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也愁嫁 第十章
风亦诚猜对了。
第二天杨元敏果然请令狐南出面,提议大家前去游湖。
之后,一切自不必说,红枫树下,杨元敏与风亦诚的身影那般相配,如同神仙眷侣,让阿紫默默闭上眼睛……
游湖回来,她便借口身体不适躲进房中,看着太阳渐渐西沉,心情也如折翼的鸟儿,摔落万丈深渊。
突地,有人推开房门,踱到她的床前,不怒而威的俊颜凝视着她,半晌不语。
她抬头,对上他幽黑的双瞳。“二哥有话要对我说吗?”淡淡笑问。
昨夜,二哥与杨元敏一同站在那道门外,应该什么都听见了吧?再加上今日游湖时,二哥失神将桨掉入水中……她知道,她和二哥之间,应该有一番深谈。
“萧冀远在外面,”令狐南冷道,“他会护送你回京。”
“回什么京啊?我还没玩够呢!”
她假装玩笑道,怎知话音未落,他却一把揪住她的衣领。
“叫你回京,立刻,马上,现在!”一连三个重音,再再显示令狐南此刻的盛怒。
“二哥你果然爱上杨姑娘了……”阿紫微微笑道,“今日游湖的时候,我只问了一句,你就紧张得连桨都掉了,我便知道自己没猜错。”
“你少胡说!”他甩开她,眼神有些回避,“现在在说你!”
“我仔细想了想,二哥你到棠州不过几日,怎么会忽然对杨姑娘动心?何况,她还是风亦诚的未婚妻——”阿紫笑了笑,续道:“后来,我终于想到,你摆在床前的那扇苔花屏风,便是出自杨姑娘之手的吧?虽未见过面,但你对她其实仰慕已久……”
“够了!”令狐南喝道,“闭嘴!”
“二哥,你该谢我才是。”阿紫起身,故作刁蛮地昂起头,“我的出现,让你和杨姑娘有了可能。”
令狐南怒不可遏,想也没想,扬起手就甩了她一巴掌,当清脆的声音响起时,兄妹两人都怔住了。
“还不承认吗?”她抚了抚自己微疼的脸颊,“二哥你从小就对我爱护有加,现在居然舍得打我,难道还不足以说明你对杨姑娘的感情吗?”
“萧冀远!”令狐南厉声道,“拿绳子来,把她给我绑回去!”
禁卫统领萧冀远早带人候在门外,听着房中动静不敢入内,此刻不得不缓步踱进来,看着公主却不敢行动。
“我跟你们走就是了。”阿紫却莞尔道,“不过得让我收拾些东西。”
说着,她转身步入帘中,一边假意收拾包袱,一边却以指力在床边写下一行小字:“十里亭,劫我。”
这是她留给风亦诚的暗号,她知道,他一定能看见,及时赶来。
演戏演全套,她怎么可以临时抛下他独自回京?
都到了这个时候,不能前功尽弃,否则,他之前所受的苦都白费了……
呵,或许,她也有私心吧,她敢说自己不希望假戏成真吗?
只是,上苍狠绝,造化弄人,一切未必能顺着她的心愿发展,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了。
“停车!”眼见十里亭将至,阿紫忽然扬声命令。
“公主,有何吩咐?”萧冀远在窗外低声的问。
“前面有间茶舍,咱们歇一歇再赶路吧。”她掀起帘子,笑道。
“棠州城郊最近不太平静,还请公主忍一忍,趁早赶路的好。若是渴了,请先饮……”
“什么东西!”阿紫一把打掉他递过来的水囊,狠瞪着他,“我要喝茶,新鲜的茶!”
萧冀远叹了口气,无可奈何。素闻这位公主刁蛮任性,怕是不服从,她会变本加厉,只得将车停下来。
阿紫趾高气扬地迈向路边茶舍,身后一群护卫小心翼翼地跟着,其实所谓的山贼盗匪他们并不在乎,只怕这古怪公主趁机逃跑。
待她挑了张桌子入座,护卫自然将闲杂人等一律赶退,就连老板也不放过。
“萧统领,你也来喝一杯吧!”阿紫眼中闪烁着捉模不定的神情,依旧笑嘻嘻的,亲自替他斟了杯茶。
“属下不敢。”萧冀远依旧站得直挺,保持警戒。
“随你!”她并不强求,樱唇抿了一口甘茶,舒慰地叹息一声,又道:“待会儿我有位朋友会来,还请萧统领不要为难他。”
“朋友?”他一怔。
“哦,就是风骑卫,”阿紫努努嘴,“他特意来送我,请容我们说几句话。”
他很明白是怎么回事,但公主这样坦白告诉他,倒让他意外,当下抱拳,放胆劝道:“公主喝了茶快赶路吧,风骑卫订亲之后自会回京,还怕见不了面吗?”
“放肆!本公主要做什么,轮得到你来管?”她忽然将茶盅一掷,声音吓人。
萧冀远不愧是见过世面的人,他面不改色地答道:“太子的吩咐,属下不敢违逆。”
“好,太子的吩咐,是吧?”阿紫挑眉一笑,“太子吩咐你及早到棠州护卫他的安全,你又听了吗?”
此言一出,他指间一颤。
“你出宫前,曾与人赌钱喝酒,所以耽误了时辰。”她有趣地打量他,“我若将此事告诉二哥,你觉得他会如何?听说萧统领志向远大,一直想去军中效力,二哥本来也有此念头,不过,若知道你是个贪杯之徒,他会不会改变主意……我就不知道喽!”
萧冀远一听,神情大变,连忙俯身恳求,“还请公主宽恕——”
“与人方便,与己方便。”阿紫淡道,“我不过是临走前想与风骑卫说几句话而已,也没说会逃跑,你担心个啥?”
这话倒让萧冀远心生困惑,不解地看着她。
不错,她没说过要逃跑,等会儿,事态会如何发展,取决于风亦诚的态度,她早就想好,这场戏该怎么演下去,她不能没有一点儿操控力。
说话之间,只见一道青色衣影从远处驰骋而来。
风亦诚非常平静,从容下马,缓步踱进茶舍,一班护卫只是怔怔地看着他,谁也不敢先动手。
每个人都知道,风骑卫如今已是无形者功力,就算大伙儿全拼了命,也打不过他,何况,公主也在……
他神色如常地向公主行了个礼,阿紫则仍是那般笑颜如花,端起方才泡的茶,送到他面前,示意他坐下。
“时辰不早了,属下只带了一匹马来,”风亦诚似乎当萧冀远是木头人一般,“还请萧统领借出一匹,给公主骑。”
“你们都退下吧,我有话要单独和风骑卫说。”阿紫却道。
所有人都垂下头来,谁也不敢违逆,乖乖退出门外。
“公主,我们不走吗?”风亦诚意识到她态度的变化。
“在一切不可挽回之前,我要再问你一句,”她收敛笑容,直盯着他的双眼,“如今你与她已经和好,若改了主意,还来得及。”
风亦诚一愣,涩涩笑问:“不是早说定了吗?公主这是怎么了?”
“因为……”阿紫咬着唇,考虑自己到底要不要多嘴,但终究决定如实相告,“二哥……似乎对杨姑娘很上心。”
若真伤了杨元敏,二哥会放过他吗?失去了太子这座靠山,他的未来会很艰难吗?
她以为风亦诚听了会很吃惊,但他只是凝了凝眉,没多久,表情又恢复平静。
“就为这个啊。”他浅笑道。
“怎么?”阿紫心头一紧,“你……知道了?”
他垂眸,半晌才开口,“虽不十分确定,但也隐约感觉到了。那日你说元敏为我炖了龙骨汤,这龙骨汤只有宫中御厨会做,一会儿工夫就能从御厨那儿将秘方取来,除非动用传递急情的信鸽,可见太子殿下……的确对元敏很上心。”
原来,他如此心细如发,杨元敏的一举一动,看得见的看不见的,他都这般关切……
阿紫掩饰自己的伤感,点了点头,“看来,是我多此一问。”过了一会儿,她想咽下的话语终究还是没有忍住,立起身子,来回踱了好几步后,猛然道:“可我真不懂你在执着什么?明明这样喜欢她……假如换了我……换了我,绝不会甘愿放手的!”
风亦诚放下饮尽的空杯,又为自己倒了一杯,沉默似冰。
“亦诚,还来得及……”她冷不防抓起他的手,深切地看着他,“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这是第一次,她唤他的名字。亦诚、亦诚,她一直想叫的名字,却是在这种情形下叫了出来。
“我说过自己不会后悔,”风亦诚低声道,“假如她爱我,或许情况会不同,但既然感情没到那一步,何必连累她?”
“什么?”阿紫杏眼圆睁,难以置信,“杨姑娘……不爱你?”
他不语,笑容里再度苦涩四溢。
“你怎么知道?杨姑娘跟你不是青梅竹马吗?在绿柳堡这几天,我也仔细观察过,她待你很好啊……”
亲手替他熬汤,讨好他所谓的“远房亲戚”,在他犯了男人都会犯的错后,仍选择原谅他,一切的一切,难道,还不足以说明一个“情”字?
“我们分开的时候,她还是孩子,我也是……”他彷佛在讲一个遥远的故事,目光有些深幽,“那时候,我们不可能有所谓的男女之情,有的不过是童年之谊。这些年,她给我写过几次信,内容无非客气寒暄而已,我就知道,她对我没有那样的感情……”
“也许杨姑娘只是生性害羞,”阿紫反驳道,“难道一定要写很肉麻的话,才叫有情?”
“不,不是那样的。”风亦诚俊颜泛起怅然,“我父亲是个镖师,从前他时常出远门,母亲也会给他写信,那些信有满满一大匣子,我都看过,信上也没有什么肉麻的词句,不过是些生活琐事,可字里行间,我都能感受到母亲深爱着父亲……文字是骗不了人的,某些东西,没有就是没有。”
阿紫愣住了。原来,关于感情,她知之甚少,只看到了表象,却不如他如此深研。
“我曾想,就算元敏不爱我,等成亲之后,自然就会爱了。”他眼睛忽然微微泛红,“可现在,没有时间了,我们来不及相处,没有机会再刻骨铭心地相爱……只盼她能找到意中人,疼爱怜惜她,若是太子殿下,也不错……”
若是太子殿下,也不错。
这句话,听在她耳里,有隐约的疼痛,他的心底,疼痛应该不只千倍吧?
也许从前她不懂得什么叫做真正的爱情,这一刻,看着风亦诚,她什么都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