠仔细道来事情前后发生的事,四爷态度的转变在喝了汤药之后,因此玉容最可疑,可玉容的一举一动都在她眼皮子底下,根本没机会递消息给四爷。
仔细想想,傅老夫人也觉得在那种情况下无法传递消息。
“奴婢失职,请老夫人责罚。”
“这不是妳的错,起来吧。”傅老夫人清楚自个儿的儿子,因为病了,他没心思计较一些小事,可是病好了,他又回到一贯的我行我素,她这个当娘的都管不住,更别说一个丫鬟了。
松了一口气,翡翠站起身,恭敬的行礼道:“谢主子开恩。”
“谨儿不可能无缘无故提起潇潇,这三日真的没有试图凑到谨儿面前胡说八道的人?”原以为收拾陈潇潇是很简单的事,没想到闹成现在这样,儿子竟然连声招呼都没有,直接将人带走了,如此一想,傅老夫人心里就不舒服,这个丫鬟的本事太大,有人不惜违背她暗中相助,这简直是打她的脸。
翡翠很坚定的摇了摇头,“若是奴婢不在一旁侍候,必让玉茜守在门外盯着,真的没有人试图凑到四爷面前告状。”
难道是巧合?傅老夫人转头看着纪嬷嬷,“潇潇在柴房关了三日,身子还好吗?”
“饿了三日,身子很虚弱,不过,还有力气耍嘴皮子,应该不会有事。”
傅老夫人不想闹出人命,便叮咛纪嬷嬷每日去柴房查探陈潇潇的情况。
傅老夫人说不上是庆幸陈潇潇没事,还是很遗憾她没有就此一命呜呼,单看谨儿今日的举动,他对陈潇潇好像太在乎了,这让她觉得很不安。
纪嬷嬷明显看出傅老夫人的心思,“要不要老奴给她下点药?”
“她不是懂医术吗?”
“是,这倒是不好下药了。”
“且澄明堂有自个儿的小厨房,我们想在那儿动手脚很难不留痕迹。”
澄明堂可以说是镇北侯府最难靠近的一处地方,这跟傅谨之的差事有关,傅谨之的防备心很重,可想而知,澄明堂不仅设有暗卫,想进澄明堂当差的人更是经过仔细调查,想要寻个人收买都不容易。
“大厨房每日都会送糕点到澄明堂,四爷不吃,往往会分给下面的人。”
略一思忖,傅老夫人摇摇头,“这太冒险,我们不能保证糕点最后入她的口。”
“玉茜……”
“不行,这丫鬟的心眼太多了,是个不省心的。”傅老夫人立即否决。
“玉茜心眼多了点,但对四爷是真的忠心耿耿。”
傅老夫人看了纪嬷嬷一眼,还是坚持道:“这不是个好主意。”
纪嬷嬷便不敢再说了。
“妳暂时派人盯着,随时掌握那丫鬟的一举一动。”
“是。”
傅老夫人想了想站起身,可脚步刚刚跨出去,又觉得不妥的退回来坐下。
“妳派个人去澄明堂瞧瞧,先知道那边是什么情况。”若急匆匆的跑过去,反倒显得她理亏似的,她为了儿子教训一个怠职的丫鬟并没有错,就坐在荣安堂等着儿子寻来,即便他是来兴师问罪,她也理直气壮。
纪嬷嬷应声退了出去。
傅老夫人看了窗外一眼,有些坐不住,示意桂枝陪着她去院子走走,同时等候澄明堂的消息,最好儿子立马过来兴师问罪,她可以藉此机会好好训子。
显然她要失望了,傅谨之此时全副心思都在陈潇潇身上。
睁开眼睛,看着床顶,陈潇潇脑子一片空白,完全失去思考能力。
“妳醒了啊。”傅谨之的声音很轻很柔,好像担心会吓着她。
陈潇潇微微侧过头,目光对上他的,思绪渐渐回笼,半晌,她像在抱怨又像在撒娇似的道:“我还活着吗?”
“当然,我还没死,妳怎么可以死?”来了这里之后,傅谨之第一次觉得害怕,看着奄奄一息的她,一颗心揪痛着。
原来,她对他如此重要,因为他们是同乡?不是,只因为是她。上一世,他第一次见到她并不是在下乡服务队,而是在公司外面的广场上,当时她在逗猫,一人一猫自成一幅画,深深烙印在他心头,后来知道她是下乡服务队的菜鸟医生,他就有了亲近她的一连串举动,没想到……
陈潇潇没好气的瞪他一眼,“若不是我够机灵,想法子求救,只怕我已经一命呜呼了。”
“对不起,这是我的疏忽。我向妳保证,以后再也不会让妳受到委屈。”
摆了摆手,陈潇潇泼他桶冷水,“只要我是个奴才,就不可能不受到委屈。”
“对我来说,妳不是奴才。”
“我知道啊,可是对别人来说,我是奴才,这个标签会一辈子跟着我。”
顿了一下,傅谨之很慎重的举起手,“我发誓,若是再发生这种事,遭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别别别!”陈潇潇吓得坐起身,“你不要胡乱发誓。”
“妳相信我。”
“好好好,相信相信。”陈潇潇态度很随便,看起来像是在敷衍。
“我会用行动来证明。”
没错,说得再多还不如看他怎么做,眼前她更在意的是—— “你先帮我查清楚,我明明让人传话给何总管,为何何总管说他没收到?是小厮故意整我,还是何总管说谎?”
“妳可以先告诉我事情的来龙去脉吗?”从知道她出事到现在,他还没有机会搞清楚整件事情因何而起。
陈潇潇倒不奇怪他还没搞清楚状况,要不,何必等她主动求救?她将知道的细细道来,关键在于何总管的回复,若确定她有请假,傅老夫人不会揪着她不放。
“何总管是我爹的人,他不会说谎,也没必要说谎。”
“难道问题出在小厮身上?为何?难道我得罪过他,他借机整我?”一顿,陈潇潇摇摇头,“不对,我又不认识他,不可能得罪他。”
“妳不认识那个小厮?”
陈潇潇赏了他一记白眼,“我连澄明堂的人都没认识全,更别说外院管事处的人那么多,而且我当时急着回去,当然是见到谁就交代谁。”
“妳还真是心大。”
陈潇潇撇了撇嘴,“你是怪我一点危机意识也没有吗?”
眉一挑,傅谨之觉得有必要机会教育她一下,“权贵大户的后院不可能干干净净,没有斗争,没有出过人命,这是基本常识,难道妳不懂吗?”
陈潇潇张着嘴巴好半晌,才讷讷道:“我好像没什么值得人家斗争的。”
他举起手,一脸无奈的揉了揉她的头,满是宠溺的道:“我看妳的脑子只能用来读书,其他的不行。”
“谁说我的脑子只能用来读书?”她哼了一声,傲娇的抬起下巴,“我只是不想浪费心思在那些无关紧要的事上。”
“妳得记住一件事,镇北侯府是顶尖的权贵之家,政敌少不了,算计更是少不了,可想而知,后院就成了战场之一,不可能太过平静。”
这些事她会不知道吗?她只是没想那么多,毕竟她没什么大志向,心想混个五年就要离开镇北侯府。
“总之,以后妳自个儿警觉一点,还有,妳不认识那个小厮,但可以画出来吗?”
“这倒没问题。”
“妳先吃点东西,再将对方的容貌画出来,这件事我会查清楚。”
陈潇潇欢喜的跳下床,模着肚子道:“我可以吃下一头牛。”
“妳饿太久了,这会儿不能吃太油腻的,只能吃些清粥小菜。”
陈潇潇一听,脸都绿了,昨晚她已经吃过油腻的肉包子,为啥不能吃?
傅谨之视而不见,催着她在榻上坐下,她只能当着他的面吃下一顿食之无味的清粥小菜。
对于一个渴望大鱼大肉的人来说,平日再喜欢的清粥小菜也会变得食之无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