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习贵妃 第七章 八月产子多凶险
“婕妤脉象很好,无恙。”张院判把脉后这样说。
“朕号的时候,心跳得挺快。”
“不然微臣开两帖护心补食,婕妤先吃吃看?”
贺齐宣道:“就这样吧。”
康明杓躺在薄被中,一句话都不敢说——怎么讲啊,总不能说知道皇上替自己淋雨,很开心吧。
贺齐宣大手模上她的额头,“怎么脸也红了,张枝林,你再过来看看。”
张院判在写食谱了,听得皇上开口,自然马上到床边,一看康明杓脸颊微红,甚是奇怪,脉象明明很好哪,“敢问皇上,婕妤额头可有发热?”
“倒是没有。”
“婕妤有孕,加上天气变化剧烈,微臣先停人参茶,改用燕窝补身,较为温和……”贺齐宣不耐,“总之,你把婕妤的身子给朕顾好就是。”
张院判吓得跪下,“是,微臣一定尽力。”
“婕妤顺利产子,朕给的赏赐也不会少。”
“微臣不敢,伺候婕妤是微臣的福分。”康明杓看张院判都一头花白了,还因为自己的事情跪在地上,于心不忍,“皇上,臣妾真挺好的,休息休息就好了。”
张院判连忙说:“万万不可,婕妤现在怀有龙胎,可得万事谨慎。”
贺齐宣的脸色看起来总算好些,“起来说话。”
“谢皇上。”
结果就是康明杓明明没事,还是在被子中躺着不能下床。
皇宫的锦被舒服得很,又轻又软,宫女还早晚熏香,淡淡的竹子香气,十分舒服,她躺着躺着就困了,没多久就睡着。
梦中回到在洗衣房的时候,正在熨烫衣服,春桃在一边说笑,不知道怎么的,招弟也在,三个人嘻嘻哈哈,罗姑姑进来让她们手脚快些。
然后她送了衣服去东宫,一样遇到皇上,一样扑进花丛,只是当她看着皇上离开,皇上却没回头看她。
梦里,康明杓提着捡回来的太子衣服回头往洗衣房走,内心却是感伤的。
皇上没回头看她……
他不想认识她了……
皇后跟淑妃那么能生,他不好又不缺孩子,根本没有认识她的必要。
可是她想啊……她想跟一个人雨中散步,想要那个人会把雨伞倾斜护住她。
他什么也不说,可是这动作胜过千言万语。
回到洗衣房了,罗姑姑说她动作慢,但也只念了几句,回到睡觉的通铺,春桃不在,招弟也不在,有一个同寝的洗衣粗使叫做云香,但她们不太熟,云香说,春桃跟招弟都满十年回家啦,在新人来之前,这房就剩下我们了。
康明杓几乎要哭了,皇上不认得她了,春桃跟招弟也走了。
她茫然得很,不知道怎么会这样,实在太无助了,她很讨厌哭,但忍不住哭泣起来……“杓儿。”一个声音轻轻唤着,“怎么?作恶梦了?别怕,是梦。”
声音低低的,但很好听。
康明杓慢慢睁开眼睛,看到贺齐宣坐在床头,满脸担心,“梦见什么了,怎么哭了?朕在。”
康明杓想起梦境,只觉得委屈得不行,对着皇帝伸出双手,讨抱。
从来没有人这样跟贺齐宣撒过娇,他一呆,轻轻俯去让康明杓抱住自己。
“我作了恶梦……”
“不怕,不怕。”贺齐宣轻声哄起来,“你在朕的宫里,没事。”
她又忘了用敬语,贺齐宣想起她救贺瑜的那一天深夜,自己来看她,她睡梦初醒也是没用敬语,但他也不生气——她还没全醒呢。
“皇上……”
“朕在。”
“没事,我就是想喊喊……”
贺齐宣莞尔,“朕是让你喊着玩的,嗯?”
“皇上。”
贺齐宣还是应了她,“调皮。”
抱着个暖暖的大活人,康明杓想起孩子,想起皇上只在星阑宫待到天亮,总算从梦中月兑离出来,又想,自己这样算不算喜欢上他了呀……
日子慢慢过去,康明杓的肚子渐渐地长大。
第一次怀孕,各种惊奇,多亏唐嬷嬷跟张院判耐心好,凡事一一解答。
皇后不愧是六宫之主,大器到让人敬佩,每天早上都会问淑妃以及她的肚子。
八月中时,淑妃顺利生产。
当时贺齐宣原本在星阑宫教康明杓写字,听得内侍来报淑妃顺产,交代她早点休息,便去了宝芸宫。
康明杓觉得自己变成柠檬精,一个字:酸。
但又想,他的孩子都要生了,当然得去看,不然多令人寒心啊,可是有个女人为了他,一脚踏进鬼门关了。
淑妃已经生过三次孩子,这次也很顺利,产下了皇上的第七个孩子,也是第四个公主。淑妃清醒后,知道孩子是八月十四生的,不是很高兴,往前往后都好,怎么刚好八月十四,八月十五皇宫要举行菊花宴,请大臣同家眷参加,正是忙碌的时候,这样以后她要怎么帮自己的孩子庆祝生日。
而且居然又是个女儿……
虽然已经生有二皇子贺卿,但儿子应该要越多越好,兄弟齐心,其利断金,生个女儿又有什么用,即使贺珠很得皇上疼爱,但将来也是要嫁人的,帮不上哥哥贺卿什么忙,更帮不上柳家的忙。
宫人自然不知道淑妃心事,赶紧把她整理干净,因为皇上有个好习惯,妃嫔生产完,他一定会进来关心几声。
“淑妃可好?”
淑妃打起精神,“臣妾尚可,多谢皇上关心。”
“朕看过小鲍主了,很健康活泼,淑妃辛苦了。”
“皇上,臣妾生的虽然是女儿,但您可别嫌她。”
“都是朕的孩子,怎么会嫌,朕以后会给封号,给封地,朕的孩子无论皇子还是公主,都是一辈子衣食无忧。”
淑妃心想太好了,没想到皇上亲自提起,于是顺着话说:“可是女孩子家最重要的还是好夫婿。”
“这倒是,朕的第一个孩子是皇后所生的太子,当时还不觉得,然后淑妃给朕生下贺珍,朕却开始担心婚事了。”
“臣妾想……把小鲍主许配给臣妾的侄子。”
“哦?”
淑妃有点紧张,把贺珍许配给她的侄子,皇上准了,但要让贺卿娶她侄女,皇上不准。等贺珠出生,她又想把贺珠许给哥哥的儿子智哥儿,皇上准了,但贺珠越大越得皇上心意,皇上对准驸马智哥儿也挑剔起来,常常派人到柳家去考校功课,但智哥儿也才五岁的小娃,能懂什么,几次跟家里哭诉不想读这么多书,不想娶公主……这些当然不能让皇上知道。
娶了公主,前途无量,这么好的机会一定要留给柳家。
“臣妾有个侄子刚刚两岁,聪明活泼,配得上我们的小鲍主,将来公公婆婆就是舅舅舅母,也不用怕小鲍主难做。”
贺齐宣似笑非笑,“怎么,贺珍跟贺珠许给柳家还不够,现在这小鲍主也想许给柳家?”
“臣妾……不是想亲上加亲嘛……皇上,您就允了臣妾吧……”
“再说吧。”
“皇上……”
“你的侄子几次哭喊着不要娶贺珠,还说宁愿娶个粗丫头,朕还没跟柳家算帐,你倒又说起小鲍主的婚事?”
淑妃一凛,皇上怎么会知道智哥儿不想娶贺珠?不管皇上怎么知道的,皇上都不高兴了,她于是连忙说:“皇上,智哥儿不过不喜欢读书写字,又不是对贺珠有意见,不是臣妾自夸,贺珠是皇上最漂亮的公主了,能娶这个好看的公主,智哥儿长大就会感谢的,皇上,您就允了这小鲍主的婚事吧。”
“等你弟弟一家什么时候知道是自己高攀皇室,朕会再考虑的。”
“皇上,皇上恕罪,五岁小娃什么都不懂了,臣妾的兄弟,爹爹都是尊敬皇上的,绝对没有不把皇上放在眼底。”
“那就让他们把孩子管好,下人的嘴巴管好,贺珠的婚事是朕看在你生产时大出血,所
以才给柳家的恩惠,柳家……可千万别上天。”
淑妃也不管刚刚生产完,立刻翻身下床跪在地上,“皇上,臣妾会让弟弟好好教导儿子的。”
“小鲍主的婚事等她长大点再说,还有,朕不管你弟弟的孩子几岁,只要再说出一次不想娶贺珠,那婚事就算了,朕的公主,可不是生来让柳家糟蹋用的。”
淑妃磕头,“皇上,皇上,是孩子不懂事,将来他长大就会知道是自己高攀贺珠,求皇上别收回成命。”
“别求我,让你弟弟好好管儿子。”
贺齐宣说完,离开了产房。
夜深了,但还无倦意。
外面伺候的内侍见皇帝脸色越来越阴沉,大气都不敢喘。
皇上很爱孩子,今日明明得了一个公主却是满脸不悦,众人只敢小心伺候,深怕自己一不小心变成代罪羔羊。
贺齐宣内心隐隐生气,柳家真是太狂妄了,柳智说出那么大逆不道的话就该当场打死,没想到柳家却只是哄他:乖,娶了公主,以后当大官。
真当他这皇帝什么都不管吗?
要不是淑妃当时几乎差点没命,他也不会同意再次把公主许配给柳家。
想拔除柳家势力,但朝廷盘根错节的关系又无法一次根除。
外人还以为天子呼风唤雨,却不知道天子也有为难的地方,难怪父皇早早退位寻求长生,当皇帝真的没那样有趣……
星阑宫的花花草草又换了一回,一早起来,雪落满院,寒梅绽放,放眼一片银白中,阵阵幽香。
康明杓的肚子已经很大了。肚子大,行动不便,刚好遇上大雪,下雪的日子不用去凤仪宫问安,康明杓乐得清静。
她的永字已经写得很好了,点,横,竖,勾,仰横,撇,斜撇,捺,有模有样,而且因为是皇上亲自教的,怎么看都像他的字。
永隽进来,隐隐有点喜色。
康明杓在宫中无事,就是爱听八卦,譬如说小鲍主贺瑶终于在百日那天有了封号,叫做尧琴公主。譬如说,太子贺凌只用一晚就背诵出长篇国策,皇上十分高兴。譬如说,太后五十岁大寿,宫人多发一个月的月银,以往犯错被关在永巷的妃嫔被恩赦出宫了,赵充媛也托了这福气,被解了禁足……
她见永隽这样子,知道一定有料,连忙放下笔,“发生什么事情?”
永隽有点不好意思,“奴婢沉不住气,让婕妤看出来了。”
“快说快说。”
“奴婢刚刚去尚饰监,给婕妤点选春季的首饰图案,听尚饰监的嬷嬷说,秘书少监柳大人把小儿子送去当和尚了。”
秘书少监的小儿子?“那不是博容公主未来的驸马吗?”
“是啊,因为皇上疼爱博容公主,所以对未来驸马的要求高,常常赐书下去,又派人代为考校,那孩子苦不堪言,所以说了对公主大不敬的话,不知道怎么传入皇上的耳朵,皇上派人去掌了嘴巴作为惩戒,又让今年的新科状元写了一篇万字敬妻文,让未来驸马背诵起来。秘书少监心下害怕便把儿子送去当和尚,听说早上跪进御书房,亲自跟皇上请罪。”康明杓惊讶,“秘书少监这是连儿子都不保了啊?”
唐嬷嬷道:“那少爷恐怕也是家里惯坏了,难教,以前还能哄,如今皇上都知道了,自然只能让他改,可改又改不过来,万一再犯忌讳,恐怕全家都会遭殃。秘书少监一方面是为了保自己富贵,一方面也是为了保儿子,儿子出了家,婚事自然不算数,博容公主可另外招驸马——皇上要的,大概就是这个。”
康明杓却是不解,“那一开始不要准就好了嘛。”
唐嬷嬷却道:“婕妤有所不知,淑妃生博容公主时难产,生了四天,生完后昏迷,足足用人参吊了一个多月的命才睁开眼,这时候淑妃替侄子求婚事,皇上怎么样也不会不同意。谁知道柳家的孩子被惯坏,不知道尚公主是多大的荣幸,天天说着犯忌讳的话,淑妃肯定是想保这婚事,但皇上知道了自然是保不住的,不然以后人人都能踩上公主一脚,那还成什么体统。”
康明杓却是奇怪,“怎么感觉淑妃不心疼自己女儿……”
人家说三岁定八十,小孩子虽小,但已经看得出将来长大会是什么样子,小时候不读书的,也不会十几岁就突然好学。
柳家的侄子嫌弃自己生的公主,还硬要女儿嫁过去,淑妃也很奇葩。
唐嬷嬷低声,“淑妃生了四个孩子,三女一男,大概只把二皇子看在眼中,对二皇子那是真心疼爱,可对芳画,博容,尧琴公主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人人都看得出来,皇上也是知道的,所以对这三位公主多怜惜了几分。”
康明杓模模大肚子,心想一视同仁绝对是贺齐宣的优点,所以自己怀孕过程也不怎么担心,生儿子可以傍身,生女儿也是宝贝。
哎唷,小宝贝在踢她了。
左边滚动到右边,又从右边滚动到左边,踢个不停。
没怀孕都不知道胎动是这样,第一次时吓死她了,还以为干么了,躺在床上动都不敢动,嚷着快点喊太医,三更半夜整个星阑宫鸡飞狗跳的,睡到一半的张院判带着医女匆匆赶来,医女模着她的肚子讲述症状,后来弄清楚不是孩子有恙,就是胎动,众人松了一口气,她自己也怪不好意思,连声跟张院判说抱歉——她跟淑妃先后怀孕,太医院专精产科的太医都不能回家了。
张院判知道康明杓受宠,当然笑得十分亲切说没关系,婕妤注意自己的身体是好事,要是再有不安,快点让人到太医院,能给婕妤看诊,是下官的荣幸云云。
隔天贺齐宣来了,唐嬷嬷把这当笑话说给他听,贺齐宣听了笑着揉揉她的头,说,没关系,下回有经验就会知道了。
这孩子尚未出生,但康明杓已经很爱他了,想抱在怀里逗他笑,想抱在怀中亲一亲,希望他能健康长大,不能成材也不要紧,就当个普通人吧,他来人世这一遭,已经是给她这个母亲最大的礼物了。
“启禀婕妤,赵充媛来了。”
康明杓回过神,“快请。”
要说后宫等级,那是十分阶级分明的,分为:一后,四妃,九嫔,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妻。充媛属于九嫔,婕妤属于世妇,赵充媛位置比她高,姊姊到来,就算很不熟,妹妹也只能迎接。
外头风雪大,格扇一开就是一阵冷风吹入,康明杓吸吸鼻子,有点想打喷喷,可惜鼻子虽痒,却打不出来。
就在她想着这件事情时,赵充媛着一身华丽的深绿色宫装进来了。
赵充媛还是那么美,彷佛画中人一样,容姿出众,可是一个害怕皇上的女子,怎么美都没有用。
“见过充媛姊姊。”康明杓行礼。
“妹妹别客气,是我来得突然。”
“姊姊快些坐,烤烤火,祛祛外头的寒气。”
两人在炭盆边坐下,银丝炭烧得火热,跟外头的十二月寒风截然不同。
唐嬷嬷很快上了刚冲好的仙芽跟四色蜜饯,赵充媛对蜜饯没兴趣,热茶倒是喝得快,唐嬷嬷见杯子见底,很快又斟上。
“都下去吧。”赵充媛开口,“我要跟妹妹说几句体己话。”
唐嬷嬷鞠躬,“回充媛,婕妤现在有孕,正是重要时候,奴婢们不敢擅自离开,奴婢老了,什么也听不见,充媛尽可放心。”
赵充媛不满,但唐嬷嬷可不是普通人,是皇上的女乃娘,即使是个奴才,主子都还要给几分面子,自己不过是徒有其名的主子,也不好得罪,于是道:“那唐嬷嬷可以留下,其他宫人都出去。”
康明杓心想,有够麻烦,到底想干么,但充媛比婕妤大,赵充媛的祖父又是堂堂中书令,也没办法,只好点点头,七八个宫女悄声退下。
偌大的花厅只剩下三个人,安安静静的,听得见外头北风的声音,还有炭火烧起的劈啪声,赵充媛却是不说话。
康明杓吃了葡萄蜜饯,又吃了苹果蜜饯,喝了两杯茶,内心想,我忍。
唐嬷嬷不愧在宫中待了快三十年,除了帮她添茶外,动都不动,眼睛也不乱看,完全当作自己不存在一样。
在康明杓把手伸向荔枝蜜饯时,赵充媛从袖子里拿出一个信封,往前一推,“这里是三万两,妹妹收着。”
康明杓错愕,三万两?三,三万两?如果她还是个粗使宫女,得工作三万个月,也就是两千五百年才存得起这些银子。
银子……真好哪,可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饶是很想看看三万两的银票长什么样子,还是忍住了,“妹妹虽然爱财,但也知道无功不受禄的道理,这银子妹妹不能收。”
“我要妹妹做的事情很简单,全天下也只有妹妹能做了。”
康明杓奇怪,怎么有事情是只有她能做的,她来到这里,除了洗菜干粗活,啥也没学过,完全没有特殊技能。
“姊姊想跟妹妹请教一件事情,只要妹妹说出诀窍,这三万两银子就当是姊姊答谢的,只要你这嬷嬷口风紧,就不会有人知道。”赵充媛显得十分急切,“我先前之所以被禁足的原因,想必妹妹也知道,姊姊听说妹妹跟皇上处得好,想问问不害怕皇上到底有什么诀窍,求妹妹教教我吧,姊姊若能得到圣心,有个一子半女傍身……将来……就不用到寺庙出家,姊姊永远感谢妹妹。”
原来是这个。康明杓突然有点可怜赵充媛……哪日皇后想起来后宫还有个无子后妃,可能就会以她福薄的名义,派她出家替皇室祈福。
后宫虽然无子寂寞,但至少飮食精致,一旦到了佛寺那就是等冬冷夏热,一天两顿素菜,还不能逃跑,不然会连累家人,就这样一直苦到老死。
可是若问她跟皇上相处的诀窍?真的没有。
人跟人之间真的是有缘分的。
她前生因为缠绵病榻,过瘦,头发稀少,脸色蜡黄,还有气切管跟鼻胃管,她懂得被人家以貌取人的感觉,又难过又伤自尊,可以的话,她也想要健康漂亮,但上天试炼她,她只能接受。
因为有着那样的过往,所以今世看到贺齐宣被火烧伤的脸,她不觉得害怕,也不觉得难看,她受够了别人的异样眼光,所以她也不会这样对待别人。
但这些她没办法跟赵充媛说,她只能换个方法,“姊姊可知道,我们东瑞国是邻近国家中最富庶的?”
赵充媛虽然茫然,不知道康明杓为什么提这个,还是点了点头。
康明杓道:“那是因为皇上圣明,皇上加重对地主的税,减轻了对农民的税,以前务农,只有过年才吃肉,但现在税务减轻许多,一个月可以吃上几次肉了,市集上做生意的小康人家,甚至天天有肉吃。姊姊出身大富之家可能不懂,但对老百姓来说,能吃肉是多了不得的事情,大家日子过得好,都是皇上励精图治的关系。”
“这事姊姊有听母亲提起,可是这跟妹妹得圣心有什么关系?”
“皇上不只减轻农民赋税,还把提高的商税用来加强军武,现在的军饷可比太上皇时代多了三成,因此家有壮丁的都愿意效忠国家,这囤军就是人力,平时修桥铺路,建设我东瑞国,可是一旦有人来犯,马上整肃起军,方法也是皇上在太子时期想出来的,所以我们的邻国虽多,却无人敢犯,就算是国境边缘的老百姓也能安居乐业,这些,都是皇上的功绩。”
赵充媛急了,“妹妹倒是回答姊姊的问题啊。”
康明杓笑着问:“皇上是这样出色的一个君主,这些,难道不够让姊姊打从心里尊敬皇上吗?”
赵充媛呆了,许久,才低声说:“原来,妹妹的诀窍是这个……”
“也不是什么诀窍。”康明杓把信封推还回去,“皇上其实……人很好的……一般百姓人家个个重男轻女,皇上却把公主们捧在手掌心,妹妹也喜欢皇上这点。”
赵充媛苦笑,这些她真的做不到。
偏偏宫中现在有孩子的只有皇后跟淑妃,位分都比她高,不可能把他们的孩子抱过来养,婕妤虽然比自己低,那也是有品级的,不是她想抱孩子就可以抱。
两人在花厅内说话,万万没想到格扇外站着贺齐宣。
他到了星阑宫,才被宫人告知赵充媛来了,他原想直接推门进去,赵充媛在?不管,那不重要,可就在手碰到格扇的时候,康明杓那句“那是因为皇上圣明”飘入耳朵,即使身为天子,他也忍不住想知道自己的女人在背后是怎样想自己的,然后越听越高兴,越听越高兴。
原来他的明杓是这样看他。
原来自己在她心中,是那样的英明神武。
原来她不是只求着恩宠,还知道他做了什么事情。
冬天风大,细雪纷纷,但贺齐宣觉得自己现在像是喝了酒,又暖又热。
康明杓的肚子在半夜阵痛了,距离张院判预测的日子,足足提早一个多月,众人都没想到。
孕妇肚子疼那可是大事,唐嬷嬷不敢自己作主,连忙遣人去太医院。
张院判带着医女匆匆到了,诊了脉,张院判的脸色顿时十分难看。
唐嬷嬷着急,“张院判,婕妤怎么样了?”
“去叫产婆,产房快点熏香,准备起来。”
永隽大惊,“不是年后才生吗?”
“这,老夫也不知道,但婕妤这脉象的确是要生了,快些准备起来。”
产婆那些,皇后自然早早挑选好送过来,一直住在星阑宫后头,产房也是布置好的,只要熏香过后,扶康明杓过去就可以了。宫人动作很快,不到一刻钟就万事倶备。
她虽然肚子疼,但还能自己走,没想到才几步路,安平叫了起来,“扶着婕妤,小心点。”
康明杓闻到血的味道,加上安平突然的惊慌,那肯定是出血了。
她肚子大,现在只能靠自己走,提着一股气勉强走到产房,那是特意在二进准备的小房间,日日清洗两遍,而且窗户都封死,免得透风。
康明杓在床上躺下,只觉得喘。
才八个多月,拜托,孩子,你一定要好好来到这世界。
她提早一个多月阵痛,让所有人措手不及,星阑宫的小厨房都还来不及放进任何食材,宫女只能快跑去御膳房,让御膳房端人参鸡汤出来。
东西送来了,她摇了摇头,肚子很不舒服,吃不下。
“婕妤,这一定得吃,不然等会没力气生的。”唐嬷嬷用汤匙舀起切成块状的鸡腿肉,“为了小孩子着想,得吃完才行。”
康明杓忍着万般不舒服,只能吃下去。
刚刚喝下最后一口汤,就吐了,宫女又匆忙把她收拾干净。
接下来就是康明杓的人生恶梦,肚子疼得很,但产婆总说还没,还没。
她心里慌,才八个月,到底能不能顺利生下来,万一……
外面天色蒙蒙亮了,她有点绝望,不知道怎么的月兑口而出,“唐嬷嬷……要是情况不好……我保,保孩子……”
“呸呸呸,童言无忌,一定会大小平安的。”
太痛了,康明杓忍不住哭了起来。
怎么生孩子这样艰难?她也没多求什么,只求孩子普普通通,难道这样老天爷都觉得她太贪心了?
“婕妤怎么样了?”是贺齐宣的声音。
“回皇上,产婆说还有得等。”
“怎么这样久?”
张院判噤声,不敢随便回答,婕妤状况不好,要是照实说恐怕会惹怒皇上,宁愿让皇上觉得他没用,也不能让皇上生气。
奇怪,以前皇后跟淑妃生产时,皇上的反应不是这样的啊。
按照规矩,开始阵痛时要去禀告皇上跟太后,生了再去禀告,这时候皇上才会来看大人跟孩子。子时他按照宫规派人去皇上寝殿,不过皇上在睡,自然也就没打扰,除非外敌来犯或者大天灾这种事情,不然是不会在半夜喊皇上起来的。
内侍肯定是等皇上起床了,这才告知,而皇上居然在上朝前过来了……
但婕妤八月产子,的确多凶险,万一……张院判不敢想下去。
“要是婕妤生了,立刻派人来传,就算朕在朝中也一样。”
张院判连忙磕头,“是。”
贺齐宣虽然是一国之君,但也无法随心所欲的久留。朝会,还是得去,而且他不能在下朝后又马上来星阑宫看人,不然话传出去,遭人非议的不是他,而是康明杓——历代皇帝如果哪里不好,肯定不是皇帝自制力的问题,绝对是妖女不好。
他不想让康明杓成为东瑞国的妖女。
接下来他只能装作没事,等到孩子真的出生了才能过来看。
皇帝走了,产房内的康明杓已经从低声哭泣变成哀哀痛哭,身体不舒服,心里害怕。有人扳开她的嘴巴,放入了参片。
等到天黑了,康明杓觉得自己已经三魂丧失,肚子不断传来敲打般的疼痛,但她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那是她最难熬的日子。
天亮,天黑。
天黑,天亮。
终于在第三天,开始有种压迫感,产婆说可以了,让她用力……可是她没力了。
这三天她只喝了一点水跟不断的含参片,其他吃什么,吐什么。
“婕妤,用力呐。”产婆道:“您不用力,孩子出不来。”
康明杓已经干的眼泪又流了出来。
她也想,但她真的没力啊……孩子,你出来吧,娘把命给你,只要你出来,好好活着,好好长大,娘死了也没关系。
孩子,娘的孩子……
恍恍惚惚,听到产婆说“快不行了”的声音。
不行了吗?不,不,她的孩子还没出来,这花花世界,她要她的孩子好好体会,好好的走完这一世的人生。
唐嬷嬷道:“保大。”
保,保大?
不,不可以!康明杓突然睁开眼睛,喘着气死命拉住产婆,沙哑着嗓子,“保小……你,你若保大,我醒了也不会放过你……”
产婆无奈,康婕妤都这样说了,于是再度上床,卷起袖子,想用经验把孩子推出母亲的肚子。
康明杓痛入骨髓,想喊却已经没声音了,只是张开嘴巴,发出的声音声音很小很小。
她觉得自己快昏过去了,但她不能就这样死,她一定要把孩子生下来,无论如何要把孩子生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