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将缘 第五章
萧英绍满意地笑了,离去时的神情带有胜利示威之感,看得穆舜竹牙痒痒的,转身马上如法炮制:“鸢鸢姑娘,你可以唤我穆舜竹。”
“将军大人,您就别说笑了。”她没好气地。
“不然,就叫穆大哥吧。”
她觉得这两人八成是串通好要寻她开心的,一前一后一搭一唱,肉麻当有趣;于是她正色道:“将军大人,我要开始忙活儿了,您要是没别的事的话,请回吧。我保证不会动您的马一根寒毛的。”
“……”穆舜竹碰了一鼻子灰,面露不豫之色。
她一看,心头一惊,想到自己又不小心犯了同样的错,顶撞了穆将军,慌忙顶礼赔罪:“将军大人,小女子态度不恭,有失礼节,还望乞饶恕。”
“你怕我?”看到她微有退怯的模样,他显得十分失落。
“威镇八方的大将军让人敬畏是理所当然的,要是兵士们不怕您的话,就不会听您的话,那您要如何领军作战呢?”
“领军是手腕,兵士听我的话应该是因为信服我,而不是因为怕我。”
“将军的形象也是很重要的。您很有气势,天生的领袖风范,不怒而威,怒而慑人,这可不是人人都能有的气质。”
这赞誉的话语,听在穆舜竹耳里却是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将军大人,小女子为昨晚与今晨的失礼向您道歉,我对您那样说话太失礼了,而且未用膳就离席也很不识抬举。”她正式道歉了。
“其实我并不是因为你失礼而生气,而是担心你饿坏了。来者是客,堂堂一个将军,竟然连招待来客吃一顿饱饭都做不到,我真是个失败的主家。”他神色黯然。
“我昨夜没吃,您也没说什么;今晨不吃,您就动怒了。所以是饿一顿没关系,饿两顿就不行?”这是她觉得不解的地方。
“昨夜只有你跟我,今晨还有萧英绍在。只有我们两人的时候,你爱怎么撒泼我都不在意,但是有第三人在时,就不能放任你任性妄为,好歹我也是个将军,你要说这是男人无谓的自尊心在作祟也罢。总之……我不希望你怕我。”
说完,便转身离开马厩。她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有点不舍。
一个手握兵权、霸气无边的男人,为何此刻看起来却是如此的……孤独?
那之后,穆将军就不曾再去找过鸢鸢了。
鸣儿做修蹄工作做得上手之后,速度也快多了,姊弟俩合作,活儿进行得很顺利。她盘算着,或许不需要待到两个月便能完成这次任务,那么就可以提早回家了。
这日,她听到外头有整齐划一的吆喝声,好奇地走出马厩张望声音的来处。
结果发现大草原那儿有大批兵士排列着,到处跑来跑去,再仔细一看,才发觉他们并不是在乱跑,而是有规律地移动、交错,改变阵形、摆动旗帜。
她猜测这应该是在操练。
领头的当然是穆将军,他驾着野马,声如洪钟,或左翼或右翼地来回奔驰,兵士们依令行动,庞大阵仗随着他的指挥,毫无错列或落队,非常的壮观,气势磅礡。
尤其是他的马上英姿,夺人目光得紧,感觉即使他混在千万人之中,依然能够轻易发现他的所在。
鸢鸢看着看着竟忘了要做事,连鸣儿都跟着看得入了迷。
“姊姊,将军大人好厉害喔,我长大也想从军,当一个威风凛凛的将士,光宗耀祖。”鸣儿把将军当成憧憬的对象了。
“鸣儿,你在胡说些什么!咱们谷家驵侩还得靠你继承,谷家就只有你一条血脉,你怎么能从军呢。”
“姊姊比我能干,给姊姊继承不是更好吗?”
“姊姊是女儿,迟早要嫁出去的。你是男孩子,将来要像爹爹一样撑起这个家的。这些军人是很威风,但真正上战场冲锋陷阵时,是要拿命去拼搏的,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你以为战无不胜是谁都行的吗!像将军大人这样功勋彪炳的,可是千万人里才有一个的将才。”
其实穆将军的威名在民间是众所皆知的,说书人尤其爱拿穆将军的事迹来当段子说唱。
我国若不是因为有穆将军镇守边防,那老是蠢蠢欲动的胡夷国又岂肯如此安分,百姓又如何能安居乐业。
就在她义正辞严地教训鸣儿时,外头已操练结束,穆舜竹骑着马回到马厩前,一跃下马,把野马牵了进去。
鸢鸢脸儿发红,心想:刚刚说的话,不晓得有没有被穆将军听了去。
拴好了野马,穆舜竹步出马厩,才刚要抬手抹汗,旁边伸出了一双小手,拿着装了水的竹筒。“不嫌弃的话,请喝口水吧。”
穆舜竹的目光转向她,她马上垂下头。他拿过她递上的竹筒,并没有马上喝,只是默默地走出去。她随之追了出去,等着他喝完水后把竹筒还她。
他走到马厩外头的一棵大树下坐了下来,打开竹筒,一口气灌完,然后就这样闭上眼,头往后靠在树干上,貌似在做片刻的休憩。
她站在离他五步远的地方看着他,又看着他拿在手上的竹筒,心里盘算着该要怎么开口……
是要等他还给她吗?若是他就这样忘了要还给她,她该怎么办呢?
虽然只是个竹筒,但那是她最爱用的,还特意在上头刻了几朵小花呢,每次出远门总会带着它。
过了一会儿,他睁开眼睛了,却仅是望着远方不动。凉风习习,吹得树叶沙沙作响,时间缓慢地流逝。
她突然觉得有点冷,打了个哆嗦,心想,再这样等下去也不是办法,只好鼓起勇气开口了。
“那个……竹——”
她“筒”字都还没来得及说出,他就蓦地转过头来,与她四目相交,让她霎时噤声。
她不安地想,怎么了?他干嘛这样盯着人家?我不能要回我的东西吗?还是我又不小心做了什么失礼的事?啊,是我没先尊称一声将军大人吗?
他刷地站起身,双眸睁大,有如猛虎看到小兔儿般地目露光芒,正准备朝她走去。
她一惊,本能地转身就跑,边跑边回头看他;但他并没有追上来,只是站在原地,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远去。
当晚,穆舜竹又把萧英绍叫到将军营寨里用晚膳。
萧英绍注意他好一会儿了。穆舜竹那表情非常微妙,好似很高兴,又好似很纠结,一副就是有什么事很想说,但又不想主动说,等着要人问他。
但萧英绍偏偏不想开口问他,就等着看穆舜竹的内心戏要演到什么时候。
萧英绍用完膳后,起身。“将军大人,我用完膳了,先告退回帐休息了。”
“喂,要我讲几次,私底下叫我名字。”穆舜竹喊住他。
萧英绍站在原地不动,背剪着双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心想:终于忍不住了是吧,我倒要看看你要说些什么。
“你知道的,称呼是很重要的,可以看出人与人之间的交情。距离愈远的人,称呼就愈客气;愈亲近的人,称呼就愈亲昵。”穆舜竹开始讲开场白。
“嗯哼,所以呢?”萧英绍挑眉。
“今儿个下午,鸢鸢姑娘递水给我喝……”他转过身,背对着萧英绍说话,像是怕自己的表情会泄露什么内心秘密似的。
“嗯哼,然后呢?”
“她唤我……『竹』。”说完,他觉得自个儿耳根子有点发烫。
萧英绍眯眼盯着他,看他那逸散着不知道该说是扭捏、还是尴尬、或是害羞的背影。
“她唤你萧大哥,却唤我单一个『竹』字。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吧?”他转过身,神情里有着宣告胜利的骄傲感。
“不可能。”萧英绍心想:说不定她是在骂你“猪”,是你自己听错了吧。
“我知道你一定很难接受,但事实就是如此。当然,有其他人在时,她还是会称呼我将军大人,只叫一个字的,是只有我们两人的时候。”
萧英绍翻着白眼离开将军营寨,穆舜竹自顾自把玩着小花竹筒,笑得嘴角都要咧到耳下去了。
此时鸢鸢正在马厩里与御马监穹锦彰讨论事情。
“鸢鸢姑娘,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是这样子的,我们营里是轮着排假回乡的,每半年可以回老家一个月,我打算趁你在这儿的时候告假回去,有你照管着马儿,我也比较放心,你应该有注意到吧?有一头牝马快生了。”
“穹大人,这当然没问题。您要回去就趁早,否则我这儿的活儿若做完了,也是得回去的。”
“你说过要留两个月的不是吗,还早吧。”
“鸣儿学得好,托他手脚伶俐的福,进度比预想的要快呢。”她笑盈盈地。鸣儿做得好,最高兴的要属她这个教他的“师傅”了。
“啊呀呀,那我明天就起程好了,免得耽误到你们回去的时程。”
“您就安心归乡吧,等您回来,包准可以看到可爱的小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