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宠逃妃 第八章
紫微宫右翼偏殿的寝房里,两名青衣宫人端着一盅蔘茶入内,却见苏云苒端坐在黄花梨架几式书案后方,纤手提笔,在雪白宣纸上书写。
青衣宫人不敢扰了苏云苒的雅兴,蹑手蹑脚的放下那盅蔘茶,正欲离去时,却被苏云苒喊住。
“你们两个叫什么名字?”
两名年纪不大的青衣宫婢连忙上前福了福身,一前一后回道:“回王妃的话,奴婢是蕙儿、芷儿。”
“你们入宫多久了?”苏云苒手边的羊毫笔未曾停滞,头也不抬的问道。
“我俩入宫已有两年余,今日才被调遣来紫微宫的偏殿伺候王妃。”
“你们能否帮我传个口信给江御史?”
蕙儿与芷儿面面相觑,一脸茫然的回道:“请恕奴婢无知,不清楚江御史的容貌生得如何……”
苏云苒心下一凉,不明白何以翟砡特意遣了这样未解世事的丫鬟来伺候她。
莫非,他是在防她什么?
但她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弱女子,他有什么好防的?
前两日江信来过之后,翟砡便没再来见她,听那些宫人说,他与一班阁老忙着处理政事,这两日不在紫微宫。
她正寻思着,趁此良机,托人去见江信,让江信来紫微宫见她,然而偌大的紫微宫却找不着一个能信任的人。
“你们下去吧。”苏云苒无奈的道。
蕙儿与芷儿刚退出外间,随后便见王升入内,恭敬的道:“禀报王妃,大祭司来了,王爷让王妃前去正殿明间面见。”
“大祭司?”苏云苒诧异的搁笔起身。
据传,翟砡颇信那些旁门左道,身边还有一个懂巫术的盲眼巫祝,经常为他出主意。
“王妃请随奴才来。”王升客客气气的恭请。
苏云苒哪里有推辞的份儿,自然只能尾随王升出了偏殿,朝正殿而去。
途间,苏云苒貌似不经心的问及:“过去我曾听说王爷略懂一些巫术,这是真的吗?”
王升一顿,转过身觑了苏云苒一眼,神情有些古怪。
“奴才斗胆,不知王妃是从何听来的?”
没想到这个王升也是个机灵的……苏云苒心下不禁暗自诧异一下。
“我是从青仑那些奴仆口中听来的。”
苏云苒胡乱编派着谎言,反正这些宫中奴仆哪里会识得远在青仑的奴仆。
“那些奴仆可真是碎嘴。”王升面上露出极不苟同之色。“王妃莫要被那些胡言乱语给吓着了,大人只是敬重阴阳鬼神之说,再加上身边有大祭司帮衬着,方能避开无数灾厄。”
谈话间,两人已近正殿明间,王升便笑笑收口,躬着身往旁一退,目送苏云苒自个儿入内。
明间里,罗汉榻上的翟砡,难得未着紫衫,而是一袭盘金龙纹朱衫,更衬肤白似雪,一双如夜黑眸,直挺鼻峰,红润的薄唇,堆砌出一张貌美无双的面庞。
若不是亲眼所见,只怕苏云苒亦不敢置信,天底下竟然有如此美丽的男子。
倘若翟砡生作女儿身,只怕会是个祸国红颜……
翟砡美目淡淡扫去,望向步入明间大堂上的苏云苒。
今日的她,一身素面绯色对襟循子,裙摆绣着几株雪白牡丹,行走间好似步步生华,更衬得她明艳动人。
一头乌黑长发梳髻,髻上簪着鉴金镶珠凤钗,配上珍珠耳坠与珍珠项链等成套头面,浑身散发着皇族贵气。
她不知自己的美,足已动摇天下,更不知她的聪慧敏捷,足已让天下男人为她竞相折腰。
察觉到两人穿着同色衣饰,苏云苒先是瞠了瞠眸,随后不甚自在的低下头,扯了扯袖口。
翟砡心下一笑,是他让宫人为她裁制配成套的裙衫,两人每日的衣饰俱是由宫人拣选饼后,方会送入寝房里。
“王爷……这衣衫是宫人们选的……”苏云苒生怕遭翟砡误会她自作多情,连忙扬嗓解释道。
“过来。”翟砡朝她伸出白皙如玉的大手,温声催促道。
苏云苒见他这般亲善,自然不敢拂了他的面子,只得硬着头皮往前走。
此时,她方发觉一侧太师椅上,坐着一名身披黑袍的白发老者,他翻着泛白的眼珠子,无神的注视着前方。
“这位是已经灭族的孟翼族传人,洛谦。”
见苏云苒好奇的缓下步履,端详起太师椅里的白发老者,翟砡遂扬嗓为她解惑。
“孟翼?那不是神话里的神族吗?”苏云苒惊诧不已的问道。
“正是。”洛谦缓缓启嗓,嘶哑道:“老朽出自孟翼一族,相传孟翼一族是上古天神留在世间的一支神兵,后来神州大地覆灭,孟翼一族亦随之销声匿迹,直至天神重新造出天地,重新复苏凡人血脉,这些凡人之中,不乏流传着孟翼一族血脉的后裔……这便是孟翼一族的传说。”
“这是上古神话,我一直以为是骗孩子的。”苏云苒满脸掩不住的惊奇。
洛谦复又言道:“孟翼一族确实曾经存在过,老朽便是孟翼一族的后裔,只是,我族俱灭,后裔子孙除了能预知大事,再无其他神力。”
能有能预知大事将临的神族后裔在旁帮衬,莫怪乎翟砡这般有恃无恐的夺权篡位。
对眼前的盲眼老者心生几分忌惮,苏云苒匆匆别开秀颜,直朝罗汉榻上的翟砡而去。
洛谦蓦然扬嗓道:“王妃且慢。”
苏云苒一凛,停步转身,面向盲眼老者,却是不敢任意出声。
“能否请王妃走近一些?”洛谦朝她招了招手。
奇异的是,洛谦明明是盲人,他却好似知道她人立于何处,准确无误的把脸转向她这方。
苏云苒不安的觑了翟砡一眼,戒慎的低声喊道:“王爷……”
翟砡美目烁烁,朗声道:“有本王在,谁都伤不了你。”
莫名的,得了翟砡这句承诺,苏云苒竟是心下一定,无所畏惧。
毕竟有了翟砡当后盾,当真能在南晋王朝里横着走,谁也不敢与之为敌。
但她自个儿也清楚,她终究只是有名无实的夔王妃,翟砡把她留在身边,不过是图个乐子,不可能真把她当回事,她亦做不来狐假虎威之事。
苏云苒小心翼翼的来到洛谦面前,洛谦似有所觉,缓缓抬起满布岁月刻痕的老脸,睁着一双无神的白眼珠盯着她。
苏云苒被那双白眼珠盯得心底直发毛,不由得扬嗓问道:“您老人家可看得见?”
洛谦笑道:“打从老朽呱呱坠地起,两眼便不能视物,唯有大事将临之时,眼前方会壬见出幺境。”
“既是如此,老人家为何还要我站近一些?”苏云苒不安的问道。
“若遇奇人异士,老朽亦能看见菜些幻境,参透那人的生死。”
“此话当真?!”苏云苒惊诧极了。
“王妃能否将手借老朽一握?”洛谦朝她伸出布满纹路的手掌心。
苏云苒有丝犹豫,缓慢地伸出雪白柔萸,洛谦模索一阵后方紧紧握住。
翟砡不动声色的望着这一幕。
良久,洛谦面上流露震骇之色,如受惊吓的松开了双手。
见洛谦神情不对劲,苏云苒心下不安的收回手,往后退了几步。
“老人家可是看见了什么幻境?”她低声问道。
洛谦不言,兀自沉思。
“无论洛长老看见了什么,本王在此,但说无妨。”翟砡亦心生好奇,半是命令的催促道。
“老朽对王爷不敢有所隐瞒。”
洛谦将脸转向翟砡那一方,面上犹带几分惊骇,嘶哑的嗓音不若方才平静。
“王妃命格不凡,有帝王将相之命,倘若天时地利人和,日后必能登基为皇。”
此话一落,苏云苒娇颜惨白,连忙出声驳斥。
“老人家您可别折煞我了!我区区一介女流,出身低微,怎可能有帝王将相之命?!”
“王妃莫要动气,老朽说了,得看天时地利人和。”洛谦这番解释只是越描越黑。
翟砡一心想篡位,如今凭空出现一个被预言能登基为皇的夔王妃,他不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才怪!
“老人家您别再害我了……”苏云苒嗓音明显发着抖。
翟砡却是朗朗大笑,“好一个帝王将相之命,王妃果真命格不凡。”
“王爷,您莫要信这些江湖术士的瞎说,我是什么样的命,我自个儿岂会不知?我只求归隐乡野,不求富贵,不求权势,但求一世平安。”
苏云苒出了一身冷汗,疲于解释着,生怕翟砡真会对她动了杀机。
洛谦道:“命归命,运归运,纵然有这个命,没有那个运,亦不能成。”
“今日有劳洛长老了。”翟砡淡淡言谢,随即下令让王升亲自护送洛谦出宫。
洛谦前脚刚走,翟砡便起身来到苏云苒面前,一脸玩味的端详起她。
苏云苒冷汗涔涔,心底跟捣鼓似的,七上八下。
“王爷……”
那张风华绝代的面庞,扬起无比温柔的笑,翟砡问道:“你说,本王是该杀了你?还是应该休了你?”
苏云苒急忙跪了下来,道:“王爷休了我吧!我保证我会离开南晋,我会去西凉,至死也不会再回南晋!”
“苏云苒,这便是你心底的盘算?”翟砡就是想逼出她的真心话。
“是、是!我便是这么盘算的!我虽然不甘被女儿身埋没,但我从未想过要当什么帝王将相,我只是不想余生再受制于男子!”
苏云苒咬紧下唇,满眼惊惶的飘忽不定,岂料,翟砡蹲,伸出那双修长的大壬将她扶起。
苏云苒怔了怔,就这么任他搀扶而起,仓皇间,却见他满脸笑意,俊雅如斯,不见半点杀气。
“本王不过是逗着王妃玩儿,你可别当真……只是,本王可不乐见你远走西凉,一辈子不回南晋。”
他、他他……这是怎么了?!当真被她的美色迷住了?!
怔忡间,又见翟砡伸出手背,抚上她如丝绸般细女敕的脸颊,她当即瞪眼一窒,险些忘了呼息。
“本王怎舍得杀了这样珍贵的王妃?既然王妃是帝王将相之才,自然得留在身边好好栽培。”
“……王爷是在寻我开心吧?”她不敢妄动,就这么屏气回望。
岂料,翟砡倏然敛起唇边的笑,道:“苏云苒,你究竟把我看成什么人了?”
见他态度丕变,俊颜冷肃,苏云苒心中一凛,不敢再敷衍应之。
“我当您是南晋王朝的皇帝,您一声令下,便可决定千万人的生死,皇帝年幼,不足为威胁,而您手握皇权,号令百官,哪怕您要杀了皇帝侄儿,篡位为皇,不过是易如反掌。”
“你所说的,是外人眼中的夔王,我想听的是你心底怎么想我?”翟砡美目锐亮的反问。
苏云苒心思细腻,自然察觉了他不再以“本王”自称,他这是拿掉了皇族身分在同她说话?
鉴于此,苏云苒说话也不再那般小心翼翼。
她秀眉一展,眸光湛湛,下巴微扬,神情无畏的道:“于我而言,你是心思难以捉模的夔王,是个野心家,阴谋家。你的眼中只有权势皇位,未曾把任何人放在眼底,你离经叛道,性格乖张,好猜疑,在你这样的人身旁伺候,只怕昼不罢安、夜不能寝。”
话方月兑口,她当下便深感懊悔,这些话确实是真心话,可她怎能对翟砡说出口?!她这是不要命了?!
都怪他!一直逼她吐实,她一时贪图痛快,竟然真把心底话全盘托出。
这下,他不杀她,还能杀谁?
苏云苒只觉得颈子凉飕飕的,想必再不久便要丢了脑袋……
正当她满面愁云,娇颜一片惨白,惴惴不安的凝瞅着翟砡。
怎料,翟砡一个展颜,朗声大笑,随后竟然将她抱了满怀。
她浑身发僵,娇躯硬若铅石,就这么动也不动的任由他抱住自己。
而后,翟砡将脸贴在她耳畔,夬杂着醇朗笑声,低声道:“原来,这才是你的心底话……甚好,我就欣赏你这样不顺从的性子。苏云苒,不论你是帝王将相,还是卫国公府愚笨的苏二小姐,我都要定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