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斗不如安太座 第十五章 将流离熬成琉璃
古敦,卞下城。
三月的卞下城熙熙攘攘,到处可见南来北往的商旅,渡口处,靠岸卸货的商船,下船的水手和码头推货的工人,将原本就拥挤的街道挤得更加水泄不通。
“天啊,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被挤到街边店铺门口的女子低声喊着,娇软嗓音像是无法忍受眼前急攘攘乱纷纷的街景。
时值迎春三月,前几日天色阴霾得像是随时都会下霰雨,大白天里上街也要添件夹绵袄子,可谁知道才几天光景却风云变色,彷佛秋老虎突然发威,天空万里无云,日光流丽,光是走路都已经热得冒汗,更别说眼前都堵成一团。
“不是你说要上街?”响应她的是一把冷嗓,尽避嗓音软糯,还是透着一股教人难以招架的威仪。
一刚开始说话的女子凉凉睐她一眼,一双水雾迷蒙的眸子要说有多狐媚就有多狐媚。
“我哪知道今儿个人这么多?”天晓得她天生懒骨头,今天要不是为了到铺子对帐,她根本不打算出门。
可既然逼不得已要出门,她当然要带着她的义妹一起呀,谁要她义妹迎春是镇国大将军兼漕运总督的夫人?有她在,就有侍卫开路,将人潮给扫到一边去,这路就好走多了,是不?
就说嘛,做人要与人为善才有善报。两年前,她本是要与兄长同归于尽,千钧一发之际,师兄破窗而入将她给救出,她当时死意坚决,还是师兄将她骂醒,她当下就决定离开大凉那个伤心地。
就在她来到古敦没多久,就顺手救了迎春当贴身丫鬟,谁知道她日后竟有如此造化,自己的身分也跟着扶摇直上。
“渡口一带本就拥挤。”迎春嗓音依旧冷得吓人。
“可你说,这天候像是迎春三月吗?”瞧瞧这日头,说是三伏都不为过。她这个北方来的大凉人,真真受不了古敦的天候,瞧见来往的商旅里竟有人穿着厚袄,她忍不住翻了翻白眼。“你不觉得……”
迎春不等她说完,直接转身走人。
卓韵雅赶忙将她拉住。“你这孩子,说笑都不成?”瞧瞧,这张面容生得清丽可人,偏总是冷冰冰的,就连性子都不讨喜,真不知道她夫君到底是怎么看上她的,莫不是卞下城酷暑,需要一张冷脸凉爽凉爽?
迎春一双眸子直直瞧着她,让卓韵雅马上把心里想的抹去,就怕迎春这双利眼真能看出端倪。
“走吧,我的铺子就在转角那条街,几步路而已。”卓韵雅亲热地挽着她。
迎春闷不吭声地任由她拉着,然而连转角都没过就见她又停下脚步,立即毫不客气地咂着嘴。
“又怎么了?”迎春不耐的问,却见她直盯着一间铺子,不由顺着视线望去。“你这是打算再盘间铺子?这铺子不成,这是古敦的百年老字号店铺,你没有那个家底。”
卓韵雅失神地望了好一会才问:“不是只有京城有,怎么卞下城这儿也有琉璃坊?”
迎春微扬起眉,只因卓韵雅这问法相当微妙。卓韵雅是大凉人,在古敦也不过待了年余,大多待在深宅里,哪里会知道琉璃坊这铺子初初是在京城打出名号,直到上一代的老爷子接掌后才决定在各大城里开分铺。
照理,饶是琉璃坊再如何声名远播,卓韵雅远在大凉也不该清楚琉璃坊才是。她睨了卓韵雅一眼,就见她清艳面容上竟是难得的失神,难得的正经。
她蒙卓韵雅相救,待在她身边一年,也算是清楚她的性情,真要说的话,她这人看似不正经,实则将心思藏得极深,就连她也是成亲前才知道她是大凉人,可除此之外,她从未说过自己为何来到古敦,为何离开大凉。
自称寡妇的卓韵雅曾说过她的夫君是郞县商户,及至坦承是大凉人,狠打了自己的脸,可她从没打算圆谎,就这样悠哉地随她住进了总督府。
这人浑身都是谜,但也掩得紧密,一点探究的缝隙都不给。
没等到迎春的响应,卓韵雅也不以为意,毕竟她本来就是个闷葫芦,一整天没说上三句话也算正常。
“听说琉璃坊有卖一种莲花琉璃,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她问着,更像是喃喃自语。
“进去看不就知道了。”话落,迎春便拉着她进琉璃坊。
一进铺子里,架边有三两个客人正在把玩各式的琉璃摆件。卓韵雅淡淡扫过一眼,只觉得架上的琉璃颜色较为混浊,不若当年那人送她的剔透,而且,架上也没有莲花的款式。
掌柜一见有侍卫开路的贵客上门,立刻上前迎客。“不知道两位夫人想瞧哪种摆件还是首饰?”见两人皆是作妇人发髻,又是华衣锦服,掌柜随即摆手要伙计准备上茶。
迎春看向卓韵雅,等她发话。
卓韵雅看过一圈后,问:“这铺子里没有莲花摆饰?”他说,在古敦,莲花琉璃是中元时拿来当水灯用的,在古敦是常见的玩意儿,不是什么稀罕物。
掌柜听完,捻着胡子道:“夫人,铺子里并没有莲花摆饰,如果夫人要的话,倒是可以替夫人订制,让匠人依图打造。”
掌柜的这席话教卓韵雅微蹙起眉,月兑口问:“莲花琉璃不是中元时放的水灯,怎么还需要特别订制?”
掌柜一听,大抵猜出她并非是古敦人。
“古敦在中元时会放水灯,但一座莲花琉璃价值不菲,想来也不是寻常人会充当水灯放水流。”迎春淡声解释着。虽说她没瞧过莲花琉璃,但她大略估算一盏巴掌大的莲花琉璃恐怕也得要几百两。
卓韵雅一脸见鬼般的模样,不懂徐鼎为什么要骗她。虽说几百两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大钱,可他头一次送她时,他才十二岁呢。
“所以,莲花琉璃并不是寻常之物?”
迎春轻点个头,打量着她,问:“莲花虽有君子高风亮节之意,但在古敦莲花向来是象征夫妻,以并蒂莲,结同心之意。”
卓韵雅听得愣愣的,许久不曾泛疼的心又隐隐作痛了起来。
原来是这个意思啊,也就是因为他待自己这么好,才会处处隐瞒她就怕伤害到她……真傻。
迎春细细打量着卓韵雅,打认识她以来,从未见过她如此正经神态,艳若桃李的面容漾着自嘲的苦笑,更显楚楚可怜,铺子里里外外的男人不由盯着她瞧。
“卓娘子要是没打算买琉璃,咱们就走吧,晚一点我还要进衙门。”迎春说着,朝旁使了个眼色,侍卫立刻将她俩团团围住,不让卓韵雅祸水般的面容落入他人眼里,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卓韵雅收回心思,和迎春转出了琉璃坊。走过了几间铺子,前方又被人潮给堵住,迎春不禁皱起眉,原来码头边又停靠了艘楼船,瞧那船型并不是古敦特有的设计,不禁多看了两眼。
卓韵雅见前头过不了,瞧着到底是发生什么事,就见有几名随从开路,后头跟着的男人……她赶忙侧过脸,用余光偷觑,心跳瞬地乱了拍。
徐聿和徐鼎……他怎会到古敦来?
而且,徐鼎的走姿怎会恁地奇怪,甚至还要徐聿搀扶……她正打算再看个仔细,瞥见徐聿的目光扫来,她想也没想地蹲。
“……你在做什么?”迎春冷冷垂眼问。
“我……我突然觉得肚子疼,咱们回去吧。”卓韵雅可怜兮兮地扯着她的裙摆。
迎春微扬起眉,眸底闪过几许卓韵雅读不出的思绪。“回去吧。”
“好。”卓韵雅佯装肚子疼,折腾好一会才起身,再朝前方望去,早就不见他们的身影。
她不打算跟他们碰头,因为她已经不值得他爱,不想再牵累他。
送卓韵雅回总督府后,迎春便去了漕运衙门。她虽是总督夫人,但也跟着丈夫宇文恭处理衙门里的大小事务。
待夫妻俩回总督府时,天色已暗早过了用膳的时间,然而下人却向她禀报卓韵雅并没有用膳。
这对迎春来说,可稀奇极了。
想了想,她丢下丈夫去找卓韵雅,一进门就见她坐在榻上发呆,连自己进门都没察觉,于是很干脆地拉了张椅子在她面前坐下。
“卓娘子。”
卓韵雅顿了下,猛地抬眼后眨了眨。“已经这么晚了?”
“发什么呆?怎么连晚膳都没用。”
“哪有,不就是肚子疼。”卓韵雅笑了笑,模了模肚子。“可是现在好像饿了,你用过了没,要不要一起用?”
“也好。”她摆了摆手,让外头的丫鬟准备摆膳,一会状似漫不经心地道:“对了,卓娘子,你是大凉人,不知道你有没听过大凉的行商徐家?”
卓韵雅胸口一揪,面上却不显。“当然有,徐家可是拥有能够通行各国的令牌,身分可不是一般的行商。”
迎春轻点着头,又道:“今儿个徐家的当家到了古敦。”
“喔。”
“照理,应该是去年就要来的,可听说他受了重伤,最近才能下床走动。”
“他怎么受重伤了?”卓韵雅急声问,对上迎春那像能看穿人心的眼,她拢了拢发,笑道:“要知道徐家行商可是不同凡响的商贾,我当然也想打探一点小道消息,你也是吧,要不干么跟我说?平常又不是话多的人。”
迎春挑了挑眉,不置可否。“听说是为了救他的青梅竹马被火烧伤,身上烧得严重,一双眼也都烧坏了。”她说完瞧着卓韵雅嘴角的笑意瞬地消失,满是难以置信。“你跟他熟吗?”
“……什么意思?”卓韵雅脑袋乱轰轰的,无法思索她是否在打探什么。
他竟为了救她受了伤……师兄救她出来时,火就已经烧到屋顶了,他赶到时,岂不是顶着大火进去的?
眼也烧坏了……怎么会这样?
“也没什么,徐当家两年前就和当时的漕运总督有了海运协议,当时是由徐家出钱兴建沿岸的码头,可是你也知道前漕运总督在去年就因为贪墨伏法了,如今才会由宇文恭暂时接替。”
卓韵雅定睛一想,想起曾听徐鼎提过这事。“然后呢?所以他是为了码头的事前来古敦?”
“可以这么说,但我刚才说了,前任的漕运总督贪墨,所以徐鼎涉嫌了行贿,也闪此……”迎春稍稍顿了一下,才缓缓地道:“就在刚刚,他被捕入狱了。”
卓韵雅不假思索地道:“他真是行贿吗?他不过是做了协议中该做的事,出了该出的钱,就跟许多地方的商贾习惯用造桥铺路来换其他好处一样,难不成那些商贾这般行事也算是行贿?”
迎春的嘴角微微弯着。“你又不清楚底细,怎么知道他是不是行贿?这得要开堂问审,或者是私下用刑才能确认。”
一听到私下用刑,卓韵雅蓦地起身,居高临下地瞪着她。“你敢对他用刑?”不是说他身上有伤吗?不是说他连眼都烧坏了,为什么在事态还暧昧不明时就想要用刑?
迎春懒懒抬眼。“卓娘子,你踰矩了。”
“我去找大人。”卓韵雅知道自己失态了,但她管不了那么多,一想到他们竟打算对徐鼎用刑,她就无法忍受。
卓韵雅说走就走,熟门熟路地朝主屋而去,让人通报了声便进门。
“宇文大人,我听迎春说你打算对大凉的行商徐鼎用刑?”卓韵雅劈头就问。
宇文恭扬起眉,看着后头跟上的亲亲娘子,想了下,道:“卓娘子,这是咱们古敦的事,你不能介入。”
卓韵雅直瞪着他,粉拳紧握着,突地双膝跪下。“大人,徐鼎绝不会主动行贿,还请大人明察,不要用刑,请看在我曾经救了迎春的分上,不要对他用刑。”
宇文恭吓了一跳,看了迎春一眼,迎春便上前要拉起她。
“大人如果不答应我,我就不起来。”卓韵雅话才说完,她整个人就被迎春给拎起来,压坐在一旁的锦榻上。
“你与他什么关系,为何要为他求情?”迎春质问她。
“没什么关系,只是同为大凉人——”
“既然没有关系,那就没资格为他求情。”迎春冷声打断她未竟的话。
卓韵雅握紧了粉拳,咬牙道:“他是我的小叔。”
她话一出口,宇文恭和迎春不由对看了眼。这和他们知道的并不一样。
“虽然我已经跟他大哥和离,但他毕竟曾经是我的小叔,不管怎样,我不能置之不理。”
迎春垂睫想了下,代替宇文恭开口,“既然他是你的小叔,自然要给你几分薄面,这事
可以慢慢审,我可以作主将他带进总督府暂待几日,也让你去探视他,这样可好?”
“迎春,谢谢你。”卓韵雅感激不尽地道。
虽说将他带进总督府像是要监视他、软禁他,但不管怎样绝对好过让他待在牢里,尤其他身上有伤。
迎春说到做到,不到半个时辰就把徐鼎给带进总督府,将他安置在卓韵雅的院落里,方便让两人聊些体己话。
卓韵雅站在廊道上,看他走起路来满是迟疑,又不见徐聿在旁搀扶他,只得向前一步让他搭住自己的手。
“小雅?”徐鼎一搭上她的手,随即将她抓牢。
听他迟疑地问着,卓韵雅觉得心头酸涩得紧。“嗯,先进房再说。”
进了房,卓韵雅带着他在床上坐下,本是要退开,他却怎么也不肯松手。“总督夫人说,我有个嫂子替我求情,我以为我听错了,想不到竟是真的,你竟然会在古敦。”
“先放手。”
“不放。”徐鼎微一使劲就将她给拉进怀里。“我好不容易找到你了,怎可能放开你?我恨不得立刻带你回大凉。”
“我不会再回大凉。”她冷声道。
“为何?”
“我是个杀人凶手,你不知道吗?”她尚在大凉境内时就知道她的兄长死在那场火灾里。
徐鼎自然知道她指的是卓景麟。“卓景麟死有余辜,就算没有那场火,他也会被判斩,所以你谈不上是杀人凶手。”
“怎么不算?是我放的火,亲自烧死了自己的兄长,这是事实。”她满不在乎地说着。
“我爹知情后,怕是要被我活活气死。”
“……你爹被押进牢后没几日就自缢而亡了。”
尽避早有预料,但想到父亲是自缢了断,她的心还是狠狠地痛着。“所以呀,我还去大凉做什么?在大凉我已经没有亲人了。”家破人亡,举目无亲,就是她的下场啊。
“我呢?”
卓韵雅直睇着紧闭双眼的他,他的脸削瘦了不少,整个身板都跟着薄了,气色跟以往更是没得比。“你不是我的亲人,而且你说不定还会连累我。”她铁了心,用满不在乎的门气说。
徐鼎静默不语,半晌掀唇笑得自嘲。“也是,我现在身陷行贿一案,能不能好好地离开古敦都不知道,怎能连累你。”
“……真有行贿?”她低声问。
徐鼎还是笑。“不管有无,端看官员心态。”
卓韵雅一点就通,真要解决问题就得要在宇文恭和迎春身上下手,就不知道他们还能不能卖个面子给她。
“有一事想要麻烦你代我跟总督夫人请求,请总督大人放了徐聿和其他随从,这样我愿意认罪。”
“你在胡说什么!有罪就是有罪,无罪就是无罪,总督大人自然会查清。”
“还有,书蓝还在客栈里,你去将她带来,往后就让她留在你身边伺候吧。”
卓韵雅恼火地瞪着他,要不是手被他抓着,肯定狠狠刮他几个耳光。“那是你的丫鬟,你自个儿留着,我不需要。”
“还有——”
“闭嘴!少在我面前像是交代后事一样,你自个儿的事你自个儿处理,别妄想要我替你打理。”
“卓瑾。”他突道。
“……瑾哥儿?”
“嗯。”
“为什么你将瑾哥儿带到古敦?”她几乎忘了她这个侄儿。
“你的父兄死去后,卓家被抄家了,而卓家族人无人愿意抚养卓瑾,雷家……因为雷持音是遭卓景麟毒杀,雷家人有了心结,同样不肯,我只好出面收留,要不他一个不到五岁大的孩子,要他怎么办?”
卓韵雅听着,心里更是内疚。那是她唯一的侄儿,更是卓家唯一的子嗣,她该负起责任照料,可偏偏当年她完全失了理智,把这孩子彻底给忘了。
“那孩子小小年纪却十分世故,寡言少语,我看着心疼就带着他,把他当儿子看待,毕竟我这辈子估计是要断嗣了,所以打算让他继承……”
“为何你说断嗣?”难道他的身子真伤得那般重?
“你不在,我找谁成亲?”
“……你明知道我生不了孩子,就算娶了我也一样断嗣,倒不如寻个好人家的姑娘,好好地过下半辈子。”她到了古敦之后曾找过大夫,大夫也明说她确实有宫寒之症,想要根除是不可能的。
“不了,这辈子除了你,我谁也不要。”他平静地说着,又笑得自嘲。“说不准我就要把命搭在这里,还说这些做什么?”
“我不会让你把命搭在这里!”
“我不想拖累你。”说着,他取下他腰间的令牌。“这令牌你收着,替我送回大凉,交给大哥。”
卓韵雅一接过令牌随即狠狠地往他胸口砸。“我警告你,徐鼎,给我像个男人,不要遇到芝麻绿豆大的事就搞出生离死别的阵仗!你这件事我多少还有几分力使得上,你给我在这儿等消息。”
“不用了,如果你执意与我天涯海角各一方,我也不想苟延残喘。”他掀唇笑得凄恻。
“小雅,我累了……我想尽一切办法保护你,却终究让你远走他乡,不管我怎么弥补都无济于事了。”
“我远走他乡不是因为你,你做得已经够多了。我走,是因为我想让你自由,你不需要再顾忌我,没有我在你身边,你不需要左右为难。”
“可是,小雅,我从来就不自由,我不要没有你的自由,而往后也没有任何事能让我左右为难,大薛氏不在了,你爹亦是,我……撑着一口气是为了寻找你,如果你不愿意陪在我身边,我也不会强求,毕竟我已经是个废人,就算想见你……也再也看不到你。”徐鼎笑得低低切切。
卓韵雅听得心如刀割,见他似乎没了求生意志,她更加心乱如麻。
“我累了,想歇息了。”徐鼎松开了手。
她垂眼看着被松开的手,上头还有他紧握住留下的红痕。她走,是因为她要他过得好,更因为她没有办法为他留下子嗣……
“你曾说过,一男一女凑个好,我却没有办法为你留下一男半女。”半晌,她才噙着浓浓鼻音道。
“咱们还有卓瑾那个孩子。”
“你不想要自己的孩子?”
“我更想要你。”他低哑喃着,近乎哀求般地道:“陪我,小雅,不要让我独自终老,我们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为什么非得要各自一方到老?”
卓韵雅垂着眼,心里挣扎着。
“小雅,咱们当卓瑾的爹娘陪他一起长大吧,你与雷持音姊妹情深,难道你就不想代替她照料卓瑾?”察觉她的动摇,徐鼎再加一把劲。
卓韵雅的心终于松动了,对呀,她至少也该代替姊照顾卓瑾。
“……嗯。”她轻轻应了声。
徐鼎欣喜若狂,将她紧拥入怀。
卓韵雅贴在他的胸膛上,泪水几乎盈眶。原来放下了内心的设限,再一次与他相拥,竟能让人如此愉悦,连心都满足得颤动不已。
然而,就在她享受亲密的相拥时,她突然发觉有些不对劲,猛地抬眼看着徐鼎,对上他那双野亮且裹着笑意的黑眸。
“……你的眼睛是好的?”她突然想到,她刚刚离床畔有将近两步的距离,怎么他能这般精准地抱住她?
“我的眼睛本来就是好的。”徐鼎理所当然地道。“我没说我眼睛有问题呀。”
卓韵雅张了张口,问:“可你刚刚说你是废人。”
“我伤得很重,跟废人差不多了。”
“可你说了就算想见我,也再也见不到我。”
“……如果我在这儿给安了罪名,往后自然是再也见不到你。”
这话乍听之下颇有道理,但她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劲……“不对!你骗我!你根本就是在骗我。”他刚刚被人带来时走得跌跌撞撞,见她时一直闭着眼,而且还用询问的口吻确定她的身分。
她手脚并用地推开他,转身就跑,而门一开就见书蓝和徐聿,甚至是宇文恭夫妇都站在门外。
“小姐……”书蓝泪流满面地唤着,双膝跪下。“小姐,奴婢一直想跟小姐解释,虽然奴婢是二爷安排在小姐身边的人,但奴婢对小姐一直是无二心的。”
“你这是做什么,还不起来。”卓韵雅斥道,边伸手将她拉起。“我没怪你,当初我只是因为书白的背叛,所以对身边的人都起疑罢了,你别将这种小事挂在心上这么久,你……我会不知道你待我的好吗?”
书蓝闻言,更加泪流不止。
卓韵雅叹口气地安抚了几句,看向迎春,本想替徐鼎求情,但脑袋突地闪过什么,她月兑口问:“你和徐鼎共谋?”
迎春扬起眉,指着身旁的人,道:“不对,是我们和徐鼎共谋。”她丈夫也有一份,不能光算她一个。
“……嗄?”卓韵雅呆愣住,想起打一开始说他眼睛失明的人就是迎春,所以她就理所当然地认为他双眼废了……“所以,就连行贿的事也是假的?”
“我有说行贿吗?”迎春佯讶的问着宇文恭。
“是资助,徐当家承诺资助盖几座码头,这是好事,有利海运,我乐观其成。”宇文恭笑容可掬地道。“徐当家见我时,想请我找个人,我心想这可巧了,他要找的人就在我府里,于是我和他谈了条件,由他出资多盖两座码头,我就让他抱得美人归,他爽快允了,我自然就带他来了。”
卓韵雅听完,简直想冲上去揍人了,可是她不能,因为她惹不起漕运总督大人,但里头那个,她还揍得起。
于是她回房关上门,准备揍人泄愤,岂料一转身就被紧密地拥住,张口想骂人,却被他温柔地封了口。
她应该狠狠地揍他一顿,可是他的吻是恁地令人贪恋,本该推开他的手不自觉地将他环抱住。
“徐鼎,你这个卑鄙小人!”她娇软无力地骂着。
无耻之徒,竟在她眼前演了出苦肉计,简直是不要脸到了极点。
“小雅,你不知道无奸不成商吗?”徐鼎笑声低哑。
“你给我记住……”应该要义愤填膺地警告,可她的嗓音娇软得不可思议,没有半点恫吓力,反倒他益发亢奋,彻底地将她占有。
终于,在分离两年后,抱得美人归。
只是翌日的早膳,徐鼎完全笑不出来,因为摆在桌上各式各样的糕饼,虽然卖相好,光是瞧着就教人食指大动,但……他实在是无福消受。
“吃下去,我就跟你两清。”卓韵雅没得商量地道。
“……如果这是你的决定。”
妻要夫死……夫不敢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