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是良人我非贤妻 第十六章
第六章
白画炽炽,临华宫寝殿的朱漆金钉大门却是紧掩着,太监宫人们俱在殿外守着,不让任何人擅闯。
“李总管,皇后娘娘来了!”
蓦地,一名小太监飞奔而至,喘着气停在李福安面前通风报信。
“去拦住。”李福安毫不犹豫的命令道。
“总管,那可是皇后娘娘……”小太监一脸惧色,唯唯诺诺的道。
“那我问你,此时在临华宫寝殿里的人是谁?”李福安望向寝殿大门。
“是陛下。”小太监顿悟了李福安的用意,低着头,抿着嘴,一脸讪讪的领命离去。
李福安瞅了几眼紧闭的寝殿宫门,叹了口气,道:“兰心郡主是当不成了,只怕要成为媚主的红颜祸水,为世人所不耻。”
寝殿外正闹腾着,寝殿里一片安静,只余下此起彼落的喘息声。
……
事后,徐明璐的后背贴靠着尹梓赫的胸膛,他粗壮的手臂自后方环拥着她。
他将满布潮红的俊颜,埋入她发间,就这么闭上了眼,静静地在脑中缅怀过往。
他想起从前,想起还未当上皇太子前,与冉守月一同读书习字,一同骑马狩猎,在翰林医官院与太医局玩耍,一起在伍太傅府里喝下师娘煮的腊八粥,一起在元宵赏灯,一起上皇京瓦市走马看花。
彼时,冉守月总爱扯着他的袖角,软声撒娇道:“师兄,我想要那支簪子,你能不能买给我?”
哪怕她开口要这座皇京,他也会想尽法子为她拿下,更遑论是一支簪子。
那些无忧的岁月里,他为她买了簪子,买了花灯,买了皮影人偶……什么都买全了,可她的眼中依然没有他。
她只把他当作师兄,当作五皇子,从未将他视作心上人。
蓦地,那个充斥着浓臭药味儿,仅点着一盏灯的昏暗寝房,又跃入尹梓赫的脑海。
寝房的床榻上,尹常泓端着张惨白脸庞,眼珠子混浊无光,双唇透着紫色,仿佛死不瞑目一般地死死瞪住他。
“五弟,帝位就快到手,你心里可欢喜了?”
他只是一脸淡漠的回视,始终不明白,这个素来行事作风乖戾,在皇室中可说是离经叛道的兄长,为何对帝位如此执着,甚至不惜策划一场爆变。
“二哥,身在皇室,一切早有注定,万般不由人。”
“你身为皇后嫡出,自幼便受尽众人的宠爱,父皇眼里除了你,其余的皇子全不放在心上,我作为二皇子,却是受尽冷落,就连生母亦被分配在皇城最偏僻之处,我自认没有半点比不上你,可你自生下来,不必费任何吹灰之力便能得到最好的,我不甘心,当真不甘心。”
迎上尹常泓被怨恨填满的眸光,他只是微皱眉头,万分痛惜的开了口。
“二哥说我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到最好的,但是我却得不到自己最爱的女子……我把最好的都捧到守月面前,可她不想要,她只想跟随二哥离开皇宫。”
“傻子!”
尹常泓蓦然痛骂了一句,却不知指责的对象是谁,而后他又兀自干哑的笑了起来,神貌似疯似癫,令人见着心惊。
“我知道你把冉守月当作宝贝,所以这么多年来,我把你的宝贝当作傻子一样的耍弄,我让她往东,她不敢往西。我让她去气气你,她像个蠢子一样照做。我还让她去挑拨你与许靖宜,她也照做了……哈哈,这样的傻子,你居然当作宝!”
闻此言,他当下深受震慑,怒火陡起,总算顿悟,过去每一回冉守月为了尹常泓而爽约,抑或拒绝他的那些事并非巧合。
“二哥,你怎能罔顾守月对你的感情,把她说得如此不堪,!”
他的怒火全因冉守月遭尹常泓愚弄而起,他不在乎冉守月一再被尹常泓指使而伤他,他只在乎她被尹常泓利用。
“怎么,人都死了这么久,你还惦记着那个傻子?”
说着,尹常泓发出耻笑的笑声,甚是尖锐刺耳,那一脸已近扭曲的神态,仿佛半人半鬼,面目可怖,令人惊骇。
“倘若你晓得,当初冉守月是受我指使去毒害你,她因为害怕而不敢下手,而我为了不让她泄漏此事,便毒杀了她,你会如何?”
他闻言一窒,墨眸凝瞪着尹常泓那张鬼脸,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嗓子。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把话说清楚!”
尹常泓发出尖锐的笑嗓,面色已泛着青紫,一双眼睛越发上吊无神,看上去更似个游走人间的厉鬼。
这只厉鬼瞪着他,吐出人神共愤的话来——
“我早就知道你视冉守月如宝,所以这些年来,我就利用她对我的喜爱,拿她来伤你。你册封皇太子的那一天,我故意拉她出宫打猎。你眼巴巴盼着冉守月陪你一块儿拜年,我偏要带她上皇京瓦市玩耍。你想让冉守月当你的太子妃,我就告诉她,总有一日我会娶她为妻,带她离开这处处是规矩的皇宫……所有你盼着她给你做的事,我都让她帮我做了,我就是要让你尝尝得不到的滋味。”
所有他认定的巧合,原来全不是巧合,而是尹常泓精心策划,一个又一个的局,目的便是为了让他痛苦……他几乎不敢置信,胸口好似被扒了开来,疼痛难耐。
“冉守月傻得可以,彻头至尾没发觉她被我耍得团团转儿,直到我让她去给你下毒,临到关头她竟然下不了手,我怕她会泄漏此事,便下手毒杀了她。”
尹常泓说得兴起,险些喘不过气,当下干咳了几声,躺回床榻里,一双眼犹然不肯闭上,死死的瞪住榻顶。
“你真以为所有人都想让你当皇帝?我告诉你,我手边有一个名册,里头全是赞同改立我为储君的官员手印,这些人受够了父皇的温吞,更不愿见到与父皇性情作风相同的你当上皇太子,你别以为天底下所有人都拱着你,你没这么大的能耐。”
这事更是前所未闻,他从未想过朝中竟然有臣子意图弹劾他……父皇总说朝中百官无人不信服他,他当上皇太子是众望所归,原来真相并非如此。
倘若尹常泓所言属实,莫怪他会有恃无恐的意图逼宫,甚至还想先行下手毒杀他这个皇太子。
“五弟,这下你总该知晓,饶是你再如何受尽众人的宠爱,终会有你得不到的,亦会有人在背地里与你唱反调,等着要把高高在上的你一把推下来,摔得鼻青脸肿,丢人现眼。”
愤怒犹如被浇上热油的火团,他失了温雅的气度,失了恭敬兄长的礼节,只是面露恨色,想把眼前床榻上的尹常泓撕成一地碎片。
“是你毒害了守月,你怎么忍心对她做出那样的事情?!”
“因为她是你的软肋,所以活该代替你受我的欺辱。五弟,你可别忘了,冉守月的眼中只有我,我让她做的那些事,全是她甘情愿做的,我可没拿刀子架在她脖子上。”
语毕,尹常泓笑咳了一口血,他不紧不慢地伸手擦了擦嘴巴,只觉着胸中那口怨气,今日总算全数吐尽。
“冉守月死了也好,这样一来,你永远也得不到她了,就跟我永远坐不上那把龙椅一样,哈哈……”
尖锐的笑声渐小,尹常泓瞪大了双眼,看着正掐住自己脖子的尹梓赫。
他不敢置信这个性子温文儒雅的弟弟,此时竟然一脸狠相的紧掐住自己,那双泛红的眼眸,流露出不曾见过的噬血之色,似乎意欲置他于死地。
“二哥,你欠了守月这么多,你应该去阴曹地府向她磕头赔罪,你且放心的去吧,因为人间已没有你能待的位置。”
尹常泓体内的毒性早已爬走全身经脉,如今只吊着一口气,自然不可能抵得过他的力气。
他就这么红着眼眶,一脸恨色,瞬也不瞬地看着尹常泓在自己面前抽搐挣扎。
尹常泓临死之际,忽尔停下挣扎,冲着他狰狞一笑,用着近乎窒息的虚音喃喃念叨——
“冉守月不论是活着还死了,她都一样不爱你……她这辈子都没爱过你,而你纵然到死也不会得到她的爱。”
说完这满满恶意报复的一席话,尹常泓死在了他的手下。
其实,他犯不上弄脏自己的双手,那时的尹常泓早剩一口气,只消几个时辰便会自行断气。
可那一刻,他当真对尹常泓恨之入骨。
多年后,每当他回想起尹常泓死前说的那些话,他虽然满腔恨意难消,却也逐渐明白,他之所以无法释然,其实是因为尹常泓说的话全是事实。
冉守月的心底从未有他,她甚至一度为了二哥,而险些对他痛下毒手……
血红色的回忆猛地打住,埋首于徐明璐发间的尹梓赫,缓缓将脸别开,两眼已然红透,眼角依稀有一小块湿痕。
徐明璐犹然未觉,只是枕在他胸口上,满脸倦意的安然入睡。
在梦里,她不必再用徐明璐的身躯与尹梓赫相对,她当回了十五岁时的冉守月,毫无芥蒂地向尹梓赫耍赖撒娇。
只是梦外的她,不自觉地流着泪,只因仍有一部分清醒的意识,明白这个梦只会是梦,永不可能成真。
逝者已矣,往事成空。
她终究只能用着徐明璐的身分,带着满心悔恨,留在尹梓赫身旁赎一辈子的罪……
不出两日,册封仪典突然撤销所掀起的风波末平,一道圣旨又碎不及防的昭告于世——
“徐氏禀性温良贤慧,才貌俱全,出身端正,体贴圣意,为圣上分忧解劳,甚是有功,即日册封为兰贵妃。”
圣旨一降,众声哗然。
皇太后连夜上临华宫讨说法,却灰头土脸的离去,据宫人透露,皇太后甚不谅解皇帝此番举措,为此在临华宫大发雷霆。
相较之下,凤祥宫那头却显得风平浪静,不起一丝波澜。
更甚者,凤祥宫还派出了陈嬷嬷,让陈嬷嬷亲自前往青瑶宫送上几份厚礼。
皇后此番举动,再次赢得了朝野上下的盛赞,人人皆道许皇后是少见的雍容大度,配得上这一国之母的凤冠。
面对这些纷纷扰扰,徐明璐仿佛事不关己,只是镇日埋首于书房,读着从藏书阁那儿借来的医书,偶尔还会上太医局,打着让太医给她把脉的名义,实则是利用把脉之时向太医讨教医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