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途似锦下堂妻 第三章 赚到第一桶金
最重要的一点,真正的古画真伪难辨,而且历代淘洗,存世量少,不是人人都买得起的,这幅画作不论画工、构图都很精细,就连摊贩的衣角都能绘出阴阳向背,树枝的老枝新芽表现细腻,这幅画要是推出,不说小小平遥县,天下人都会震惊的。
他在思忖的片刻乐不染已经把画纸收好,看着空无一物的长桌,他有些没反应过来。
“你这是做什么?”
“买卖不成,趁着天色还早,我得赶紧去找下家。”
老板一下被噎住,接着板起了脸,“最多二百两,放翁什么知名度都没有,就要我花三百两银子收画,虽然这画的确不错,这是赔本……”瞧着她已经往外走,估计再说什么都没用,他痛心的喊道:“慢着,小娘子……价钱好谈,只是我有个条件。”
“请说。”
“我在这位放翁什么名气都没有的时候收了你的画,你不能在做了一锤子买卖之后就翻脸不认人,做人是得讲诚信的是不是啊?”
“那是当然。”
“往后小娘子再有放翁的画作一定要先往如海居送。”肥水不落外人田,他这要求不过分吧。
“正因为我讲诚信,才把丑话说在前头,要了您三百两银子,您收了我的画,为的是双方得利,我也不是那等贪得无厌的人,只要我在平遥县一天,放翁的画作你可以卖独家,给了你我不会再给别家铺子,至于往后我如果有机会离开这里,那么我说的这些就不算数了。”
她并没有在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的打算,并且,人总是得给自己留后路,她并不打算一辈子都要待在这县城里,她还想去别的地方看看,一辈子那么长,谁知道以后又是怎么回事呢?
老板心道,这小丫头,哪来这么多的花花肠子,还从来没有人跟自己这么谈生意呢,这样的条件,他的心有些没底。
“你其实不用犹豫的,老板,这对你没损失,起码这几年放翁都还会留在平遥县,她的画作除了如海居又能给谁?”
这是两厢情愿的买卖,他要是觉得她的画值得,便给这个价,要是觉得不值,她也不勉强。
“行,我答应你,三百两就三百两,但,往后的合作契约我们还是要签的。”他相信自己的眼光,也相信只要诚心合作,这位小娘子不是背信弃义的人。
两人都不是拖拉的人,把事情谈妥,老板起了起草契约,很快把手续办利索了。
也许,他的铺子能不能再进一步,就要从放翁的画作开始了。
一式两份的契约,乐不染很慎重的看了一遍,“那就这样,老板,就请您签字吧。”
林如海并不担心她看不懂契约,能懂绘画价值的人怎么可能是文盲白丁,但是对于这样一个小娘子能识多少字,他并没有抱太大希望。
只是他一听到乐不染让他签名,就知道契约上的条文是难不倒她,要是不识字的人,现在就该让自己按手印了。
毛笔字对乐不染来说没有难度,只是为了区别画作上放翁的签名,她刻意用了左手,签好名字,又按了手印,乐不染将契约递回去一份。
当然,林老板根本没想过,乐不染的左右手都能写字。
接过庆祥钱庄银票二百两,余下的一百两,五十两兑成碎银,五十两换成一锭锭的银锭,抱着银子,觉得手里沉甸甸的,像是在作梦一样。
她知道财不可露白,借了书肆的暗房,把契约和匣子里的五十两银锭收进荷包,银票和五十两碎银藏进胸口的暗袋,确定没有问题了才离开书铺。
对乐不染来说,得了三百两,她第一件事就是替自己买两身衣裳、鞋袜、内衣,添置一些必备的生活用品,再来,也替勺娘买个两身,毕竟这些天穿的都是人家的衣裳,总是要还的……这一来,柴子哥和女乃娘也不能少。
她美滋滋的想着有钱的感觉真好!
她的脚步轻快,就连单薄苗条的背影也看得出愉悦感,人还没走远,有道人影却在如海居门口站定,眼睛余光瞥了那离去的小泵娘一眼之后,再一眼,鬼使神差的又看了第三眼,黑暗的眼眸难得露出一丝的疑惑。
那苗条的身影和脚步,给他一种说不上来的似曾相识。
他看人从来看不进眼底,尤其女子,不论长相有多出众,他总是一眼就忘,偏生,他就是觉得自己看过她。
他向来相信自己的直觉,他野兽般的直觉挽救过他的性命多次,只是一个女子,有什么可在意的?
“少君?”身后的长随康泰顺着主子的眼光看过去,乐不染的身影已经没入人群,没了踪迹。
“夜影。”连彼岸不回应他,喊了暗卫的名字。
神出鬼没的暗卫不见人影,让人只感觉到一阵风。
“查,不要惊动她。”
高处刮下来的风骤然消失。
连彼岸举步走进如海居,康泰跟着看了下书肆的匾额,就算不解,也没敢多问,主子的心思从来都不是他们能妄加揣测的,猜一百次,一百零一次都是错的,总之,跟着就是了。
小伙计正要上前招呼,却被连彼岸凉薄的一眼吓退,只敢怯怯的往里头喊了声,“老板……有贵客。”
老板头也不抬,痴迷的杵在乐不染的《天上人间图》前,敷衍的道:“你招呼就是了。”
连彼岸也不觉得自己被怠慢,他听到里面有人声,几个大步来到书肆老板面前,他身材高大,跟着俯看桌案前铺着的画。
那画一眼看去恍若繁星,从繁盛的街市到小柳桥下来来去去的渔船画舫,渔娘撑篙,水光粼粼,再到城门外越来越稀少的人烟,直到密林飞鸟远山,喧嚣跃出纸面,那么长的画卷不是山水也不是人物,是天上人间众生相。
暗影笼罩过来,终于让书肆老板抬起了头,这一抬,人顿时机灵的清醒过来,赶紧走出桌案,哈腰颔首。
他虽然只是平遥县一个书肆的老板,但是生意做久了,人的等次阶级他还是分得出来的。
眼前这男人带着天生高人一等的优越感,自从他站定,一股居高临下的压迫感便扑面而来,他那金堆玉砌的贵气,若是自己胆子小一点,绝对会没出息的腿软。
连彼岸对老板的招呼视而不见。
“康泰。”连彼岸喊道。“问,那位姑娘。”
哎呦喂啊我的少君,原来刚刚不是他眼花错觉,他们家少君刚刚真的是在盯着人家姑娘看,都派夜影去探察人家姑娘的底细了还不够,这会子还追根究底起来,这是天要下红雨了吗?
他心里打着小蹦,但表面什么都不显,“店家,我们家少君想知道方才从你家书肆出去的姑娘是为何而来?”
别问他为什么知道他们家少君想问什么,要是你从小就和自家少君一起长大,他又一直是这副不阴不阳,随便出去就得罪一票人的死德性,呃,是冷清性子,身为从小到大的长随、亲卫、发言人的他自然要肩负起重大的责任了。
“乐姑娘卖了这幅画与我。”虽然她的穿着打扮是个少妇,但通身看着却更像个姑娘家。
“买了。”孤冷的眼阵里从来就没有温度的男人,此刻眼里洋溢着他自己也不很理解的火花。
“咦?”别说书肆老板,康泰也木了。
连彼岸转头走了。
乐不染当然无从知道书肆里发生的事,她难得当了一回凯子娘,买买买买买,下手没节制的结果,最后只能雇伙计推着车把她买的东西推回柴家小院。
屋子瑞安安静静的,她让杂货铺的伙计把东西卸下来后,打发了赏钱,这才往屋里去,随手拿了两疋布料的脚才挪了挪……这是什么声音?这时间点,女乃娘和柴子哥都还没回来,了不起家里就一个勺娘姊,怎么会有奇怪的声音?
哪知她一进堂屋,柴王氏和柴子、勺娘,一家三口居然都在,屋子里的气氛并不好,勺娘杏眼红肿,显然哭了不少时候,柴王氏也是一边的抹泪,唉声叹气,本来就憔悴渰桑的脸色更加蜡黄了,柴子则是坐在最边边的长凳上,一声不吭。
可也因为他面向着外头,所以他最早发现乐不染回来。
他尴尬的起身搓手,他个性耿直老实,即使乐不染乐意让他喊妹妹,但几日过去了,他就是喊不出口,小姐总是会让他不经意想起早夭的妹妹。
不过,要不是小姐,母亲又怎么能那么快的从丧女的悲痛中走出来,接受了小妹一出生就夭折的事实。
也许,再过个几日,那妹妹二字他就能喊出来了。
“女乃娘,这是怎么了?”乐不染也不介意这些,朝柴子点了点头,没问他这时分怎么人却在家里,倒是勺娘见她回来,捣着脸,头也不回的跑回了房间。
柴王氏连忙摆手,“能有什么呢?一把年纪了,就是不像话的闹情绪,别理她。”柴王氏闪避,家丑有什么可说的。
不想说吗?乐不染对别人家的私事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想法,等他们想说的时候自然她就会知道了。
柴王氏用裙兜两三下抹干了脸,打起精神,“我听勺娘说你出门去了,这是去哪儿了?”虽然说她是小姐,自己是下人,管不着她,但是这两天她也看出来了,这位四小姐是个不拘的,想去哪就去哪,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看似一点都不用她操心,却也让人操心透了。
邻里街坊对陌生的脸孔总是好奇的,在这县城,谁家的鸡下蛋都能说上半个月,谁家养几窝猪仔都能打听得清清楚楚,何况她还是个大活人。
这孩子倒好,见了人该打招呼的打招呼,该寒暄的寒暄,从没当自己身分敏感,闭门不出啊什么的,没这回事!
三姑六婶七姨婆的街坊,见她没什么心眼,小嘴也甜,凑上前就问她小小年纪怎么就梳了妇人头,可是成亲了?夫君是干什么的?
她说起谎来面不改色,告诉人家她是寡妇,丈夫死得早,就留下她一个人,夫家娘家都不要她,日子过不下去只能来依亲,投靠柴王氏一家,语气也不见怎么可怜,却哄得那些人都信以为真,除了感叹她的家人无情无义,也说柴王氏仁义,居然收留这隔了好几房,什么丈夫的表舅的姨母的婶婶……的亲戚,换成她们,可不见得肯当这冤大头,毕竟多口人,就少份口粮,家家户户谁不这么紧逼着过啊,哪来的余粮?
只是这寡妇啊,年纪轻轻的就成了破鞋,日子还长得很,没人敢娶她,将来可怎么办?
真是可惜啊,一个白白净净,眉是眉,眼是眼的姑娘家,笑起来水润带闪,虽说瘦弱了点,要是能好好养着,应该也能有个好将来的,只是,现在说这些都无用了,都嫁过人了,还死了丈夫的女人能有什么盼头?
这年头,不管什么原因被休弃,错处都在女人身上,所以很多女人即便在夫家被逼得日子过不下去,宁可自杀,也不提休离。
也因为这点同理心,柴王氏附近的邻里们对乐不染倒是颇为善意。
柴王氏感叹之余,又见她手上两疋丝绸布料,心里咯噔一下,她不会一个早上不见就把手上所剩无几的银两都花光了吧?
想想她昨天的作派,这也是有可能的事,头不禁有些晕眩了。
乐不染没有回应柴王氏的话,转头轻笑着,“柴子哥,劳驾你把外面的东西都搬进来好吗?”把布料往桌上一放,自己去倒水喝了。
在外面跑了小半天,还真渴了,连续喝了两杯的白水,柴子已经一脸惊讶的把外头的东西或箱或木匣子、油、黄草纸包都提了进来,一样样堆在方桌上。
柴王氏已经不会正常的说话了。
“你这没有节制的丫头,是把几家铺子都搬空了?”败家女三个字都在舌尖了,就是吐不出来。
乐不染从大大小小的箱盒里搬出一大一小,“这两个是我的,其他的,你们自己分了吧。”
柴王氏母子当场石化。
米面粮油菜布疋糖盐酱醋就不说了,还有夏被、蒲草席铺,那些大大小小的盒子都是些什么?居然都是他们母子仨的?
“对了,柴子哥,那套文房四宝是要给你的,我昨日不是向你借了笔砚?我用着还挺顺手的,就不还你了,女乃娘,这六月的天热得人睡不着,勺娘姊女红了得,那藕色和湖蓝的丝绸听说是杭绸,轻薄柔软,您让她自己做两身衣裳,至于您,我给挑了杏黄色,一事不劳二主,也让勺娘姊给您做个两身,至于柴子哥的衣裳在盒子里,是淞江的飞花布,铺子的老板说这布料精细洁白,我模着料子也不错,柴子哥你也知道我的女红不能看,只能用买的,款式要是你不中意,赶明儿个我再拿去换。”
给他置办衣裳、买文房四宝?柴子懵了,他长这么大也只有他娘得空时会给他裁缝两身衣裳。
“你这孩子,到底是哪里来的银子?”杭绸……绸缎布料啊,哪里是他们这样的人家穿得起的?年节时身上有件厚实的棉衣就很不得了了。
还有被子,买些棉花回来絮絮边,用旧被套装进去也就是了,谁家的被子不是妇人们自己动手缝制的,一床被子也算是好东西了,她倒好,一买好几床,这是将他们全家挨个的分都备上了,这孩子,叫人想骂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柴王氏激动的说不话来。
这一夜,不说柴王氏枕着芯子装了蔷麦和决明子的新枕头,盖着柔软的新被,听着夜里的虫鸣声,枕下的清爽和身下的舒坦,虽然不清楚具体是什么时辰睡着的,但睁眼看到天光微亮时,柴王氏笑了。
她一直有睡不好的毛病,家里两个孩子让她操碎了心不说,家里的经济重担又扛在她一个人身上,自从老头子过世后,她独立承担至今,第一次觉得睡得很沉实,很安稳。不过这些都是后话。
花了这么多的钱,乐不染知道女乃娘一定要问的,大家都住在一起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我不是画了一幅水墨画吗,今儿就是拿它到画铺换钱的。”
“那玩意居然能换钱?”柴王氏大字不识一个,勺娘也一样,只有柴子这要顶门户的男丁去私塾识过几天的字,也就是说他们一家三口都是靠着天生韧性的本能在过活,能得温饱已经很不容易。
柴王氏想起昨日小姐为了那幅画足足折腾了四个时辰,心疼不已,但是那样一幅画就能换回来那么多东西,难怪当年柴子爹坚持要让柴子进私塾去读书识字,后来要不是她一个寡母无力供养两个孩子,也不至于让他停了学。
贫家穷户,哪有比吃饭活命更要紧的事。
“对了,说到银子,”乐不染从荷包里掏出两个十两的银锭,一个十两的碎银,“这三十两是我这个月的生活费,要是不够,女乃娘尽避跟我说。”
拿出生活费来,她是为了自己,这些天她真的吃够了粗粮混煮的膜馍配酸万头、以及柴王氏卖剩下腌渍的鱼肉,她不是不知道大东朝的小门小户一年到头是难得有一顿干饭吃的,平时有一碗稠粥就很了不起了,这粗粮馐馐恐怕还是因为她的到来才有的待遇,但是她私心觉得可以吃得更人性化一点。
没钱的时候有没钱的吃法,如今有了银子,在吃食这方面就没必要再苛刻自己,毕竟人是铁饭是钢,有了健康,才有拼搏的力气不是?省饼头,就算有了钱没了健康也没用。
最惨的是,没钱也没了健康,那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白搭了。
其实一刚开始,她对这时代的银钱是怎么个算法,一点概念也没有,像她典了那便宜娘给的金簪,簪柄不值什么钱,只有簪头薄薄的几片金叶子,换了二十两银子,买了几枝狼毫笔和图纸,她还是挑最便宜的买,狼毫一枝就要一两银子,宣纸便宜些也半两银子,她这才明白,笔墨纸砚这文房四宝贵得有多离谱,许多人连买都买不起,一户人家要供出一个读书人有多不容易,倾家之力都不见得能做到。
像柴家。
而原主的原生家庭,乐林氏偏心到找不到北的作为里,所有的兄弟都是为了乐启开而存在的工具,除此之外,一文不值,而这些还不是想供出个官人来。
可柴家与她不过是最寻常的雇佣关系,甚至在揭开这层布之后,南桥北路,两不相干,可就因为那喝过几年母乳的感情,柴王氏毫不考虑的收容了她这被家族放逐,无处可容身的弃子,给她温饱,给她关怀,收留无处可去的她,单是这点,乐家拍马都比不上,可她也不能心安理得的接受这些好,她不知将来能不能加倍奉还,但在她能力范围内,愿意给予一切她能给的。
“我怎么能拿小姐的银子?不行的……”柴王氏很不安,直搓手,人也没清醒过来。
三十两,她就算卖鱼卖上一年也挣不到这么多的钱,这孩子却说这些银子要给她?还用什么生活费做借口。
“我挣了钱孝敬您一点东西,您就痛快的收下,至于银子,我力气小,做不来挑水劈柴的活,也不懂洗衣做饭,但我也不能在女乃娘家白吃白喝,这些钱不多,往后我三个月就给您这数目,您觉得可行?”
“行行行……要我说,给太多了,你这孩子,不管画卖了多少钱,要先攒起来,任何时候有个急用也才不心急。”柴王氏拍着乐不染的手背,觉得既窝心又心酸,还有更多道不明的激动。
这孩子是知恩的,那些个乐家人怎么就半点不知道这孩子的好?
“来来柴子哥,你先把女乃娘的这一沓收去她房里摆着。女乃娘,我肚子饿了,什么都没吃,您有没有给我留午饭?”乐不染朝着还木立当场的柴子眨眼,挽着柴王氏的胳膊进厨房去了。
“有有有,给你留了一大碗的臊子面、圆肉瓜条和一小钵的水煮鱼。”
“女乃娘,我们明日吃芋儿鸡吧?”某人在拟菜单了。芦花鸡肉滑润可口,荔浦芋头软而不烂,尤其是母芋,可微辣,可麻辣,只要有这一味上桌,她能吃得下好几碗饭。
“行,地窖里还有几条芋头,赶明儿个我让勺娘去向隔壁的李大娘买只鸡回来,咱们煮鸡吃。”
“咱们这买得到芦花鸡吗?”没有广西的荔浦芋头,要是能有产于山东的芦花鸡也能将就一下。
祖父闲暇最爱带着她去探索美食新大陆,不管是深夜幽静的偏僻巷子角落,新开要大排长龙的馆子,都有他们祖孙的足迹,祖父总说多旅行、多吃美食,可以打造不生病的体质,又或许和美食的相遇,一生只有一次,才能培养出对食物的品味。
但是,这些东西要是都在无法成立的条件下……人嘛,能屈能伸,普通的鸡,处处可见的芋头,只要有好手艺,也能煮出美食来的。
柴子看着一老一少进了厨房,有那么瞬间的错觉,他居然觉得娘和不染小姐更像一对母女。
他隐约还能听见她问娘今日鱼市的生意可好?
娘模模糊糊的应了什么,声音是愉悦的……
他的记忆里,很少见到娘笑,她和城西大部分的市井妇人没有什么两样,总是从早忙到晚,年纪看着不大却已经有些驼了的背,一年比一年还多的白发,一心只想着如何让一家温饱的生活愁苦带走了她的笑容。
可四小姐来了,奇异的让娘的脸有了阳光,让冰冷的人心变得温馨。
他娘,笑的次数变多了。
柴子带着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的松懈,低头将桌面上的杂货分门别类,分送到了柴王氏和勺娘共同的主屋,最后珍重的抱着新褥子和文房四宝进了自己的房间。
满天星夜,皓白的上弦月光似有若无的照进乐不染的房间,映得满室清亮。
新被子、新凉席,她洗了浑身舒畅的热水澡,身上也一身的新,对于她每天都要洗澡沐浴这件事,勺娘一开始是有些微词的,毕竟,柳巷的水井是公用的,想用水,就得去到大杂院的广场去提,不说来来去去的功夫,烧水还要费柴火,所以,柴家人忙碌了一天,顶多就泡个脚,洗把脸,隔个两天,擦个身子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偏偏身为寄居米虫的乐不染没半点自知,天天要洗澡,这不惹人白眼?
她能理解勺娘的辛苦,男人在外头打拼,看人眼色不容易,可女子守在家里也没轻松多少,家里庶务多如牛毛,谁活着都不是容易的事。
她今日给的生活费里,多少有些贴补勺娘的味道,至于勺娘体不体会得到,这就不管了。
挂好了蚊帐,房屋角落还点了艾草驱蚊,艾烟袅袅,今晚应该可以睡一个穿过来后没有蚊虫叮咬的好觉吧。
她可以说天不怕地不怕,就是讨厌蛇和睡不好,睡不好,是女人美容的大敌,乐不染心想,改明儿个一定要问一下柴子哥这附近哪里有藿香、香茅、熏衣草、薄荷还是菖蒲、夜来香这类能防蚊子侵扰的植物,要是能在屋子前后种上一圈,既能享受沁人肺腑的花香,还能防虫,一举数得。
再置口大水缸,缸里养青蛙,蚊子贪阴凉,一飞近就成了青蛙的口中餐,嗯,不坏……是啊,人只要肯努力,日子又能坏到哪里去?
再坏,还能坏过一周前的那个十四岁就被安排嫁人,还嫁了个糟老头,玩绝食玩掉小命的乐不染吗?
但是没有原主,又哪来的自己?
她不是什么胸中有丘壑的君子,也没想过要做什么顶天立地的人物,最好能当个混吃等死碌碌无为、肆意妄为花天酒地醉生梦死的人,但是这种事说起来容易,要是没有大把的银钱来铺垫,难道喝白开水过日子?这是想醉也醉不起来吧?
所以在这之前,她得先设法找到立足点,脚根站稳了,再谈其他……放翁吗?不是替她赚到了第一桶金?
她并没有打算密集的利用放翁来牟利,她一个什么靠山都没有的小女子,久久推出一幅画,激不起什么浪花,人家不会注意,也不会说什么,可出头鸟就不然了,在这没有着作权,没有出版法,没有人权的地方,什么都没有的人,安分守己,谨小慎微,才是王道。
她胡思乱想,想得昏昏欲睡。
喀。
有什么砸中窗子的声音。
眼中的睡意顿时褪得一干二净,她尽量不弄出声响的翻身坐起,悄悄的穿上鞋子,手往枕下模去——
她的危机意识很强,在这龙蛇混杂的城西柳巷,她从来不会以为上有片瓦,下有门板就能防得住有心人,权贵人家有的是护院家丁看门,柴家可是连条狗也没有,没有自保能力,天真只信朝廷的治安是没有用的,没看见所有的影片警察都是在片尾最后才姗姗来迟的吗?
她就这样坐着,久到已经开始怀疑人生,喀地,第二块石头这回打中窗棂。
“屋内的姑娘,可否请出来一见?”中低音,陌生男子的声音。
“我说不行,你就走人吗?”说见就见,你是谁?
外头静了一下。
“除非姑娘想惊醒屋子里所有的人。”这回,换了一把更加低沉,甚至魔魅,带着不容拒绝的声音。
乐不染一凛,来人居然有两个?
她飞快的把自己这些天的行为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想不出来自己哪里有出格的行为招人注目了?
母汤啊。
自己这距离美貌有八千万光年的脸蛋,营养不良的小身板,应该不会有人看上眼,更不可能是为了财,她出门穿的可都是勺娘的旧衣服,飞快过滤种种不可能,她也不罗唆,刷地打开了窗户。
窗,小得很,只够她露出小半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