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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宠小青梅 第七章 毒妇柳氏尝恶果

作者:千寻

沈青与殷宸几乎是天天腻在一起了。

沈老夫人明里提醒、暗地提醒,可沈青没把她的话当一回事,而殷宸只把沈青当一回事,所以……两人依旧是白天夜里,找到机会就在一块儿。

谁让他现在很闲呢,婚姻事业两得意呀。

如今人人都说皇帝跟前少不了三个人,穆颖辛、陆学睿加殷宸,可不是因为他们的能力高超,而是因为几个无知少年在皇帝跟前斗嘴,总能逗得龙心大悦,让皇帝彷佛回到年少时光。

既然闲,怎舍得沈青在沈家受委屈,不把她带出门?

于是他们游遍京城风光,殷宸只差没带她进皇宫,参观参观宫里的娘娘们。

在陆学睿的怂恿下,殷宸还带沈青上青楼,现在的沈青还是一样受妓子青睐,谁让她一张嘴巧言令色,逢人便夸,还有她的诗……过去不晓得她那么厉害,信手拈来就是绝妙好诗,哄得美人一个个笑逐颜开,还有歌妓把她的诗谱成曲儿,唱红京城上下。

应沈青要求,马车在皇宫附近绕一圈,她掀开窗帘往外看去,眼底有几分惋惜,那表情看得殷宸想笑。“这么想当官?”

“当然,穿着官服,随号令下跪、拜,扬起嗓子大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那场景光是想象就让人心情激荡。”

“讲得好像你真看过似的。”

是看过,看过无数宫廷剧啊。她把头从窗口拉回来,靠进他怀里,越来越了解“窝”这个字对人类的心理健康有多大意义。窝进去,她就会发懒,懒得积极进取、懒得勤奋上进,只想就这样子一路窝到底,享尽安全温暖舒服感。

“青青。”

“嗯?”

“成亲后,我找机会带你进宫逛逛。”

“朝堂后宫,我更乐意待在前头。”她记得游紫禁城时,光站在白玉石阶上俯瞰众生,便是她一介平民百姓也爱上这种高高在上的尊贵感,难怪有野心的男人都想争一争这九五至尊之位。

“对不起。”他清楚她的本事,更清楚她为婚姻放弃了什么。

“回沈家是外婆的心愿,是我在她临终前立下的誓言,你在我无可奈何之时,提供我一个更好的选择,你没有对不起我,反是我该感激你。我讲究公平,你怎么待我,我便怎么还报,我会牢牢记住你对我的好。”

模模她的头,他从没想过可以这么快就拥有她,更没想过,短短两年光阴,竟让一个稚童长成这模样。

她变美了,很美,比前世的沈青更美丽。

学问让她有自信,本事让她对自己更笃定,她褪除前世的抑郁寡欢,变成一个截然不同的女子。他更喜欢此生的沈青,握紧她的手,他低声道:“你不需要回报,因为待你越好,我会更快乐。”

曾经以为快乐再不会回来,谁想到遇见她,她把快乐塞进他胸膛。

什么时候决定和她一世交缠?是前世可怜的沈青把一颗鸡蛋、一颗鸭蛋塞进他手中的时候?是握住她抓着斧头的手,感受她在他胸前簌簌发抖的时候?还是在草庐里遇见一个截然不同的沈青开始?

不确定,但他确定喜欢是种蚕食鲸吞的事,一旦回过神,心已经落在她身上,再也挪移不开。

“真这么喜欢我吗?”

他笑、他发傻,这种事还用说。

见他不说,沈青自顾自道:“这就是天才的困扰啊,不知不觉就被人给偷偷喜欢上、惦记上了。”

一句话,惹得殷宸低笑不止。

“怎么,不认同我的话?还是不认同我是天才的事实?”

“你确实是天才,两岁会认字、三岁能读文、四岁能写诗,像你这么聪明的女子不多。”

“你怎么知道?谁告诉你的?”

扶起她的肩膀,与她面对面,他认真说:“青青,我与你父亲谈过。”

他的话瞬间将气氛凝结,一时间,车厢里有令人难忍的安静。

好半晌后她才开口,“他找上你?”

“是。”

“谈什么?”

“很多。”谈她的成长、她的喜怒哀乐、她的依赖、她的一切一切……

“然后呢?”

“他爱你。”他做出结论。

简短三个字,利落地把她的心给刨出来,丢进浓醋里。

真讨厌呵,她掩着藏着捣着,不教人知道的事儿,他怎就光明正大说了?

握紧她的手,他强迫她抬头。“你这样对他,并不公平。”

“你也要挞伐我了,也要认定错的是我?也要觉得我很坏?也要……”

捣住她的嘴,阻止她的喋噪不休,他认真望着她的眉眼,用最大的耐心对她说:“我没要挞伐你,我只是心疼,我相信你也一样爱岳父,只是恨一个你最爱、也最爱你的人,很辛苦对吧?”

与他对望,眼眶渐渐凝起泪花,他的话怎么这样毒啊,一句话便刨了她的心,又一句话就腐蚀了她的感情。

全世界的人都忙着指责她、纠正她,只有他看见她的哀恸与辛苦。

猛然扑进他怀里,她捧起他的脸,狠狠地吻上他的唇。

殷宸一怔,片刻后,柔软了眉眼,他抱紧她,夺回主控权,在她唇间辗转流连,一遍遍吻着,让她明白,他对她有多么心疼。

殷宸亲自送青青返家,这行为令沈老夫人不悦,但对方位尊,她不敢有多余的话。

“厨房里送来银耳红枣汤,小姐要不要先用一点再更衣?”水月问。

她家小姐脾气怪,从外头回来必要沐浴,说外头细菌多,得洗洗才不会染病。细菌是啥水月不晓得,但听口气肯定是脏东西,可哪儿脏了,真正脏的是人心。想到柳氏那些小动作,令人不齿。

沈青端起银耳红枣汤,轻轻搅动汤匙,她想起那年母亲病重,大夫说要用燕窝养着,沈家不是大富大贵之家,便是沈老夫人喝燕窝,每个月顶多就三两用度,可是为了娘的病,爹卖掉不少字画,给娘筹来一碗又一碗燕窝。

娘心疼她,也想让她吃喝上,她笑着反对。“若不是要用它来养病,谁肯吃?燕窝可是燕子娘亲为哺育下一代,吐出来的心头血,银耳效果相仿,我吃银耳便是。”

吃着吃着,娘吃惯了燕窝的味道,她也习惯了银耳滋味。

在晋县,外婆天天给她换着花样做点心,再返回沈家……这碗银耳红枣,除了爹,不会有人为她如此上心。

一匙匙,沈青慢慢喝着,她想起和母亲用燕窝、银耳豪气干杯的模样,穿越一遭,她相信灵魂转世,不知道娘的魂魄归往何处,蓬莱仙山?二十一世纪?或是人人羡慕的天堂?放下碗,她看见水月一脸怪模样。“怎么了?”

“今天云裳坊的老板来了,柳氏暗中命他以次充好,把折下来的银子送到她那里。”

沈青失笑。阿宸把练过高级轻功的水月给她,实在是大材小用,她闲来无事就跑去听壁脚,府里大小事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只是连这点小钱都要贪,这些年,柳氏是活得多憋屈啊?所以身为女人,怎能不自立自强,依附男人的日子,要如何事事顺心?

“小姐,你不生气?”她奇怪地看着沈青。

“有什么好生气的?”她本来就没打算带走沈家任何东西。

“上回首饰头面也是,这次又来,真不晓得她在想些什么?”

还能是什么?不就是贪婪吗。“行了,备水吧,今天有点累,想早点睡下。”

“是。”水月转身准备下去吩咐,可还没走到门边呢,意外突然发生。

一股腥咸味涌上,噗地,血从沈青喉间狂喷而出,眼前漫起一阵血雾。

沈青首先想到的不是自己,而是这场景何其相似……那年,娘也是吃下燕窝,一口鲜血吐出,昏倒在地,之后身体每况愈下,所有人都以为她伤心过甚,以为她失去求生意志……晕眩一阵强过一阵,天花板在头上快速旋转,她站不住了……

“小姐,你怎么了?”水月急促的声音传来。

她闭着眼睛,强抗那阵晕眩。

“藏银耳、找师兄……”无法说得再多了,眼前一片黑,她不由自主坠入深谷。

“幸好发现得早,婢女及时催吐,调养几日便可恢复。”

大夫声音不大,但迷迷糊糊间,沈青听见了。

心中苦笑,还以为宅斗宫斗的戏分与自己无缘,没想到还是遇上。

是谁动的手?沈老夫人?不会,沈老夫人顶多痛恨她不守规矩,还不至于要她性命,何况能攀上这门亲事,她心里怕也是乐意的,那么……是柳氏?为了嫁妆不服气?

一阵轻巧的脚步声响起,有人来到床边,小心翼翼握住她的手,怕碰坏她似的。“我不会让你白白受苦。”

是父亲的声音。

沈青醒了,却不想张开眼睛,因为无话可说,因为心苦,因为知道她说任何的话都是为难他,也为难自己,她一次次告诉自己,就这样吧,努力不恨,即使不再爱……

她没张眼,但眼皮微微震颤。

沈节心中郁结,他明白女儿不想看见自己,他苦笑着松开手,退两步。

殷宸看沈节一眼,轻摇头,走到床边,食指轻碰她微蹙的眉头。

沈青没看见父亲的动作,却能猜得到,大家都知道她醒了呀……张眼视线对上他的。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殷宸问。

“没事。”

她才刚开口,沈节立刻接话。“来人,把小米粥送上来。”

“我不饿。”她拒绝。

“饿不饿都要吃,你昏迷时,水月催吐几回,连胆汁都吐出来了,又灌下汤药,再不吃点东西,胃要痛的。”

“我中毒了?”

“对。”殷宸坐在床边,扶她坐起,靠在自己身上。“你做得很好,水月把雪耳藏起来,罪证还在,大夫正在验,很快就会有结果。厨房的人已经绑起来,封了门,不让下人进出。”

“可是有人失踪,对不?”

“你怎么知道?”

沈青转头,沉沉目光对上父亲。

迎上女儿的视线,沈节心脏一跳,竟觉得手足无措,尽避如此,他还是深吸气,朝女儿走近。“有话想对爹说?”

点点头,她回答,“当年,娘一模一样。”

“什么意思?”

“娘喝下燕窝,不过数息便吐血晕倒,之后身子每况愈下,娘的贴身婢女如玉延迟大半天才请来大夫,隔日她告假,之后再没有回来。”

她没指控谁,却字字句句都是疑点,若没有惊人的相似状况,她这辈子都不会怀疑母亲的死有问题。

表情瞬间冷冽,沈节凝声道:“我会查明真相。”他快步离开。

直到再看不见父亲背影,沈青方垂下眼睫。

“信任他。”殷宸道。

“我没有不信任他。”她其实都明白的,明白爹没舍弃娘,明白事情走到这个地步,不该由他承担所有责任……只是明白的事那么多,心仍无法放下。

“那就试着允许自己待他好一点。”殷宸道。

“人类是种很糟糕的动物。”她叹道。

“怎么个糟糕法?”

“对越在乎的人,要求越高。”

“意思是,若同样情况落在旁人身上,你便可以原谅?”

“是,因为不在乎所以不会受伤,不相千的人伤不了我。”可偏偏那人是她最爱的亲爹。

“你真固执。”

“没错,所以娶我不见得是正确选择,想想清楚,你还有机会退出。”

他认真看她,让他退出,是因为她在乎他、所以要求更高,因为他能伤到她,他若犯错,她将不会轻易原谅?她在防范未然、拒绝受伤。

“来不及了。”殷宸道。

“因为圣旨不能违逆?”

“不,因为我们已经无法成为不相干的人。”

“我会是个麻烦妻子。”

“我是不害怕麻烦的男人。”

两人对望半晌,同时笑开,他亲亲她的额头,很小Case的动作,却让她心动心悸,圈住他的腰,第一次,她正面响应父亲的事。“我会努力,让事情过去。”

他很高兴,她愿意为过去的伤痕而努力。

小米粥送上来,她喝得一滴不剩,当水月带着托盘转身,他嘴角微扬,晓得不久之后,岳父将会知道,青青没有拒绝他的关心。

扶她躺下,他跟着躺在她身旁,以手为枕,让她靠着。

殷宸说:“娘喜欢你送的书,谁写的?”

外头的话,她肯定听了一耳朵,听说他与母亲不和,这不,未成亲就先忙着讨好。

未来的婆婆喜欢?她赌对了!

“我。”她指指自己。

正起神色,他再问:“哪套?《儒侠晏青》、《大漠落日》还是《南丐历公》?”

“都是。”她挑眉,面露骄傲。

“你?”殷宸意外了,他知道她擅文,科考难不倒她,但江南风光、大漠落日、盐田盐工、南蛮风俗……闺阁女子怎有此般见识?何况她才十四岁。

“不信?我那里还有一套快完成的,在柜子里,你去翻翻。”

“不必了,我相信。”

“说说,你娘最喜欢哪套?”

“《大漠落日》。”

娘曾陪同父亲在边关住饼几年,在皇上尚未怀疑殷家的忠心之前。

娘是长公主,从小到大什么都不缺,独独缺少自由,她向往策马狂奔的大漠风光,崇拜枕戈待旦的马上英雄,所以当年皇太后挑的两个驸马,她选择父亲。

本以为将会得到一世自由,殊不知得到的是一世落寞……不过不会了,此生他再不会让娘带着遗憾走入九泉。

“书付梓了吗?”殷宸问。有这等本事,该让所有人知道。

沈青摇头。“外婆不喜欢我盛名在外。”

考取宝名,外婆一则以喜,一则以忧,虽心中深感荣耀,却时时担忧。

“知不知道镇国公府有一家书肆?”

“知道,所以我送上的不是书,是一笔大财富,对吧?”

斜眼,看她那副得意样儿,他弹指敲上她额头。“我想,娘会更喜欢了。”

两人相视而笑,他知道她为了自己极力讨好娘亲,她对每个上心的人,都很上心。

“说!为什么这样做?”沈老夫人恨铁不成钢,一杖重重落在柳氏身上。

她是自己的亲外甥女,明知她愚昧无知,明知她眼皮子浅、性情刻薄,这样的女子比起邵蕙娘输太多,根本不可能得儿子所喜,但她还是想尽办法让柳氏进沈家大门,当中不无为妹妹撑腰的意思。

妹妹体弱,婆母薄待,为顾全姊妹情谊,她才让柳氏进门,多年来她尽心约束,深怕柳氏行差踏错,没想到她还是闹出大事。

柳氏看着跪在地上的王二嫂,全身颤栗不已,她怎么会被抓到的?她不是已经逃得远远的?是……殷宸?

克服恐惧,她使尽力气才有办法抬起头,然而只是一个眼神接触,殷宸冷酷的目光像快刀,嘶地直射她胸口。

冷不防地、莫名而来的剌痛痛得她瘫倒在地。

殷宸在袖子底下握住沈青的手,这是最后一次,有人能在他眼皮子下伤害青青。

“我、我……我全是为了沈家着想啊!”柳氏很清楚这屋子里只有婆婆会同情她,跪爬到婆婆跟前,一把抱住她的腿,哭号不止。

“杀人是为沈家着想,那下次你再想替谁着想,是不是要放火?”沈青冷笑。

听见沈青的声音,柳氏猛地转身,大怒。“都是你!你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要害沈家被抄家灭族?”

“我姓沈,不该回沈家,倒是你这个姓柳的该待在沈家?至于抄家灭族?放心,我可没有泯灭人性,犯下杀人罪刑。”沈青一个字一个字缓声道。

“你可知道你要嫁的是什么男人?你可知道皇帝忌惮他,恨不得将殷家灭了,结这个亲,不是高攀,而是害沈家下地狱!你不洁身自爱,到处招惹男人,定会害得沈家覆灭,这种子孙凭什么姓沈!”

柳氏的话令殷宸一怔,她知道什么?

殷宸尚未开口,沈青咧唇一笑,寒声道:“原来皇帝赐婚竟是因为我不洁身自爱?这话……国公爷,您可得跟皇帝说道说道,也得问问皇上,好端端的,怎么会忌惮起臣子?不知是皇帝无能还是臣子功高。”

沈青一句句说得沈老夫人脸色铁青,转头看向沈节,他不动如山,只是用一双寒冰似的刀子眼不停戳向柳氏。

沈青又道:“无妨,若沈家担心被拖累,可以立刻将我逐出家门。”说完,她转头对殷宸说:“国公爷,如果我不姓沈,你还肯娶我吗?”

这是明明白白的维护。

殷宸回答,“当然娶!但若柳氏所言为真,沈姑娘不怕被我拖累?”

“我旁的本事没有,就一个优点——天不怕,地不怕。”

好个天不怕,地不怕,殷宸刚硬的五官温柔了,冷冽双眸温暖了。“好,我立刻进宫,请皇帝将圣旨上的沈青改为邵青,如何?”

“甚好。”

两人一搭一唱,急得沈老夫人脸色铁青,暗暗咬牙。

这话要真的传进宫里,不必等皇帝来抄家,沈家上下就得先把头给割了送进宫里。

被抱住的脚一推一踢,沈老夫人将柳氏踹得倒仰。“信口雌黄,你在胡说什么?”

“我没胡说,是吕夫人和陈夫人告诉我的,刘家姑娘怎么会上吊……”柳氏一五一十,将两个夫人给卖了,她加油添醋,把情况形容得无比险峻,沈节始终没有说话,从头到尾只是听着、看着。

过去他自觉对不起柳氏,不喜她,却在药催促下要了她,是他有过。她为他产下子嗣,他却无法爱上她,面对她,他始终有愧。

因此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计较她的心机算计,没想到她竟滥用他的愧疚,谋杀他的幸福,这样的女人,怎能轻饶?

他厉声问:“你买通厨娘下药?”

“我、我……我这是为沈家、为繁儿好啊!”她咬牙道。

“你害死蕙娘,又是为谁好?”沈节咬牙。

猛地倒抽气,柳氏满目惊惶,上下牙齿打颤,他……他知道了?不、不可能的,他只是猜测,事情过去那么多年,他……不可能!强自咽下恐惧,她硬声抗道:“我没有,老爷不能空口说白话,污我名声。”

话虽这样说,可她脸上明明白白的惊惶心虚,岂能瞒过任何人?

沈青道:“是空口白话吗?要不要找如玉来对质。”

她知道如玉?莫非……“不可能,她已经死了!”

已经死了?又一条人命?沈青轻轻一笑,反问:“你确定她死透了?确定她的运气很糟,不会碰见一个好心人将她救回来?确定她知道柳姨娘杀人灭口,不会将陈年往事吐得一清一琴。”

口气咄咄逼人,她一句问得比一句快,让柳氏来不及思考,只能追着她的话往下想。

于是她脸色惨白,冷汗不断从额头往下滑,紧咬的下唇渗出鲜血……身子一软,瘫在地上。

柳氏没想错,如玉一死,证据已失,就算要将她送进官府制裁,也没有本事耐她何。提起如玉,沈青只是想诈出真相,让她犯下的罪行无法被掩藏。

沈节双目凌厉望向母亲,看得沈老夫人羞惭低眉。

当年是她以死相逼,手段用尽,让儿子坏了柳氏名声,不得不纳她为妾,可她不知道啊,不知道亲手挑的媳妇竟是如此心黑的货色。

沈节道:“繁儿不能有这种母亲,否则日后事发,他再能耐也与仕途无缘,便是儿子,治家无方、宠妾灭妻,仕途也走到尽头了。”

他深知母亲性格,唯有用繁儿、用家族荣光才能逼迫她低头。

柳氏不敢相信地望向沈节,她扑到沈节脚边,抱住他的腿。“老爷这是要我去死吗?我对沈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倘若繁儿长大,知道是亲爹逼死亲娘,老爷……不可以啊!求求您饶过我,我发誓以后会安分守己,再不行差踏错。”

沈节冷眼俯看她,轻哼一声,对母亲说道:“还请母亲决断。”

沈老夫人握紧拳头,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从齿缝逼出。“都是一家人,只要不说出去……”

还想保柳氏?沈青嗤笑一声。“明白,原来我娘不是沈家人,这才想害便可以动手害死。行!小女子福薄缘浅,从现在起,也请老夫人别拿我当一家人。”

她不是“一家人”,自然可以借着她的嘴往外传,那么沈家……对不起,玩完了。

“你就不能放过柳氏吗?好歹她是……”

“她是老夫人的亲外甥女,是我的杀母仇人,杀母之仇不共戴天,放过她?天理昭彰,天道难容。”沈青态度强硬。

“你好狠毒。”

“柳氏毒杀正室不狠毒,反倒是为母尽孝的女儿狠毒?柳氏毒害嫡女不狠毒,反倒是被害的人狠毒?拜佛多年,不知老夫人心中有否公道,不知他日在九泉之下,您将以何颜面见我母亲与外祖父母?”沈青坚定立场不动摇,柳氏敢欺负她,她就敢整死柳氏,她不是娘,不是受了委屈只能往肚子里吞的可怜人!

她竟敢用这种口气对自己说话,沈老夫人气得倒仰,手指着她怒骂,“你眼里还有没有长辈?”

“有的,不过得请老夫人先拿出做长辈的样子。”

事已至此,柳氏清楚了,真正决定自己死活的人是沈青。

顾不得颜面扫地,她跪爬到沈青面前,不断磕头,一下接着一下,每下都重重地敲在青砖地板上,十足十的有诚意。“我错了、是我错了,我对不起姊姊,对不起大小姐,你饶我一条贱命吧,我死不死不重要,重要的是繁儿啊,大小姐疼爱繁儿,忍心让他小小年纪就没有母亲吗?求求你,我死不足惜,但是繁儿……”

是啊,她死不足惜,她忍心让沈青没有母亲,沈青却不忍心让繁儿没母亲,她还真晓得刀子该往哪里砍,能让她一刀毙命。

看见女儿动容,沈节寒声怒道:“你求她做什么?是我作主,是我不想让繁儿有你这种母亲,你自己选择,是要送你进衙门,让法律制裁,让世人对柳氏一族指指点点,或者你自裁,为自己保留几分颜面。”

沈节语出,柳氏吓得无法动弹,下一瞬,她哭天喊地大叫起来。“一夜夫妻百日恩,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老爷怎么可以这样待我?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害姊姊、不该害青青,可人非圣贤谁能无过,我认错不行吗?您留我一条命,让我日夜念佛抄经,为姊姊祈福行不……”

她哭得热闹精彩,但任凭她再声嘶力竭,沈节都不为所动,冷眼看柳氏,哑声道:“你杀我妻子、毁我家庭,灭我一生幸福,念佛抄经能弥补什么?”

“表哥,我也是你的妻子啊,我也给了你一个家呀……”她不信,多年经营,经营不出他两分感情。

“你给的,从来不是我要的,快选择吧。”

这下子她看清楚沈节眼底的恨意,老爷是真的要她死!

她摇头,把头摇得像波浪鼓。“求求你饶了我,我什么都不求,只求能够活下来,我不想死啊,繁儿还小……”她尖叫咆哮,越哭越大声,但沈节没有半点反应,她怕了……“不是我的错,全是邵蕙娘的错,若表哥肯待我好一点,我就不会忌恨她,她凭什么得到表哥的宠爱?不过是一只下不了蛋的母鸡,表哥为什么要看重她?我为你生下儿子,为沈家延续子嗣,我才是你该在乎疼惜的女人。邵蕙娘当然要死!她活着,这个家怎么会有我的位置?生下儿子的是我柳含湘,我是沈家的恩人……”

越听越心冷,沈节转头望向母亲。

沈节的眼光让沈老夫人心脏一紧,那是质问、是愤怒、是怨恨。

当年她信誓旦旦说柳氏是个安分守己的女人,说柳氏不会有非分之想,说她会管好柳氏,让她无法在沈家后院兴风作浪,儿子这才点头纳了她,没想到她竟然……

柳氏气急败坏,怒指沈青。“都是你这个贱人!你为什么要回来?你为什么不死在外面,我们一家子过得好好的,你为什么要出现?你去死、你去死啊……”

倏地,她扑向沈青,但人还没到,就让殷宸一脚踢飞,柳氏后背狠狠撞在柱子上,她痛倒在地,却仍颤巍巍地指着沈青,满口诅咒。

“够了。”沈节的声音不大,却阻止了柳氏的疯狂。“来人,把柳氏送进官府。”

“不!”沈老夫人及时出声。“你要闹得满京城上下都晓得我们家的丑事?你还要不要脸面?还要不要官位,那些御史一个比一个噬血,你就不怕……”

“不怕。”沈节下定决心,并非随口说说,他要替蕙娘讨回公道。“我的过错,自该由我来承担,我明日便上折辞官。”

“你、你……你这个不孝子,为了一个女人……”

“蕙娘不是普通女人,她是我的结发妻子,揭开她喜帕那刻起,她便是我此生最重要的责任。来人!”

沈节的话敲入沈青心坎,说不出是感动还是安慰。

这时沈繁从外头闯进来,奴婢跟在他身后追进厅里,她紧张焦虑的急着解释。“老爷,少爷他……”

沈繁的声音盖过奴婢的解释。“爹,娘做错事了吗?您饶了她吧,娘会改的,她不改的话,我会说她,会给她讲道理。”沈繁小小的脸庞满是惊惧,他看着趴在地上满身狼狈的母亲吓坏了,他跪到父亲跟前磕头。

沈节冷眉道:“把少爷带下去。”

柳氏宛如看见救命浮木,一把抱住儿子,放声哭道:“老爷饶我性命吧,您不要杀我,繁儿那么小,需要母亲啊……”

爹要杀娘?沈繁不解地看向爹爹。“为什么?娘做错什么?”

爹没冋他,他看向祖母。“祖母,娘做错什么?很严重吗?不可以原谅吗?”

沈老夫人无法响应他,摇摇头不发一语。

没人肯理他,沈繁越发害怕了,他跪到沈青跟前,哭道:“姊姊,你帮帮娘吧,你跟爹说……娘知错能改……”

他怎么可以求她?太过分、太可恶、太为难她……只是,他的茫然无助一如当年的自己,让她矛盾而挣扎,他还那么小啊……

“姊姊,繁儿求你了,繁儿会努力读书,会光耀沈家门楣,会当姊姊的靠山,娘做错的事,繁儿会尽力弥补……”他强忍眼泪,假装自己很勇敢,一声声说着男子汉该说的话。

强作坚强的沈繁让沈青不忍,她不甘心,可是……深吸气,她倔强地抹掉眼泪,对父亲说:“别让繁儿恨你,别让他变成八岁的我。”

此话一出,柳氏和沈老夫人松了口气。

父女隔着柳氏相望,半晌,沈节开口。

“罢了,我会将你从族谱除名,往后你便留在屋里长伴青灯古佛至死,我会将繁儿挂在蕙娘名下,蕙娘是我沈节唯一的妻子。”视线对上母亲,他认真地一个字一个字咬出。“这辈子的唯一!”

沈老夫人心痛不已,这是在让她别多费心思了……他们孤儿寡母一起走到今日,她曾经的孝顺儿子已然与她离心。

沈青起身,走到父亲跟前屈膝为礼,没有多余的话,但沈节明白,父女之间的结打开了。

转身离开大厅之前,殷宸转身对沈老夫人道:“那些嫁妆衣柜就不必陪嫁了,涂上清灵香的东西,镇国公府消受不起。”

“什么清灵香?”沈老夫人问。

“一种让女子无法生育的毒药,至于怎么涂上的,老夫人可以问问您的亲人。”

他目光一瞥,蜷缩在地的柳氏全身有如被冰块封住了,冷得无法动弹。

他弯下腰,用柳氏听得见的声音道:“你以为活着很好吗?放心,你很快就会明白,死,有时是种更好的选择。”

他陪沈青回房。

房门打开,他低低说一声,“静心备嫁,别想太多。”

“我知道。”

再三交代过水月之后,殷宸走出院子,脚步却在花丛边停下,犹豫片刻,他转身,大步往回走,在沈青面前站定。“柳氏讲的是实话。”

“所以,你要给我机会后悔吗?”

他摇头。“不给,就算你已经后悔。”

握起他的手,贴在自己颊边,她笑问:“你觉得我是怕麻烦的人吗?”

“不是。”

“恭喜,你看人很准,我不但不怕麻烦,还鼓励麻烦上门,因为我是天才,我有能力解决麻烦。”她的目光坚定,态度不改。

要是陆学睿在,又要说她臭美了,但陆学睿不在,殷宸在,他不觉得她臭美,只觉得自己幸运,能与她携手,能有个人与自己共同面对困难。

松口气,殷宸让水月出去守着,关上房门,他抱住沈青,贴着她的颈项,几次深吸气后开口。“当年我父亲兄长率领殷家大军与齐国对抗,没想到战事不利、节节败退,连失两座城池,最后困守池州,父亲命人回京求援,朝廷增军备粮,派徐澈带兵前往。

“大军已发,前方战事激烈,父兄引颈翘盼,没想皇帝突然下令让大军在杞县停驻,不往池州援助,整整十日,直到父兄战亡,徐澈方带兵前进,将齐军赶出池州。从那之后,殷家功高震主的传言不断。”

“皇上如何看待谣言?如何向百姓官员解释败战之事?又如何对待镇国公府?”

殷宸笑开,青青见识果然不同一般,每句话全问在点子上。“皇上对谣言听而不闻,将战争定调为父亲误判军情,然皇帝宽厚,惦记过去父兄的功劳,没有对镇国公府降罪,没有彻掉殷家封号,还让我承袭爵位。”

“这是不是宽厚不好说,但此举必会坐实定『功高震主』四个字。当时,你们接受这样的说法吗?”

“当然不接受,但皇上态度暧昧,母亲几次托人试探,确定皇帝不愿谈及此事,且举世皆知母亲性情刚烈,若镇国公府什么事都不做,反倒不正常,所以母亲一边进宫哭闹,她极力咬住话,说父亲绝对不会误判军情,必有细作内神通外鬼,恳求皇上派人前往边关彻查真正的战败的原因,皇上不允,她便断绝与宫中的关系,从此再不与皇家人见面。另一方面,她在家中与我大吵,逼我弃文从武,为父兄报仇。

“然后皇上宣我入宫,让我好好念书,别受母亲蛊惑,而母亲发现府里被安插数名眼线,于是一场戏上演——我与母亲大闹,离家出走,前往晋县,进入青山书院。此举让皇上对镇国公府放心,而我一路从秀才、举子,凭真实力一层层往上考,摆明要走科考文官之路,对父兄战败一事不愿追究,于是得到皇上重用。”

事情发展至此,由不得他不怀疑,殷家犯下的罪,确实叫做功高震主。

但他深刻怀疑,就算皇上想铲除殷家军,也不会蠢到选在与齐国对战时做此等布局,何况当时领军的是齐国六皇子,是素有战神之称的齐磊呢,万一不小心偷鸡不着蚀把米,万一失掉大半江山呢?

当中必有猫腻,想解出其中谜底……他不敢妄想从皇帝身上得到答案,但徐澈可以。

“你进书院,除念书考功名之外,更重要的是同师父学武,对吧?”

“对,师父教我的不只是武功,还有兵法。”这些年,他在青山书院的掩护下,偷偷学习皇帝不愿意他知道的学问。“因为那场戏,外传我与母亲不和,你放心,没这回事,娘很喜欢你。”

沈青点点头。“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真的打算与他一起面对“麻烦”?殷宸心满意足,带着她走到床边,低低地告诉她,这些年来他与穆颖辛在京城的布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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