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宠逃妃 第十八章
第七章
适逢盂兰盆节,往年每逢此节,宫中便会顺应习俗,选在东侧花园的池塘里放莲花灯,东侧相连的是宣德殿,通常南晋君王会在此殿宴请朝中百官,并在宴会结束后领着百官一同赏灯。
如今皇帝不上朝,不管政务,这些宫中礼俗顺势便由夔王顶替。
这夜,整座皇城点上了宫灯,熠亮如白昼,官员们穿戴整齐自西侧宫门下轿步行,来到东侧花园旁的宣德殿,依照官位品级入席。
作为一个已正式随翟砡左右,记录他言行举止的起居注史,同时身兼夔王妃,苏云苒正愁该作何装束参与宴席,翟砡那头已遣王升送来了一袭丁香紫盘金色夔凤纹的宫纱长循,又送来了一只红木三开梳妆盒,里头装满了各式珍珠玛瑙步摇金簪等头面。
见着那样样价值连城的头面,蕙儿与有荣焉的笑道:“王爷可真是疼王妃,奴婢听王公公说过,他伺候王爷这么多年,不曾见过王爷如此费尽心思的弄来这些女子头面,就为了讨王妃的欢心呢。”
闻言,苏云苒脸上藏不住窘状,未上胭脂已先红了颊。
鉴于今夜是盂兰盆节,文武百官俱会入宫出席盛宴,纵然她不愿以夔王妃自居,仍是莫可奈何,只能从善如流的换上那件丁香紫长循,挽了一个堕马髻,簪上一支凤簪与步摇。
苏云苒陪同翟砡一起步入宣德殿时,两人身着同色且同绣夔凤纹的长循,容貌宛若天人下凡,熠熠生辉,教人见之震慑。
朝中百官从未见过夔王妃,对于夔王妃不被夔王所喜的传闻,亦是耳熟能详,只是今夜这场盛宴,众目睽睽,亲眼见证夔王亲自扶着夔王妃上座,且笑容满面,如沐春风,传闻自然不攻而破。
教人震慑的,自然还有夔王妃明艳动人的容貌,近来朝中盛传夔王亲口任命夔王妃为起居注史,朝廷中一片哗然,只当是夔王违纲乱纪,为所欲为惯了。
如今亲眼所见夔王妃气质娴雅内敛,面对朝中群臣,不曾露出半点胆怯,这般过人的胆识,确实不似一个深闺女子所拥。
苏云苒随翟砡并肩而坐,他们坐的自是上座,面前是一只紫檀木嵌百宝龙纹方桌,案上已摆满各式珍饶,一旁还有几个司膳宫婢伺候着。
望着大殿上,罗列整齐排排端坐的朝中高官,苏云苒的手心悄悄泛着冷汗。
这是她头一遭出席宫中盛宴,可她已经幻想过不下数百次,自己能身着官袍与男子平起平坐,美中不足的是……眼下她仍然作女子装束,以夔王妃的身分出现在众人面前。
她不禁觑了一眼身侧的翟砡,他乌发束髻,俊颜如玉,一身紫衫更衬他俊逸出尘的仙人气质。
“怕了吗?”蓦地,翟砡如是问道,一双凛凛美目犹然直视前方大殿。
苏云苒一怔,随后收回眸光,模仿起他,注视着底下恢宏的大殿。
“我不怕。”她眸光定定的回道。
“甚好,本王要的正是这样的气魄。”朱润的嘴角一扬,他这才撇眸斜睐。
“王爷为何不让我以起居注史的身分出席宫宴?”
早在半个月前,她便已通过骆老的重重试验,已被认可拥有撰史的能力,只要翟砡口头允可,她便能随侍左右,记述关于夔王的言行举止。
“你虽是起居注史,但在这之前,你可别忘了,你还是夔王妃,是本王的正妻,今日宫中大宴,朝廷上下齐聚一堂,本王作为中书令,而你作为一品诰命夫人,自然得陪同出席。”
点着玫瑰露的朱唇一扬,苏云苒轻声笑道:“如此说来,王爷是顾及颜面,方会让我以王妃身分出现在此。”
翟砡目光灼灼的端详着她,将她妆点得娇媚动人的侧颜尽收眼底。
“你穿上这衣裳可真好看。”他毫不吝啬的赞美道。
“今日这样的场合,王爷莫要寻我开心了……”她极力抑下脸红的冲动。
蓦地,苏云苒看见坐在殿门角落的江信,连忙别开目光,佯装巡视他处。
先前她从王升那儿套了话,已经知哓当初翟砡要求江信不得再见她,为了江信的安危,她便放弃了联系他的念头。
但她与江信是青梅竹马,如今他人就在眼前,她怎可能不想见他?
不成,她得设法离开宣德殿,方能找机会见江信。
思及此,苏云苒撇过蟒首,望向身侧犹然在端详她的翟砡,面上扬起甜丽一笑,甚是讨好。
翟砡不明白她的心思,自然被她这抹娇媚笑尽所迷。
她笑道:“王爷,我有一个请求。”
若不是底下大殿坐满了文武百官,翟砡早已将笑得这般迷人的苏云苒拥入怀里。
他只能探出手,就着方桌的掩盖,一把握住了她的柔萸,温嗓回道:“你想求本王什么?”
苏云苒神色从容的央求道:“一会儿宫宴结束,众人便会前去应龙池赏灯,届时人多混杂,只怕光忙着闪躲人潮,没能得空好好赏灯,所以我想,能否趁着宫宴过半之时,我先行前去池边放花灯?”
翟砡觉着有理,毕竟一会儿百官围池赏灯,场面确实会相当混乱,而她身子又娇弱,怕是会一个不留神便被磕碰了。
翟砡没有多想便应允了,“一会儿本王就命令王升陪你去放花灯。”
“王公公还要留下来伺候王爷,我还是带着蕙儿与芷儿一块儿去吧,先行放完花灯,我便回返紫微宫,免得一会儿在园子里被卫国公拦住,那我可就糟了。”
翟砡知她甚是厌怕卫国公,只要抬出这个正当理由,他便不会起疑心。
果不其然,闻此言,翟砡不仅信了,还叮咛她记得绕道,省得碰上卫国公的人,届时他抽不开身,无法即刻为她解围。
毕竟,不论如何,苏云苒都是出自卫国公府,于情于理,若是卫国公拦下了她,欲与她聊上几句话,都是天经地义的事儿,外人不足为奇,她自然也抗拒不得。
见翟砡如此心细体贴,为了她这般设想周到,苏云苒心下不禁有些发虚。
可她安慰自己,不打紧的,她只是说了个无伤大雅的谎,况且再怎么说,江信就如同她的亲兄长,是她在这世间仅有的亲人,从前若不是有江信帮衬着,恐怕她独自一人在卫国公府里会活得更难受。
怀着这份心思,待到宫宴上的表演已经过半,大殿上的百官个个亦有三分醉意,苏云苒便向翟砡打了声招呼,起身离席。
岂料,她正欲起身时,翟砡忽尔一把握住了她的皓腕,引她侧首回睐。
翟砡的耳根子微微泛红,方才几个阁老上前轮番向他敬酒,他一口气喝了不少酒,自然难挡酒意。
已有几分醉意的他,看上去十分慵懒,嘴角那弯笑更添温柔。见着他这般俊美诱人,苏云苒的心头不禁隐隐一抽。
“王妃可会在紫微宫等着本王?”他的口吻竟有几分耍赖意味儿。
“王爷喝醉了,当心仪态。”她扭动着被他紧扣的皓腕,低声劝道。
“王妃在此,本王还要什么仪态?”他灿笑,像个没防备的大孩子。
苏云苒一怔,想起他平日里独来独往,除去太监宫人们,身旁亦无亲属相伴,莫怪乎每每弹琴之时,琴音总会透出孤独感。
她心头一软,弯抚了抚翟砡的面颊,这一抚她方惊觉,原来他的面颊如此瘦削。
翟砡一静,似也没猜着她会有此举动,美眸瞬也不瞬的盯着她。
苏云苒面上微烫,连忙抽回手,低声道:“王爷且好好主持大局,一会儿我放完花灯便会回紫微宫等着王爷。”
“好。”翟砡收敛起慵懒神貌,嘴角喩笑的颔首。
见他难得这般顺从,苏云苒不由得抿唇一笑,款款转身离去。
直至步出宣德殿,苏云苒狂跳不止的胸口这才稍缓。眼下人是出来了,可她要如何把江信的人找出来呢?
苏云苒寻思片刻,便将发上的一把镶珠簪子抽起,转而交给了蕙儿。
“蕙儿,你且帮我把这把簪子转交给宣德殿的禁军,让他转告江信,我有些东西想托他转交给卫国公。”
“王妃这是……”蕙儿可不敢随便揽下这个责任。
苏云苒泰然自若的道:“你且放心,江信与卫国公是亲戚,算起来他是我的远房表兄,我总不好光明正大的把东西带回外家,只好透过这位表兄。”
蕙儿与芷儿年纪尚小,入宫不过两年余,心思尚不及其他老宫人来得深沉,况且,这两位丫头可是翟砡特意嘱咐的,为的正是防堵她套话。
如今倒好了,她利用这两个丫头的无知,随口编派个谎言,便能骗过她们。
出阁女子若是惦记着外家,自然会寻隙托人带些东西送给外家人,且这事儿多是私下偷偷进行,总不好光明正大的搬夫家东西。
蕙儿与芷儿自然是信了她,她心下一定,便在原地静候。
不出片刻,就见身穿赭红色绣竹纹官袍的江信,行色匆匆的前来与她会合。
为了不让两名随身宫婢起疑心,未待江信扬嗓,苏云苒便率先演起戏来。
她一把拉住江信的袖角,一脸激动的低嚷:“表兄近来可好?”
江信一阵错愕,随后领悟过来,便配合起苏云苒。“表妹别来无恙?表兄甚是想念。”两人一搭一唱演起戏来,把蕙儿与芷儿骗得一愣一愣的。
而后两人一同来到应龙池边,拿起宫人们备好的莲花灯,边聊边蹲放起手里的两盏花灯。
蕙儿与芷儿到底还年轻,一见花灯往下飘流,便兴奋难抑的追逐起来。
这会儿,苏云苒与江信总算能单独谈话,不必再演着外戚相见欢的戏码。
“这几个月,你在紫微宫里过得可好?”江信压低声嗓问道。
苏云苒先是沉默片刻,随后老实招认:“夔王待我确实不错……他似乎真的喜欢上我了。”
江信眉头一皱,不怎么认同的道:“夔王此人心高气傲,又是出身皇族,即便他真对你有几分意思,但并不保证他能对你一辈子好,你千万别让他给迷住了。”
稳住心绪,苏云苒神色自若的道:“你且放心,依你对我的了解,你真以为我会栽在翟砡的手里?”
江信却一脸不怎么信任的凝瞅着她,道:“云苒,打从我们认识的那一天起,你当时年纪虽小,却像个大人一般的对我说,你长于卫国公府是身不由己,你可还记得自己所求的是什么?”
苏云苒望着池塘上飘远的莲花灯,眸光渐起水雾,许久没有吭声。
见她似是心生动摇,江信实在看不过眼,复又压低嗓子,道:“老实告诉你吧,几个亲王与卫国公府已经暗中结盟,待到一切筹谋妥当之时,便要向天下人打着讨伐奸臣的名义,闯入大内宫廷拿下夔王。”
苏云苒闻言大惊,不敢置信的抓住了江信的手,亦压低嗓子问道:“你不是在同我说笑吧?!”
江信神色严肃的道:“这可是攸关性命的事,我怎可能会拿来说笑……你千万别说出去,我也掺和进去了,你若是走漏风声,怕是朝廷一半的要臣都会遭受牵连。”
苏云苒心下焦灼的回道:“你为何也掺和进去了?你疯了不成?!夔王是什么人?他有这么容易扳倒吗?”
“夔王挟天子以令诸侯,这是天下人尽知的事,这群亲王与卫国公将会打着复兴南晋皇室的名义,逼翟砡把皇帝交出来,只要皇帝现身,天下民心思反,纵然翟砡有三头六臂,他也只能乖乖交出御玺。”
是了,除了长秋宫的那些太监宫人,以及翟砡与她,怕是没人知悉皇帝原来是个傻子。
苏云苒心口狂跳,面色凝重的开口:“江信,你听我说,我见过皇帝,他……”
不远处传来蕙儿与芷儿的笑语,江信连忙抬手捂住她的嘴。
“你听我的,莫要被翟砡动摇了,他不是什么好人,他就是个越权篡位的野心家,如他那样的人,绝对不得善终。”
苏云苒一把拉下江信的大手,趁着蕙儿与芷儿尚未走近前,匆匆扔下一句:“皇帝是个傻子,翟砡是在保护他!”闻此言,江信一脸震愕,迟迟无法回神。
苏云苒松开了抓在江信臂上的手,微笑站起身,朝着江信福了福身。
“那便有劳表兄了。”她神色掩饰得当,丝毫看不出前一刻的震惊之色。
“表妹——”反倒是江信猛然回神,犹然欲言又止。
生怕江信露出破绽,苏云苒只好话中有话的打断他:“方才我说的那些话,全是实话,绝无虚假,表兄莫要与我客套。”
江信脸色忽青忽白,可精采了,他只能抱了抱拳,浑身僵硬的转身离去。
“那花灯飘至池塘末端便灭了,王妃可要再多放几盏?”蕙儿与芷儿自然不明所以,两人兀自嘻笑着。
苏云苒微笑颔首,一派平静的放了两盏莲花灯,望着池水上载浮载沉的两盏莲花灯,她的心情亦然,随时便要覆灭。
倘若江信所言属实,那么再过不久,南晋将要出大事了!
尽管她深信翟砡不可能毫无所悉,他肯定会提前嗅着风声,怕是届时那些亲王与卫国公府都要遭殃。
这些人她并不担心,她只担心江信遭受牵连,说来江信一身忠义,亦是为民为国,依他的性子,会掺和进去并不奇怪。
罢了,若是江信真遭受牵连,她便以死相求,让翟砡饶了江信一命。但……若是那些亲王与卫国公当真讨伐成功,把翟砡打成了阶下囚,他的命运将会成了什么模样?
蓦地,她竟不由自主地为翟砡心生担忧。
王升曾经说过,翟砡自幼便有个特殊神能,往往有大事将临之前,他会有所梦,这也是他为何如此相信洛谦的主因;根据洛谦所言,翟砡身上有着凡人所没有的神通,正是这个神通让他这一世能趋吉避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