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还能爱 第九章
第六章
打开房门,映入眼帘的熟悉摆设,淡雅的鹅黄色窗帘被微风吹拂而微微摆动,水蓝色的大床一角,整齐摆放着折迭好的棉被,如同它的主人一样,早已经失去生命力。
安之权轻轻关上房门,环视着房间内的每一个细节,望着那张大床,曾经相拥缠绵的回忆蜂拥而至,那是属于他和她的曾经。
他们的缘分从孩提时期就解不开,小学、国中,一直到高中毕业,才因为就读不同的大学而分开,但他们的感情并没有因此冲淡,反而转变为爱情。
十八岁那年,他们交往了。
后来她完成大学学业顺利进入职场,而他则级读完医学系考上证照以后,接着又到日本东京接受内视镜训练,他们约好,等他受训完毕回国就结婚。
他们相识、相知、相恋,从小就熟悉对方的一切,她体质虚弱,他不希望她怀孕生子,因为他担心她的身体承受不住,但面对她的哀求他心软了,答应给她一个孩子。
她如愿怀孕了,他还记得当时他人还在日本,她透过网络视讯告诉他这个消息时,那时的她有多兴奋,喜悦的尖叫声几乎要掀掉整个屋顶。
极致的快乐充满整张小脸,她真的很渴望有孩子,他无法残忍的忽视她最深沉的渴求,所以他一再的妥协、退让,提早结束受训回台湾,在台北的医学中心当住院医师,并将她带到台北和他一起租屋生活,打算等她生完孩子就结婚。
他一直想尽办法让她在怀孕过程中不那么辛苦,请父亲寻找最好的妇产科医师协助,他以为都做好了万全准备,可以让她顺利生产,可是到最后他等到的却是母子俱丧的结果。
那一年,她才二十五岁,却因为怀孕七个多月提早破水剧痛昏倒太久没人发现,失血过多而亡。
那天,他正在医院值班,他还记得发生事情那一晚,他才和她结束睡前的晚安视讯问候,当时的她都没有任何异状,一直到他下班回家,看到静静倒卧在血泊中的人儿,那一瞬间,他的世界天崩地裂,痛到几乎让他死去。
明明已经是具冰冷的尸体,他却像疯了似的一直为她做,剧烈的悲痛让他失去判断,只一心的求神让他最爱的女人能回来。
他疯狂的压着她的胸膛,纵使是白费力气,但他还是一直压,一直压到双手肌肉都严重发颤虚软无法再继续时,他才停止。
而她沉静的脸蛋依然毫无血色,安详的令他心碎,高耸的月复部就跟母体一样再也没有任何反应,那时候,他疯了。
他的手严重虚软到抱不起她,也拨不了电话,于是他冲到大街上哭求路人为他打电话叫救护车。
当救护人员到达现场时,看到她已经冰冷的尸体,直接替她覆盖上白布,宣布死亡。
他的心,死在那一天。
他无法再给任何女人爱情,没有女人愿意陪伴在一个根本不可能再爱人的男人身边,于是身边的过客来来去去,对于这样的过程他没有任何疼痛,没有任何情感分离后的伤感,只有淡然看待这一切变化的无谓心态。
他没有办法再爱任何女人,只因为他把所有的爱情都给了已经逝去的季玫岚。
他的爱情,早已跟着她一起埋葬。
他看见搁置在书桌上的相框,那是她大学毕业那天,他亲手为她拍摄的照片,她穿着学士服拿着毕业证书巧笑倩兮的模样,依旧深深烙印在他脑海中。
拿起相框,指月复轻抚着照片上的人儿,就像她的体温依然还在,他可以假装她从来不曾离去,然而疼痛的泪水还是悄悄溢出,模糊了视线,滴落在照片上。
“为何……你会走了……”始终无法谅解的疼痛,轻轻的在宁静的房间内响起。
他沉浸在疼痛的回忆里,安静的舌忝舐着伤口,没有发现房间的门已悄悄被打开。
徐含星怔怔望着他捧着相框,无声落泪的悲痛模样,脑海里回荡着在她上楼前,季老伯对她说的每一句话。
“十年了,小权还是无法放下。孩子,你不是小权第一个带来给我看的女孩,可是我看得出来你很爱他,和他过去带来的那些女孩子给我的感觉不一样,那些女孩子或是享受小权的身分地位带来的物质,或是高傲的无法容下他的曾经而离开……你上去看看他吧。那间房间,有他过去生命中最重要人。”
他过去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玫岚是我的女儿,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十年前玫岚走了以后,小权就变得沉默,不再是那个脸上老是挂着笑容的阳光青年。我是看着他长大的,我也希望他不要再执着过去,我的女儿无法给他的人生,我希望他能放下,然后好好找个好女孩共组家庭,过幸福的日子。”
他的秘密,他的曾经,他的回忆,他的过去……这间房间的主人,是那个占据了他过去数十年人生的女人的。
里头摆放着季玫岚的所有遗物,季老伯说,每隔一段时间,安之权就会来这间房间,静静的回忆着他们的过去时光。
他的心里始终住着一名唤作季玫岚的女孩,从来不曾消失、不曾遗忘。
她知道了他沉痛的过去,所以呢?她该怎么做?
接受他的过去,谅解他的心已经没有任何位置留给自己,接受他残缺不全的情感?
“你能接受这样的他吗?他其实很寂寞,很痛苦。我曾想过要把玫岚的房间弄掉,不再让他来这里回忆她,因为我觉得那会让他更走不出来,可是他哀求我别这么做,他说这里是唯一能让他完整回忆玫岚的地方。”
她能接受这样的他吗?她爱上的男人,是一个没有办法给她爱的男人,她能接受这样的他吗?
徐含星一直在心底问着自己,却始终没有答案。
望着他悲伤痛苦的神情,他痛着,她也痛着,可这是无法平衡的情感。
因为让他感觉到痛的女人不是她,但让她感觉到痛的男人却是他。
她爱的男人,心里头住的是别的女人。
没有任何答案的问题,最终只剩下无声的沉默在她心底徘徊,戳刺着心脏的针,却划破了她的心房,让她痛到泪水模糊了视线。
然后,关上房门,她不想再知道任何关于他的过去、他的曾经。
爱还是不爱,她现在没有答案。
安之权将住院病人请另外一名医师协助照顾后,就飞往东京参加研习会,徐含星则还是继续工作。
“林先生病况都稳定了,今天可以出院。”暂时接手安之权的住院病人的周佑珉一边看着病历,一边对坐在一旁的徐含星交代。
她认真的记录下来,“药物照现在用的就好吗?还有门诊要约什么时候?”
“照现在用的就可以了。另外安医师明天就回来上班了,你约回安医师的门诊就好了。”
“好。”
周佑珉也是个年轻有为的主治医师,无论是查房、看诊速度都很快,就连走路步伐也大,让娇小的徐含星在后面追得很辛苦。迅速查房完毕,再向徐含星交代些工作上的事情,周佑珉便快步朝门诊而去,准备开始早上的看诊。
安和医院是地区型医院,但也是邻近几个小镇唯一的一间医院,再加上医疗质量不错,因此病人量也不少,几乎每天都门庭若市,若不早点看门诊,通常都会延迟关诊的时间。
安之权也是常常步伐快到让她跟不上,直到有一次他都走到其它病房看会诊病人,发现她为了跟上他而跑得气喘吁吁时,之后每次查房他都会刻意放慢速度等她。
想起他,她的心忍不住酸疼起来。
那天她发现了他最疼痛的过去,而他也发现了站在门外来不及离去的她,那时候,他的表情先是震惊,之后却是令她心寒的冷漠无视。
他武装起他的感情世界,不愿让她碰触,也未曾开口说过任何一句解释。
他没有吃早餐就送她回家,然后离去。
没有一句离开前的告别,他搭着礼拜天凌晨的飞机飞去东京。一切是那么漠视她,彷佛她从来与他不存在任何关系,他冷漠的令她心寒。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她一点也不想知道季玫岚究竟占据他心多少分量,也不想去思考她应该做什么决定,她什么都不想思考,只能走一步算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