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命为后 第五章 缺失的记忆
空气中有熟悉的檀香气味,还有从院子里飘进来的淡淡花香。
天热,长廊两侧都挂着可以遮挡阳光的竹帘,在微风下轻轻地晃啊晃。
看似平静的宅第,七日前却是一片慌乱,愁云惨雾,整座宅子上上下下弥漫着一股死亡的气息,当时进进出出的奴仆多不胜数,端出的血水一盆又一盆,当真是吓人得很,从京城跟来的御医不够得力,还征求了好几名当地的大夫,好不容易才把人给救活。
两名王妃院里的丫头,一个在修剪花木,另一个拿扫帚在外头打扫院子,难得蓝月不在房里,两人便低声说着话——
“听说了吗?大夫说王妃这两日就会醒了。”
“是吗?真是太好了!我还以为王妃会再也醒不过来……”
“呸呸呸,胡说八道什么呢,小心被总管听见了撕烂你的嘴!”
那名丫头伸手把嘴捣起来,后又打开,“这儿的总管现在哪有空理我们这些小丫头,他巴结那魏大小姐都来不及了,整天跟上跟下,就怕一个闪神煮熟的鸭子飞了似的。”
“嘘,小点声。”另一名丫头小心翼翼地左看右瞧,“现在大半个宅子都是魏大小姐的人,你再乱说话小心被轰出去。”
闻言,这名丫头不悦的努起嘴,“怕什么?这里可是王妃的院子,何况王妃不是要醒来了吗?魏大小姐的名头再大,能比我们王妃大?”
另一名丫头没好气地道:“那又如何?王爷不是三天前就醒过来了?你有看见王爷来看过我们家王妃吗?这几日进进出出王爷寝屋的人可都是魏大小姐,你不会傻得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吧?”
“说什么呢!那是因为王爷受伤了,行动不便……”
“受再重的伤,人都醒了,若真在意王妃,爬也会爬过来看她一眼!”
“可出事那天,王爷可是为了救王妃不管不顾地亲自跳下河去才受伤的,难不成一见到魏大小姐就马上忘了咱们王妃?这合理吗?”
王爷奋不顾身跳下河救王妃的举动,在安州可说是已经人尽皆知了。
“是不合理……所以蓝月姊姊才跳脚啊。可你也看见了,这宅子里有一半的人都被调走了,放进来的全都是从京城来的魏家的人马,若不是咱们王爷默许,魏大小姐岂敢如此胆大妄为?”
“说的也是……”这名丫头点点头,突然小小声地道:“你说,会不会王爷醒来之后……变成了傻子?”
“喂,你找死啊你……”另一名丫头赶忙上前捣住这名胡说八道的丫头的嘴,“我看你是不想活了,可我想活!你可别连累我!”
“我有说错吗?要不是这样,魏大小姐怎么可能在王妃的地盘上胡作非为?王爷住的地方我们连进都进不得,根本没人见过醒来之后的王爷,不是吗?也许王爷真摔成了傻子……唔……你干什么?放开我!”
那名丫头捣住她的嘴就是不放,“你这个乌鸭嘴!不要再乱说话了!”
“唔……唔……”被坞住嘴的丫头此刻是想叫也叫不出声,只能用脚跳啊跳、蹦啊蹦地以示抗议。
蓝月端着刚熬好的汤药进来就看见眼前这幕打打闹闹的情景,不悦地道:“你们两个是在干什么?在院子里吵吵闹闹的成何体统?要是把王妃给吵醒了……”
“是蓝月吗?进来。”
蓝月话还没说完,竟听见屋里传来一声熟悉的嗓音。
两个丫头一愕,蓝月也一愕。
这嗓音,的的确确是从屋里传出来的,不是某人单一的幻听。
“王妃醒了?”一名丫头率先叫了出来。
“是啊,王妃醒了!来人,王妃醒了!快叫御医过来!”两名丫头匆匆忙忙地跑出院子唤人去了。
同时,蓝月捧着汤药跌跌撞撞地跑进屋去,果真看见她家王妃已经坐起身。
朱延舞看见她,露出了一抹淡淡的微笑。
蓝月却哇一声大哭了出来——
“王妃!您终于醒了!您终于醒了!”把汤碗往几上一放,蓝月哭着冲上前去紧紧抱住朱延舞,也不管这样的举止合不合规矩,“奴婢快想死您了!您要是再一直不醒来,奴婢都想跟您去了!”
朱延舞伸手拍拍她,“又在胡说八道了,刚刚还听你在喝斥那两个丫头,没想到你这狗嘴也吐不出象牙来!”
“奴婢是太想王妃了嘛……”就算蓝月在其他丫头面前算是大姊头,可在王妃这里却是永远是个爱哭的小表头。
朱延舞一笑,抓住了蓝月的手,“王爷呢?我刚刚听见那两个丫头在说话,片片断断的,听得不是很清楚,你先告诉我,王爷……他没事吧?”
这么重要的事,她不得不当面问清楚。
“王爷没事,听说几天前就醒了,可一直没出房门过,奴婢问过御医,都说没事,奴婢有想过要去看王爷,可王爷醒过来后,魏大小姐不让任何人去探望王爷,说怕扰了王爷清净……”说着,蓝月看了朱延舞一眼,“此外,奴婢没听说王爷有问起过王妃……这一点都不合理。”
是不合理。
但她现在最关心的却不是这个。
“我听说,王爷是为了救我跳下河,这才受的伤?”
“是。就在王爷跳下河去救王妃时,那儿的堤坝垮了下来,应该是砸到了王爷和王妃,所以你们都流了好多血,昏迷不醒……”说到这,蓝月的泪又掉了下来,泣不成声,“都是奴婢的错,如果奴婢当时在王妃身旁,王妃就不会摔下堤岸滚落河中……”
原来,真的是这样……
这一世,乐正宸竟然是因为要救她才受伤……
朱延舞有说不出的难受与自责,如果那天她不出现在那里,他是不是就能避开这场祸事了呢?她刚刚听丫头们在外头说他可能行动不便……
心,沉了沉。
“王爷的腿呢?御医怎么说?”她不敢问,但却不能不问。
“腿?什么腿?”蓝月一脸莫名地看着她家王妃。
朱延舞耐住性子,拉着蓝月的手忍不住地颤抖着,再一次问道:“王爷的腿不是受伤了吗?严不严重?会不会……变成瘸子?”
“瘸子?王爷的腿没有受伤啊,王爷伤的是头和背及手,可能是因为王爷紧紧抱住王妃的缘故,王爷的头则是被毁坏掉落的堤坝给压住了……”
“什么?他受伤的是头部?”朱延舞错愕不已,想起方才一名丫头所言,整颗心都揪成一团,“所以,他真的变成了……傻子?”
天啊……
不会的!不是的!老天爷不会这样对她吧?
蓝月惊讶的看着她家王妃,不明白主子为何一下问说王爷是不是成了瘸子?一下又问说王爷变成了傻子?
“不是的,王妃,王爷他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他之所以没问起我,没来看过我,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不行,我得马上去看王爷!”朱延舞蓦地跳下床,想也没想便要冲出去,没想到一股晕眩陡地袭来,让她根本站立不住跌坐在地。
“王妃,您没摔疼吧?”蓝月忙不迭上前将她扶起,“王妃,您躺在床上很多天了,要起来也不能这么急,会昏倒的。御医马上就来了,等他替您看完诊,奴婢帮您梳妆打扮”番,您再去见王爷不迟,王爷也很多天没见王妃了,王妃得漂漂亮亮的出现在王爷面前才好啊,王妃说是吧?”
是啊,是该漂漂亮亮的去见他才是。
“可是……”她等不及的想马上见到他,想亲眼见见他是不是真的没事。
蓝月明白她的担忧,忙道:“御医说过王爷没事的!等御医过来,王妃可以亲自问问御医,御医可以不理会奴婢的询问,但他铁定不敢不理会王妃的询问,到时您想问什么就问什么,总比听外面不知情的人胡说八道好,您说是吗?”
可不是呢?
“是,你说的很对。”朱延舞点点头,安静了下来。“蓝月,你先把所有事从头到尾给我说一遍,包括这几天宅子里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魏大小姐那边究竟来了些什么人,都住在哪里,全部一一向我细禀……”
位在庄城的这座大宅,虽称不上是襄王府的别苑,但打从襄王进驻安州之后,这里上上下下住的都是襄王府的人,只是一半以上的奴仆是出自安州当地,一半以上的兵士也是出自安州,其余的才是从京城里跟来的。
襄王的亲卫带得不多,跟到安州的约莫只有十来人,而会经常跟在襄王身边的只有一个韶安,算是亲卫队的头儿。
听蓝月说,因为当时王妃和王爷同时受伤又昏迷不醒,为方便医治,才听从御医的建议让王爷住进西苑的独立厢房,没想到后来却被魏知岚所掌控,连亲卫头儿都很听魏大小姐的话,除了御医,禁止任何闲杂人等来西苑探望王爷。
此刻,朱延舞就站在西苑大门前,几名亲卫见了她都诧异不已,却不忘施礼问安——
“参见王妃。”
“免礼。”朱延舞朝他们淡淡地点点头,“我要见王爷,带路。”
几名亲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之间竟没有人有动作。
朱延舞不悦的挑了挑眉,“怎么?听不懂本王妃的话?”
“不是,禀王妃,是魏大小姐下令不让任何人来打扰王爷……”
“放肆!”跟在朱延舞身后的蓝月蓦地喝斥道:“王妃是任何人吗?何况,在这间大宅子里,除了王爷,谁的地位比得过王妃?你们胆敢在王妃面前提起魏大小姐的命令?魏大小姐是谁?你们的主子?还是王爷王妃才是你们的主子?”
众亲卫被骂得低下头去,“当然是王妃,可是……”
“可是什么?”朱延舞冷冷一笑,“可是你们现在不听本王妃的话,改听魏大小姐的话了?是吗?”
其中一名亲卫牙一咬,忙上前一步,躬身道:“小的不敢,小的这就为您带路。王妃请——”
西苑是这大宅第二大的院落,比起东苑自然是小上许多,但院子里池塘上的荷却避开了那场暴雨,此刻适巧绽放,让人一进门便迎来一身的花香。
先是观荷的亭,过去才是西苑的主屋,因为严禁闲杂人等,整个西苑安静得只听得见一路行来细细碎碎的脚步声。
来到主屋前,朱延舞转身对一直扶着她小心走路的蓝月道:“你先在外头候着吧。”
“是,王妃。”蓝月朝她施了礼,便停下脚步,不再上前。
那名亲卫见状,也停了下来,不敢跟上前去。
朱延舞自己进了屋,屋内的熏炉焚着香,夕阳的金色光芒斜照着案桌,窗外的树叶窸窣地响,处处透着闲适。
乐正宸似还在睡着,朱延舞在他床前的圈椅上坐下来,眼睛瞬也不瞬地望着他。
不是说他前几天就醒过来了吗?怎么他的模样看起来比她还虚弱?
是第一次吧?她这样静静地坐在一旁看着他。
以往,都是他这样看着她,等她醒,他会给她一个灿烂的微笑。
不想等的时候,他会偷偷吻她,很轻很轻地吻,从她的眉眼吻到她的唇她的锁骨……
蓝月说他的脚没事,伤的是头,此刻他的头正缠着白布,白布很干净,她不敢想象他血染纱布的模样,但那一幕却一直在她脑海中绕着转着,想着他为了救她跳下了大河,死命抱住她护住她,却伤了他自己的那一日……
她想不起来,真的,一点都想不起来。
怎么可以呢?在这个男人为她不顾一切的跳下河又为了护她而受重伤之时,她却半点也没有印象。
她对不起他。
本来是为了想救他,却成了那个害他的人。
朱延舞蓦地泪如雨下,泣不成声,低下头,她伸手捣着嘴,就怕扰了他。
“你是谁?”
闻声,她愕然的抬眸望着正缓缓从床榻上坐起身的男人。
男人也正看着眼前这一脸是泪的女人。
这女人,清丽纤细,一双水眸盈盈,虽称不上国色天香,但此刻哭着的模样倒很是惹人怜爱。
“你是谁?”男人又问了一次。
朱延舞盯着他瞧了好一会,那双老是带笑望着她的黑眸里,果然没有半点识得她的迹象,来此之前的那一丁点想望与企盼都付诸流水。
御医说,王爷的外伤已经无大碍,可是却失去了一部分记忆,而仅存的记忆里,很显然没有她,所以,他醒来之后从不曾问过她,找过她,连他为何会在安州而不是在洛州,都已经完全没有印象。
他失去的记忆,是在他还没在无迷山遇见她之前……
意思就是,有关她的所有记忆,刚好是他忘掉的那一段……
他连从小到大才见过几次面的魏知岚都能在醒来时一眼认得,却独独认不出她来……他是恨她吗?还是怨她了?所以才选择忘记她?
她,却连怪他怨他为何独独忘记她的资格都没有,因为,是她害他变成这样的,她怎能怪怎能怨?
用衣袖轻轻拭去颊上的泪,朱延舞对他灿灿一笑,“我是你的王妃,洛州县令朱仲的女儿朱延舞。”
洛州县令朱仲的女儿?他的王妃?
乐正宸诧异的挑了挑眉,对于自己已然成亲,竟无人告知他一事,感到淡淡的不悦与不解。
“本王成亲了?何时?”
“一个多月前。”
他审视着眼前的女人半晌,却找不到任何有关她的记忆,不过洛州县令朱仲他倒是算熟,朱仲这人话不多,煮一手好茶,只是他对朱仲的女儿半点印象也无,但看她这模样,也不像是在说谎。
也是,这种一戳即破的谎言,只要不是个蠢的,都不会随口胡扯。
“本王为什么会娶你?”
闻言,她愣愣地看着他,嘴巴动了动,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一段他根本想不起的过去,她该如何才能细说从头?
见她半天吐不出一个字来,乐正宸不由冷笑,“本王醒来都几天了?你现在才出现在我面前,可见你对我的生死并不放在心上,我们的感情也并不好,你说,我为什么会娶你?”是啊,他为什么会娶她?
这个问题,她一直很想问,她也问过了,他说他喜欢她,只是她一直不信。
如今,他却自己来问她这个问题,真是可笑。
或许,他真的是半点都不曾真正喜欢过她的,所以才会这么容易便把她给忘了,所以才会在他失忆的当下,怀疑他自己为何会娶像她这样没身分没地位的女人。
她可以理直气壮的告诉他——“你是因为喜欢我而娶我的”吗?
面对此刻乐正宸冷峻又陌生的脸庞,她说不出口。
因为此时此刻的当下,连她自己都怀疑这男人是否真如他对她所言——他喜欢她。
心,轻轻疼了起来。
越来越疼。
一个可以为了救她想都不想便跳下河的男人,怎会不爱她呢?
她怎么可以如此想他呢?
这男人自然是爱她的,喜欢她的,她一直都深深感受到的,不是吗?
朱延舞的眼角又渗出了泪,悄然滑下脸庞,她站起身,想上前抱住他,告诉他他是因为喜欢她才娶她,一道清冷的嗓音却从她的身后响起——
“因为她天生凤命。王爷是因为这个预言而娶了朱延舞。”
朱延舞的身子微微一震,惊诧不已。
没想到,魏知岚竟然知道她的命格一事,这件事毕竟是件不可说的秘密,知道的人都不会主动说出去,她是怎么查出来的?
乐正宸黑眸一诧,旋即恍然,这让他的眸色更深更沉更冰冷。
“天生凤命?”薄唇溢着嘲弄,彷佛在咀嚼着这四个字的背后含意。
“是。”一身白衫白裙的魏知岚款款走了进来,“王爷并不爱她,是因为她那天生凤命的命格才娶了她,王爷还差点因为这个而背上一个企图谋夺皇位的罪名,虽然皇上后来查出平王才是真的想谋夺皇位的那个人,但她天生凤命的命格在皇上心中就是根剌,拔也拔不掉了,要不是如此,王爷又何必自请跑到安州这种鬼地方来治水?还因此差点丢了性命?”
果然,魏家在朝中的水很深啊,连平王的事也查到了,不知他们魏家在宫中安插了多少得力的眼线……
朱延舞缓缓地转过身来,看着眼前这个白衣姑娘,的确是名门闺秀的模样,眉宇之间也比一般闺阁女子多了一份英气,一看就不是个好惹的姑娘。
“你就是魏大小姐?”果真将门出虎女。
“正是。”魏知岚对她扬起一个温婉的笑。
那笑,看起来温婉,她眼底的灿烂却显得意非常。
“听闻辅国大将军之女魏大小姐虽出身军武之家,却也是个知书达礼的名门闺秀,还真是闻名不如见面。”
“此话何意?”怎么听起来像是在嘲讽她?
“见了本王妃不懂得行礼问安,见本王妃和王爷私下在说话也不懂得避开还主动插嘴,甚至在本王妃昏迷不醒期间日日进出王爷寝房,魏大小姐还真是知书达礼到让本王妃为之惊叹不已。”
“你——”魏知岚气急,失态的手一举便指向朱延舞的鼻子。从小到大,她魏知岚何曾受过这样的待遇?每个人见了她可都是恭恭敬敬的,连皇后都不敢说她一句,这个朱延舞却敢公然指责她的不是,真是可恶!
朱延舞的神情冷冷淡淡的,对她失礼的举止也不以为意,说话的声调始终成一直线,“本王妃怎么了?哪一句说错了错怪了魏大小姐?王爷在此,你大可好好说说……不过,在你说话之前,先把该做的礼数给做足,如何?”
“若本小姐不做,又如何?”魏知岚瞪着朱延舞,完全没想到在这样的状况下,这女人没有被她的话给击倒,反而将了她一军。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魏大小姐既然不是襄王府的人,适用的自然是国法,以下犯上的大不敬之罪。”
魏知岚咬了咬唇,又闷又气,感觉胸口都疼痛起来。
“够了。”乐正宸不悦地开了口,“你们两个人要吵到外面吵,不要在此打扰本王清静。”
“宸哥哥!”魏知岚月兑口叫了一声,叫完又觉得不妥,忙改口道:“我几日来进进出出可都是在照顾王爷你!你也不帮帮人家!”
宸哥哥?她竟叫他宸哥哥?
这个魏知岚,何时跟乐正宸变得如此亲昵了?
是他们以前就很熟?还是这几天变熟的?
朱延舞愣愣地,心莫名地被撞了一下,有点疼。
乐正宸懒洋洋地睇了魏知岚一眼,“她既是本王王妃不假,你行礼问安也是应该的,有问题吗?你可以对本王没大没小,毕竟本王打小就认识你,所以可以容忍你,王妃没那雅量,你就给本王规矩一点,难不成你要高高在上的让本王王妃跟你赔罪吗?”
这是……拐个弯骂王妃没雅量又自视甚高吗?
魏知岚轻轻勾起唇角,终是觉得扳回了一点颜面,顺着台阶便下了,上前一步对朱延舞款款施了礼,“小女子魏知岚参见王妃,小女子因为跟宸哥哥关系不一般,呃,小女子是说小女子以为王妃也同王爷一样是个可以亲近的,所以才一时忘了礼数,还请王妃大人大量,饶恕小女子的不敬之罪。”
朱延舞看着她,再看看乐正宸。
乐正宸也冷冷地看着她,像是在无言的提醒她,凡事适可而止。
“罢了。看在你如此尽心照顾王爷的分上,过去的事本王妃都不会再追究。”朱延舞说完,一双眸子再次转到乐正宸身上,柔柔地开口,“王爷的伤势既然已经无碍,那就搬回东苑主屋吧……”
“不行!”魏知岚第一个叫出声,屋内的两个人同时看向她,她不由软了软声调,“御医说过,王爷暂时不方便移动!”
“是吗?”
“当然是真的,不信的话,你可以去问御医。”
朱延舞点点头,“我知道了。那我搬过来西苑吧。”
嗄?那不是一样的意思?若当真让朱延舞搬进来,这里岂还有她魏知岚可立足之地?
“这恐怕有点难,王妃。”
“有何难?”
“这西苑就只有几间房,扣掉主屋,还有小女子住的东侧间,西侧间拨给了御医和几名民间大夫暂住,其余那些耳房住的都是王爷和小女子的一些亲卫奴婢,实在挪不出房间给王妃住了,这可怎么办才好?”
朱延舞闻言,淡淡一笑,“魏大小姐多虑了,本王妃和王爷是夫妻,自然是住在一块儿,何需多挪出间房来?”
魏知岚一听,脸都黑了,“王妃……王爷还伤着呢,你不是也还病着吗?要是病气过给了王爷可不好。”
朱延舞看着她,尚未开口,就听见床上的男人说话了——
“王妃还病着?”这就是她到今天才出现在他床边的原因?
魏知岚抢先着道:“是啊,王妃先前便感染了风寒,一直烧着昏迷不醒,这才刚醒来,病铁定尚未好全呢,王爷。”
乐正宸望着朱延舞,她的脸看起来还真是苍白。
原来,刚刚他是误会了这个女人,她竟也不做任何辩解?还是,他跟她的关系真的并不好?所以无须辩解?
“既然如此,王妃就不必瞎折腾了。本王在此很好。”
“是啊,小女子劝王妃还是要以自个儿身体为重,王爷有小女子照料着,王妃不必担心。”魏知岚说着话锋一转,意有所指道:“两人若要有心有情,就算暂时没能住在一块,夫妻终归是夫妻,可若是无心又无情,就算每天睡在同一张床上,也不过是同床异梦罢了……王妃你说是吗?”
闻言,朱延舞笑了笑,回了她一句,“魏大小姐说的不错,夫妻终归是夫妻,的确是没什么好担心的。”
说着,她转向乐正宸微福了福身,“王爷,妾身今儿就先告退了,改明儿再来服侍王爷。”
乐正宸没有接受她的好意,反道:“王妃病体未愈,还是多休息几天吧,本王身边不缺人服侍。”
这看似体贴的一句话,却让朱延舞的心一疼,整张脸变得更苍白了。
他,是在拒绝她吧?
此刻的他,对她无心也无情,或许她在他眼中,还真是连个陌生人都不如了。
“妾身告退。”朱延舞低眉敛眼,转身离去。
“小女子恭送王妃。”魏知岚微笑的目送她离开,一回过头来,竟见乐正宸瞬也不瞬地盯着她瞧,这让她神情羞涩了起来,“宸哥哥……怎么啦?我脸上长花了?”
“为何没告诉我,我已经娶妻?”这几日,魏知岚日夜都在床畔亲自侍候他吃饭喝药,却绝口未提此事。
魏知岚眨了眨眼,“我这不是在担心你吗?宸哥哥,你连我都还记得,却独独忘记认识她的这几个月间的事,也忘记她,不就代表你压根儿就不愿意想起这个女人?既然不愿意,这事也不急着告诉你,反正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
“哪一天?等到王妃死去的那一天?”
她吓得伸手捂住嘴,“宸哥哥怎么这么说话?”
乐正宸轻哼了一声,眯起眼,“难道不是吗?你没告诉我我娶了妻,也没告诉我本王的王妃还昏迷不醒,让本王白白担了个无情无义的骂名,不就是想着王妃可能根本醒不过来?所以才如此胆大妄为?”
“不是的。我怎敢?”魏知岚跪到他床前,想也不想便拉住他的手,眼泪哗啦啦地掉了下来,“我就是担心你的伤嘛,希望你可以好好养伤,御医也说你不能随便移动,所以我就让所有人都闭嘴,让你安静养伤,这样有错吗?王妃虽是病了,可她身边有很多人在照顾她,她连醒都没醒,就算你去看她也没有用,你又不是大夫!”
他冷斥了声,“你这是在强辞夺理。”
魏知岚泪眼汪汪地瞅着他,“好吧,说实话,我只关心你,我来安州就是为了你,其他的人我自然不关心,我为什么要关心?尤其是关心一个处心积虑抢走我心爱的宸哥哥的女人!我打小就盼着要嫁你,所以才硬是去学什么名门礼仪,你以为我在乎别人怎么看我这魏大小姐吗?我根本不在乎,我只想做个可以匹配你的妻子,所以才逼着自己去学那些无聊的玩意……呜……你根本不懂我的心情!”
堂堂魏大小姐,一向高高在上无比骄傲的魏大小姐,却跪在他面前哭得楚楚可怜,传出去大概没人会信。
在乐正宸眼底,魏知岚不是名门闺秀,也不是什么才女,就只是个儿时的玩伴,或许还勉强称得上一起长大的妹妹,虽然他已有好几年没有见到她,和她好好说上一句话……
“我有说过要娶你吗?”
“什么?”她眨着泪眼抬起头来看着他。
“我曾经说过要娶你吗?”瞧她把他说得是如何忘恩负义似的。
“……没有。”魏知岚伸手抹去泪,“可我喜欢你,打小就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你,宸哥哥,你当真一点都不知道吗?”
他,知道吗?
关于魏知岚打小就很喜欢很喜欢他这件事?
不,他还当真不知道。
他排行老七,在他前面,有太子大哥,晋王二哥,平王四哥,每个人都比他跟魏家走得近,毕竟辅国大将军在朝中地位极高,能攀上这门亲也是造化,可太子的年岁毕竟大魏知岚许多,晋王当初虽极为受宠,却不是太子,在朝中根基不稳,虽向魏堑那老家伙提过亲,却被他以女儿还小推了,直到晋王失势,太子叛变,东宫之位虚悬……
“众多皇子中我只喜欢王裔你一人!”
乐正宸的脑海,突然莫名地闪过这句话。
这句话是谁说的呢?是魏知岚吗?他一点印象也没有……
他抚着额,感到头疼欲裂似是要爆开一般。
“宸哥哥?宸哥哥!你怎么了?头又痛了吗?”魏知岚蓦地爬起身往外冲,“来人!传御医!快传御医!”
朱延舞的脚都还没踏出西苑大门,就瞧见有人从主屋奔了出来,急慌慌地往西侧的厢房里跑——
“快请御医!快快快!王爷的头又犯疼了!”那人边叫边挥着手。
闻声,朱延舞柳眉一皱,脚跟一旋便要往回走,蓝月也急忙跟了上去。
“不会有事的,王妃,您慢点。”
才说着,朱延舞突感一阵晕眩,整个人身子一软便不稳地往一旁倒去,幸好蓝月实时抱住了她。
“王妃,您没事吧?来人——”
朱延舞伸手拉住了她,“别叫,我没事,只是头晕,让御医和大夫们都先去看王爷吧,你先扶我回去。”
“可是王妃,您的身子……”
“不就是体力不支吗?多吃点东西补补就好了,你别大惊小敝,搞得我有多弱不禁风似的。”
“王妃本来就是风一吹就倒,雨一淋就病……在奴婢面前还说谎?王妃这是想哄谁呢?”蓝月没好气的把她家主子给扶起来,顺手将朱延舞衣裙上的尘土给拍了拍去,一边叨念着,“方才出来时就让王妃坐轿子,您不听奴婢的,等会出这西苑,奴婢再去找人抬个软轿过来……”
“好,都听你的……”朱延舞好笑的应着。
这丫头,还是真越来越唠叨了……
不过,却是个真心真意为她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