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香袭人 第六章 夜半遇恶人
盛冬花守着炖肉锅,想着心事,打打瞌睡,熬到半夜,好不容易忙完,赶紧拾掇了东西,回屋睡下。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她隐约听见门外有动静,好似老鼠制造出的窸窸窣窣……
她一个激灵醒了过来,翻身而起,竖起耳朵听着,就发现屋门的门栓居然正被撬动。
“谁?你要干什么!”盛冬花翻身下地,抄起门口的烧火棍,高声喝问。
门外之人惊了一跳,挑动门栓的铁条立刻抽了出去。
缓了一会儿,门外之人终于说话了,“盛寡妇,老子饿了,过来寻点吃的。识相的就赶紧把酒肉给老子端出来,否则老子今晚就睡了妳!”
这人声音很是猥琐尖利,听着就不是什么好人,盛冬花握紧了手里的烧火棍,壮着胆子骂道:“滚!该死的东西,这是衙门旁边,只要我高声大喊就会有衙役过来,到时候别说吃肉,只怕你该去吃牢饭了。赶紧给我滚!”
门外那人许是被骂得有些恼了,见彼此对话这么几句,动静不算小,却没招来任何人,他的胆子就又大了,威胁道:“小贱人,妳是不是给脸不要脸!没有酒肉就赶紧把银子交出来,老子知道妳卖了石老二那个短命鬼的房子和田地,足足得了一百两,赶紧拿出来给老子花花,老子放妳一马,否则今晚就要了妳的命!石家死绝了,看谁给妳出头。”说着,他开始踹门。
这屋子本就是临时搭起来的,门扇不结实,不过踹了几下就裂开一个巴掌宽的缝隙。
盛冬花看得清清楚楚,门外那人眼底满怀恶意,还有一口恶心的黄牙,若是让他进来,她与虎子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正巧这个时候,虎子被吵醒,揉着眼睛坐起来,问道:“二婶,怎么了?”
“哟,老子忘了,还有个小崽子,正好一起送你们上路。”门外的恶人还在放话威胁,不想这话却是采到了盛冬花的底线。
虎子不是她的亲儿子,但在她被沉塘的时候,只有虎子为她奔走求救,没有虎子的支撑,她也许真的一了百了,主动去见阎王了。
谁欺负她都可以,但是欺负虎子不行!
盛冬花大叫一声,将烧火棍用力往外捅,那恶人没想到她会动手,疼得惨叫一声。
“虎子,去敲铜盆!”
她吩咐虎子,而后猛然抽出栓门的横木,跳出去对着地上那人狠命的打。
虎子这会儿终于知道家里来坏人了,吓得大哭,幸好没忘了盛冬花的话。
两人刚住进这个小屋子的时候,盛冬花就怕会遇到这样的事,在窗前悬了个铜盆还有一个小棍子,嘱咐虎子,万一有事就敲响示警,吓跑坏人最好,吓不跑也能引来外人帮忙。
这会儿,虎子推开窗就开始狠命的敲铜盆。
于是,寂静的暗夜里,孩子的哭声、铜盆的敲打声,瞬间传出去好远。
衙门口守夜的两个差役突然惊醒,揉着眼睛问道:“哪里的动静儿?”
“听着好像是外边。”
“走,看看,别是哪里走水了。”
结果他们刚开了门,不等抬腿,就有人像风一样冲了出去。
“好像是赵爷!”
“走,跟上去。”
棚子里,那恶人听得铜盆响,惊了一跳,没想到盛冬花还有这个胆量。要知道她一个寡妇,若是被人知道半夜破门,就是清白无事,也要满城嚼舌头半个月才成。
他想放弃,又不甘心,屋门已经开了,银票和女人就在里边,况且刚才还被捅伤,怎么都要报仇。
他恶向胆边生,爬起来就要往里闯。
盛冬花挥舞着横木,拚命拦阻,但到底是女人,气力小,几下就被恶人扯了头发撞在门板上,手里的横木也被抢走了。
盛冬花眼见门栓就要朝着她的头落下来,只能紧紧闭了眼睛。
不想预料中的头破血流没有到来,只听那恶人痛叫一声,重重摔倒。
“赵叔叔!呜呜,赵叔叔!”虎子扑下地,抓住盛冬花的手,“二婶,呜呜,赵叔叔来救我们了!”
盛冬花惊喜的睁开眼睛,见得确实是赵爷,方才所有的惊恐不知怎么就化成了委屈,双手抱着赵爷放声哭了起来,“恩公,呜呜,恩公,这人要抢钱,还要杀虎子……呜呜,我打不过他……”
“赵叔叔,呜呜,我害怕!”
两人一起哭得惊天动地,实在是吓坏了。
赵爷一手一个拍着他们,也不知道怎么劝,只能说道:“别哭了,都过去了,我这不是来了吗,这人不会有好下场的。”
随后跟来的两个差役站在小棚子门口,虽然看不清楚,但搂抱在一起的三人像极了一家三口,他们不免惊奇。
两人退到一边,低声议论,“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没看见赵爷来过啊,就是吃过盛师傅几顿饭。”
“这个……孤男寡女,有些什么也是正常。”
“对,正常正常。”
方才铜盆太响,很快就有旁边的人家开门,是家丁出来探看。
两个差役念着平日得的赏银,冲着小棚子里重重干咳几声,问道:“是不是走水了?”
小棚子里,盛冬花哭了几声,恐惧退去,终于发现自己是多么失礼,赶紧松了手。
虎子还是哭得厉害,赵爷把他递给盛冬花,嘱咐道:“别出门,我去处理。”
说着,他拎着那个地痞的领子把人拖了出去。
地痞不知道是伤到了哪里,疼得一路哭嚎,在暗夜里更是清晰。
赵爷把地痞扔到两个差役面前,高声说道:“这个毛贼跑来偷盗,被我遇到了,先扔去地牢,明日再审吧。”
“啊,原来是个小贼啊。盛师傅孤儿寡妇的,不容易,他居然还惦记这点卖汤的铜钱,真是黑心!”
赵爷点头,应道:“幸好盛师傅警醒,发现之后就敲了铜盆,这小子吓得要跑,被我迎头擒住了。”
两个差役知道他是为了盛冬花的名声着想,故意遮掩几分,自然愿意做个顺水人情。
于是,地痞被提去了地牢,其余举着火把的家丁也散了。
赵爷这才拐进棚子里,嘱咐道:“门关好,继续睡吧。明日别做生意了,我找人来安木门。”
“谢恩公。”盛冬花想起方才就羞得不敢抬头。
赵爷干咳两声,下意识应道:“我姓赵名哲,不要叫恩公。”
盛冬花一愣,转而脸色更红,小声应道:“是……赵公子。”
赵哲扭头就走,这会儿晨曦已经来临,微弱的晨光照着他背上大大的囚字,原本该让人惧怕,但看在盛冬花眼里却是分外的心安。
也许,别的犯人囚的是身体,他囚的却是心……
经历了先前的凶险,盛冬花哪里还敢睡,哄着虎子重新进了被窝,一边拍着他的背,一边想着心事,委屈害怕,又隐约带了三分奇异的甜蜜。
这般,她居然迷迷糊糊睡了过去,还是虎子摇晃一番才把她叫醒。
“二婶,有人一直在敲门。”
盛冬花惊的一下就坐了起来,仔细听听,却不是敲门,是小棚子外在叮叮当当作响。
她赶紧简单收拾了衣衫头发,走出去一看,果然,赵哲坐在门口的桌子边,两个工匠模样的人带了三个小徒弟,正在忙着给棚子口装木门。
“赵公子,这是……”
“先前不是应了替妳寻人安木门吗?正好趁着早晨人少,赶紧开工。”
赵哲好似有些不耐烦,满不在乎的一脚踩着凳子,看在几个工匠眼里,像是他欠了什么人情才不得不出面替盛冬花张罗这些活计。
果然,赵哲下一句就是,“说好的管我一个月饭菜,赶紧先张罗早饭,肚子早就唱空城计了。”
“哎,哎,这就烧火。”盛冬花隐约明白几分,赶紧烧火摆炉子。
门前堆了那么多木板,生意是做不成了,昨晚炖的坛肉还能放两日,但骨头汤不好放,她索性切了一块豆腐,添上白菜做最简单的白菜豆腐砂锅,再烙上一盘子大饼,然后招呼赵哲和几个工匠吃饭。
工匠们当真是惊喜,为了赵哲许下的高工钱,他们天亮就来干活了,自然是来不及吃早饭,没想到这会儿还能有口热汤喝,有面饼垫肚子。
他们忍不住望向赵哲,赵哲大马金刀地当先坐下,嚷道:“让你们吃就吃啊,吃饱了,用心做活计就成。人家孤儿寡妇的,可不好昧良心糊弄。”
“赵公子放心,我们可不敢坏了口碑,那样以后谁还敢找我们干活儿啊。”
几个工匠连连保证,末了又谢盛冬花大方供饭。
盛冬花赶紧摆手,示意他们随意坐。
几个工匠喝着骨头汤,吃着炖菜大饼,都是一张笑脸。
赵哲也在吃着,当然饭菜要更丰盛,大饼还是大饼,汤碗里却满满都是排骨。
虎子昨晚吓得不轻,也更依恋赵哲了,端了饭碗上前,一定要坐在他旁边吃。
盛冬花有些为难,赵哲却选了碗里几块肉多的排骨挑了过去。
虎子眉开眼笑,嚷道:“赵叔叔,你能教我学武吗?我要变成大侠。总有坏人要抢二婶赚的铜钱,二婶是女子,我是男子汉,我要保护二婶!”
童言童语,总是让人忍不住心软和心喜。
“习武要吃苦的,你能坚持吗?”赵哲好似没有当真,慢悠悠啃着排骨。
那几个工匠喜欢逗孩子,跟着帮腔,“就是啊,别说习武,就是我们做木匠活的,那也是要先从小徒弟做起,五年才能正式学艺,起早贪黑,很多都哭着回家了。你才这么小,怕是什么都做不了。”
“不,我不怕吃苦,我先前还同我爹爹学射箭了呢,要不是我爹突然没了,我都已经是神射手了!”虎子提起爹爹,挺高了小胸脯,但眼圈却红了。
几个工匠知道他的身世,也就不再开口。
倒是赵哲见他确实有几分志气,就道:“那你这几日送饭菜到牢房里,我教你一些基本功,你若是坚持不下来,以后就不要学了。”
“好,谢谢赵叔叔,不,谢谢师傅。”虎子机灵,开口就叫了师傅,生怕赵哲反悔。
盛冬花原本想侄儿读书,但这会儿赵哲愿意教,她也不好拒绝,想了想就道:“赵公子,你能不能一并教虎子识几个字?”她悄悄扫了几个工匠一眼,又道:“以后你教授虎子一日,我就供给你一日的饭食,保管用心,还请你念在虎子可怜的分上,多关照他几分。”
赵哲会意,点头道:“成交。”
其中一个大工匠先前是同赵哲打过交道的,否则也不会被寻来做活儿,这会儿就道:“赵爷收徒,这可是大喜事,值得摆酒庆贺啊。”
盛冬花立刻道:“若是几位师傅不嫌弃,中午的时候我炒两个菜,请各位帮忙做个见证,也沾沾喜气。”
“好啊,正好这活计要一日才能做完,中午我们就厚着脸皮再蹭一碗酒喝了。”
几个工匠都很欢喜,赵哲也没反对,只说道:“活儿做得漂亮些,对得起酒菜就行。”
“您放心吧,我们做的是活叶,早晚上门板方便不说,只要合上门板,就是天王老子也别想从外边打开,结实着呢。”
涉及自己的手艺,工匠们可是信心十足。
吃了饭,他们就继续忙碌去了。
赵哲带着虎子玩耍,盛冬花就拎了篮子去买菜。
市集上的人同她也算熟识了,听说昨晚的事,都忍不住想打听几句。
盛冬花知道越是遮掩许是传得越难听,索性大方承认,应道:“有人见我家生意好,惦记白日里收的铜钱,晚上就想来偷盗,结果被我听到声响,敲了铜盆。幸好旁边就是衙门,差役出来把人抓了,已经关进大牢了。”
果然,众人听了就没什么好奇心,反倒安慰盛冬花,“你们孤儿寡妇的不容易,可要看好门户,不如做个门扇吧,哪怕是草帘子也能挡一挡啊。”
“虎子的师傅已经寻人帮忙做了,我来买菜就是为了招待工匠们。”
“妳家虎子拜师傅了?”
“是啊,衙门里那位赵公子说虎子骨骼适合练武,收他做徒弟,教授他读书习武。我也没什么银钱做束修,以后一日三餐往牢里送就是了。虽然家里穷,但也不能不敬师傅啊。”
盛冬花说的实在,也算是提前同众人解释一番,省得他们见赵哲常进出,再惹出什么闲话。她一个寡妇倒是不在意,但赵哲是京都贵公子,不好因为她污了名声。
不知为何,想到这里,她心里突然有些刺痛,但转而就被她狠狠扔到了脑后,笑着继续砍价买菜。
等回到家,盛冬花就开始大显身手。
辣炒回锅肉、油炸小河虾、糖醋鱼、红烧排骨、白菜炒木耳,还有一盆酸菜白肉粉条、一坛子烈酒。
这是她竭尽全力准备的小酒席,她问过赵哲之后,又把刘老三和王城请来一同入席,毕竟以后虎子来往地牢,总要过差役们的眼,这般也算打个招呼了。
盛冬花虽然是一家之主,但寡妇之身不好入席,好在虎子年岁小,却也算小男子汉了,坐在赵哲身边,给客人们倒酒时像模象样的。
众人捧场,盛冬花手艺也不错,一顿饭吃得热闹。
散去后,工匠们手脚飞快,赶在太阳落山前当真把门板都安好了,甚至两侧的空隙都用泥坯堵住了。
夏日做生意,把门板都取下来就同原来一般敞亮,若是冬日就取一侧门板,另一侧还能挡风。最好的是门板都安上后,从门里插上门栓,还多了一个暗扣,无论在外边踹还是用刀尖挑,都不能打开,很是安全。
这般,盛冬花晚上睡觉,也不用把所有盆碗用物都搬回屋里去。
盛冬花满意至极,工钱加木料一共二两,她毫不心疼的就给了。
几个工匠吃了盛冬花两顿饭,又拿了工钱,自觉占了便宜,就道:“还剩了一些边角料,明日做几个小板凳给妳送来。”
“太好了,谢谢师傅们,以后家里有活计还寻你们来帮把手。”盛冬花也没拒绝。
工匠们听了也都很欢喜。
第二日,盛冬花开门做生意,虎子吃了早饭就乐颠颠地拎着食篮进了衙门角门给赵哲送饭外加受训去了。
盛冬花一边招呼客人,一边望着门口,惦记虎子会不会受不住训练,毕竟他才五岁。
有熟客见门前立着门板,就问几句,盛冬花好脾气,给工匠们拉了一桩生意。
没一会儿,工匠的小徒弟被师傅派来送板凳,居然还多带一张小炕桌,没什么花纹,胜在结实光滑。
“盛师傅,我师傅说谢谢您帮忙介绍活计,这炕桌是额外送您的谢礼。”
“哎呀,我不过是顺口一说,人家是看你们师徒手艺好才定了生意,我可没什么功劳,不能收谢礼啊。”盛冬花赶紧拒绝,她当真只是顺口一提。
小徒弟却是笑嘻嘻地把东西放下就跑了,惹得盛冬花没办法。
有食客就笑道:“盛师傅脾气好,大伙儿都愿意信你呢。人家工匠不过是费点功夫,也不是贵重东西,你收着就是了。”
这个时候,虎子回来了,两条小腿哆嗦着,扁着嘴巴,一副霜打茄子的模样。
盛冬花赶紧把虎子抱起来,放到凳子上坐着,心疼问道:“可是太累了?”
虎子用力点头,应道:“嗯,二婶,我站了半个时辰的马步,腿不会动了。”但说完,他又立刻抬了小胸脯,很是骄傲,“但是师傅夸赞我了,说我是个可造之才!”
“好,好,虎子是好样的,中午二婶给你做好吃的。”
“好啊,好啊。”虎子欢喜拍手,惹得众人也是跟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