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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福小娇妻 第八章 杜氏姊妹各怀鬼胎

作者:上薰

青石小径旁的几株腊梅还残留着尚未败落的花蕊,长廊檐下,一双新燕衔春泥。

杜澄香扶著杜氏一起坐在临窗的罗汉榻上,杜氏一手撑著额头,对跟着进屋的丫鬟们挥了挥手,让她们退下。

出了姜老夫人的春在堂,姜鸿文便拂袖而去,令杜氏气直了眼。

杜澄香心里翻著巨浪,小心地没露在脸上。原来,大姊山珍海味吃着,锦衣华服穿着,以为她成了瑶池仙女高不可攀,却依然是凡胎有苦有乐,连丈夫都可以当众训斥她,令她颜面扫地,姊夫可真威风啊!

只是,谁也比不上世子爷姜武墨,身姿修长,眉目清冷,浑身透著天生的高傲与漠然,偏又气质清雅,令人不敢放肆。

那样英明神武的世子爷,看大姊的目光冷冽生寒,只一眼,自己便害怕得缩了缩脖子,同时明白大姊惹怒了姜武墨。

原来不是所有的男人一动肝火便破口大骂、拳打脚踢,冷著一张脸却不骂人的男人才真正教人害怕。

可是,这样的男人又令杜澄香觉得有威武气势,能护住一家老小。

步出春在堂,姜鸿文又教训杜氏一句“好自为之”便拂袖而去。

杜澄香一直小心翼翼地留心观察世子爷,她的眼睛离不开他,却又不敢教人发现,便将目光放在世子夫人身上,于是,她看见周清蓝那清美无比的脸庞梨窝荡漾,只因冰冷如玄铁的姜武墨朝她温温柔柔的说话,所以她唇畔含笑,梨窝浅浅,美得令人心折。

满头珠翠却一脸郁气的杜氏,瞬间被周清蓝比到尘埃去了。

杜澄香这才明白,受丈夫疼爱的女人才可以这么美,美得发光发亮。

她也想要成为被姜武墨疼爱的女人!这绮念猛然砸进了杜澄香的脑门,令她有一瞬间的晕眩,害怕得扶住杜氏的手臂才稳住心神。太痴心妄想!有违礼教!

杜澄香不敢再想下去,世子爷刚娶新妇,且杜氏女不能做妾。

可是……可是……万一呢?世子爷有克妻之名,万一周清蓝难产了呢?

杜澄香低垂的侧颜温婉清秀,又一直是温良谦卑的模样,缓过神来的杜氏没发觉七妹的内心已上演了一出大戏,否则非立即将她扫地出门不可。

当初蒋四小姐新丧不久,有一次杜氏回门,三婶曾悄悄暗示她愿意让自己的女儿五姑娘给姜武墨做填房,杜氏毫不犹豫的拒绝牵红线。

一来杜氏没胆子越俎代庖,二来她怎么容忍原本不如她的五妹爬到她头上当她的大嫂,

以后成为长兴侯府的女主人,而她却成了旁支,想想就不能忍!

杜氏疼爱七妹,是站在高处俯视她、怜悯她,是富人带着优越感的慈悲,作梦都不想见到杜澄香反过来俯视于她。

幸而杜澄香只敢在肚里做文章,连篇锦绣别人也看不出来。生存环境使她胆小谦卑,却又幻想未来有大造化。

杜氏冲著七妹笑笑,目光复杂,“今天让你看了笑话,高门大户的规矩就是这样,明明我没有错,但一句‘长幼尊卑’就能压死人。”趁机告诚她高门不是那么好进的,虽然她想要撮合姜停云和杜澄香,尚未有眉目之前却一句话也不敢告诉杜澄香,以免事后不成,反遭埋怨记恨。

仔细想想,杜氏也明白杜澄香是绝对配不上姜停云的身分,不过是看她美貌又温柔,书生脾气的姜停云若是对她一见钟情呢?

若论这个家谁会被“真爱”牵着鼻子走?只有姜停云。

姜二太太喜欢温婉大度、知书达礼的姑娘做媳妇,这些没读过三本书的杜澄香都不具备。但儿子要的跟母亲想的往往都不一样,杜氏思及家里的祖父对纪姨娘宠爱数十年,纪姨娘目不识丁,却貌美如花、温柔小意,还会弹琴。听说后来祖父亲自教纪姨娘写字、念诗,闺房情趣更加深了感情,好比一块上好的美玉在祖父手中亲自雕琢出他想要的模样,而完成的成品是那样美好,气质更上一层,妩媚清雅、温柔婉约,祖父能不得意乎、珍爱乎?

男女之情是最难预料的,杜氏才想为苦命的七妹赌一赌命运。

杜澄香不知她用心良苦,以为她忌讳被自己看到她出丑的一面,抿了抿唇道:“大姊,你受委屈了,做人媳妇从来不容易,都说一入侯门深似海,往日我们只瞧见大姊风光的一面,却不知大姊总是将辛酸苦楚自己吞下,就怕家里的长辈和弟弟妹妹为你担忧。”她从小就学会该如何说话才讨人喜欢。

杜氏长呼一口气道:“七妹能够想明白,不柱姊姊高看你一眼。”

杜澄香乖顺道:“是,回去杜家我也不会多嘴。其实谁家没点烦心事,我出来时二伯母还为了三伯母多得半匹蜀锦,吵到祖母跟前呢!”

杜氏神色更放松了,轻轻一嗤,“二嬏老是这样莽撞,三婶毕竟是位官夫人,祖母最会看人下菜碟,多给三房半匹蜀锦是祖母的意思,二婶再吵闹也只会丢脸。”

“大姊神机妙算。”而她们五房孤女寡母,连蜀锦的边都模不著。

“半匹蜀锦算什么?我教人抬两箱衣物放你房里,均是我还没生孩子前穿的,有八成新,适合年轻姑娘穿,可惜我生了两胎便穿不下了。那可都是好料子,蜀绣锦花缎的两、三件,当年婆婆给的布料,我全做了,怎么就没想过留些生完孩子再做?算了,反正侯府的绣房一年四季都会送来新衣裳。”

杜氏穿着新做的松花色织金罗裳,一脸得意的恩赐七妹两箱好几年前的旧裙衫。

杜澄香娴静地应了一声,“还是大姊最疼我,我会珍惜地穿。”内心却不是表面上那么和顺平静。要到哪一日,她也能这样恩赏别人好东西?

杜氏心情好些,命人冲两碗柚子花蜜茶来。

“七妹没有喝过吧,柚子花蜜可以清热化痰、润喉养肺,产量比其他蜂蜜少,所以没分给老三家的,谁教她好好一位守备千金却嫁给庶子。”

“嗯,很好喝,大姊这儿什么都是最好的。”不似她们娘俩穷的,一碗藕粉都能吃出杨枝甘露的口感。

“不,世子夫人那儿才都是最好的。”杜氏晃了晃腕上的金锅子,唇角含了一楼苦笑,“在杜家时以为赤金首饰十分贵重,可是在我们大女乃女乃眼里,这太普通了,你见过她戴的百宝镯吗?那是我见过最美的镯子,一件的价值抵得上我所有的镯子,要是我肯定怕碰了磕了,宝贝地收在盒子里。可是她却有一对,还常常随意地戴着。这代表什么?她有更多的好东西压箱底呢!人比人,气死人。”

杜澄香听得心生向往,可不是人比人气死人,她能有一只金镯子就好了。

“世子夫人是一等一的尊贵人,从小锦衣玉食、金尊玉贵地养大,又生得清灵秀逸、纤雅娇弱,难怪世子爷舍不得她受委屈。”杜澄香算是看明白大姊对周清蓝的嫉妒,眉眼沉静道:“大姊,你说世上怎会有这样的好命人,生得好,嫁得好,富贵荣宠、安逸幸福的过一生。世子爷的其他小妾呢?”

杜氏的心情如秋日黄叶缓缓坠落,眼角闪过一丝狠厉,“周氏进门前,世子将那几个小妾打发掉了,反正也是不下蛋的。不过,还有淡夏,还有很多美人……”

心念一转,她命人把留春唤来,许她办好差事便抬为姨娘,一生安稳。

留春让丫头扶著来到淡夏歇息的屋子,简简单单的,却收拾得很干净,是大丫鬟才有的一人一间房,一张炕床,两个衣箱几个竹篮,临窗前有一张小桌子两把凳子,小桌上有镜台和梳子,床前有一个衣架和放置脸盆的架子。

商铺家的女儿闺房也不外如此。

留春刚进侯府当扫地丫头住大通铺,那时多羡慕可以一个人住一间房,而且窗明几净,不似农村的草顶土坯房有扫不完的尘土。

那时,留春便暗暗发誓,要上进,再也不要回到农村去。

待她一步一步往上走,成了姜二爷身边的笔墨丫鬟,二爷吃珍馐美馔、龙肝凤胆,她也跟着吃不惯粗茶淡饭了,二爷挑衣拣食、喜欢享受,她也随之眼光高了。留春发现自己不想离开侯府,也离不开侯府,她要成为姜家的一分子。

淡夏和留春同年入府,算是看着她一路走向今日这位置。一个怀有身孕的通房,最渴望拥有什么?又最害怕什么?

“贵人移贵步,难得。”

淡夏见她进来,展开了笑颜,如春风拂面,温暖而美丽。“坐到炕上来,别冷著了,你如今可是双身子,容不得丝毫差池。”

留春也想跟她说悄悄话,让丫头扶她上炕床,微抬首道:“你到外面守着,有人想进来便高声叫唤。”那丫头乖乖出去守门。

淡夏抵唇而笑,“越发有主子派头了。”

留春不会让人抓住把柄,忙道:“我算什么主子,不过是肚里有块肉,二爷和二女乃女乃才派人伺候。”

淡夏道:“二爷素来怜香惜玉,你有了他的骨肉,二爷不会亏待你。至于二女乃女乃……这

么多年来,一个庶子庶女也没有,你上点心吧!”

留春是来策反她的,怎能反过来被策反?“别担心我,二女乃女乃不会对我的孩子怎么样,以前是二爷的妾室都怀不上孩子,倒教人误会二女乃女乃不贤良。”上了姜鸿文这艘船,留春就没打算下来,所以直到怀孕满三个月才爆出消息,教杜氏不敢偷偷给她下药。“如果杜氏真的贤良大度,留春何必这样小心?

不过杜氏既然答应将她抬为姨娘,她也愿意投桃报李。

“淡夏,我们同年进府,一直是好姊妹,从小我就羡慕你长得漂亮,哪怕一言不发,只是露出温柔浅笑,也令阖府的俏丫鬟黯然失色。”留春看着她娇美的容颜,仿佛叹息地道:“我曾悄悄怀疑过你是不是家道中落的富家千金,果然,后来你那个失踪的爹回来了,想用高于十倍的卖身钱将你赎回去,世子爷没答应,大伙儿都在传世子爷心悦于你,很快会将你收房,结果……”没有结果,淡夏依然是丫头。

“你们都猜错了,是我求世子爷别让我出府。”淡夏向来沉静寡言,难得坦露心声。

“我五岁时,我爹嫌弃我娘生不出儿子,有一天出门去,从此音讯全无。我娘是个以夫为天的软弱女子,我爹嫌弃我,她也嫌弃我,我爹失踪后,她疯狂地寻找,不断地花钱派人四处打听我爹的下落,我爹没消息,她就恨我不是儿子才害她失去了丈夫,用尽一切恶毒的言语骂我、诅咒我,后来开始打我、凌虐我,我除了一张脸能看,身上没一块好肉……就这样过了两、三年,家里穷得揭不开锅了,我娘病得奄奄一息还念着要等我爹回来,家里没什么可卖了,只能卖掉我。”

留春静静听着,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没将我卖入烟花之地,是我娘对我最后的慈悲吧!”淡夏心如古井不生波,徐徐道:“我进府第二年,我娘在绝望中病亡,卖身入府的奴婢没资格回家奔丧,是世子爷偶然得知此事,知道我家没人了,让白总管安排我回去安葬了我娘。我一辈子感激世子爷,做牛做马我都愿意。”

“所以你爹发财了回乡,你才不愿意离开。”

“不是。”

“不是为了留在世子爷身边,那是为什么?回去当千金小姐不好吗?”

“你觉得一个从小嫌弃我、抛弃我的爹,又在外头娶妻生子,有了他心心念念的儿子,突然舍得花大钱赎我回去,能有什么好事?”

留春愕然。

“我见过我爹一面,他见我姿色尚可,想将我送给他巴结不上的一位富商,那人年过五十,脑满肠肥,家中姬妾数十人。”

留春倒吸一口凉气。这是亲爹吗?简直丧心病狂。

“你……不出府挺好的。”留春干笑一声,又哄劝道:“一辈子留在侯府,你也不为自己打算打算,世子爷待你有情,我们一起当姨娘多好……”

“别说了!”淡夏拉下脸道:“世子爷是正经人,奴才就是奴才,婢女就是婢女,方便“使唤的下人罢了!你哪只眼睛看到世子爷对婢女有情?”

“可是……他不是让你出府安葬母亲?”

“世子对我有恩,我却恩将仇报想赖上他以身相许?我没那么厚颜无耻。”

留春脑了。“你长得这么漂亮,甘心一辈子为奴做婢,比我还不如?”

“我本来就是奴婢,有什么好不甘心的?”淡夏为之失笑,平淡道:“我已禀明世子爷,待我年过二十五,便自梳为嬷嬷,世子已应允我。”

留春大惊。“你终身不嫁,为什么?”

“我不愿意委身于任何男子,像我娘那样为爱疯狂。”淡夏厌恶男女之情,只愿这一生干干净净地来,干干净净地走,她的忠心只给姜武墨。“再过几年,大女乃女乃身边的丫鬟一个一个嫁了,我会过去服侍大女乃女乃,忠于大女乃女乃。”这是姜武墨要的,她就会做到。

留春知道无法蛊惑淡夏去爬姜武墨的床,不禁十分丧气,杜氏的交代她无法完成,不知杜氏会如何折磨她?

“是二女乃女乃让你来找我的吧!”淡夏突然道。“你怎么知道?”

“除了二女乃女乃,谁会在乎世子有几个女人?”淡夏嘴角挑起一个似有若无的笑。“老夫人和夫人都晓得世子爷不贪,不受人左右,有大女乃女乃在,要不要纳妾人家夫妻自己商量著办就行了,旁人何须在意?也只有你们二女乃女乃,婆婆不急她倒急了,巴不得世子爷多多纳妾给大女乃女乃添堵。”

“你……”

“大女乃女乃过得比她舒坦,她心里就不舒服。”淡夏一语道破。

“你……你就不怕我把这些话告诉二女乃女乃?”

“我又不是二爷的什么人,二女乃女乃管不到我头上来。”

“别忘了你是奴,二女乃女乃是主,如今还帮着管家。”

“二女乃女乃在侯府还能只手遮天不成?何况,她也管不到世子爷和致和院。”淡夏冷眼旁观十二年,对侯府内院知之甚详,尊重杜氏是主子,却不敬畏她。“留春,等你生下孩子,抬为姨娘,我们便主奴有别,不好在一起姊妹谈心,有些话我说了,你且听一听,要不要放在心上就随便你。”

留春面颇一红,啐了一口道:“什么主子奴才的,当了姨娘也是伺候人的命。”但到底身分不一样,不免有些自得,施恩般地道:“咱们姊妹投契,你并不像别人那样眼红我飞上枝头,我相信你的好意,你说吧!”

淡夏道:“二爷是当世才子,文人风流是雅事,二女乃女乃抬酸吃醋可以,但你不能。二爷至今无庶子庶女,可见二女乃女乃防得紧,你是第一个有孕的妾室,枪打出头鸟,自己要多小心。最好的防守是攻击,让二爷看上另一个美人,二女乃女乃就不会盯着你,你躲在背后,你月复中的孩儿才能平安生下来。”她轻叹一声,“好留春,这肺腑之言我只对你讲,除非……你爱二爷胜过你的孩子,你想霸住二爷,不让他再有其他女人,你想跟二女乃女乃一争长短……”

“不不不,我不敢的,我也没那本事!”留春不假思索回道,侯府是什么门风,姜鸿文岂敢宠妾灭妻?她也有自知之明,凭自己的姿色只能当个逢迎奉承的贴心人,有卖身契在,她只是贱妾,绝对斗不过二女乃女乃,二女乃女乃要弄死她却很容易。“我只想生一、两个自己的孩子,老了有人奉养送终。”

“难得你想得通透,我就放心了。”就怕野心太大想斗倒主母。

留春心里揪了几分,她日日服侍姜鸿文,看他考秀才、中举人,自然恋慕姜鸿文,但侯府的富贵让她不敢妄想一步登天,她也没那本事。她一个乡下来的村姑,能为姜鸿文生儿育女,做他的姨娘,便顶天了。所以她不敢深陷情网,心思清明、脑子清楚的为自己和月复中孩儿打算,这才是身为妾室该走的寻常路。

“淡夏,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我走了,就当我没来过。”留春带着任务前来,反而被说服走了。

天气暖了,满架蔷薇一院春。

今日侯府很热闹,大儿媳、二儿媳的娘家人不约而同登门拜访。

周定山和小姜氏同来,长兴侯和姜武墨在前院招待周定山,杨氏和周清蓝领了小姜氏去保安堂。小姜氏给姜老夫人做了两身夏衣,姜老夫人很高兴,她什么也不缺,但小姜氏一直像女儿一般孝敬她,她自然欣慰。

做好事不一定要求回报,但有人记着你的好,心里更愉悦。

周清蓝进门时已接近年关,没有回去住对月。开春后天寒,又刚有身孕,也不好回娘家。如今天气暖和,胎也坐稳,思念女儿早已受不了的周定山和小姜氏便想接周清蓝回去亲香亲香,给她补一补。

所以说嫁高门不好,周清蓝嫁的若是小户人家,周定山和小姜氏早把女儿接回家长住,直到她平安生产做完月子。

姜老夫人欣然答应,杨氏也笑咪咪点头。

“我们两家住得不远,常来常往,阿宝回去住几天也好,让世子接她回来。”

双方谈得很愉快,长兴侯那边更没问题。

就算要回去也不是马上走,待明日由姜武墨护送回家。

小姜氏放松心情和姜老夫人、杨氏谈天,姜老夫人被逗笑了好几次,气氛融洽,都忘了,杜氏的娘家人也递帖子拜访。

杜氏和杜澄香等了许久,才等来杜氏的生母杜大太太。

春在堂里,杨氏让许氏领着三位庶女也过来热闹,小姜氏很会做人,给姜采荣三姊妹各送了一对珍珠耳环,款式不一样,但价值差不多,三姊妹欣然道谢。

“大姑娘喜事近了吧?”小姜氏衣着素雅,只簪了一对白底青牡丹的玉钗,眉目清婉,

容色秀雅,满脸尽是温柔,一点也不显老。

“黄家订了八月初的好日子。”杨氏笑道。她就服小姜氏小心做人,明明日子愈过愈好,却不会回长兴侯府炫耀自己今非昔比。

“到时候我这做姑母的也来给大姑娘添妆。”

“好。”杨氏自然应允。

姜采荣羞红了脸,心里却很高兴。小姜氏一出手都是好东西,诚意十足。

周清蓝娇声道:“世子爷让我直接给大妹妹二千两银子压箱底。”

这已是庶女陪嫁的总额直接翻了一倍,姜采萦更是狂喜。姜妙音和姜妙形也随之欢喜,大嫂当众说出来,便表明日后对她们也一样。

姜老夫人笑道:“世子和世子夫人有长兄长嫂的气度,令人欣慰。老三家的不须有压

力,你们是小的,又没当家,添些东西便是。”

许氏暗暗松了一口气,连忙应是。

杜氏进门便听到这个惊人的消息,一个小姑出嫁添二千两银子,他们当二哥二嫂的要陪送多少才不丢脸?

重点不是一个小姑,是三个,且不能厚此薄彼。杜氏想到自己辛苦捞点油水要再吐出去,便想捶心肝。

姜鸿文不比姜武墨,他无官职无俸禄,他不会赚钱只会花钱,幸好他读书交友所须的花费,由公中支付。

若是在地方小镇,一位举人老爷不知有多少商人想巴结,连县太爷都会客客气气的,但这儿是京城,又出身长兴侯府,姜鸿文出门会友倒是摆足了派头,但谁会想来侯府送礼巴结一位举人?巴结世子爷还差不多。

但若问杜氏想当小镇的举人太太吗?她肯定摇头。

杜氏早没了姜鸿文刚中举时的兴奋,姜泰倒是给姜鸿文一处田庄作奖励,每年有五、六百两银子收益,但杜氏一两银子也没有看到,他自己花了。

杜氏怀疑他藏私,他反驳她私房钱更多,怎不拿出来给他买一块鸡血石?

她疯了才花二百两银子买一块鸡血石,是能吃了还是能戴在头上?

姜鸿文气笑了,“朽木不可雕也!”甩袖而去。

能省下一笔银子,杜氏只有高兴的分,哪在乎他一时生气?

可如今,周清蓝却抛出要给小姑压箱底,她再怎么省也不够周清蓝嘴上慷慨。

杜氏气得想骂人,只是一抬眼便见到姜老夫人那双严厉的眼睛向她看过来,她立时蔫了,这老虔婆一向偏心,连掩饰都懒得掩饰。

杜大太太来侯府拜访,一是跟亲家多走动,二是想接杜澄香回去。杜家和向远的亲事有变,但不好当众说,等私底下再跟女儿提一提,劝杜澄香答应亲事。

杜氏和杜澄香不知内情,听闻周清蓝明日要回娘家住几天,均心思活泛。杜氏想找机会让姜鸿文约姜停云去后花园饮酒作诗,她悄悄带七妹过去,假装偶遇。杜澄香则想世子夫人不在,她是不是有机会单独见世子爷一面表露情衷?

杜澄香还不想回去,杜氏也不想她回去。

在周家的日子一样地过,仿佛她从来不曾离开。

周清蓝静静地侍弄花卉,那低头垂首间的静谥气息,比她手中的牡丹花更有韵味,姜武墨看得目不转睛,清冷的嗓音不自觉地柔柔软软,“这花要放哪儿?”

“你喜欢吗?”

“喜欢。”他勾唇。

“不给你。”周清蓝调皮一笑,美眸晶亮。“你拿回去送给祖母。”

“好。”姜武墨勾著唇,伸手揉揉她的耳垂,又厚又软。“想听杜家和向远的婚约后来怎么样了?”

“其实没有正式下聘,口头婚约可以不算数吧?”

“杜老太爷若强硬一些,向大人冷静下来也明白强扭的瓜不甜,不是非杜家的姑娘不娶。”姜武墨似笑非笑,“是杜家不想落个背信弃义、见哥儿有难便毁婚的名声,他们可是书香门第,礼仪之家。”

“其实……向大人家的生活条件比杜家好多了。”

“阿宝真聪明,说到底是杜家舍不得向大人这样有实权的亲家。向远坏了一条腿又如何?虽然断了仕途,但能做官的本就少数,向大人家的田产商铺以后会由向远接着管,他的日子不会差。在兵部,向大人可是出了名的护犊子。”

“阿墨表哥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我刻意去查的。”

“为何?”

“杜氏将杜澄香留在侯府,不是想逃避这婚事吗?我就看不惯她们这样嫌弃向家。我与向大人不熟,但同在兵部,也有两分香火情。”

“姜武墨不爱管闲事,但前两天杜澄香竟然假装与他偶遇,还借着风吹将一方帕子落在他脚前,身边还没带丫鬟,她想干什么?

向远一位大好青年,突然断腿折翼,已经够可怜了,难得没有灰心丧志、性情大变,就该娶一位端庄娴淑的妻子辅助他,杜澄香这样的真的配不上他。

姜武墨踩过那方帖子,绝情离去。

杜澄香的芳心碎了一地?阿阿,不关他的事。

“如今那婚约还作数吗?”周清蓝秀眉一挑。

若是别人问了,他三言两语便打发了。面对小娇妻,他会慢慢剖析其中细节。

“杜氏和杜澄香有眼无珠、目光短浅,杜老太爷可不是老糊涂。杜主簿舍不得自己的女儿,想攀更好的亲事,所以推杜澄香出来,杜主簿自私凉薄,杜老太爷却没作声,其实这亲事对杜澄香而言算是最好的了,可惜她百般嫌弃。”姜武墨摇了摇头,道:“杜四爷的生母纪姨娘,常伴杜老太爷左右,得知此事,能不与杜四爷盘算其中利益?目前已得知的消息是杜家不毁婚,婚约照旧,杜四爷的嫡女六姑娘嫁给向远,向大人答应将向远原先的差事,禁卫军旗手卫一职由杜四爷的长子补上。”

“这样也行?”

“杜四爷颇有谋略,他是庶子,他的孩子却都是嫡出,读书不成便习武,习武不成便送回纪家学经商。他的长子武艺不错,补上一个小兵职务并不难,只缺一个机会,这机会来了,又与向大人结成姻亲,杜四爷作梦都能笑醒。”

周清蓝感叹,“一方是百般逃避,一方是欢天喜地,换了谁都宁愿要心甘情愿嫁进来的媳妇。”微一沉吟,又道:“我看杜澄香胆怯柔弱,根本没勇气拒绝,若不是二弟妹作主带她回府,她会乖乖嫁给向远吧!”

姜武墨嗤笑。“有种女人遇事就哭哭啼啼,仿佛受尽了委屈,然后就有人出头帮她,替她作主,结果是好是坏她自己都不须负责任。”

周清蓝晲他一眼,“二弟妹待杜澄香是真心地好,你说她会不会替杜澄香作媒?”

“不用理她,她喜欢自作聪明,随她去。”姜武墨双眉一轩,笑道:“向远和杜六姑娘的亲事很快会公诸于众,杜澄香可以安心回杜家了。”最烦寄居的表小姐动了心思想勾引爷们,一辈子住下来不走。

周清蓝后知后觉道:“所以那天杜大太太来家里……”

姜武墨笑道:“没错,她想接杜澄香回去,劝她答应亲事,他们真的不是要推她进火坑。可惜,杜澄香不信。”

“杜大太太为何要勉强杜澄香?”

“他们是嫡长房,三房做官已经压他们一头,若是庶出的四房也过得比他们滋润呢?倒不如让杜澄香嫁过去,她没有依靠,只能依靠大房。”

“都是一家人,四房过得好,至少不拖累其他兄弟,多少也能互相帮衬。”

“是啊,可惜有些人就是想不开。”

周清蓝在一盆温水中净手,姜武墨接过丫鬟手中的棉帕替她拭干水渍,她挑了一点香脂在手上涂匀,十指纤纤如玉雕,莹白细腻。

“真好看,手如柔荑,肤如凝脂,怎么瞧都瞧不够。”姜武墨捧着她的手,又轻抚她的面颊,眼中闪著淡淡的笑意。“人美,养的花也美。”

周清蓝嘻笑,“这两盆红牡丹,色如流火,喜气洋洋,祖母应该会喜欢。”外人绝对无法想像一脸端肃冷漠的姜世子,私底下对小妻子居然柔情密意、情话绵绵,而且有点话痨,简直像换了一个人。

别说外人,长兴侯夫妇也不会亲眼看到儿子这一面。

在长辈面前表露恩爱,姜武墨可不会这么做,只要让父母见到儿子娶了媳妇之后,夫妻和顺,举案齐眉,他们就放心了。

姜武墨也是直到周清蓝进门,愈跟她相处愈放松自己,什么话题都能聊。过去只在心里嘀咕的事,现在都说给妻子听。

“我喜欢听夫君讲故事,不然都不晓得外面发生什么事。”周清蓝端起粉彩莲花茶碗喝红枣蜜水,有人送了父亲荔枝蜜,很清甜。

“好。”不是姜武墨碎嘴,而是喜欢找话题和妻子闲聊,教天真无邪的清蓝多知道些人情险恶,这世间没有那么多真善美。“京城又有了新话题,关于霍世子的。”

周清蓝很同情魏清馨那宛如江南烟雨的雅致轻灵气质,成亲后一点一点消失了。

“表姊夫又怎么了?夏姨娘生了?”

“夏姨娘生不生已没人在乎,如今大家的关注点是霍世子又英雄救美了。”

差点将一口茶喷出来,周清蓝一怔,“又英雄救美?”人家一辈子也没机会做一次英雄,怎么美人都跑到霍璞面前给他救?

“这回事情闹大是因为牵涉到永平伯府。”

“那个养废了嫡长子,给继室生的次子请封世子的永平伯?”勋贵之间的内宅琐事反而是周清蓝最常听到的,小姜氏人缘不错,周云丹知道更多内幕,聚在一起聊天互通讯息,从来不避开弟弟妹妹。

姜武墨失笑,“永平伯因为此事出名,他自己也想不到。他的长子三岁丧母,外祖父家远在山东又无权势,永平伯身为人父若不用心教导长子,能长成什么样子可想而知。溺子如杀子,父亲十年前就慢慢疏远永平伯了。”

“不教而诛谓之虐,永平伯对长子很残忍。”

“他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他们的皇上不也捧著阮贵妃生的秦王,教太子诚惶诚恐、举步维艰。

周清蓝没忘记要听故事,“霍世子英雄救美怎么跟永平伯扯上关系?”

“不是永平伯,是伯府的一位廖管事,专门管着永平伯夫人的嫁妆铺子田产,是永平伯夫人的心月复陪房。廖管事有一妻一妾,妾室跟着他住在伯府,妻子却住在京郊一处小田庄当管事婆子,因为他们生了一个傻儿子,傻儿子暴躁易怒会打人,当然不敢带回伯府,若是遭主人厌弃,一家都没了生路。”

“真可怜。”

“那样的傻子并不适合娶妻生子,但廖管事夫妻有钱啊,花三十两银子从远处买了一个很漂亮的姑娘,叫宋雨花,想给傻子做媳妇,再生下两个孙子,以后他们的傻儿子就一辈子

有人照顾了。”

“可怜之人也有可恨之处啊,那姑娘多无辜。”

“不无辜,她爹娘收了银子,他们村里娶媳妇的聘礼是三两银子,遇到天灾快饿死人的时候,一袋杂粮可以换一个媳妇。”

周清蓝黯然无语。

“那姑娘……哦,宋雨花不晓得要嫁傻子?”

“不晓得,她是他们那里十里八村最美的一位姑娘,以为自己要嫁进福窝里,不知道她爹签了卖身契卖掉她。”姜武墨目光微冷,真是活久了什么样的渣爹都见过。唉,在姜心月眼里,搞不好他也是渣爹之一。

周清蓝也不是没脑子,很快想通了道:“所以宋雨花逃出来,刚好被霍世子救了?”瞅著身穿蓝色暗花素锦袍的丈夫笑了笑。

“很神奇吧,霍璞的桃花运总是与众不同。”姜武墨笑着打趣道:“霍璞前些日子受荣国公约束得紧,还让夏姨娘的寡母搬出国公府,并留下夏姨娘的卖身契,直言小妾若不守家规,立即发卖!霍世子再纨裤,到底不敢忤逆爹娘,在府里憋得狠了,荣国公松口放他出门,立刻又呼朋引伴四处闲逛。那天他们约了去京城郊外跑马,看到一处桃花林想打些野味,逃婚出来的宋雨花向他们求救,哭得梨花带雨,被狐朋狗友一怂恿的霍世子又英雄救美了,身世凄凉的美人就要陷入不幸的泥淖,他不救谁救?”

周清蓝捧心而叹,“我可怜的表姊!”

这种任性妄为的丈夫,无药可医啊!

“宋雨花的可怜身世是霍璞那一票朋友放出去的,所以京城人都晓得霍世子又救了一位落难美人回国公府。”

“为善不欲人知,他们如此张扬,廖管事夫妇不正好找上门来?”

姜式墨也被他们的蠢逗笑了。“正是,廖管事拿着宋雨花的卖身契上荣国府讨人,荣国公提出用双倍的价钱买下宋雨花,廖管事不答应,他在永平伯府也是横著走的一号人物,荣国公并无实权,廖管事杠上荣国公府又有理有据,连永平伯都说‘廖管事一片慈父心肠,荣国公不该纵子强抢民妇’,本来只是买卖一名姑娘的小事,廖管事硬是不依不饶,将事情闹大,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有了钱不怕娶不到媳妇。”

“廖管事生了一个傻儿子,这事极少人知晓,霍璞那班人若是救下宋雨花之后悄悄和廖管事和解,花钱消灾,这事便抹平了。”姜武墨摇头道:“偏偏那班人张扬惯了,霍璞又喜欢受人吹捧,他的朋友要将他捧成救苦救难的大英雄,便加油添醋把廖管事夫妇说成了仗势欺人、拐卖无辜女子的大恶人,人家焉能不气?

“廖管事在永平伯府受了其他管事讥笑,大家都知道他有一个傻儿子藏在乡下,恼羞成怒之下,索性将‘慈父’演到底,说他可怜的傻儿子就喜欢宋雨花,非把宋雨花带回去不可。”

周清蓝叹道:“荣国公肯定想把宋雨花推出去,但霍世子不闹事才怪。”

有这么一个专门坑爹的儿子,荣国公真不幸。

“霍璞一向禀持救人要救到底的精神,他见廖管事不知好歹,纠缠不休,直接把廖管事打了一顿,还从他手中抢来宋雨花的卖身契撕成碎片。”

“啊,这……才是仗势欺人吧?”

“可不是。廖管事顶着一张鼻青脸肿的脸,走路一拐一拐的去衙门把霍璞给告了。”姜武墨也算服了霍璞,一件原本能花钱解决的小事情,硬是让他搞得轰轰烈烈,京城人天天蓝瓜子看戏,顺便好奇宋雨花有多美。

粉彩茶瓯的红枣蜜水已经凉了,茶心上前换了一杯白水,没有弄出一点声音。

周清蓝端起温热的白水慢慢喝,衣袖上那一丛迎春花轻曳在丈夫的目光里。

“一个奴才要告国公府的世子,能成吗?”

“告不成也无所谓,能教霍世子名声扫地,让京城里的人都晓得自己被强权恶霸欺负,廖管事的目的便达成了。”

一双美目柔光流转,周清蓝朱唇轻启道:“原来如此,霍世子那一票朋友为了宋雨花,抹黑廖管事夫妇丧尽天良,廖管事便以其人之道反治其人之身,强调自己才是受害者,他们只是爱子心切而已。”

姜武墨叹道:“生出傻儿子的人家不少,勋贵世家里也偶有所闻,不是忽然落水死了,便是爬上假山掉下来死了,什么死法都有。一个傻子能够活着长大,说明他的爹娘不是狠心绝情之人,花钱买一个姑娘给傻儿子当媳妇,对他们而言是人之常情,从古至今有千百个父母这么做,不是宋雨花也会是另一个姑娘,谁教她爹娘贪财呢。”

周清蓝慢悠悠地道:“宋雨花逃了,会有另一个倒楣的姑娘顶替她的不幸,唉!”不用问结果,荣国公肯定又出马替霍璞擦,给永平伯一点好处,永平伯自然会命令廖管事不要再追究了。

“阿宝别叹气,以后不说这些糟心事给你听。”

“别,我要听,我才明白自己有多幸运,爹娘疼爱,祖母慈祥,夫家又好,阿墨表哥真情真意,我一定在佛前求了一千年,才求得今生的好命。”

姜武墨眼带笑意,“阿宝知福惜福,自然命好。”她心中喜悦,粉面浮上淡淡红潮,从眼睫下窥视他动情的微笑。

他笑意爽朗,宛如阳光,她明媚的眼眸里藏蕴著浓浓情意,令他相信属于他的幸福在敲他心门,他真的很爱很爱她,嗓音更温柔地道:“我的阿宝、我的清蓝,我会一辈子对你好,不使你烦忧,不让你受苦。”

她看着对别人冷肃对自己温柔的丈夫,笑容好甜、好美,融化了他的心。屋外的玉兰花舒展如莲,朵朵盛开,香气迎风飘散,满庭芬芳。茶心却觉得,这花香甜的呀,不如这一对有情人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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