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舞刀爷弹琴 第七章 两情相悦情浓时
雪下了好几天,造成了大雪封路,不过住在庄子上的人倒没什么需要进城的,生活并无妨碍,而且田庄上过年的东西是尽被的,于是大家热热闹闹过了一个年。
看到恢复正常的姑娘,桃红柳绿心里非常高兴。
远离俗务,偷得浮生半日闲。这一日,天气难得晴朗,久违的阳光也终于从云里露出了头,被大雪闷在屋里好几天的人都忍不住出屋透透气。
程玥宁就是这些人中的一个。
新年的衣服是白色素锦做的,她外面披的是年前齐渊送给她的那件银狐皮制成的连帽披风,远远看去,她几乎要与周围的雪景融成一片。
幸好跟在她身边的桃红穿了一件青色的衣服,不至于让她变成雪景。
程玥宁一路顺着庄外的路慢慢朝前走着,远远的甚至能听到儿童的笑闹声。
新年时节,正是孩童最欢闹的时候,不只她的庄子上有,附近的村子里的孩童也都在撒欢乱跑。
站在一株老树旁,远远看着七八个孩童在雪地里欢快地打着雪仗,轻快的笑声不断地在风中飘荡。
此时,一阵纷乱如雨的马蹄声突然从后面传来,程玥宁如有感应一般回头看去。
当先一骑飞马踏雪,不多时便已冲到她眼前,马上骑士很精准地拉住了缰绳,“席姊姊。”
欢快的称呼从马上传来,齐渊一身吉庆的绯红色衣袍在这一片银白的天地里分外显眼,让人忍不住眼前一亮。
所谓玉面朱唇,玉树临风,陌上公子如玉。
看着他从马上一跃而下,牵着马缰走到了她跟前几步站定,“不在家里待客,跑到城外来干什么?”
“我来给席姊姊拜年啊。”齐渊笑得一脸灿烂。
程玥宁从腰畔的荷包里模出两个金锞子随手递过去,“给你,压岁钱。”
齐渊微怔,但接着便麻溜地将两个打成花朵状的金锞子接过,笑着塞进自己的荷包内,一脸满足地道:“还是姊姊疼我。”
程玥宁往他来的方向看。
齐渊就像知道她在想什么一样,说道:“我的马快,少砚还要一会儿才赶得上来。”程玥宁不赞同地看了他一眼,齐渊一脸莫名。
“前车之鉴,这么快就忘了?”
齐渊猛地明白过来她指什么,那次遭遇马贼便是他赌气只身出走时碰到的,十分凶险。
想到这里,他不好意思地伸手模了模后脑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们相识的过程太过特殊,他在她面前总是不自觉便会气短。
“我……我以后会注意的。”他原想说京畿之地怎么会有危险,又陡然想到去年发生过的事,遂临时改口。
“命是你自己的,你自己若不珍惜,旁人便是操碎了心也无济于事。”她没有再看他,而是重新将目光放到了远处嬉戏的孩童身上。
齐渊有点儿手足无措,总觉得自己无意之中可能又踩到她的怒点了。
两个人之间的沉默一直维系到少砚催马赶过来。
“世子爷,您下次跑慢些,小的的马和骑技真心比不上您啊。”少砚忍不住有些小抱怨,庄子里的管事都说了席大姑娘没走远,就在附近就在附近,世子却还是旋风一样就跑走了。
他家世子压根没搭理他,只是垂头丧气地站在席大姑娘身后几步远,诚恳地说道一
“席姊姊,我错了,下次我再不敢了。”
程玥宁没理他。
“席姊姊——”
“桃红,我们出来的时间不短了,回吧。”程玥宁转身对桃红说着,脚已经往回迈,却仍是连一眼都没分给某个人。
齐渊无力的耷拉下肩膀,但仍不放弃地跟了上去。
少砚牵着两匹马跟在最后面,也是满心的鄙视。世子爷在别人面前意气风发、飞扬跋扈,一到了席大姑娘面前就跟小绵羊似地,软乎乎的,简直是没眼看。
“席姊姊,我到底哪里惹到你了,你能不能告诉我?我这样蒙在鼓里好难受的。”齐渊可怜巴巴地央求着。
程玥宁心中暗叹一声,放慢了下脚步,道:“不是你的问题,是我自己的问题。”
齐渊眉头蹙起,“姊姊这里发生什么事了吗?”
“一点儿小问题,会解决的。”她口中这样说,心里也是这样认为的。
“我能帮上什么忙吗?”他追问。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齐渊一脸懵,但接下来的路一直到回到庄子,程玥宁都没有再跟他说过,哪怕一个字。
“桃红带少砚去喝茶,你跟我去书房。”
这是回到庄子后,程玥宁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桃红奉命带走了少砚,齐渊听话地跟着往书房去。
书房是庄子外院的书房,布置得简洁整齐。
两个人都将自己身上的披风解下挂到了一旁的衣架上,这才分主客落坐。
“席姊姊——”等了一会儿却没等到主人开口的齐渊忍不住出声打破两人之间的沉默。
程玥宁终于将目光移到他身上,抿了抿唇,这才道:“齐渊,你知道当年我娘为什么会和离吗?”
齐渊摇头。
程玥宁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我的庶妹比我小五岁。”
齐渊若有所悟,但还是耐心等她往下说。
程玥宁的目光充满了回忆,“在我跟我娘挣扎在生死边缘的时候,安远伯却跟他的小妾生了宠爱的女儿,这是不是很讽刺啊?”
齐渊闻言黯然。
“在我娘一心一意等着丈夫消息,渴望着一家团聚的时候,安远伯却背弃了她,这种背弃我娘无法原谅,”她在这里略停顿了一下,然后才一字一句地接着说道:“我也一样。”
齐渊蓦然睁大了眼。
“齐渊,你是不是喜欢我?”程玥宁问得直接又突兀。
齐渊下意识地点了下头。
程玥宁无意识地笑了一声,“可是齐渊,你是定国公府的世子,在你未成亲前恐怕房里便会有通房丫头,更甚者还会有侍妾。”
“我没有。”齐渊冲口替自己辩解,他连第一次冲动的对象都是她,哪里还有其他人。
程玥宁又笑了下,目光看向门外,通过敞开的书房大门能看到院子,这个季节的院中什么景致都没有。
“现在没有,以后呢?我并不想象我娘一样来一次和离,那并不是什么好经历。”
“我——”
程玥宁看着他,“想清楚了再回答我。”
齐渊盯着她的眼睛,认真地道:“席姊姊,我说再多你如果不信那也没有用,我现在说得再好,将来做不到,那同样也没有用。你看我日后的表现好不好?”
程玥宁头略歪,看着他不说话。
齐渊有些急,他从位置上起身,走到她跟前,在她面前半蹲,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抓住了她放在膝头的手,抬头看着她道:“给我个机会行不行?”
程玥宁突然垂眸笑了,“你呀,倒是实诚,话虽然不好听,但却是实话。说得好,不如做得好。”
“席姊姊——”
“席五娘这个名字我已经很久不用了,我现在叫程玥宁。”
齐渊心中狂喜,他不是没有打听到她现在的名字,可是她似乎一直只以席五娘的身分示人,他也不好冒然改口。
现在她这样亲口说出,那就表示她认可了他的亲近。
“给你个机会并不难,同样的,和离的经历虽然不好,但必要的时候我也并不介意来一次,懂吗?”
齐渊握紧了她的手,点头承诺,“我知道,我不会给你那个机会的。”然后他猛地起身,飞快地跑去将敞开的房门关上,然后又跑了回来,将她从椅中一把拽起,紧紧抱在了自己怀中,“宁姊姊,你知道我想这样抱你有多久了吗?”
程玥宁一开始有点懵,突然之间就被一个充满了阳刚气息的怀抱笼罩住,她这才真正意识到眼前这个少年真的已经长大了。
但紧接着她的脸便不由自主地烧了起来,连声音都有些发慌,“你做什么,放开我。”
齐渊伸手抬起了她的下巴,然后将自己凑了过去。
程玥宁蓦地全身僵硬,唇上温热的触感让她脑中炸开了一片,完全不知道要如何反应。
齐渊一开始小心翼翼地试探亲吻,到后来狂霸地撬开她的唇瓣到她的口中肆虐,掠夺她的甜美。
这已经是一个充满了侵略性的少年,并不像他平日表现得那般无害,此时他将自己掩藏的侵略全数暴露了出来。
程玥宁很快就软倒在他的怀中,齐渊将她困在自己怀中。
他知道不适,可他实在控制不住自己,多少个夜晚他为她辗转反侧,无法入睡,想着她的脸释放自己,如今她就在自己怀中,他却还得克制着。
一来,他们只是定情,名分未定;二来,她尚在孝期,也不能真的发生什么。
“你什么时候才能嫁给我啊,宁姊姊,我想要你。”他在她耳边呢喃,透着委屈与哀求。
衣裳凌乱的程玥宁伸手抚着自己的心口,努力平复自己的呼吸,半是羞恼半是娇嗔地道:“平时装得真好啊。”
“那不一样,”他在她颊边轻吻,一边吻一边说:“我们如今两情相悦,我自然可以做这些。”
程玥宁伸手将他的脸推开,没好气地道:“别再撩了,也不怕自己忍不住。”
齐渊腆着脸又凑到她耳边,轻声问:“那姊姊可会容我放肆?”
“滚。”
“姊姊真狠心。”他意思意思地抱怨了一下,心知她已经对他足够宽容了,否则他哪里能如此对她上下其手,早被打出去了。
“放我下来吧。”
“不想放。”他缠磨着。
“别闹,让人撞见不好。”
“我把门闩死了。”
“让我再模模好不好?”
“滚。”
她收拾好了自己的衣着,催促他也快些整理一下,可齐渊一副痞子模样,最后还是她动手帮他整理了衣冠,让他从那个肆意狂放惫懒的纨裤,变回了俊逸矜贵的少年郎。
书房的门重新打开,两个人并没有急着离开,而是等那股不可言说的味道散尽之后才起身离开。
“宁姊姊——”
庄子里的人听到这个熟悉欢快的声音,便都知道定国公府的齐世子又跑来看他们家姑娘了,齐世子三天两头地跑来,他们都已经麻木了。
这齐世子完全把这里当成自家地头一样,有时候他们都快分不清这到底是谁家的庄子了。
齐渊跑进后院,如今这后院他已经进出自如,并不会有人拦阻。
他是在后园菜地里找到自己想见的人的,她正挽着袖子,拿着镰刀在锄草。身上穿着粗布短褐,头上包着同色系的布巾,将她的发髻全部包了起来。
摘去了身上的钗环饰物,她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普通农家女,但也只是看起来,她那通身的气质还是与人不同的。
都说月复有诗书气自华,他的宁姊姊便是这样的。
所谓居移气,养移体,正儿八经地做了两年的伯府大姑娘,这通身的气度也掩饰不了。
“宁姊姊。”齐渊一边唤她,一边笑着朝她走过去。
“别过来了,小心脏了脚。”程玥宁及时制止了他,让他等在那边,自己抬袖擦了下汗,然后钻进旁边的黄瓜地里摘了几根新鲜翠绿的黄瓜出来。
柳绿从一边提来了小半桶井水,好让姑娘洗手洗黄瓜。
程玥宁洗净了手又洗净了黄瓜,然后就直接拿在手里朝某人走过去,到了跟前,把两根黄瓜往他面前一递,“吃吧。”
齐渊一脸粲然地接过,拿起一根嘴一张“喀擦”一口就咬了一截下去,一边嚼一边道:“姊姊亲手种出来的就是好吃。”
“马屁精。”
“五柳先生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意境,宁姊姊这可算是达到了,这日子过得悠闲惬意,让人羡慕。”
程玥宁瞟了他一眼,“没你这世子悠闲,整天无所事事,尽往乡下地方跑,能做点儿正事吗?”
齐渊为自己申辩道:“我哪有无所事事,至于我往这里跑,你心里不清楚为什么啊?”后半句话他说的声音很低,不会让跟在后面的丫鬟听到。
程玥宁嚼黄瓜的动作一停,不自在地咳了一声。
齐渊又悄悄往她身边凑了凑,轻声抱怨道:“好姊姊,我如今是度日如年啊,你可怜可怜我……”
程玥宁伸手把他往旁边推了推,快步就往前走。
齐渊死皮赖脸又跟了上去。
柳绿远远缀在后头,并不上前。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的事,这姊弟情就变成了郎情妾意,她和姊姊倒是挺乐见其成,自然也会推波助澜,不去碍世子爷的事。
程玥宁前脚进了闺房,齐渊后脚就跟了进去,并顺手闩上了门,将从屋子迎出来的桃红直接关在了门外。
桃红抬头看看天,索性直接搬了只凳子坐到院里的荫凉处去绣帕子。
世子爷但凡跟姑娘独处,总是要待上大半天,她们这些做下人的,最重要的就是得知情识趣,有些事心里知道就好,却是万万说不得的。
闺房内室,程玥宁月兑掉了身上的短褐想换了装束,结果却被齐渊扑上来制止。
“做什么?这样成何体统?”程玥宁一脸不赞同地看他,哪有穿着中衣待客的。
“好姊姊,不会有人进来打扰的,你让我模模,好不好?”他央求她。
程玥宁拍开他不老实探过来的手。
“占便宜没够是吧?咱们亲事都没定呢,别闹。”一边说一边拿过衣架上乳白色的薄纱衣裙。
齐渊一看就知道今天没什么福利,只能悻悻地看着她换上了薄纱长裙,又重新变回那个气质端庄温和的伯府大姑娘。
“跟我到外间说话。”程玥宁招呼他往外面去,不想继续跟他留在卧房。
血气方刚充满侵略性的少年郎,真是不能不小心。
齐渊只能跟着她到外间,但仍是不老实地将人一把拽到怀里抱住,这才在椅中坐下。
程玥宁也是拿他有些没办法,脸长得好看,又是自己喜欢的人,心许了他,行为上便会允许他放肆些,偶尔有些过火,她也就嘴上说两句,却还是让他遂了心愿。
人一揽到了怀里,齐渊的手就像有自主意识一般朝着自己向往的地方移去。
“说了,别闹。”她轻声低斥,却并没有怎么阻拦。
齐渊声音犹带着些委屈,“要不是你还未除服,不然订亲这事早弄完了,没准我们亲都成了。”
程玥宁靠坐在他怀里,无奈地摇了摇头,道:“上次来就跟你说了,你这情形不适合老来找我,找个能发泄你多余精力的地方去,”她想了想,“比如说军营。”
齐渊哼了一声,“宁姊姊就这么不想见我吗?”
“是呀,”程玥宁由衷地道,“因为我还不想在未除服的时候就失身。”
齐渊:“……”他讪讪地将自己的手移开,不好意思地模模头,“我……我就是有点儿忍不住……”
“少年人的冲动。”她语带调侃。
齐渊垮下了肩,无奈地道:“宁姊姊,你为什么总是这样老成持重啊?”
程玥宁理所当然地道:“所以我是姊姊啊。”
齐渊扭过她的脸,抬起她的下巴,让池跟自己眼对眼,磨着牙压低了声音说:“迟早让你知道弟弟的厉害。”
程玥宁一手推开他的脸,不以为然地道:“你现在也就放放狠话,小孩子。”
齐渊吐出口浊气,用力搂住了她,在她耳边咬牙道:“你别激我啊,万一我要真忍不住,遭殃的是你。”
程玥宁轻描淡写地回了他一句,“你好像打不过我。”
齐渊将头埋在了她胸前,闷声闷气地道:“宁姊姊你越来越坏了。”
“咱们到底是谁坏?”程玥宁又羞又气,伸手就想将他从自己怀里挖起来,“嗯……齐渊……”
齐渊隔着衣料咬了一口,这才抬起一张带着坏笑的脸,“下次不穿衣服让我咬好不好?”
程玥宁直接一巴掌盖在他脸上,不想看到他此时的表情。
程玥宁急忙撤回自己的手,略带嫌弃地甩了甩。
齐渊从她腰间抽出帕子替她擦拭干净,顺手就将帕子揣到了自己怀里。
她的帕子是素面的,上面什么花纹都没有,即便有人拿了也做不了什么文章,程玥宁倒不怎么介意他拿走一块两块的。
“现在嫌弃,”齐渊贴在她耳边戏谵地说:“跟我吻的时候怎么就不嫌弃了?”
程玥宁直接在他胸口拍了一巴掌,示意他闭嘴。
齐渊笑了,知道她是害羞了,也没继续穷追猛打,只是拥着她道:“真希望这日子快点过去,等你过了门,我就可以天天守着你了。”
“能有点儿上进心吗?”程玥宁斜眼看他,“你这样我都不敢嫁了。”
齐渊笑道:“新婚燕尔,你都不许我贪恋一下温柔乡?再说了,我都是国公府的世子了,我如果真要太上进,恐怕也不太好啊。”
程玥宁不搭这话。
齐渊知道她懂,他的宁姊姊就是对太多事都看得太清了,看太清反而什么都不想说了。“呐,拿着。”
程玥宁看着他递过来的几张纸,瞅了他一眼,习以为常地接下,嘴里却道:“齐渊,你是打算把国公府都拿来给我当嫁妆吗?”
“有什么不可以?”他乐意给她充盈嫁妆。
程玥宁笑着摇头,自打她说笑话似地谈及自己的嫁妆可能不太厚,到时候国公府可别嫌弃,这家伙就时不时地扔来些地契铺契还有存票什么的,就一句话“拿去当嫁妆”。
“万一我到时后悔,你可亏死了。”她扬着手里的几张纸,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
齐渊一脸无所谓,“至少我现在是心甘情愿的,如果宁姊姊到时真后悔了,也一定是我做错了什么,宁姊姊不是言而无信的人。”
“倒是挺有自知之明。”
“那是,”齐渊又凑到她耳边,跟她说私话,“过了门咱们多生几个,到时候你的嫁妆还是要留在国公府的,不是吗?”
“那可不一定啊,你们国公府的风水可是盛产女儿,到时候生一串女儿嫁出去,东西得全当嫁妆送出去了。”
“老天注定的事,咱们也就没办法了,不过好歹是亲生的,送也只能送了。”齐渊倒是很看得开。
“行,你既然这么看得开,那就多生几个。”程玥宁也很无所谓。
齐渊将下巴搁在她的肩窝处,抱着她,真心实意地道:“宁姊姊,只要你能多生几个大胖小子,国公府里你随便作,肯定没人敢多说一句。”
“哟,你们家这重男轻女可太严重了啊,我都替我将来的女儿担心了。”
齐渊突然低声笑了出来。
“笑什么?”
“有宁姊姊这样的母亲,我却是不担心咱们女儿会吃亏的。”
程玥宁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好了,你也抱了好一会儿了,可以放手了吗?”
齐渊有些不舍地松开了手,让她从自己怀里起身。
程玥宁仔细整理了一下衣裙,确认没有问题后这才去打开了房门。
“桃红,沏壶茶来。”
“好的,姑娘。”
程玥宁转身回到主位坐下,对某人说:“你不说自己会弹琴吗?我让人从伯府里寻了把琴来,今儿弹给我听听?”
齐渊抬头看了一眼屋顶,无奈地道:“行吧。”
“这么勉强是什么意思?”
齐渊就忍不住看她,“宁姊姊,你是真不懂还是故意涮我玩,我说的是谈情,谈话的谈,情义的情。不过,你如果真想听我弹琴,我也可以弹给你听。只是,别的情侣都是女的弹给男的听,怎么到了我这儿就反过来了?”
程玥宁微微一笑,理直气壮地道:“因为我不会啊。”
齐渊:“……”好吧,认真的他输了。
没多久,桃红将茶端了上来。
“去将那把琴拿出来,世子要弹琴给我听。”
桃红忍不住朝某世子看了一眼,但还是默默地去取琴。
然后,看着姑娘悠闲品茗,世子认命弹琴的画面,桃红和柳绿都忍不住沉默了。
到底还是她们家姑娘行!
看齐世子如今的表现,将来啊,妥妥的是被妻管的。
美男抚琴,画面很美,琴音意境很空灵。
程玥宁一手支腮,手指在颊畔轻扣,眼眸半眯,似乎听得十分入神。
齐渊停下琴声的时候,才发现她撑着脸睡着了。
冲着两个大丫鬟做个了手势,他上前将她抱起。
感觉到熟悉的气息,程玥宁连眼都没有睁一下,只是在他怀里调整了一下依靠的姿势,继续睡。
齐渊一路将她抱回了卧室,将她轻轻放到了床上,替她盖上了薄毯,在床边坐了好一会儿才起身离开。
一片发黄的树叶从枝头缓缓飘落,一只纤细的手在空中接住了它。
一叶落而知天下秋,不知不觉间,又是一年秋天。
一身藕荷色衣裙的程玥宁站在田埂间抬头看天,秋高气爽,湛蓝的天空中没有一丝云彩。
时间如同指间轻沙,不经意间就走过了二十七个月,安远伯府已经除服,而她也终于可以不再终日素服示人。
除服之后,伯府的人便可以开始正常的社交活动,想必此时她那个庶妹一定很活跃。
豆蔻年华的少女正是相看人家的时候,再不着急便不是席婵娟了。
程玥宁自离开伯府,便没有再关注府中的人和事,此时不过偶有所感罢了。
哒哒的马蹄声由远而近,一匹毛色雪白的马缓缓出现在她的视线中,程玥宁不由弯了眉眼。
染墨是齐渊送给她的一匹小母马,全身雪白却四蹄漆黑,故名染墨。
它来到庄子上已经两个月了,而送它的主人也已经有两个月不曾出现了,也不知忙什么去了。
想到自己之前曾建议他去军营挥洒一下多余的精力,搞不好那家伙还真的是听话照做了,不过这样也好,他有时实在是太过缠人了。
染墨跑到她跟前,用头蹭了蹭头,表现得很是亲昵。
程玥宁伸手模模它的头,给它顺顺毛。
染墨是匹颇有灵性的马,平时也不会给它套缰,它便在庄子周围随意地跑动,这两个月下来,附近的人都知道田庄的主人有一匹漂亮的白马。
程玥宁在前头慢步走着,染墨就在身后跟着,不时地甩动着尾巴。
桃红找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和谐的画面。
“姑娘,可找着您了。”
“有什么事吗?”程玥宁有些好奇,没事的话桃红她们并不会专门出来找她,她们知道她自己在外面转完了会回去的。
桃红回道:“城里有人送帖子来,说是平北侯府的大姑娘举办的赏菊宴。”
这平北侯的封号让程玥宁很自然地就想到了之前针对她的平南伯,心理上有些不喜,直接拒绝道:“不去。”
桃红微怔,姑娘拒绝的是不是有些太干脆了?
“不用想了,就这么回来人,这个时候参加这样的聚会不外乎就是交际相看,两者我都不需要。”
“婢子明白了。”姑娘的话说得这么白,她要是再不明白就是她自己傻了。
交际上姑娘一直不热衷,甚至是不感兴趣。而亲事上,不出意外就是定国公府的世子了,姑娘这也算名花有主。有主的名花再出去相看,说不得有人就要跳脚了。
所以,为了不让某世子跳脚,姑娘肯定是不会去的。
桃红先行回去答复来人,而程玥宁则领着染墨慢悠悠地往回走。
等她回去的时候,送帖子的人走了,安远伯府的老管家却一脸风尘仆仆的来了。
一看到大姑娘的身影,老管家田满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无限悲戚地喊了一声,“大姑娘——”
“发生什么事了?”这么大的场面,程玥宁实在不得不做不好的联想。
“大姑娘应该知道咱们伯府已经分家了?”
“嗯,我知道。”除服之后她就接到府里通知,之后的田庄店铺收益不必再往公中交。
“老奴帮着料理完了分家之后的各种琐事,老夫人却突然要将老奴一家老小发卖出去,老奴在伯府效力这些年,不说功劳,苦劳总是有的,落得如此下场,老奴实在有些不甘。”
程玥宁深以为然,换了是谁都会这样觉得。再者,能为一府的管家能力总是不弱的,更何况是一个伯府的管家,把这样有能力的人全家发卖,这明显是清洗的节奏啊。
程玥宁一直以为她家四嫂是只小白兔,可如今看来明显只是披了一身兔子皮罢了。
“还请大姑娘怜悯老奴一家,至少让老奴一家能够落个团聚。”发卖出去,若不能被同一个主家买下,一家人便要从此四下飘零,有些恐怕此生都再难一见。
奴籍的人想要除籍本就千难万难,忠勤为主却无善终,更是令人心寒。
“人可都已经发卖出去了?”若是已然发卖,想要赎回那便要麻烦许多,遇到些无良主家,她这边少不得还得放放血。
“老奴跑来求救的时候,老夫人正让人去捆了准备发卖。”
程玥宁直接转身就往外走,“我进城一趟,给染墨套鞍。”
她一声吩咐下去,自有小厮仆役出去照办。
很快,程玥宁便一骑直奔京城而去,出发的时候,她鬼使神差地戴了一顶帷帽。
过了城门巡检,程玥宁纵马奔往安远伯府。
停在伯府门前的时候,程玥宁恍然记起她似乎已经离开这座府邸有一年了,时间过得真快啊。
将染墨的缰绳随手扔给府前的守门小厮,程玥宁一边抬脚往侧门里走,一边道:“去给伯爷传话,就说我要见他。”
“回大姑娘的话,伯爷跟表舅爷出门礼佛了,不在府里。”
“那就找老夫人。”
“是,大姑娘。”
程玥宁一路往内宅而去,她并没有刻意放缓自己的脚步,但她也知道自有那腿脚飞快的仆役会在她之前就将话带给应该知道的人。
老管家夺门而逃的时候柳双凤就觉得有些不好,所以也暂停了发卖田家人的事,果然小泵子这么快便杀了回来,自打去年她离府,这还是她第一次回来。
这位小泵子的行事,柳双凤总是模不着脉络,却也知道她不好对付。
这边的婆子刚刚喘着气把话说完了,那边门口就传来一道并不陌生的声音——
“故意把阿林打发出去,就没想着把我也关在府门外吗?”
柳双凤“蹭”的一下从座位上站起,眼睛微睁地看着那道纤细却又透着张狂的身影从门外缓缓走入。
程玥宁往门内了几步便停下了脚步,微笑而立,“四嫂,废话我也不多说,田满一家的身契你转给我吧。”
柳双凤抿紧了唇。
“如果四嫂觉得我这样空口索要太过不郑重的话,不如开个价,权当我买了,反正四嫂也是要将人发卖出去嘛,做生不如做熟,用人也一样嘛。”
柳双凤强笑道:“妹妹说哪里的话,不过一家子奴才罢了,千八百两的银子而已,怎么能让一家人生分至此。”
“哦,下午我让人给四嫂送一千两银子过来。”程玥宁依旧是笑盈盈的模样。
柳双凤脸色一僵。
程玥宁却是云淡风轻地一笑,“嫂子若是信得我,人我现在就带走,若是信不过……”
“妹妹言重了,人你现在便可带走。”柳双凤急急插话,万不敢再让她继续说下去,她只觉得自己的脸上火辣辣的一片。
“那就多谢了。”程玥宁特别礼数周全地给她行了一个全福礼。
柳双凤见状身子就是一晃,便是以往在府中时,她都不曾行过这般的大礼。
如今为了那一家下人,却给她这么大脸,就彷佛脸上被人狠狠掮了一巴掌似地。
等到柳双凤差人去将田家的老老小小全部找过来,临走之际,程玥宁冲她笑了下,“看在咱们做过一场泵嫂的分上,最后再提醒一句,发卖田满一家是谁给你出的主意,这主意真是蠢透了,这种人建议你还是离得远远比较好。不过,听不听就在你了,告辞。”
随着她的转身,一方腰牌被她扔垃圾一样反手朝后扔去。
看着大姑娘带着田家一家走出院子,有丫鬟上前捡起了那块被大姑娘扔出来的腰牌,“老夫人,是咱们伯府的腰牌。”小丫鬟有些忐忑的小心回话。
柳双凤脸色蓦地一白,这是跟伯府一刀两断的意思?
原本是要发卖田满一家,现在大姑娘过来领人,自然随身东西还是要让他们收拾一下的,而不是像先前一样什么都不准拿。
带了一群提着大包小包的老老小小出了安远伯府大门,程玥宁看看自己骑来的染墨,不由微微蹙了下眉头,要让这些人这样一路随自己步行回去不太现实。
大人还好说,小孩子的话太过辛苦了。
“来个人,去五柳胡同的严御史府上借两辆马车过来,就说我载人要用。”
“是,姑娘。”老管家的大儿子应声领命而去。
严御史府里一听是安远伯府的大姑娘要借马车,二话不说就直接派了车过来。
而程玥宁一行人还没出城,安远伯府的这一出有不少权贵人家就都知道了。
京城耳目众多,消息自是藏不住,然后就有不少当家主母表示——
安远伯府现在的当家老夫人真是个蠢货!
明眼人一瞧就知道如今的安远伯府那是靠着谁才能立住的,可她却偏偏把这位主儿给得罪了。
尤其今天这一出,要不是这位主儿出来救场,安远伯府这是要倒啊!
一府的老管家,你说一家发卖就一家发卖?还有没有一点儿脑子了?
这位主儿虽说是救场了,但似乎也跟伯府闹掰了,连腰牌都直接扔地上,那是将她这伯府大姑娘的身分像废纸一样扔掉了。
这位没有长在伯府的大姑娘,进京来就担了一堆的事,本来正是嫁娶的好年纪,却生生因为守孝给耽搁了。
若是不进京,人家搞不好连孩子都生了,当荆州程家的姑娘不比这安远伯府的大姑娘差的。
有些人得人恩惠转头就忘恩负义去了,腰牌扔得好!
现任安远伯席泽林回府后得知事情原委,立时坐车前去见自己的姑姑。
然而却吃了个闭门羹,无奈之下,他只能无功而返。
不久之后,老安远伯的那对庶出子女就分府另居了。
许多人心领神会,这又是一出高门深宅的大戏啊,不过是老管家一家成了斗争牺牲品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