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食姑娘 第六章 夜半闯香闺
天气渐凉,张平镇却不若以往贫寒,反而渐渐富裕起来。现在城镇里有大半的人在白露的工坊工作,制出来的女乃酪品质好又耐久放,已经不仅仅是珍馔点心坊一家使用,而是逐渐销往四周城镇。
为了方便管理,增加产量,白露甚至提议将以前官营的旧牧场重新经营起来,收购百姓甚至关外的牲口,再聘用百姓做事,而这个大牧场能够养活的家庭,又囊括了好一部分张平镇的人口。
走进田里,秋西瓜已经逐渐成熟,葡萄藤长势也不错,结实累累的景象可期,而这全是靠农户和白露等人的努力,就说西瓜,这几个月白露没少与她手下负责农事的几个士兵巡视瓜田,整枝追肥、防止积水,忙得不可开交。
寻了一日,白露特地与左安阳等人去看首先下种的西瓜田,即使是在西风瑟瑟之下,瓜田仍茎叶繁茂,爬得满地,而长成的西瓜圆润肥美,轻轻用手指一弹,便能发出厚实饱满的声音。
她笑着挑了一颗,利落地一刀切下,那噗啮一声裂成两半的西瓜,深绿的瓜皮衬得瓜肉益发红艳,多汁少子,看上去就好吃。
白露将西瓜分给在场所有人,每个人都吃得十分满意,西瓜汁沾得满手满脸,犹是笑意盎然,想着听说西瓜在京里是高价稀罕的东西,这样的丰收,能帮张平镇赚多少钱啊!
横竖西瓜和葡萄都是要卖到京里的,白露便动起了心思,想着是否要将珍馔点心坊也开到京城去,顺道将张平镇的乳制品也一并在京城里推出?
至于严明松,他在张平镇丢了大脸后,巡抚的职责都尚未完成,隔日便启程回京,一刻都不想多留。
严明松的马车赶了一个月,终于进了天京城门,都还来不及回家看看,便先往皇宫赶去。
此时是未时正,朝会后的午膳结束,百官也都回家了,通常该是皇帝批阅奏折的时候,但本朝的皇帝朱庆却非如此,他性格惫懒,好逸恶劳,所以现在该是他午憩将醒之时。
严明松对皇帝的作息一清二楚,不想放过这个时辰,只好急匆匆地赶来。
果然他一说求见,皇帝虽是让他等,却也让他等了超过半个时辰,才有太监急急忙忙的前来请人。
严明松一进御书房,先向皇帝行了大礼,脸上那余怒未消的样子与他平时的沉稳大不相同,朱庆不由得好奇了。
“严卿不是至北方巡视刚回?为何如此气愤?遇到什么不平事?”
严明松就等着皇帝说这句话,却还做出一副不敢造次的忍怒模样,沉声道:“启禀皇上,微臣此次北巡至张平镇,见了张平镇总兵左安阳。左安阳态度倨傲嚣张,对微臣出言不逊,极为不敬,要知道巡抚代表的可是皇上的颜面,他这么做羞辱的可不只是微臣。”
不用多说,严明松告的就是左安阳藐视皇威。
朱庆一听,果然皱起眉,“左安阳那厮以为朕鞭长莫及,竟如此大胆了?”
“可不是吗?”严明松为了更取信皇帝,便将发生的事真真假假的说了起来。“左安阳刚上任张平镇总兵时,他曾上奏,奏折被皇上放到兵部,内容是说张平镇极为贫穷,缺粮缺马缺军需,希望皇上责令兵部赶紧补足,不知道您是否记得这件事。”
“唔。”朱庆随意地回了一记鼻音,但事实上他根本没有印象,因为那封奏折当初他连多看一眼都没有便扔给兵部,后来又被严明松给扣了下来,不过事关颜面,他只能装出一副莫测高深的样子。
严明松加油添醋地道:“孰料待臣亲自到了张平镇,张平镇并非左安阳所说的那般贫穷,反而还很富裕,家家户户都盖上了砖房,还有一座大工坊,田里满是作物。要知道当初左安阳直接上奏向兵部要军需,这是僭越,如今又被微臣发现事态不符,不知他是否别有所风图。”
“那他是想图什么?”朱庆沉声问。
“微臣以为,一个手握重权的武将,明明麾下之地不穷,还来向朝廷要那么多军需银两,只怕是为他自己了,皇上不可不防。”严明松的说话方式很有技巧,直接就将话题导向朱庆最在意和忌惮的部分。
朱庆顿时冷哼一声,心情虽被影响,不过倒也没真的昏庸到底,反而狐疑地看向严明松问道:“这左安阳不是与你女儿订亲了?你却来向朕告他的状……”
严明松连忙道:“左家并无深厚背景,是前人建功才得了一个爵位世袭,臣不求将女儿嫁给高门,只求女婿能对女儿好,微臣当初以为左安阳年少有为,武功出众,是个好的,所以便答应将女儿许配给他,想不到当真见面,却是桀骜不驯……为了皇上及皇室尊严,微臣也不得不大义灭亲啊!”
他熟知朱庆的脾气,一席话将朱庆哄得很是舒坦,终于下了一道他最想听到的命令——“既然如此,朕便下令将他召回述职吧!等人到了天京,朕再看看他是怎么个嚣张法……”
一道旨意,三百里加急,才十几日便由京里送到左安阳手上,他看到皇帝旨意中的语气不善,就知道必是严明松在皇帝面前搬弄是非了。
武官原就有三年回京述职一次的规定,现在才一年多就要他回去,再者如今将要入冬,张平镇无主将坐镇,鞑子万一入侵可是极大的威胁,此举根本是不顾大局,左安阳一想到这一点便怒火中烧。
幸亏第一批西瓜已经卖到周围城镇,张平镇小赚了一笔,将士过冬的棉衣先购足了,之前珍馔点心坊及作坊的收入也早已将军备马匹补齐,若真有战事发生,应当还能抵御,而之后的收入若能源源不绝,就不怕军队会饿肚子。
上回那场胜仗,让外族都不太敢来犯张平镇,最近听说改往山西大同一带劫掠,张平镇暂时安全无虞。左安阳即使内心愤懑,百般不愿,也只能乖乖打包回京去。
只怕这一去,有严明松从中作梗,要再回来就不是那么容易了,所以左安阳特地叫来刘达及几名参将,耳提面命地交代了一番军务,之后便到了后院去寻白露。
此时白露正在逗弄小黑,见左安阳黑着脸进门,她便停下了手中动作,纤手一挥让小黑飞离,随即好整以暇地望着他,果然不用她开口问,他已按捺不住自己先说了——
“白露,我要回京述职了。”
“回京述职?不是还没到那时候?”白露不解。
“应该是严明松那家伙搞的鬼。”不用说太多,她应该懂。
白露露出一个嘲讽的笑,“真是无耻的老头啊!想到你还要娶他女儿,真令人替你的未来担忧啊……”
左安阳也这么想,不过他不愿深谈这件事,怕一谈下去,白露又想离开他了。
他兀自说起对白露的安排,“白露,我想你就留在……”
白露却是打断了他,“既然要回京,那我得先快些去珍馔点心坊把帐算一算,把重要的事交给李三郎。还有作坊和果园里也有些事要交代……”
左安阳听出了她的打算,眼睛一亮,“你要和我一同回京?”
“不然呢?”白露微微一笑。“我还打算去京里谈卖西瓜葡萄的事,还要开一间珍馔点心坊的分店,恰好你要回京,我不是正好能搭个顺风车吗?”
笑容直接僵在了左安阳脸上,有那么一瞬间,他还自做多情的以为她是舍不得离开他,回京好像也不是那么令人不痛快了,然后她就轻飘飘的给他重重一击,还真令人气馁。
他没好气地道:“要与我回京也可以,不过你平时是以贴身侍女的名义待在我身边,自然也要和我一起回府,我怕我母亲会为难你。”
说到这个,白露沉默了,她很想自己一个人住在外面,但她也知道这会让左安阳为难。
她跟着左安阳回去,身分原就显眼,住在外头只是给他的政敌多了把柄,而住在他的忠义侯府里,便不得不面对他母亲。
她想了一想,反正担心也没用,便暂时不管,转而道:“我说,你娘见到我会杀了我吗?”
左安阳一呆,直觉回道:“当然不会!我娘虽然有些古板,却不是个残暴的人,其实她心肠算好的,只是素来讲究东讲究西的。”
“那不就得了。”白露微微一笑。“不管你母亲如何为难,至少我不会死。反正迟早你都要回京,现在只是提前,我与你娘迟早都要照到面,船到桥头自然直,会发生什么事谁都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她的豁达却是出乎了他意料,他呐呐道:“我以为你会很不愿意见到我母亲?”
“我是不愿意啊!”白露耸耸肩,“但谁叫我欠你五百两呢!”
一听到五百两,左安阳脸色又沉了下来,白露见状倒没有再提到要离开他的事,只是瞧他不悦,忍不住轻轻抚了下他紧皲的眉头。
她没有说的是,此次坚持与他一同入京,是因为她有种强烈的直觉,左安阳与严玉娇的婚事八成要吹,虽然左安阳的母亲可能会因此记恨她,但她与左安阳之间最大的隔阂不也同样消弭无形了吗?她还是在乎他的,如果两人之间的问题解决,她又何必离开?
如果说先前与严家订亲是左母一意孤行,左安阳无法拒绝,那这件事解决之后,左安阳还会让这种事再发生一次吗?
她不相信。依他对她的爱,她有这个自信。
“你只担心我会被你母亲为难,有没有想过,凭我的手腕,是那么容易被人欺负的吗?”她娇颜含笑,眼神却泄露出一丝丝脆弱。“而且你若放我一个在张平镇,就不怕我会害怕?还是镇日都能看到你比较踏实。”
这柔媚入骨的人儿,云淡风轻几句话,居然便安抚了他的情绪,让他心生怜惜……左安阳不由得在心中苦笑,这辈子,当真是栽在这女人手上了。
“你说的是,我娘那么正直的人,还真不一定能斗得过你,说不定反过来被你阴了还会觉得你好可怜……”他抚着下巴思忖。
明知他在调笑,白露仍是险些翻脸揍人,只是她习惯装得楚楚可怜,终究只是杏眼圆睁地瞪着他。
她这模样娇气又俏皮,挠得左安阳心痒痒又不敢抱。
唉,最后难受的还是他啊,他于心中再叹。
为了避免自己与她独处,老是想做出一些禽兽不如的事,左安阳索性起身要走,不过临离开前,他回头多交代了一句。“对了,你回京的行李带上小黑吧!”
“为什么?”
左安阳露出一个古怪的表情,“我总觉得,小黑治得了我娘……”
左安阳带着白露及一队护卫离开张平镇时,有不少百姓自发送行,到最后居然成了夹道游行的画面,让左安阳一行人的车马连出城门都有困难。
毕竟他是一个真正关心百姓的总兵,人人都能感受到他的爱民如子,他打退鞑子替张平镇甚至整个王朝守住了家园,还派了白露教大家如何种植赚钱的作物,制作特殊的食物,使得原本贫困的张平镇渐渐富裕起来,让大伙儿都能吃饱穿暖。
左安阳看了极为感动,原本在马车里的白露也坐不住了,直接下了车,动容地看着大家。虽然与当地百姓相处时日并不长,但他们的朴实诚恳已经让左安阳及白露真正的爱上了这块土地。
“我只是回京述职,我与白露仍会回来的。”夹在群众之中,左安阳沉声道。
他将白露拉上了自己的马,两人并乘马上,高出众人一截,让大家能把他们看个清楚,而他的声音洪亮,即使在这样的嘈杂之中仍是清晰鲜明,几乎是在瞬间传入了每个人耳中。
“总兵大人说他会回来!总兵大人说他还会回来!”
百姓们听了他的承诺,几乎为之疯狂,当下欢呼起来,原本有些不舍的气氛竟转变成了一片欢欣鼓舞。
在这样的气氛下,左安阳与白露也笑了,百姓知他们不是一去不回,也乖觉地纷纷避退,让出一条道路,左安阳便这样与白露两人一骑,慢慢出了城门。
所有人在后头看着马儿上的一双人影,都觉得两人简直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他们合在一起的背影竟是如此契合,看上去就令人喜悦。
出了张平镇后,白露便回了马车,这一趟约莫需要走一个多月,经宣镇向东南,过八达岭入内长城,再直通京师。
马车外头的景象由一大片的草原渐渐变成高耸入天的山峰奇谷,红与黄错落在深绿之中,将一座座大山点缀得缤纷,让萧瑟肃穆的深秋也多了分奇趣。
左安阳可说是轻骑简从,将大部分的人留在了张平镇,毕竟那里比他更需要人手,一行人之中也只有三个女眷,就是白露与那两名会武功的婢女。
本想着出门在外不需太过讲究,但在吃了一次那些护卫做出来的吃食后,白露只觉痛不欲生,断然决定接管掌勺的工作。
当她第一次用独家香料做出几只烤鸡,所有的护卫就全被她的厨艺收服,不若以往出行时那般吃饭只是应付了事,而是每到饭点所有人就眼巴巴地看着白露流口水,期待着她又能端出什么美食。
只是这些护卫都是一群五大三粗的汉子,这样眼睁睁地盯着白露,让左安阳不悦起来。
之前在总兵府,甚至更久之前在宁夏,她的手艺都只有他能尝到,现在不得已与这些人分享,还得忍受他们觊觎白露的眼神,让他每回用膳都有种砍人的冲动。
这一日中午,一行人已接近八达岭,便选在一处林边停下。白露才下车,便看到那群护卫很主动地生好火架好锅,然后就搓着手朝她嘿嘿直笑。
“白露姑娘,昨夜在驿站,我们看到你买肉了。”第一个说话的人眼睛虽是看着白露,但脑海里冒出来的画面是一大块肉!
“那是羊肉吧?买了快整只羊对不对?”第二个说话的人拼命地吞着口水,眼睛瞪大犹如铜铃。
“白露姑娘,今日午膳是不是吃羊肉?”第三个说话的人已经在心里吃着羊肉了。
白露一下车就被他们围着,先是吓了一跳,接着见到众人垂涎三尺的样子,不禁莞尔,笑答道:“今日我准备炖羊肉。等会儿就进山了,山里冷,先让几位大哥热热身子。”
话一说完,周围便响起一阵欢呼,那些搬肉拿菜的动作更起劲了,唯独左安阳冷冷地看着这一切,月复里直冒着酸水,却不是饿出来的,而是嫉妒得来的。
对于他的异常,白露亦不是没有察觉,跟着他这么多年,他那醋坛子的大小她也多少清楚,这男人对什么都大度,唯独与她扯上关系的事便半点不让,小肚鸡肠得很。
横竖这些都是他的亲信,他也不会发作,白露决定还是先煮午膳,免得被四周期待的目光淹没。
于是她取出了萝卜、白菜、大葱、老姜、红枣、枸杞,以及一包她在前一个城镇就先买好的药包,里头有着黄耆、当归等等药材,决定今日来个清炖药膳羊肉汤,温补养生,在大冷天赶路时喝上一口,舒爽畅快。
先将羊肉切下一块油脂,在大锅里煸出油来,然后放下葱姜八角爆炒,炒出香味后再下切成块的羊肉,煎得四面焦香,呛入酒,之后再放所有的蔬菜翻炒让其均匀沾上羊油,最后再加入水,将所有的材料及药包置入,炖上半个时辰,炖到羊肉富弹性却不软烂的程度,而最后起锅前的调味料只加盐,务必不让味道太重的调味料压过羊肉的鲜美及蔬菜的清甜。
这等待的半个时辰,所有护卫简直望穿秋水,就连左安阳虽是摆着总兵高高在上的架子,却也频频往锅子的方向看。
白露没有浪费时间,在婢女的协助下同时烙了许多饼,等会儿蘸着羊肉汤吃,才真是人间享受。
好不容易,白露将锅盖掀起,一阵诱人的香气便飘散开来,一群护卫早已拿好碗筷排得整整齐齐在后头等,她回头本想叫开饭,但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又是一阵好笑。
看起来有点傻啊,把自己的性命交给这些人保护,真的行吗?
白露哭笑不得地将分配食物的工作交给了两个婢女,自己则是盛了碗汤,拿了块饼,走向不远处坐在石头上端着架子的左安阳。
“你这几日好像不太高兴?”她在他旁边的大石坐下,开门见山地道,手上的食物倒没第一时间拿给他。
左安阳忍着窜入鼻间的香气,板着脸道:“为什么我要和那么多人一起分享你做的食物?那应该全是我的。”
就连你也是我的——只是这句话,这当口他可不敢说。
白露好笑地道:“这不是不得已吗,不由我来煮,难道你想吃那些护卫煮的饭?连山芋都能焦得像石头,我也是见识了。”
“……那还是你来好了。”左安阳纳闷着她怎么还没将羊肉汤递过来,等了半个时辰,他饿到前胸贴后背,实在也等不了了,便伸手想过去拿。
想不到,白露居然拿起碗就想喝,另一只手上的饼还跟着举起来。
左安阳死死地瞪着她,那不是给他的?
所有食物到白露嘴前时停了下来,她忍俊不禁,将汤与饼全塞给了他,“是你的是你的,我的总兵大人,这么斤斤计较。”
那句“我的总兵大人”当下让他通体舒泰,什么都不计较了。左安阳举起羊肉汤,喝了一大口,又用手上的饼舀起羊肉,三两下便将食物吃了大半。
“你不吃?”左安阳问。
“婢女帮我留着呢!”白露眉眼带笑地盯着他,“得先侍候好大人啊!否则大人一个不高兴,把小女子扔在这荒山野岭怎么办?”
左安阳对这女人的调笑是一点办法也没有,打不得也骂不得,当真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不过他也不是没感觉,这趟回京的路上,有着母亲与那桩婚约的阴影在,他本以为她会阴阳怪气的不理他,想不到他却觉得,她似乎更愿意与他亲近了。
他不愿多想是为什么,更不敢问,只能就这么顺其自然下去。
好不容易填饱肚子后,左安阳抹了抹嘴,终于心满意足。
而白露拍了拍裙子站起来,抬起头来看着天色,阳光洒落娇颜,衬得她五官晶莹夺目,像是琉璃镶玉的人儿,此时风儿一吹,扬起了她的发梢裙摆,美得犹如洛神。
所谓饱暖思yin欲,看着悄生生的她,左安阳不由得心猿意马起来,意有所指地道:“不行,我这会儿还饿得很,你晚上得补偿我。”
“好好好,晚上补偿你。”白露心中好笑,以为他没吃饱,却不知道他说的饿与她认知的可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晚上,马车进入了下一个城镇的驿馆,有一部分护卫却没有停留,模黑继续往八达岭关口去,这样才能在明日早上办好入关的手续,等左安阳等人来,毋需等待可直接入关。
也就是说,今日睡在驿站的护卫少了一些,所以留下来的更是打起精神,免得有贼人趁虚而入,偏偏越是这样紧绷的气氛,越让人有犯罪的冲动。
白露累了一日,让婢女替她打来热水,彻底地将自己洗了一遍,才觉得身上终于没了那种黄土气息。
她松松地穿着中衣,由领口还能看到一抹翠绿色的抹胸,反正都要入睡了,她也不太在意仪容,坐在床沿绞着头发,柔美的脸微侧着,露出半边香肩,锁骨线条优美,肌肤雪白,更透着刚沐浴出来的微红,她这副模样若是落在男人眼中,足以令人疯狂。
一道黑影由她的窗口跃入,无声无息,轻轻巧巧,当白露发现时,那黑影已站到她面前,盯着她的香肩发愣。
白露差点叫出来,不过她的理智很快恢复,手上用来绞头发的巾子扔到了那黑影身上。
“大半夜吓谁呢!”她白了他一眼,媚态横生。
一进门偷看便看到旖旎场面的左安阳就这么呆呆地让巾子挂在他头上,接着化身禽兽,扑上去搂着她便是一记深吻。
白露半推半就,有些无措,她心里既喜欢他的亲近,但又还有顾虑而想将他推开,想不到这样的反应更令他情动,加深了这记吻,手也不安分起来,等到他大手欲探入她襟口,想碰碰那翠绿抹胸时,她下定决心,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不行!”她涨红着脸,守着最后防线。
左安阳也知道不行,但他真觉得自己快烧起来了,他亲吻着她诱人的锁骨,轻啃着她的肌肤,原想要泄泄火,却不料只是饮鸩止渴,身体里的火焰烧得更加剧烈。
又香,又柔,又媚,明明在眼前却又不可得,左安阳既沉迷又痛恨自己沉迷。
白露推不开他,真怕他一个把持不住就成事了,幸好她的守护神鸟一向没让人失望,此时在墙角鸟笼里的小黑,在左安阳偷溜进来时没叫,这时候却是凑热闹地叫了起来。
“老爷不要!别人会看到——”
这尖锐的叫声一出,如同一把利刃划破了宁静的夜,屋里两人立即听到房外几道急促的脚步由远而近,白露连忙推开因愣住而松了力道的左安阳。
“白露姑娘?你没事吧?”一个护卫在外问着。
白露眼下衣衫半褪,着实不适合去应门,便稳住了气息,朗声答道:“没事,是我屋里的八哥在乱叫呢!”
是吗?护卫们半信半疑,不过仍是应了声后极为迅速地退去。
白露略松口气,赶紧拉好衣服,跟他隔了段距离,杏眼圆睁地瞪着他问道:“你大半夜的闯进来,就是想干坏事的?”
被这么一打岔,左安阳的欲念也消了大半,扼腕地道:“是你答应要好好补偿我的。”
“我说的是我会煮一顿好吃的补偿你!”白露哭笑不得地槌了他一下。
“我说的是我会把你吃掉补偿我。”左安阳老实说道。
这男人的无耻简直没有极限了,白露该发火的,但却发现自己一点也火不起来,甚至刚才两人没能水乳交融,她心里也有些惋惜。
其实,她并不觉得把自己给他有什么为难的,在她的观念里,喜欢一个人,想要更亲密是理所当然的,两人度过一个美好的夜晚,彼此都会喜悦满足。
不过这种想法显然惊世骇俗,她也不明白自己失忆前是谁教导她的,居然跟王朝的女诫完全不同,只是如今她人在王朝,为了符合王朝大多数人的观念,她还是坚守清白。
她一直沉默着,左安阳以为她不高兴,神色就有点揣揣。
也是,无名无分的他就想强占人家,谁能高兴得起来?
想到这里,他心中起了丝愧疚,不过也只有一丝,在他看来,她迟早是他的人,今夜得以偷香,他还是相当满意的。
“我今夜来是想告诉你,再三五日就要抵京,你想做的一应买卖事宜,我会找人与你接头。”他蹩脚地换了个理由。
白露听了好笑,“那不是应该的吗?我卖那些东西,还不是为了你的张平镇?你去找买家也是应该。何况既然还有三五日,你明日白天再与我说不行?非挑得个月黑风高的时候?”
“我……”左安阳无言了,只能苦笑着搔搔头。
白露瞧他如此,心中一片柔软,其实他一拳就能将她打飞到墙上,却无比包容她的任性与坏脾气,这样的男人的确很难得。
她忍不住探身过去,在他唇上轻吻了一下,这蜓蜻点水的碰触,却是比方才那惊心动魄的深吻还要震撼他的心。
因为这次,是她主动的。
“明日还要早起,你快回房吧。”白露将傻愣愣的他拉起来,推出房门。
左安阳飘飘然地出了白露的房间,本能的将门关上,但他才要走远,房里的小黑居然又叫了起来。
“你个杀千刀的银样蜡枪头,一点屁用都没有,快滚出老娘房间去!”
这段话实在太奇葩,左安阳整个惊呆了。
此时方才离去的护卫们又飞奔而来,冲在最前面那个,亮晃晃的刀都快举到左安阳头上,但当其定睛一看,吓得连忙收手,刀都快飞出去。
“抱……抱歉,总兵大人,因为白露姑娘房里三番两次有动静,我们以为是采花大盗。”首先冲过来护花的护卫不由得面露尴尬,自家总兵半夜闯入姑娘香闺,惹得人家大叫老爷不要,想干什么坏事简直不言而喻,结果似乎是力有未逮被嫌弃了,就这样被赶了出来,这样的事情,他傻了才会在上司面前挑明。
其他跟上来的护卫们也懂事地连忙附和。
“对对对,我们误会是采花大盗。”
然而其中一个护卫彷佛没睡饱还傻着,居然把心里的话月兑口而出,一手还指着左安阳,“哪里误会了,这不就明摆着将军就是采花大盗吗……”
他的嘴立刻被捣了起来,所有护卫不由分说围起来将人拖走。
要当上左安阳的亲卫,这等反应还是必要的。
“总兵大人打扰了!请继续、请继续!”
护卫们朝左安阳一拱手,便四散飞逃,他们的声音越飘越远,越飘越远,很快地便完全听不见,而左安阳的脑袋还是空白的。
夜风萧萧,月色朦胧,伟岸英武的张平镇总兵大人面色僵硬地在心上人房门外站了好一会儿,才接受了自己一世英名又被小黑打破了一次的事实,房里却是逸出一声轻灵俏皮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