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招人爱 第十章
第六章
湖中仙的酒香,关云希再熟悉不过了,她作梦都认得这个味道。
一嗅到酒香,她全身的血液都在骚动,立即施展轻功跃上屋外的大树,举目四望,果然找到了目标。
姓褚的就坐在屋顶上,手中抱着她的酒坛,口中喝着她的湖中仙。
她立即纵身一跃,足尖点上枝头,提气往上,寻香而去。
褚恒之见她朝自己翩翩而来,唇角不自觉地勾起。
他就知道,只要打开酒坛,香味就能把这只馋猫勾出来。
她长发飞扬,亮眸如星,扬起的轻薄衫裙在空中飞飘荡,宛若仙女下凡的彩衣。
望着她曼妙轻灵的身形,不得不说,踏月而来的她,着实让他惊艳了一把。
关云希一脚踩在屋瓦上,便是一滑。
她失足落下,眼看就要摔下去,不过有人更快过去,及时抓住她的手,止住她的身子继续下滑,在空中轻荡。
关云希抬头,是禇恒之牢牢抓住她的手,她立即借力往上,总算成功跃上屋顶。
“谢啦。”
她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在他身边,伸手拿过他的碗,就往酒坛里倒酒,给自己灌了一大口,慰劳肚里的酒虫。
烈酒入喉,直烧到肚子里,着实快意,她舒服地叹了一口气。
“过瘾啊!”她感叹完,又横了他一眼,埋怨道:“怎么不早点来,可想死我了。”
禇恒之愣怔,瞟了她一眼,见她巴着酒喝,一脸馋样,心想这话若是让别人听到可要误会了。
当然,这里不会有别人,而他知道,她想的是酒,不是他。
“喝慢点,免得喝醉了。”
关云希挥挥手。“放心,我酒量好得很,说不定比你好呢!”
“哦?这么厉害?”
“想当年,我在——”她顿了下,她本要说当年她在山寨与弟兄们拼酒量,除了老三跟她打成平手,寨中无人喝得过她。
那时候,她是巫江寨的大当家,而现在,她是刺史的女儿关云希,这话不能说。
见禇恒之还挑着眉,等着她说下去,她立即改口,“没事,喝酒。”说完又舀了一豌,咕噜咕噜地吞下去。
褚恒之拿过她手里的碗,也给自己舀了一碗酒,正要喝下肚时,听一旁的她说道:“咦?你不是给我送酒来的吗?怎么喝起我的酒了?”
禇恒之顿住,斜睨她一眼,见她正盯着自己的碗,彷佛喝她一口酒,就像少掉一块肉似的不舍。
“非也,我带的是我的酒,你的那坛酒还放在我房中。”
关云希松了口气。“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那咱们继续喝吧!”又从他手中拿回碗,要去舀来喝。
褚恒之扬着眉,学她的语气。“等等,这是我的酒,你怎么也喝起我的酒来了?”
“别小气,我都请你喝酒了,礼尚往来,你请我喝酒也是应该的。”
“……”他一阵无语。
褚恒之发现,自己越来越习惯这样的她了,想到白日在山蹇的情况,他沉吟了会儿,淡道:“你最好小心那位二当家。”
关云希拿碗的手顿住,转头看他。“什么意思?”
禇恒之在见到石陌尘时便认出对方了,当时,那男人抱着那女人的尸身,欲行兽性之事,那眼神彷佛疯魔似的,实在不正常。
虽然白日那位二当家看起来沉稳内敛,但褚恒之相信,那男人私下有着他人所不知道的另一面,不过是隐藏起来罢了,幸亏自己戴了面具,没让对方认出来,不过他相信,那位二当家若是认出他,必然想杀他灭口。
他看向关云希,见她一脸纳闷,沉声警告。“那男人很危险。”
关云希听了,恍然大悟地笑了。
“那是当然的,二弟可是寨中第一把好手,最能打的。”
他疑惑。“你叫他二弟?”
“我是大姊,当然叫他二弟喽!”
关云希不以为意,又灌了一碗酒,那模样还真像个女酒鬼,贪杯喝着不肯放手。
禇恒之好笑地道:“飞鹰大姊,你才几岁,人家又是几岁?”
“我二十,二弟十九,三弟十从,我最大呀!”
他再度愣住,盯着她的脸,借着月光仔细一瞧,竟是早已红光满面。
“你喝醉了?”
关云希哼了声,斜他一眼。
“才不过喝了半坛而已,哪可能醉?你才醉了。”
禇恒之皱眉,正想阻止她继续灌酒,但是想到什么,又停住,心想,不如借此试探一番。
“你带我去山寨有何目的?”
“当然是让你去看看,山寨的弟兄们并不如外面说的那么坏,他们很多是很单纯又讲义气的人,不过是为了养家糊口才来当山匪的。”
褚恒之又探性地问:“你想让他们归顺朝廷?”
“是啊!”
“为何?”
她奇怪地看他,“若是有饭吃、有田种,谁愿意干抢劫的勾当?”
“但是朝廷这次剿匪,你们损失惨重,不怨恨朝廷?”
“当然怨,不过怨有什么用,查出真相才是最重要的,看看到底是谁在搞鬼。”
“你认为有人在从中搞破坏?”
“是啊!”
“是谁?”
她又哼了一声。“我要是知道,就不会坐在这里跟你喝酒了。”
他挑眉,察觉到这话不太对。
“怎么?难道你知道了,就不打算跟我喝酒了?”
“当然,没事我干么浪费时间跟你瞎混,当然是有求于你了。”
褚恒之面不改色,但脸上的笑容却多了几分冰冷的危险。
“哦?原来你讨好我,是因为有求于我?”
“那当然了,你是尚书府的大公子嘛,老子在刑部当差,有权有势,查案最方便了。”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喜欢我,非我不嫁,否则怎会为了我投湖自尽呢?”
“投湖的是关云希,又不是我。”
他呆住。“你说什么?”
她没搭理,拿起酒又要喝,被他一把扣住手腕,沉声问:“你不是关云希。”
“当然不是。”她皱眉,想挣开,却被他握得更紧。
“你是谁?”他目光危险,脸色也更阴沉了。
“我叫李四,住在王家村,排行第八,平日卖蛋为生。”
他怔住,在义庄那次遇上她时,她也是这么说的,只不过当时他以为她是胡诌的。
“你真的叫李四?”
关云希转头看他,忽然咧开嘴,哈哈大笑起来,弄得他又是一阵莫名,不由得皱眉不悦。
“笑什么?”
她一边笑,一边指着他说:“李四,王家,排行第八,卖蛋的!”
褚恒之不明所以,仔细斟酌她的话。
李四,王家,排行八,卖蛋?合起来,掐头去尾,就是——你是王八蛋。
俊容抽搐了。
“哈哈哈——”关云希拍着他的肩膀,大笑不停。
褚恒之眼角抖了抖,他很确定,这女人不但喝醉了,还很欠抽。
他揉着泛疼的太阳穴,不明白自己今晚到底哪根筋不对,居然会想来找她喝酒,又不是闲着没事干,真是找抽。
“行了,我不跟你废话,你自便——”嗯?
他感到膝上一重,低头一看,是她卧倒在上面,闭眼呼呼大睡。
“……”他感到一个头、两个大,这叫酒量好?不过才喝了几碗而已,连半坛都不到,就醉成这样?
褚恒之掌心收拳,忍住想把她拎起来丢下去的冲动,好歹她现在名义上还是自己的未婚妻,把她从屋顶上踹下去,实在有失他的身分。
他望着她,这女人微张着唇,呼呼地睡着,脸色红得好似涂了胭脂,睡得一脸天真无邪,其实还挺可爱的。
目光往她身上移,她穿着单薄,因为仰躺着,因此包裹的线条也一览无遗,就这么大剌剌地秀给他看。
她是太放心他,还是太粗心大意?好歹他也是个男人,她就这么不避嫌?
说她故意引诱他,他是绝不信的,因为在她身上,完全睢不出被退婚时的悲伤,也看不出对他的在意,反倒在他面前毫不保留自己的性子,说话肆无忌惮,有时谄媚讨好,逮到机会还会拐个弯骂人。
她可真有事,有求于他,还敢骂他王八蛋。
褚恒之伸手,在她鼻尖弹了下,引来她嘤咛一声,又继续睡得香甜。
不能把她丢下去,也不能揍她,更不能置之不理,否则明日屋顶上就会多了具被冷死的女尸,到时侯坊间又会流传,说关家姑娘投湖不成改爬屋顶喝酒浇愁,最后醉死在屋项上,香消玉殒。
禇恒之摇摇头,打横抱起她,纵身跃下,落地无声,把人送回香闺。
关云希一直睡到了日上三竿,最后是在女人的哭声中醒来的。
她一醒来,就瞧见关大人脸色愤怒地瞪着她,一旁的关夫人坐在那儿,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瞅着她,而桌上摆了一坛酒,正是她的湖中仙。
关云希脸都绿了,可想而知,她饮酒醉倒之事,关大人和关夫人都知道了,关大人为此大大地斥责她一顿,发了好大一顿脾气,关夫人则是伤心欲绝地说她不该饮酒伤身,而丫鬟锦香更是跪在一旁哭泣,说她错了,没看好小姐。
关云希在心里把禇恒之臭骂了一顿,那厮肯定是故意的。
她宿醉头疼得不得了,什么时候醉倒的,她是一点印象也没有,却也惊觉到事情的严重性。
她的千杯不醉能力没了!
千杯不醉的是前世的她,重生后的她根本就是不能沾酒的,这个身子不行啊!喝没几杯就醉了。
宿醉让她头疼欲裂却还得听关大人的训斥,加上关夫人的哭哭啼啼,吵得她很想把这两人丢出门外,理智上却得极力忍着。这两人是关云希的父母,她要是真把他们丢出门,传了出去,她也别混了。
虽然她不在乎官家千金的身分,但好歹这名声不能毒臭,否则以后还如何办事。
她干脆装死算了。
她倒回床上,继续醉得不醒人事,而怒气攻心的关大人就把她的湖中仙给倒掉了,听到这消息的她,当场捶胸顿足。
她的酒呀——那可是私藏的酒,外头买不到的呀。
不过很快地,她就想到那坛酒不是她的,而是禇恒之的。想到此,她整个人又活过来了,她的酒还在禇恒之那儿保管着,别人的酒被倒掉,她有何好捶心肝的?
在睡了一个好觉后,关云希觉得头不那么疼了,想出门,却发现自被下了软禁令,这是关大人对她的惩罚,怕她又出门去饮酒。
软禁就软禁,这种小庙哪能关得住她这尊大佛。
不过话说回来,她可以偷溜出去,但大白天的容易被人发现,总不能每回都点女乃妈和丫鬟的睡穴。
关云希想了想,觉得要为自己找个护身符才好解了这软禁令,便让锦香为她准备文房四宝,她写了一封信,派了名小厮,为她送信出去。
另一头的禇家,总管将关姑娘送来的信,呈给了在书房的大公子。
信上写得很简单,关云希说自己被软禁了,麻烦他来探监,好让她出去放放风。
信上写得直白,丝毫无男女以信传情的爱意,不过就是个通知罢了。
禇恒之冷冷地瞥完信,便丢在一旁。
总管见了,瞧了公子一眼,基于公子前次主动探访关姑娘,总管谨慎之下,还是问了一句。
“公子,关家送信的人还在等着……可有信要请对方带回?”
“说我不在。”
“是。”
总管明白了公子对关府的态度,便放心地命人将对方打发回去。
总管退出了屋,褚恒之坐在案前,手拿书册细阅,案上放的正是关于巫江寨的案子。
这些文件是父亲派人从刑部调阅的数据,让人暗中抄下来交予他。
关于山匪抢劫的案件,大大小小加起来共有三十多件,其中包括官盐、兵器、米粮,以及商人的货物和金银珠宝等等,这些损失加起来,总共有三十多万两。
这些案件都由地方官府呈上来,犯人全都指向山匪。
盗匪抢劫地方官并不稀奇,稀奇的是,每个案件都成功,也都抓不到人,巫江寨山匪恶名昭彰,从地方官员一路抢到各地富商,乍听之下不足为奇,但是细审之下却觉得处处可疑。
巫江寨的山匪如此猖狂厉害?这些案子都说抢匪是巫江塞山匪,可奇怪的是,这些地方官兵却一个也抓不到山匪,若抓到了也是死人,活的一个都没有。
死了便死无对证,这些文书都是地方官吏所写,一句“巫江寨抢劫”便交差了事。
他大胆假设,倘若这些案子,不是巫江寨山匪所为呢?
又或者,只有其中几件案子是真,其他案子是假呢?而这些抢去的货物,皆因山匪所为,找不回来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因为官府始终找不到巫江寨山匪的真正巢穴。
褚恒之低头沉思,倘若有些假设成立,那么便是有人将抢案一事赖给山匪,因为山匪本就是朝廷要剿灭的对象,只要山匪一直躲藏,这个黑锅便一直有人背着,那被抢走的货物便能一直石沉大海。
然而,若是有一天,这个秘密藏不住了呢?
褚恒之心惊,脑中突然浮现关云希说过的话。
“巫江寨的山匪打算归顺朝廷,在归顺那一日,叶枫带着山寨兄弟迎接官兵入山,哪知道这些官兵却不是来收归他们,而是来灭口的。”
归顺之日即为剿匪之日,其实真正的目的是为了灭口!
褚恒之豁然站起身。“来人,备马车。”
领命的小厮应声而去,褚恒之将文件收起,出了门,上了马车,命令车夫。
“去关府!”
总管听闻公子又去关府,不禁一愣。
公子不是不想见那关姑娘吗?怎么前后还不超过一盏茶工夫,公子又匆匆去关家了?
车夫驾着缰绳朝关府驶去,禇恒之前脚一走,便有人匆匆往后院报信。
褚夫人一听到儿子又去找关家的人,气不打一处来。
“不行,这样下去还得了,儿子心软,我却不能眼看着他继续被那女人缠住!”
一旁的嬷嬷上前帮夫人顺气,同时附和道;“夫人说得是,这位关家小姐太会斗心计了,用死来要挟公子,公子顾忌咱们府上的名声,又怕老爷在朝中因此事受人攻讦,只好委曲求全,前往关家去安抚那女人,实在是苦了大公子!”
禇夫人越听越生气。“那不要脸的女人!我绝对不会允许她进咱们褚家的门!”
“夫人,您不可不防小人啊。”
褚夫人因为儿子交代,本不想自作主张,一直犹豫着,现在她等不及了,决意将此事做个了断。
“嬷嬷,你现在立刻上马车,去把表小姐接过来,就说我身子不适,需要她过来陪陪我。”
嬷嬷听了,心中一喜,夫人这是要出手了,便欣喜领命。“是,奴婢这就立刻去办。”
随着禇恒之的马车出了府,褚夫人派去的马车没多久也出府去。
关府门前,门僮一见到褚家的马车,立即开门上前迎接。
“烦请入内通报,在下找关姑娘,想邀她出游。”禇恒之道。
他知道,关云希被软禁,但只要他开口相邀,关家人必会放她出行,因为关家人对于和褚家的婚事抱有期待,必然不会阻止他的邀约。
哪知门僮进去通报后,没多久便回来告知。
“褚公子,很抱歉,我家小姐今日身子不适,无法出门,还请改日再来。”
褚恒之听了一怔,笑点头。“既如此,在下改日再访。”
告别门僮后,禇恒之上了马车,待马车驶动后,他朝外面命令。
“褚善。”
禇善是他的心月复小厮,听到公子传唤,立即上来。
“公子?”
“去打听看看是怎么回事?”
“是,公子。”
禇善领了命令,便闪身消失,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就回来复命了。
“公子,关姑娘不见了,关家正为此大乱着。”
褚恒之听了一怔,继而勾唇抿笑。
是呀,凭她的性子,软禁怎么可能关得住她?她又怎么可能乖乖地待在闺房里?
“去城门!”
褚恒之丢了命令给车夫,马车立即调转马头,朝城门大道快速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