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出手富满门 第五章 亲生爹娘寻上门
当孟家人在屋里享受天伦之乐时,大门外来了两辆青帷大马车,吁地一声,马停蹄。
等马车稳了之后,一位婆子先下车,她拿了张凳子往车下放,亮眼的蜀锦小鞋往前一跨。
此时下来的是容貌秀丽的美妇,面色有点苍白,不太有精神,眼眉间有一股急迫,她扶着婆子的手特别用力,“是这里吗?”
“应该是。”
“那我们……”她不想再等了。
“翎儿,先等等,我们先拜见老太傅。”即便他也很急,但礼不可失。
“你去,我要找女儿,你们官场的事我妇道人家不插手。”见礼是男人的应酬,她不好出面。
面容俊美的男子迟疑了下。
这时候马车上又走下来一对年龄稍有差距的姊弟,怯弱的姊姊牵着体虚的弟弟,缓缓走上前。
只见这名身形窈窕的姊姊抬头,居然与孟淼淼生得一模一样,叫跟在马车后头来看热闹的乡亲们大吃一惊,交头接耳的指指点点,耳语不断。
“哇!和淼姐儿好像。”
“简直是同一张脸……”
“不会是淼姐儿失散的姊妹吧?人家上门来寻亲了……”
“有可能喔!瞧那模样多像……”
“不过还是我们淼淼来得讨喜,见人就笑,嘴甜的阿婶、大娘直叫,笑口常开……”好奇的村民没分没寸,见到长得像孟淼淼的小泵娘就想模一模、捏一捏,他们不觉得有什么不对,每次小丫头都乖巧的任人掐捏,还笑着问人家手感怎么样,多捏几下没关系,不疼的。
其实疼着呢!小脸蛋儿都捏红了,让人怪难为情的,往后就不好意思再捏了。
不过京里来的小泵娘太害羞了,禁不起乡下人的热情,嘤咛一声,吓得往母亲身后躲。
“娘,人好多……”他们的衣服好丑,脸好黑,两手脏脏,一口黄板牙令人作呕。
“别怕,他们只是觉得你好看而已。”她这女儿胆子太小了,一点也没她昔日的威风飒爽。
“我不喜欢这里。”她害怕地嘤嘤啜泣。
“我们就待一会儿……”找到人就走。
“你们找人吗?”一名嗓门大的大婶走了过来。
“是……”她还没说完,大婶就转身了。
“我你喊人,很快的……”她提起嗓门,“淼淼呀!有人找你——”
“谁找我?”
清脆的少女声音清脆如银铃,轻快的扬起。
正如大婶所言,很快地,轻轻阖上的大门由内拉开,一颗头颅探岀来,圆滚滚的琉璃眼珠淘气地转了一圈。
百来户的村里人都非常熟悉了,大家也没顾虑什么规不规矩,怎么方便怎么来,没人别别扭扭的装秀气。
孟淼淼和村里每个人都处得来,他们不是打小和她玩到大的玩伴,便是看着她长大的长辈,大家早习惯她野猴似的模样,自然是不管她怎么挤眉弄眼作怪都会心一笑。
因此当孟淼淼抬头一看,她有些吓到,倒抽了口冷气。
哎呀!我的娘,人真多,来看戏呀!
“张大婶,您说找我……”
她才说到一半,一道身影跌跌撞撞的推开搀扶的嬷嬷,泪眼婆娑的朝她直奔而来。
“荷姐儿,我的荷姐儿,终于找到你了,我的荷姐儿……苦了你……”她的女儿呀!丙然还活在世间。
“小心点走,别跌倒了……”唉!罢说就摔了。
孟淼淼伸水去扶,谁知忽地被抱住,一股很浓的中药味从对方身上飘来,她身子一僵,不知该推开好,还是劝人别太激动,她娘都没抱她抱得这么紧过,快要喘不过气。
接着她感觉自己的棉衣湿了。
古人诚不欺我,女人果然是水做的。
“这位夫人……”松松手,您抱得太紧了。
“荷姐儿,我不是夫人,我是你娘呀!你看看我,我是娘,这些年让你受苦了……”哭得泣不成声的蒋秀翎舍不得放手,她觉得亏欠这孩子许多许多,一辈子也还不了。
“娘?”她狐疑的喊。
是那个原身的亲娘吗?她怎么这么快就找来了?让人措手不及。
长欢哥哥太不靠谱了,什么最快三月中旬,他还拍胸脯保证绝对来得及,可今儿个是元宵节,足足早了两个月。
“是,我是娘,你认我了,我是你亲娘,我来带你回府……”她高兴得晕了头,破涕为笑。
“不,您弄错了,您不是我娘,我娘在屋里,您别到处认亲戚呀!”孟淼淼都想哭了,一个头两个大。
蒋秀翎又哭了,慌得回头找人,“四郎、四郎,女儿不认我,她不认我,我对不起她,对不起她,都是我不好……”
“好了、好了,别哭了,有话好好说,不要吓着孩子。她打小不在我们身边,自是不识爹娘,你身子不好,缓着说。”扶着妻子的顾四郎细细端详眼前的小泵娘,瘦是瘦了些,可很有精神,一张小脸白里透红,十分喜人。
真像。
“好,你跟她说,我们真是她的爹娘,不是丧尽天良的拐子,荷姐儿,我的女儿……”她眼中有着狂喜和慈爱。
“好,你宽心,我来说。”人都找到了,还怕她又不见吗?紫色缝兔儿毛边的棉袄,下着嵌青绣菊长裙,头上簪着廉价珠花,虽然一切很简朴,但可看出她被照顾得很好,没受到亏待。
“嗯!你来。”她一副以夫为天的温顺模样。
是什么样的人家竟能把在马上扬鞭的巾帼英雄磋磨成面团似的人儿,再也找不回往日的恣意放纵?
顾四郎一颔首,看向小女儿的目光充满热切,“我是你爹,但你可能不记得我,你那时还小。”
“然后呢?”孟淼淼表面很平静,但手心一片冰凉。
站在面前的是原身的亲生爹娘,认和不认都为难。
“你很好。”他突然笑了,面有欣慰。“莲姐儿,过来。”
“是,爹。”细细的声音传来,跟猫崽子叫声差不多。
看到走近的丽色少女,孟淼淼讶然的睁大眼,大叹遗传学的奇妙,长得真像,跟照镜子一样。
“她是你的双生姊姊顾清莲,家族排行为二,外面的人称她顾二小姐。你是顾清荷,排行为三,还有个小六岁的弟弟顾清真,男丁排行是六少爷。”他一一说明,仔细观察她的反应。
此女十分镇定,甚好。
“小豆丁。”
探岀头看的顾清真瞧见另一个姊姊,惊讶得阖不拢嘴,但是那一声“小豆丁”让他非常不服气,头一次小拳头一握,提高比平时高一些的声音怒……吼。
“我不是小豆丁。”
孟淼淼鼻孔一抬,“你明明就是小豆丁,我已经被人嘲笑矮了,你比我更矮,肯定是小豆丁。”
“我……我会长大,长得比你高……”他气得涨红脸,踮起脚尖要比高,浑然忘了害怕。
“等你长高了再说,现在的你还是小豆丁。”终于赢了一个,她要开始发育,往上生长。
看到每一个人都比他高,小豆丁……不,顾清真嘴一扁,垂下头,“小豆丁就小豆丁,我一定会变成大豆丁。”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笑了。
豆丁、豆丁,就那么一丁点大,不论大小都是豆丁。
“抚养你的人把你教养得很好。”一点也不逊于高门教出的大家闺秀,他们四房终于看到一些希望了。
“当然,我爹娘是世上最好的爹娘,无以伦比。”她骄傲的大声宣示,大而有神的双眸熠熠闪亮。
“我们也是你的爹娘。”他希望她眼中看的是他。
一个被女儿崇拜的父亲。
“是吗?”
“你不想认我们?”明明是一模一样的脸孔,却给他一种若和她作对下场会很惨的感觉。
“考虑。”做人不能太随便。
“然后呢?”他环胸而笑。
孟淼淼噗嗤笑出声,“您太逗了,学我讲话。”
“你是我女儿,父女连心,你思即我思,讲一样的话不稀奇。”这女儿比他想象的更为聪慧。
顾四郎重新审视从小遗失的小女儿,内心无比的震撼,宝剑藏锋,明珠掩华,他看得出她的独特。
“高呀!修禅了,您都能读心了,连我在想什么都知道,果真比我厚颜无耻。”什么鬼话都说得岀口。
他嘴角一抽,心想这是什么女儿呀!居然说自己厚脸皮,自吹自擂的功力堪比绝顶高手。
“不过呀!”先吊个胃口。
“不过什么?”怪了,他怎么有大难临头的不祥预兆?
她给他一个“你等着”的眼神,接着……
“爹呀!娘,快出来,土匪来了,他们要抢走你们的女儿,快拿起锅铲、勺子御敌——”
“我是土匪?”顾四郎一脸错愕。
孟淼淼突然扯开喉咙大吼,不只她爹娘面色凝重的冲出来,连隔壁的莫放野和莫长欢也率领一群家丁到来,他们手上拿着真刀实剑,莫福则手持七尺长缨枪。
在田里育苗的孟家三兄弟也变了脸,比谁腿长似的往家里狂奔,就怕迟了妹妹就被人抢了。
最好笑的当属顾清莲、顾清真姊弟,他们大概是第一次见识到人如破锣般发出惊人声浪,两人都被震住了,惊得目瞪口呆,久久无法回神。
“谁?谁敢抢我女儿?哪来的土匪连我家的淼淼也敢抢,吃了熊心豹子胆……”说起护女的凶悍,秋玉容当之无愧,她能瞬间由慈面菩萨爆发成修罗殿的夜叉。
“哇!母老虎又出现了……”一些孩童连忙散开。
“娘,我被抱住了,动不了。”气力真大,她的骨头都嘎吱嘎吱响,不会裂开了吧?
“去去去,你抱我女儿做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女女也不亲,我女儿不磨镜,你休想染指她。”当母亲的比什么都强,她硬是扳开习过武的蒋秀翎,抢回女儿。
“她是我女儿,你偷走她!”病中的蒋秀翎还想冲上前,但是后继无力,跌入丈夫的臂弯。
“说点人话,我们听不懂畜生话。”什么偷,她的女儿是光明正大养大的,谁敢说一句不是?
啊!她娘……真是神人呀!她们俩绝对是亲的,她也遗传到娘的刻薄尖酸。孟淼淼眼中闪着小星星,佩服她娘泼妇骂街的高超技术。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说话艺术,受益匪浅。
“莲姐儿,过来。”
顾四郎的做法直接而粗暴,开门见山,他再一次喊出大女儿出来做比对,这比说更多的话来得有力。
被父亲一喊,回过神的顾清莲牵着弟弟,再次温顺地出现在众人面前,小脸白如纸。
咦!有两个淼淼?秋玉容咕哝着哪个是妖精变的。
“娘,我是小妖精,您肯定是大妖精,我们是来自幻化山的妖精。”娘有太才,真人不露相。
“嗯!满嘴胡诌,没个正形的是我女儿,你的我不要。”没青没紫没蹭破皮,完好无缺,很好。
“她也是我女儿,本名顾清荷,和莲姐儿是双生姊妹。”蒋秀翎气弱的喊着,毫无气势。
“你说是就是,当我们东山村没人呀!”秋玉容轻轻搂着女儿,细声问着有没有吓着,俨然是护女心切的慈母。
“对,淼淼是我们东山村的女儿,你们不能来抢淼淼。”
“一人一个刚刚好,干么那么贪心。”
“双生姊妹了不起吗?我家母猪阿花胎生下十二头小猪崽,你跟它没得比……”越说越离谱了,孩子还能分的?
一个一个的村民还是力挺自个儿村子的人,至于对着看来派头不小的外人则抱三分保留态度。
人不亲,土亲,孟夫子的为人众所皆知,难道不帮他而偏帮外来客?
“等等,各位,容我说句公道话,我们不是来抢别人的女儿,而是她本来就是我们的孩子,是还……”暗暗抹汗的顾四郎护着妻子,不让她被推挤到。
百姓一旦失去理智就太可怕了,他们根本不讲理。
众人安静了。
是还,不是抢。
“易地而处,将心比心,若是你们的孩子无故失踪,长达十几年无声无息,是好是坏无从得知,连他是否活着也不知晓,你们不想念、不焦急,不盼着有一天能找回自己的孩子?”他动之以情,说动许多人排外的心。
“这……”
“的确是挺焦心的……”
“他也不容易,这么多年了还能不放弃,居然找到这里……”难为这家人了,千里迢迢寻亲。
“咱们不为难人家了,看淼淼和小泵娘长得一个模子印出来的,说不是一家人也没人信。”瞅瞅,还真像。
村民们太多善良,容易被煽动,曾为探花郎的侍读学士还是有几分口才的,三、两句便说服了群众,让他们产生同情弱者的同理心,即使他们做得再不对也是为了孩子。
看大伙的心有所动摇,一家之主只好跳出来。
这时候不要脸的莫长欢趁火打劫,他一声不响的站到秋玉容母女身后,以指轻抠孟淼淼掌心。
今日之事不好解决,想来晚上是没法带她进城看花灯了。
看戏看得正起劲的孟淼淼吓了一大跳,她脸红心跳的横了他一眼,暗啐此子色胆包天,光天化日之下也敢调戏。
不过心里还是有点欢喜,至少他是站在她这一边的人,不会因为她的亲生父母来自京城而萌生退意。
“你来找女儿是情理所在,换成是我三日不见女儿也会心急如焚,可是你也要替我这个当父亲的想一想,疼了十几年的心肝肉硬要狠心挖起,你让我怎么活?”刻意不提起女儿的来历,孟二元只说得悲切,打起悲情牌,拉起袖子掩面拭泪。
夫子落泪令人不舍呀!堂堂大男人多伤心。
孟家的门口人越聚越多,世上最不缺的就是看热闹的人,除了走亲的村民外,村子里大半的人都来了。
还有走得慢,被人搀扶过来的族中耆老、姗姗来迟的里正,老宅那边倒是没来大人,只有几个小的打先锋。
瞧,王家长舌的桂花娘都自备凳子、瓜子了,一边抖着脚一边嗑瓜子,还能顺便帮身边的邋遢儿子擤鼻涕。
混水模鱼看能不能占点好处的也不是没有,但毕竟是少数,孟家人在村子中挺有威望的,说的话有几分分量。
“你活不了是你的事,霸占了我女儿十几年不还,你以为你还有理了?不过是个乡下地方的小老百姓而已,你还敢跟当官的争?”
所谓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般的队友,控制不住自个儿脾气的蒋秀翎便是个扯后腿的。
年轻时她就是个性子火爆的爆竹头,在父兄的宠爱下霸道任性,凡事以她讲的理为主,不得反抗。
但是后院的日子磨去她的棱角,消磨了她的斗志,加上没有得力的娘家当靠山,她渐渐势单力薄,在绝对的孝道前她只能退让,只能妥协,只能收起以在的利刺当个贤妻孝媳。
生孩子伤了身子,长年卧床,原本习武之身的优势荡然无存,她开始力不从心,无能为力,眼看着大房、二房、三房的妯娌欺上门,护不住孩子的她只能眼睁睁看无助的儿女受尽委屈。
这些年她真是受够窝囊气了,同宗的亲族欺负她也就算了,犄角旮旯出来的穷酸秀才也敢给她脸色看,她真的忍不下去了,昔日的蛮横一下子爆发出来,言语毫不客气。
她只想伤人,不计后果。
“翎儿,少说一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们是来带孩子的,不是来与人起争执、结仇的。
可惜顾四郎的用心妻子感受不到,她眼中全是怒火,看到和顾清莲生得一模一样的女儿全心依赖着另一个女人,管那人喊娘,“母女”俩亲昵的相偎,这情景深深地刺痛她的眼。
那是她的女儿呀!为什么管别人叫娘?她才是亲娘,十月怀胎将人生下来的,谁也别想抢走。
她此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她要把女儿要回来,不择手段,不计一切代价。
“夫人这话言重了,不才虽然没什么成就,但也有功名在身,请勿羞辱读书人的风骨。”孟二元搬出秀才身分,虽是萤火之光,却也有吓阻之力,见官可以不跪。
孟家三个儿子一字排开,站在父亲身后,他们是孟家的三根柱子,守护着所爱的家人。光这三个就气势汹汹了,十分摄人。
“我不管什么言不言重,今天你们若不让我带走女儿,咱们就对簿公堂!有我们锦阳侯府在,教你有命进,没命出……”她要他们一个个都不好过,如同她多年来受的煎熬。
“你……”无理取闹。
“翎儿,住口。”她是来添乱的不成?
丈夫一喝,蒋秀翎更狠的狠话一收,眼中蓄满不甘心的泪水和怨恨,她将孟家众人当成事事刁难她的婆婆和妯娌,恨到不行,想狠狠咬开他们咽喉,用鞭子抽打。
眼见着情形即将失控,两方各不退让,在老管家的护送下,一道还算健朗的身影走至对峙人马的中间。
“容老夫说句公道话可好?”这些孩子呀!太会闹事了,逼得收山多年的莫放野不得不出面。
“您是……”这位眼含光芒的老者看来很面熟。
“呵……呵……顾探花,你不记得老朽了吗?当年的探花郎还是我点的,你贵人多忘事呀!”当时皇上正巧身子不适,由他代为选出三甲。
顾四郎惊讶地把双眼睁大:“您……您是莫太傅?”
太傅居然在这里!他还未来得及拜访。
“这儿人多,别给人看笑话了,进屋里说。”家丑不可外扬,不好将家事摊在太阳底下。
“是!是!都听老太傅的,”他打恭作揖,跟着莫放野往里走,脸上的惊色犹然未退。
率先走入孟家宅子的莫放野咳了一声,发怔中的孟二元为之一震,摇头苦笑,也尾随其后。
他知道隔壁的祖孙必定出身不凡,那通身的气派遮掩不了,但没想到会这般显赫,说是皇帝近臣也不为过。
“那边跟我很像的愣头妞,还不扶你娘进来,外面冷着呢!小心冻着了。”怎么傻成这样,一动也不动,如木头偶人要人牵线一扯。
“荷姐儿……”她心里还是有亲娘。
“我不是愣头妞……”憋着气的顾清莲涨红脸,小声的反驳,她只是话少不是呆。
“快点,冷死了,我最怕冷了,再不进来就要关门了,把你们冻死在外头。”孟淼淼按颈吐舌,做出冻死鬼的模样吓人。
一听不让他们入内,不等大女儿扶了,蒋秀翎一手捉一个儿女,卖力的往门内走,看得孟淼淼好笑又心酸。
“还冷?不是给你做了兔毛帽、羊皮袄、塞了棉花的棉裤和牛皮靴子。你的脖围呢?为什么不围着?要是再着凉,看我不灌你十碗、八碗热姜汤…”
看着边走边戳、嘀嘀咕咕的农家妇人,顾清莲忽生羡慕,为何她娘不像人家的娘会唠叨两句,不管对错总站在她身边,为她挺身而出……
莫太傅是帝师。
当年没人看好皇上称帝,几个皇子分党派,抢着人脉、钱财资源,李才人所出的小皇子才七、八岁,自然没人想得到他,不用争就被孤立了,几个党派跳过他和其他人结盟。
那时候莫放野还是个青涩的新进进土,二十几岁的热血青年,有抱负、有才干,有着报效国家的忠诚,看到孤零零的小皇子无人教授而躲在墙角,便自告奋勇要当他的老师。
几年过去了,当初争得你死我活的皇子因党派之争而陆续落马,不是意外身亡便是被囚禁,连太子也死于毒杀,十几个皇子死得只剩五、六个,还是不中用的那几个,皇室宗族日渐凋落。
这时候被人忽略的小皇子崭露头角,在莫放野用心的教导下入主东宫,成为皇子第一人。
因为太多儿子殒落了,身心俱乏的先帝伤透了心,不到四十就早早辞世,皇上继位时才十六岁,被称少帝。
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皇上一上位不久便封自己的老师为太傅,可不经通报进出皇宫,见帝不跪,还给了他内阁大学士之高位,允许进言,参与政事,御赐“帝师”之荣。
前几年莫放野小心翼翼的扶佐皇上站稳脚跟,那时他已知从龙之功并不好得,有意寻求外放,当一方治吏大使。
可皇上不允,又多留了他几年。
而后他发现长子的功利心太重有心压压他,便让皇上放长子到地方上历练,父子俩因这件事吵得很凶,终于有了裂缝。
接着几个儿子陆续长大,除了三子掌管府中庶务外,其他两子都入朝为官,于是他萌生退意,给小辈让路。
真正落实的那次是邻国送来十名美女给皇上,见色心喜的皇上勾久不顾劝阻全纳入后宫,连着数日不早朝,纵情鱼水之欢,从早到晚不停的与美同欢,还借助药物助性。
身为帝师,莫放野义无反顾的进宫,他将赤身**的皇上从正在承欢的嫔妃身上扯落,以老师的身分重骂皇上几句,在皇上没回过神前愤而辞官,最后挂冠而去。
在兴头上被打断,皇上也不高兴,他自认是九五之尊,一个臣子怎能恃宠而骄指着他的鼻子骂他昏君?皇上很火大,决定冷冷如师如父的帝师。
只是几年过去,皇上发现政务越来越难推动,底下的臣子们各有异心,一个个皇子也长大了,他们跟他以前的兄弟一样想谋夺他的帝位,身边无人可商量的皇上又想起对他爱护有加的帝师。
可惜当他宣人入宫时,莫放野早一步出京了,他没告知任何人,就带着管家、厨娘、几名护卫,以及他最疼爱的长孙,几人急匆匆的离开,皇上才懊恼错待一心为他着想的老师。
没人料想得到他会落脚在千里外的小村落,看顾四郎态度恭敬的跟在他身后,可见他的地位有多高,即便离京多年仍不容小觑,冷锐的眸光仍能精准地将人穿透。
“顾探花……”
“不敢,不敢,太傅大人喊我四郎即可,或是我的字永贞。”皇上的夫子他岂敢怠慢。
“现在不在京里,你也别弄那一套繁文缛节了,跟大家一起喊我老爷子就好。”他随兴的挥挥手,不摆架子。
“是的,老爷子。”他弯身一揖,改不了官场作风。
“罢、罢,一堆迂腐。”他咕哝。
顾四郎沉着面乖乖挨训。
“听说你是为寻女而来?”这两个丫头长得还真像,乍一看还以为眼花了,一个分成两个。
“是的,小女失散已久,我与家人遍寻不着,几乎心力交瘁。”
那么小的孩子被人抱走了,可想而知会遭遇什么,不是被卖了便是饱受磨难,哪有什么好下场。
他们巴望着孩子能被好人家收养,不求锦衣玉食,但至少衣食无缺,可是这种可能性有多高。
随着一年一年过去,希望越来越渺茫,他们虽没放弃找人,但也知道找回来的机会如大海捞针,但凭运气。
“你们如何得知孟家的女儿便是你们丢失的孩子?”了若指掌的莫放野佯装不知情的问道。
“是太仆寺卿夫人匆匆过府,问我家莲姐儿在不在府中,一见莲姐儿在一旁侍奉汤药,便与拙荆提起她府上的嬷嬷见到一位与小女极其相似的小泵娘,问我们当初生的是双生女还是龙凤胎。”当下一听,他们都惊住了。
“所以就迫不及待地赶来认亲?”他打趣着,也有数落意味,谁家大过年的往外跑?又不是奔丧。
顾四郎尴然讪笑,“一急就没顾忌太多,只想着能早点见到,我们怕又是空欢喜一场。”
接到消息,他们哪还坐得住,稍微收拾一下行装就想走,可身为顾家子孙哪能不守岁,迟了几日才启程。
“你家老顽固能点头?”他笑得有点恶意。
锦阳侯府的爵位早几年就传给顾府大儿子,顾大郎是现任侯爷,而他爹则为老侯爷,老妻升为老夫人。
老侯爷对府中事务是真放手,完全不管事,因为侯府已经败得差不多了,也没什么好管,他带着几名年轻貌美的小妾住在别院鲜少回府,也就逢年过节回去待几日,应应景,露个脸,表示他还健在。
莫放野口中的老顽固指的就是老侯爷,他自个儿是个不守规矩的人,却给子孙立一堆不得不从的规矩,要是稍微违背便家法侍候,打得皮开肉绽是小事,有的还被打折了腿,逐出家门。
顾四郎一哂,“我……我说夫人的病又犯了,太医老看不好,便想寻民间大夫瞧一瞧……”
还没说完,莫放野扬手一止,“晓得了,你骗老侯爷、老夫人说要给媳妇治病这才月兑身的是吧!”
“是的,老爷子,您老睿智。”他一头汗,外头冷风飕飕,他却觉得一脸热,臊的呀!
“不是我睿智,是你处事太糊涂,也不瞧瞧这天儿还没化冻呢,居然敢带着你媳妇到处跑!找女儿很重要,可也要看看自己负不负荷得了,要是有个一、二,你让那两个小的怎么过活?”他指着偎在蒋秀翎身边的顾清莲、顾清真。
劈头一阵臭骂,顾四郎只得陪笑,他也是百般不愿意,想着自己偷偷出京就好,谁知妻子死活不依,抱病也要跟,他才出此下策带上一家人,要死也死一块。
“淼淼,过来。”莫放野一招手,显得和蔼可亲,笑脸像朵菊花,开得可盛了。
“莫爷爷,您又年轻了十岁,越活越回去了。”她面上笑着,但心里月复诽,老奸巨滑,这里最狡猾的人就是他了,瞧他那张笑面之下不知又要陷害谁了,她要小心应对。
“呿!就你嘴甜,老哄着老头子开心。一会儿我要吃酱醋肉片和水煮鱼,再弄个什么温泉蛋,要熟不熟的软蛋黄最合我老人家牙口。”牙不行了,只能吃软物。
果然又来算计她,他几时成了“吃货”?“莫爷爷想吃什么,我娘会弄。”
“你不自己下厨?”他一睨。
孟淼淼笑得特别天真无邪,“您想中毒或洗肠胃大可来找我,包管您一口下肚立即升天。”她只能“说”一口好菜。
“罢了,说正事,你也看得出自个儿和顾二小姐容貌相似,说不是姊妹你也不信吧!所以我只问这爹娘你认不认。”他言下之意似有转圜,且看她意愿,有事他兜着。
一下子成为所有人注目的对象,孟淼淼也陷入两难,一边是养大她的爹娘,对她疼宠有加,从小到大有应必求,如果可以,她希望永远当他们的女儿陪伴左右。
但另一边又是有生恩的亲生父母,看他们期盼的眼神,两手交握的殷盼和热切,她又不好太明确地拒绝,毕竟生她的娘拖着病体前来,两夫妻十余年不遗余力的寻人,冒着挨家法的风险前来认亲,她非铁石心肠,还是有些同情和动容。
她不是原主,没有非要认祖归宗的血脉纠结,真正和她相处多年的是东山村家人,深厚感情不在话下,那是深入骨髓的,拔也拔不掉,对她而言那才是至亲,无关血缘。
然而顾府爹娘也不能说舍弃就舍弃,那是血脉的相连,欲断还连,丝线般紧紧交缠。
“爹,娘,您们认为呢?”她把麻烦丢给孟二元与秋玉容,向来如此,谁叫她是个被娇惯大的女儿。
到女儿一如往常的依赖,孟二元夫妻既安心又有一些感伤,“当年我们的确有一个女儿,但出生不到十二日便死于痢疾,我们向人借了驴车到府城就医,可是刚到不久,尚未用药便没了……”
当时他们伤心欲绝,带着孩子返家,因未足年的孩子是不能下葬祖先坟地,得地另行安葬,因此他们只能偷偷模模的做,以免孩子魂魄无所依归。
当坟土刚填平时,驴车那边传来细如猫叫的婴啼声,两人既惊且惧,以为孩子不肯入土为安来找他们了。
哭声不断,哭得令人不舍,夫妻俩相看一眼,决定寻声去瞧一瞧,结果发现孩子的哭声是从驴车上的空箩筐里传出来。
怀着不安的心情打开一看,里面竟是哭得满脸通红的小娃儿,似乎饿了很久,瘦瘦小小的,不比他们的孩子大多少。
不忍心孩子挨饿的秋玉容便喂起女乃来,刚生完孩子的她女乃量丰足,小娃儿小嘴一嘟一嘟的吸起女乃,吸得好不起劲。
当下他们欣喜若狂,爱上了这个孩子,发现是名女婴,两个人同时认为是死去的女儿回来找他们了,干是兴冲冲地抱回去养。
“……你小时候真的很可爱,长长的睫毛眨呀眨的,一逗就笑,吃什么从不挑食,我和你娘一看你笑,心都化了……”回想着女儿过去的种种成长模样,孟二元笑中带着泪光。
“爹,我不走,陪着您。”她的爹会心碎的,他那么宠她,她怎么能转头喊他人爹。
有人欢喜就有人伤心,顾四郎和妻子却是心中一痛,近在咫尺的女儿相见不相认,情何以堪?
“傻丫头,爹的乖女儿。”还是女儿贴心呀!
“娘,您说过不会不要我的,说话要算话。”她要爹和娘、大哥、二哥、三哥,他们六口才是一家人。
秋玉容一怔,随即泪水盈眶,“你早就知道这件事了?”
她想了一下才点头,“我遇到那个刘嬷嬷,她喊我……顾二小姐……”
“难为你了,淼淼,你这么聪慧,一定猜到必有内情,忍着不问也是怕我难过。”难怪女儿这些天老是动不动抱着她不放,问着她是不是最爱女儿之类的怪话,原来是吓怀了。
“娘,您永远是我娘,一百年不变。”拉勾。
看着女儿孩子气的勾小指动作,秋玉容忍不住哭出声。
她一哭,蒋秀翎也哭,一个是心疼女儿,一个是嫉妒女儿跟别人亲,看都不看她一眼。
“咳咳,淼淼呀,其实你的亲生爹娘在侯府的处境不是很好,他们是四房,上面三个房头的人老是欺负四房,你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去替他们出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