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卷二) 第十九章
天井里的梅花,开了又谢。
冬去春来,春又去,转眼又入夏。
大半年过去,鬼岛上的日子,万分平静。
每日晨起,他会开门浇花,再去迷魂阵里练武,然后吃点简单的清粥小菜,再与她一块儿习字或钻研各种护身的法阵、符文。
到了午后,白露会来,若苏小魅没事也会跟来,同他下棋聊天或对招。
每隔几天,冬冬也会送豆腐上岛。
除夕那日,他早已康复,爹娘也在应天堂,身为小辈的他,自然得出岛回家去吃年夜饭,冬冬却仍特地上岛来陪她,直到他回来了,她方去应天堂同宋家的老爷夫人拜年。
冬冬有心,阿澪又不是瞎了,她心知自己命不好,不是冬冬的错,也没再避着她。
只是那丫头上岛,总会同她说易家少爷的事,常常让她忍不住听了就想翻白眼。
易远那臭小子好死不死,去年年末,在街上又遇见了冬冬,现在三不五时就会跑去找这丫头闲聊。
冬冬情窦初开,每每提及那易家少爷就说到停不下来,却又总说两人只是朋友,阿澪几次都忍不住想泼她冷水,要她死了心别喜欢上那易家少爷。
千年来,她见多了男人始乱终弃。
无论哪个年头,男人若有了钱,有了权,女人要多少有多少,何必单恋一枝花,就算初始是真心,等到人老珠黄,转头还不是又去娶新欢、纳小妾。
什么山盟海誓、至死不渝,根本是男人拿来蒙骗女人的谎,全是说说而已。
她每每一思及当年蝶舞明明那么聪明,那样武功高强,却为了爱,被蒙蔽了双眼,为龚齐那混蛋赴汤蹈火的去打江山,好似扑火飞蛾那般蠢傻,就教她火冒三丈。
什么情啊、爱的,皆是虚情!都是假意!
可每当她想开口泼那丫头冷水,那男人就会神出鬼没的出现在她眼前,召冬冬去陪他下棋写字,有几回,他还干脆不召冬冬了,反手把她给拉回了他房里,吻得她晕头转向、浑身发烫。
即便如此,他却从来不曾把事情做完。
白日时,冬冬还在,白露也在,甚至连苏小魅有时也尚在岛上。
接连几次下来,她真是万般恼恨,入了夜也不想去找他,但夜半让噩梦一吓,早上就会在他房里醒来。
她对自己的胆小又怒又恼,却总无法控制的跑去找他。
夜来,什么也做尽。
教她除了感觉他,什么也不需去想。
可每每早上醒来,他一副她就是应该在他怀里,那怡然自得的德性,又让她莫名的恼。
一整天下来,她的心情,总会因那可恶的男人忽高忽低,那矛盾又复杂的情绪,一再困扰着她。
日子就在那看似平静,却又不断重复的矛盾中,悄悄流逝。
转眼,一年又过去。
再一次的,他开始出岛,每个月都会出岛几天。
他身上的毒伤已好,体力也恢复了。
起初,他只是晚上出岛陪爹娘用饭,到后来就会过夜,然后一天变两天,两天变三天,到了后来,有时一出门,就是三五天没回来也很正常。
本以为他不在正好,她能趁机拿从他那儿学来的五行之术,测试鬼岛上的迷魂阵。
若能颠倒五行,便能兴风起雾,既然能起雾当然也能将其散去。
她自幼所学法咒也有类似的东西,却对鬼岛上的迷魂阵没用,她还以为是因为两人所学术式不同,若用同样的术式,将其反转颠倒,便可以就此解开。
因为如此,当他要教她,她方那般见猎心喜。
谁知她连试了几天,才发现他教的东西竟也对鬼岛上的阵法没用。
可恶!
她气得半死,这才想起来他说过,鬼岛上的法阵不是他祖师爷教的,是他外公同鬼差换来的,根本不是同一个套路。
白忙半天,真是让她万分火大。
更教人生气的是,到了夜里,她却总莫名的意识到,那男人一不在,她晚上别说睡得好不好了,根本就连睡都睡不着!
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一整夜,一下子气他出门去哪也不说,一会儿恼他教她的东西根本不是她需要的,好不容易睡着又被噩梦惊醒,半梦半醒晃到他房里才惊觉他人不在,搞得她一肚子火,气他更恼自己。
几番来回,天都亮了。
莫名的火气与烦躁,一点一滴的在胸月复中堆积。
睡眠不足,让她脾气越来越不好,她趁白日补眠,睡到一半,忽然听见隔壁传来活动的声音,她跳飞快,匆匆爬了起来,飞奔到他房里。
谁知门里不是那可恶的家伙,却是白露。
她一怔,猛地停下脚步。
见她脸色苍白,额有冷汗,长发散乱,一副从恶梦中惊醒的样子,白露担心的看着她。
“怎么了?阿澪,你还好吗?”
“好,当然好。”她压着火,冷哼着,本想掉头回房,却又觉这太明显,只能定在原地,再问:“你家少爷不在,你来这儿做什么?”
“快入秋了,夫人为少爷做了些秋衣。”
白露指着她方才搁在一旁地上,准备收到衣箱里的秋衣,道:“让我送过来给少爷。”
闻言,她不爽月兑口:“他不是在应天堂,怎不自个儿拿过来?”
“少爷不在药堂里,他同老爷一起出门待客了。”白露微愣,回了话后,好奇问:“少爷没同你说吗?”
阿澪听了更恼,眯着眼,再忍不住恨声道:“我是什么东西?不过就是他拘来关着的怪物!又不是他什么人!他去哪何须同我报备!我就是饿死了,他怕是根本也不在乎——”
她越说越火,一甩袖,转身气冲冲的走了。
白露傻眼,一时有些无言。
鬼岛地窖里存放的粮食,足足能让一家四口吃上一整年,当然是不可能饿得死阿澪。
可她怎样也没想到,少爷出岛那么多天,竟然一句也没同阿澪说,难怪她气成这样。
要说是之前阿澪刚来那时也就罢了,可如今他与阿澪明明早已同床共寝,那年除夕,他虽没明说,却也摆明了,他就是认定了非阿澪不可,就连老爷夫人都知少爷心意,怎么这会儿,出门却连说都没说一声呢?
该不会,他这阵子出门,都一句没吭吧?
她知道少爷有时很随便,可这也太随便了,换做是她,也要生气恼火的。
白露叹了口气,都说宋家的少爷聪明呢。
这会儿还不就胡涂了?
她好气又好笑的把秋衣替他收到衣箱里,这才起身,去查看阿澪。
可那女人不在房里,不知跑哪去了。
见她被褥凌乱,白露便顺手替她收了,又到厨房里查看,果然不见大灶、锅盘有动过的痕迹,想来那女人这几日吃都没吃上一口。
大概气都气饱了吧。
白露生火煮了清粥,弄了几道小菜,端上了桌。
她知阿澪性格别扭,定不会在她还在这儿时出来吃饭,所以弄好了之后,收拾完便走了。
那一天,事情很多,这时节已近秋收,总有很多的事要忙。
她回到堂里,忙了一下午,待能喘口气,天早黑了。
走在药堂后方宋家大宅寂静的院廊上,她穿庭过院,正要回屋,却意外看见大屋深处,少爷久没人居的那处院落,亮着灯。
她一怔,绕过去查看,就看见出门数日的少爷,不知何时回来了,他正在屋里摆弄一只铜镜,那铜镜她见过,它会发出奇怪的光芒,显示着她未曾见过的符文,那是之前他和阿澪会一起看的东西,可这会儿,那些文字却和先前有些不同,它们不再排列成圆柱状,反而随着他的手指,忽上忽下,忽左忽右,交叉盘旋着。
偶尔,他还能将其摘取移除,或新增新的光字上去。
蓦地,他像是察觉了有人在外头,将铜镜一转,瞬间收了那些发光的符文,右手再一挥,她眼前半掩的门就瞬间敞开了。
白露吓了一跳,却只是站在原地。
见是她,他笑了笑。
“原来是你,吓我一跳,进来吧。”
她收摄心神,跨过门槛,走了进去,“少爷何时回来的,怎没让人通知一声。”
“刚到。”他笑着边说边把铜镜搁在桌上,替自己倒了杯茶水,边道:“想说晚了,不想扰了大伙儿,便自个儿进来了。”
白露闻言,一时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