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金小娘子 第三章 诡异的巧合
看着韩浅语兴匆匆的奉上企画书,韩彦旳没有急着看,反倒盯着韩浅语双颊嫣红、气喘吁吁的样子。
听说是王爷送她回来的,唉,想来也是采玥没有福气……若是采玥身子健康,应该就像她这样吧!
“hello,有人在吗?”她压低声音。
“姑娘,什么是哈楼?”
吓!韩浅语回头,发现居然是翠云,“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刚来。”翠云也被韩浅语吓一跳。
“以后别不出声就站在我身后,差点被你吓出魂。”韩浅语加快脚步回屋子。
内心只觉得乱七八糟,好心情都没了,这些都是什么事啊!
而距离长安城一个时辰的韩府里也乱成一团。
“你说什么?旳儿在猴儿山上救的姑娘与玥儿长得几乎一模一样?”韩夫人瘦了一圈,整个人憔悴不成形。
“是的,听说那姑娘就是少爷将小姐送进墓后,下山途中救下的。目前那位姑娘人还在别庄里,现在应该清醒了。”魏嬷嬷是韩夫人的陪嫁之一,从姑娘伺候到嫁人,现在已经是府里的老人。
“我的玥儿、我的玥儿……那名姑娘真这么相像?快点让旳儿把人带回来给我瞧瞧!说不定她就是玥儿!”泪水挂在眼眶边,韩夫人伸出瘦骨嶙峋的手,捉住魏嬷嬷的手腕。
“夫人别急,老奴已经去信给少爷,但夫人也别太相信小姐还魂这事,万一这是有心人设下的套子,咱们可不能往里头闯啊!”
“玥儿是我身上落下的一块肉,只要见上一回,我一定能认得出来!”哪个娘会认不出亲生骨肉,尤其玥儿自出生后体弱多病,好几次若不是她夜夜抱在怀里照顾,几乎都要活不下来,虽然最后还是让她白发人送黑发人,但她还是不后悔生下玥儿。
她的玥儿聪慧绝顶,怎么会这么早就殖命?怎么会……呜!
“夫人,您别再掉眼泪,大夫都说会伤眼,若再这样难保眼睛有碍啊!快,让人搂条温毛巾来。”
又是一阵混乱,魏嬷嬷不禁想着早知道就不提这事,但不提又不对,可怜思女慈母心,天下皆同。
韩浅语一早进博古雅集就先找掌柜报到,这掌柜就姓曾单名焕,年约四旬左右,身形消瘦,穿着一袭直褪显得文质彬彬,乍看她还以为是个文人,之后才晓得曾焕竟是秀才出身,当然这是后话。
“拍卖?这词倒是新鲜,该不会是讳众取宠的把戏吧?”对于质库这种行业来说,眼光精准自然是第一要紧;淬链出精准眼光没有二法,就是靠时间历练,见多识广。
曾焕看着眼前的“韩浅”,只觉这就是个孩子,自然不会入眼,尤其他的年纪与儿子曾于晏还相差无几。儿子刚进博古雅集学习,为了避嫌,他特意让儿子只当名小伙计,平常就是端茶水招呼客人,这也是练眼力的一种方法。
倒是没想到他让儿子做小伏低,顶头的少东家却抬举了一名与儿子年岁差不多的娃子进来当幕僚。这状况让他怎么能忍,自然对韩浅语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了。
“这也是少东家的意思,毕竟质库库房里成堆的宝贝,虽然不愁买家,但卖一样少一样,能够得到最大的报酬才是重中之重。”既然察觉曾焕看她不顺眼,韩浅语就不会自己往上凑,拿着少东家当挡箭牌才是上策。
“你说得轻松,宣传宝物还找谁去?总不能上酒楼随便吆喝。”曾焕不以为然的看着手上的册子,话说得鄙夷,双眼却舍不得离开。
“曾掌柜这么说,是做不到宣传这事?其实少东家让我把册子交给掌柜,便是认为凭曾掌柜的手腕一定能处理妥当,毕竟曾掌柜都在质库做了二十多年,从伙计一路做到掌柜,若是没有本事,怎么能在众多佼佼者中月兑颖而出?”
言下之意就是若曾掌柜拒绝,她绝对会向韩彦旳据实以告——原来曾掌柜也没有多出彩嘛!这番话明着褒贬不说,还带着威胁之意。
曾焕咬牙,这小子忒刁钻,居然说得这般滴水不漏,他也可以撕破脸甩手不干,但这小娃确实是少东家的幕僚,若真是少东家的意思,那么……
曾焕想了一会儿,只能认了,“少东家既然这么看好我的能力,当然不能推托,就麻烦小兄弟转告少东家,这事绝对按这册子上说的办妥当,就等十天后拍卖会开始。”
“我拭目以待,一切劳烦曾掌柜了。”韩浅语拱手后就离开质库,准备回韩府别庄。
在韩家村的天谴发生后,只剩韩彦旳的先祖继续从事阴阳先生一职,韩家的主支过去在卜筮和堪舆上成就非凡,名动天下,开国皇帝于是大开后门让韩家先祖入朝为官,之后韩家主支的子孙却逐渐流于骄奢yin逸忘却本业,导致后继无人,这门学问自然渐渐生疏,韩家最风光的经历就止于司天台太史。
后来韩家几位祖辈眼见家族渐渐没落,心里自然急切,甚至认为愧对先祖,遥想先祖当年还曾陪在开国皇帝身边,大燕朝开国皇帝的陵墓当时可是由韩家先祖韩彻亲自堪舆选在梁山,皇家陵寝的设计图则由工部协助、韩彻主导建造而成,当中五行八卦、搭配机关重重,建造至今无人能入侵。
只是卜筮和堪舆的学习并非一蹴可几,还需要天分,祖辈虽然选了几名优秀弟子培养试着重拾往昔荣光,却在光武帝期间跌了大跤,后来韩家本支索性收起龟甲罗盘专心行商,没料到小辈居然在商道上颇有天分,其中又以韩彦旳为首的本支最为突出。
韩家本支自光武十年出事后,就从长安城转移到离长安城不远的兴德府行商,选择在这儿落脚也是有原因的——韩家村就在兴德府,毕竟美不美乡中水,亲不亲故乡人,回归故里重新出发也象征韩氏一门抛弃过往枷锁,直到事业有起色本支才又重新搬回长安城,留有一处别庄和分支的族人。
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韩家虽然止步于太史,但祖辈既然是风水堪舆起家,祖坟风水自然也不同凡响,加上能堪破天机,自然明白人算不如天算的道理。
韩家在兴德府也是世家大族,屋宅占据几乎一半的安善坊,住的可是最高级的东区。进入安善坊脚踩的是青石板,与城西平民区的碎石板不同,青石板砖适合马车行走,车声辘辘,而走在路上的行人较少,多是乘轿或马车。
不管哪个朝代都有贫富之别,韩浅语倒没有多少局促,反而浏览起四周建筑,从廊檐到瓦墙,但福兽宝瓶的镇宅样式刚看会觉得新奇,久了就乏味,毕竟再怎么花俏也不能离了规制,谁让这儿可是京城道,离长安城太近,若是到了岭南道,天高皇帝远就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怎么花俏怎么来了。
“你怎么在这儿?你和曾掌柜说好事了?”
她居然巧遇韩彦旳,他就坐在马车上,看方向刚从韩府别庄出来。韩浅语拱手问安后才回答,“正是与曾掌柜说完,准备到别庄去找少东家。”
“你先上来再说吧,我刚好要去粮铺仓库,你也一起去吧。”
“是!”韩浅语利落的上了马车,发现这马车空间挺大,车厢内包覆一层棉花,不只避震,多少也带些隔音效果。
“既然遇上,不如你说说拍卖会的细节。”韩浅语是送来了企画书,但韩家商铺不止博古雅集一处,早上忙了一个时辰,那企画书还放在桌上没空翻看。
“在下想过找人把挑出来的古物详实入画成册,一一送到殷实人家,这些人家当然不止是富户,还必须有当朝知名文士,最好能在拍卖会举办前找一个适当的地方做展示。
“若是能结合赏花或是诗会,更能哄抬宝物的价值,咱们卖的不是待价而沽的古玩,而是璀璨的文化瑰宝,讲的不是俗气的银子,而是更高格调的艺术涵养。”
随着韩浅语的话语,韩彦旳越发热血沸腾,只觉自己不是满身铜臭的商人,而是身在翰林的高洁学士,“你这小姑娘看着年纪不大,倒挺懂得蛊惑人心。”
“在下所言都是大实话,质库并不是只有博古雅集,长安城乃至整个大燕是不胜枚举,但只要这个拍卖会能成功,就为博古雅集在质库行里奠定牛耳地位,未来只要提及拍卖会,谁不会想起博古雅集这个名头?”因为人在外面又女扮男装,她就自称在下了。
首开先例是业界龙头必须要有的指标之一,她的目标自然不仅止于举办拍卖会这件事,毕竟拍卖会谁都能做。
“拍卖会的热潮一兴起,谁都能做,说不定过不了多久长安城里也会出现模仿我们的拍卖会。”
韩浅语一惊,果然能以未及弱冠之龄就稳坐少东家位置的人绝非泛泛之辈。
“你求的应该不止是拍卖会吧?”
韩彦旳没想到误打误撞居然能延揽到一个奇才,或许一开始是因为赵继玄的要求,也是翠云的说词让他起了疑心,使他找借口把她留下,现在却很庆幸,且她更用才能证实了女人中也有不凡者。
“少东家厉害。在下在意的确实不是拍卖会,而是打响名声,未来只要有人想要出售宝物,第一个想到的一定要是博古雅集,咱们也不能只局限于质库买卖,我们还能做艺品买卖,不管名画还是孤本,所有名家所出的皆可经手,公开竞标后由售价高者得,如此一来买家和卖家两者都能拢络住。”韩浅语把前世拍卖会的眉角一一解释清楚,也详细说明这行里的秘辛。
“你的意思是,收受赃物?”
惊讶的语气随即便被马车辘辘声掩盖过去,两人在马车上讨论得热烈,韩彦旳原本只是打算就近监视她,才把她招揽在身边,没料到她有真材实料,或许在她能利用翠云的嘴巴说出那番话时,就已经算到有今天了。
她比妹妹采玥更聪慧……此时,韩彦旳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
“这件事所图甚大,我要好好计画怎么做到最大?”韩彦旳用指月复摩娑下巴,若有所思。
“少东家的意思是还能弄出更大的场面?”
“若是直接到长安城举办呢?”
“天子脚下首善之地,全天下最好的东西都聚集在那儿了。”拍卖会既然聚集了全天下最好的宝物,能在长安城举办是最好的!韩浅语隐晦的回答。
韩彦旳点头,他相信只要与他提一句,以赵继玄的机敏必也会发现有利可图,鼎力相助,更别提还曾经有过那段情谊在。何况赵继玄可是韩家最重要的生意伙伴,占的分子也不少,若是生意赚大发,他得到的分红肯定不在少数。
“到了,不下车吗?”
韩浅语回神就瞧见韩彦旳一脸疑惑的看着她。
他人都下马车,等了半晌发现她还坐在车上,只好掀帘查看,“你身体不舒服?怎么脸色突然苍白起来?”
韩浅语勉力的扯扯嘴角,“昨晚没睡好,现在有些头疼。”
“我让人找清凉膏给你擦抹,效果不错。”
“不用麻烦了,她应该是看见我在这里。”赵继玄掀起靠她侧边的车帘。知道还送上门讨嫌?到底有没有眼色?韩浅语瞪着赵继玄,强忍着不扯回他手里的车帘,最后在赵继玄的坚持下,只好硬着头皮下车。
“不好劳烦少东家,应该喝杯热茶就可以舒缓了。”她勉强找了个解释,然后忍不住对赵继玄道:“你知道我要来?”难道又是跟踪?
“你认识十六爷?”韩彦旳插话。
“也就昨天见过一次面,还是少东家引荐的。”韩浅语把关系撇清。
开玩笑,昨晚梦里全是这位“玄哥哥”,不过他排行十六?也不晓得是整族序齿而论还是单就自家排行,若是单就自家排行,那能生上十六名男娃可得有多少妾?想想就咋舌。
要知道古代纳侍妾也是有规制的,《唐书,百官志》有记载,亲王有孺人二,媵十;二品媵八;国公及三品媵六;四品媵四;五品媵三。到了明朝则规定男子年四十以上无子者,方得娶妾,违者笞四十。
所以这儿没有限制?男子有钱,女人要多少有多少?韩浅语心底月复诽,表面上却是恭敬不已,除了拱手问安外还得表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不过昨晚梦里的“玄哥哥”年轻到不像话,也不是说赵继玄现在就多老,而是梦里的他看着才十二、三岁左右,甚至还穿着短打,手握长槊,不甚熟练的对着木桩剌击、挥打。当时他身边应该是一名女孩?韩浅语根本无法看清楚,只听见稚女敕的声音大喊着——
“玄哥哥,加油!对,往前剌,好厉害。”
虽然努力加大音量,却听得出来中气不足,这女娃身体不好吧?韩浅语就像一名旁观者,看着女孩在他练习时尽责的扮演啦啦队队员,练习结束后还奉上茶点伺候。
结果这位玄哥哥就只会绷着一张小脸,嫌恶的说:“你别老是来缠着我。”
草泥马瞬间踩过她的脑袋,这是什么小屁孩啊!没想到女孩却仍笑嘻嘻的回答,“缠着缠着你就会习惯了!”
这么无赖的回答让韩浅语忍不住笑出来,果然孩子的世界就是天真,右是她,当场可能就甩脸子走开,女孩子的脸皮是很薄的,怎么禁得起这么强力的撞击。
或许就是一整晚断续看到的画面让她对号入座,自然对赵继玄不待见了。
“十六爷是来看粮粟的状况。”韩彦旳解惑。
不是跟踪?所以是她自我感觉良好?韩浅语别开脸,烧红的双颊泄露出她的尴尬。
“你该不会以为爷对你有兴趣,跟踪你来的吧?”赵继玄面无表情,却在错身时故意贴近她,以她听得见的声量说完,不等韩浅语反应就随着韩彦旳步入粮铺的仓库。
要疯了!真是要疯了!老天爷就不肯放过她吗?梦里见他一整夜,现在白天又见上面,真是要疯了!
踩着重重脚步,韩浅语只能吞下哑巴亏,跟着踏进粮铺的仓库,一进里头,韩浅语只觉大开眼界,这粮铺仓库就建在城外五里的平桥,临河也是为了方便用河运运送江南收购来的粮食,附近除了韩家的粮仓外,还有几个粮仓,估计是经营粮铺的商户都在这儿设了粮仓以便调动南北粮食。
在民以食为天的年代里,能经营粮铺还拥有粮仓就代表财力不能小觑。这种民营粮仓的规模当然不能与朝廷的粮仓相比,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用白灰、泥巴、蔑条建造而成的长形粮仓,屋顶用牛皮毛毡覆盖,排雨防雪,通风性极佳,其间的大型空地方便晾晒粮食,入目所及满满的麻布袋,堆叠得几乎都快到屋顶。
韩浅语在前世时曾到隋朝的永丰仓遗址参观,占地近五十个足球场大的永丰仓都不及现在眼前所见的震憾。
“这儿的粮食可供十万兵大约二十来天,你瞧着是多,但其实算少。”赵继玄发现韩浅语看得目不转睛,索性开口解释。
原来韩彦旳的生意做得这么大啊,不过赵继玄是什么身分,怎么随便就可以说出军队的粮廪量?
“我让人带着你四处瞧瞧,这儿的生意你以后再慢慢了解就好。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奉掌柜,专门负责粮铺的生意。”韩彦旳插口,将韩浅语的注意力从赵继玄身上拉开,毕竟王爷的身分敏感。
“对了!还有一位赵礼是总管事,之前被我派到福州去办事,回程我让他直接来长安城汇报,之后你会见到他。赵总管事在韩家大概有十三年时间,很多事情都是由他手把手的带着我开始模索,对我来说就跟领进门的师父一样。”韩彦旳也不晓得为什么要解释得这么清楚,莫名就把老底都掀干净。
被韩浅语用一双干净的黝黑眸子直视,就让人忍不住想为她解惑,韩彦旳等起了警觉心时已晚了。
“赵总管事如此忠心,相信少东家一定不曾亏待过他。”
韩彦旳只笑笑,却没有在这话题上多做回应。
奉掌柜年约三十左右,满脸温和,微弯的眼睛挂在脸上,不笑看着都像笑,亲和力十足,韩浅语觉得确实比曾掌柜来得让人有好感。“在下姓韩单名浅,以后还请奉掌柜多多照顾了。”
“不敢不敢!小兄弟跟在少东家身边,这未来飞黄腾达的机会可比咱们这些老头子多,我这双老腿就算跑起来都不及你们年轻小伙子,说不定还得靠小兄弟提点呢!”奉掌柜笑呵呵地说。
听这话说得多熨贴,果然是生意人,舌粲莲花。韩浅语也回以口头赞扬,反正好话人人爱听,只费口水不费本钱,她随口一句又一句,完全不要钱的大放送,把奉掌柜夸到天边,当然这也多亏韩浅语有副好样貌,语气又诚恳,让人听着就觉得真心实意。
最后奉掌柜使了小管事余贵领着韩浅语参观粮仓,韩浅语知道余贵是土生土长的当地人后,便想方设法的打听出更多事。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模清楚韩彦旳的脾气才是重中之重,虽然她没打算当什么佞臣,也没有那种资本,但让自己好过一些就得好好揣测上司心意,毕竟这可是衣食父母啊!从余贵口中,韩浅语大抵知道些韩家的生意,但余贵只是一名小管事,知道的事情不多,而且他口风极紧。从这里就知道韩彦旳知人善任外还十分懂得御下,连一名小管事对东家的私事都懂得避讳,最后索性聊起大燕风土民情。
余贵四处收粮、押粮,最远到过江南、淮南一带,其中又以苏州为收粮首重。
北产黍麦南种稻,连筒车和曲辕都已经问世,大大提升农作物产量,而且连《广志》和《齐民要术》这些书籍都已经出现,虽然流传不甚广泛。
“真没想到小兄弟虽然去的地方不多,但知道的还挺多的,连《齐民要术》都晓得。”余贵挠着后脑杓,脸上带着腼腆,“不瞒你说,这《齐民要术》听说可珍贵了,我是只听过还没有瞧过,虽然大字不识几个,但听那些人说得还有点心痒。”
韩浅语拱手,“余兄说这话就是谦虚,俗话说处处留心皆学问,问遍千家事必明,难得的是你这份心意,可惜这《齐民要术》小弟也是无缘拜读,若是将来有机会瞧瞧,一定会好好跟余兄说说。”
“韩兄弟跟在少东家身边,这机会一定有,我就等着你了!”余贵笑得乐呵。
没想到奉掌柜带出来的人几乎都与他同一性子,许是近朱者赤,总之韩浅语与余贵聊得尽兴,越了解大燕状况,就越觉得与唐朝相似。但她可没有无聊到多嘴询问什么地瓜、玉米,毕竟从余贵所言可以判断目前这些农作物还没有引进来,她自然不会多事。
在韩家这偌大的企业体系里,她可是菜鸟,既然是菜鸟就有要菜鸟的自觉,礼多人不怪,话多人不爱。
等韩彦旳办完事要离开粮铺时,夕阳已然西斜,这可是下班时间,偏偏韩彦旳没有说放人,马车还朝着城里最繁荣的礼泉坊走。这礼泉坊里全是酒楼饭馆,韩浅语虽然听人形容过,实际上连踏进坊里一次也没有,这会儿能坐在马车上看,自然是目不转睛。
扑鼻而来的香味勾得肚里的谗虫开始造反,她这会儿可是饿得前胸贴后背,一等马车停下就不禁开口,“少东家这是要用晚膳?”
到了酒楼,韩彦旳就让她下了马车,“早点回来,明天就启程前往长安城,拍卖会的事情宜快不宜迟。”说完便让人驶离。
站在酒楼前,韩浅语还模不着头脑,就见一名男子过来向她行礼,“十六爷已经在雅间里等您了。”
又是那个阴魂不散的家伙,原本离开粮仓时没有看见他,还以为他已经先行离开,竟是在这里等着。
一进雅间,满桌的珍饶佳肴,闻着都溢出哈喇子,韩浅语不客气的往楠木心长方机一坐,对着赵继玄咧嘴一笑,“不好意思让十六爷等着,都是饭点时辰,不如边用边聊。”
赵继玄饮了一口白酒,本想说一句“食不语”,但看着她一脸谗样,莫名轻轻颔首。
得了主人同意,她马上不客气的持箸往她心心念念的东坡肉下手,炖煨到入口即化,连油脂都混合满满胶原蛋白,一放入口中双唇几乎被胶质黏在一起。
好好吃!她又扒了几口碧梗米饭进嘴里,难怪说东坡肉是偷饭贼,配饭好好吃!
“你去过长安城?”看她吃得香甜,赵继玄也动箸挟了一块东坡肉进嘴里,却觉太过油腻,火候没掌控好,但看她吃得满嘴油亮,表情欢快,他不自觉又挟了一箸。
“我不记得了,只是有模糊印象。”她去过西安至少超过十次,最久还曾住过一年多,只是当时与现在自然大大不同,不过再过几个时辰就能见识到真正的长安城,不是经过官方维护的古迹建筑,而是真切的历史,且自己就身在其中,不禁心朝澎湃,久久无法平复。
“猴儿山附近没有人认识你,你就像凭空出现的人。”赵继玄啜口白酒,冲掉口中的油腻。“你不记得任何事,来历成谜,聪慧至极,却是女儿身。”
“姑娘不能聪慧?”不是说韩采玥也很聪明?这是阶级歧视吗?
“你的反应太尖锐,平凡人家只会把资源留给家中男子,以待光宗耀祖,更别提你知晓的这些事情寻常人家都不易接触到。”这丫头就跟剌赠一样,随便一逗就竖起尖刺。
他说的是大实话。韩浅语很快就平静下来,“你现在问我什么我也想不起来,顶多就是有个模糊印象,有名老者曾对我殷殷教诲,但长相什么的完全想不起来。”她随口胡说,鲜女敕黄鱼甚合她胃口,她一连挟了好几口进嘴里。
“厌静还思喧,嫌喧又忆山。或许你一直随着家中长者住在深山吧?”只是不知道是哪座仙山,至少目前为止,赵继玄感觉不出她的恶意,甚至明明对她该有警惕,却无法控制地想要接近她,或许她真的是采玥的转世。
“我是长安城出身,大约到了十岁才去边关的军营,所以对我而言,长安城反而陌生。”他自然地交代底细,说完也觉得惊诧却又仍继续说:“但我还记得东市里有卖豆酥糖,每回只要读书累了,家里的奴仆就会拿出豆酥糖来哄人,后来也不晓得什么时候开始就不爱,老觉得豆酥糖甜腻。”
“人长大都会变。”韩浅语不懂赵继玄怎么开始感叹起来,他还是维持睥睨的傲娇男模样比较符合画风。
“你呢?”
“但求顺心不变。”韩浅语慧黠的回答。“你不是说要当我的靠山,想来这件事对你来说应该易如反掌。”咬着筷子,她侧着头笑问。
她的言行太没有规矩,但却莫名可爱到击中他的心脏,赵继玄不自在的别开眼,不习惯突然的心跳加速,好不容易稍微平复,他连忙转移话题,“你上回提到的事情,韩彦旳与我谈过,但有些细节想再确定。”
“你们可是觉得棘手?这也难怪,举凡绝品几乎都是有主之物,若是能轻易被盗出甚至转卖,可见这些人的背景不简单,更何况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有时候经手的人也会受到牵累,但这就看少东家或者应该说是你想把规模做到什么程度?”
这件事赵继玄细细思考过,也曾与幕僚深入探讨,发现赃物若能处理得当,或许能架构起横跨黑白两道的消息管道,这也是他目前最缺乏的。“既然要做当然得是行中翘楚,所以你就往精细里规划,势必不能有所遗漏。”
“在下可否知道靠山的层级?”万一不够高大,垮下来时可会压扁她的。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那岂不是堪比太子?韩浅语眼瞳稍微放大,立刻就恢复平静。
若不是赵继玄一直盯着她看也发现不了这么细微的变化,这姑娘可真机伶。
看来这韩彦旳的背景也不简单,认识的靠山这么厉害,这条大腿看来是抱对了,再来就等着到长安城才能知晓,希望这一切顺利。只是,她抱的大腿可能换成眼前这位更佳?
不过一想到梦里的“玄哥哥”她就犯怂,打起退堂鼓,她的神准第六感一直警告她,代表绝对不是好事,但若要达到她刚说的顺心不变,凭他的地位的确易如反掌,她到底要狗腿一点还是离远一点?“不晓得在下的顺心可以到什么程度?真的天被捅破都能补上?”
“你想试试?”明明垂涎又害怕的小模样让赵继玄发笑。
他笑了!这男人怎么可以笑得这么迷人,嘴角微弯的弧度刚好拨动她的心弦,让她也跟着扬起嘴角,这种传染力好可怕。“你这样笑,我会以为你在勾引我!”捧着小脸蛋,她带着赧意。
勾引?他是堂堂武王,又不是小馆,这丫头又在说什么胡话?不似第一次听见她荒唐言论的慌乱,赵继玄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这反而让韩浅语提高警觉,他怎么不说她败坏道德了?至少也要义正词严教训一番啊!
她是故意的?从她眸底看出慌乱,赵继玄肯定这个答案,突然,他伸手拉下她捧着脸蛋的柔萸,握在掌间,“你被我勾上了吗?”
轰!五雷在头顶炸开,他、他的反击是哪里学来的?
可恶!为什么又作梦了?一定是他说的那些混话。
看着河岸边并肩而坐的青梅竹马,她依然见不着女孩的脸孔,只看见男孩的长相。
咦!是不是长大一些了?男孩长出了喉结。
“你捣鼓这些玩意儿做什么?”变声期跟鸭子一样难听的嗓音,让赵继玄不爱开口说话,只有和她一起时才会放下自尊。
“这缨做得好看,才显得武器威风。”女孩手中的红丝是为了要做长槊下缀的装饰物。
“缨的作用是槊头剌中敌人时可以挡住或吸收敌人喷溅出来的血,以防槊柄沾血造成黏腻,只要有用,管它什么威风不威风,女孩子就是这么婆妈。”嘴巴抱怨,却乖乖帮她将脏黑得不知原色的缨穗拆下来。
“玥儿觉得玄哥哥不管在哪里、不管做什么,都应该要威风凛凛,小细节也不能放过。”女孩不以为忤的接过长槊,小心避开矛头,细心的将红缨绑上去。
槊尖峰利,稍不留神,她细女敕的指尖就渗出血珠子。嘶!她倒抽一口气。
“怎么了?我看看。”赵继玄拉过她的手,纤瘦的指月复上汩汩而出红色热液。“笨手笨脚,都警告过你这把长槊锋利异常,你以为是钝器吗?”
赵继玄压着她的伤处试图止血,看着她苍白的小脸,知道她也吓坏了。
她虚弱的回以微笑,“痛是还好,就是吓一跳,没想到真的很锋利呢!”想抽回手,却发现他攥得死紧。
赵继玄紧紧握着她的手,总算将血止住,却发现她脸颊通红,这是羞红的?“下次你别再捣鼓这些了!”
“玄哥哥嫌我累赘吗?”女孩失落的低头,原本的羞怯已经消失。
“是怕再多几次,你这指头就不保了!”赵继玄发现血止了,从胸口掏出瓷瓶,这是上好御赐伤药,只要在伤处涂抹,除了止血外还能生肌去疤。“姑娘家最重要的就是外貌,这药你收好,每天早晚洗净伤口,都要细抹上一回。”
“玄哥哥把药给我,那自己怎么办?”
“男孩子皮糙肉厚,多几条疤是英雄的印记。”
“玄哥哥好厉害。”
女孩的崇拜语气大大满足男孩的自傲。
年轻真好!韩浅语忍不住嘴角微扬,原本的不耐和烦躁奇异的被眼前的这幕抚平,可惜她看不见女孩的表情,应该是倾慕吧?
原来赵继玄也有这么纯情的时候,这算是两小无猜的青梅竹马情吗?流水潺潺,微风轻抚,岸边杨柳枝探入河面,撩拨起阵阵涟漪,荡进她的心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