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身做主母 第二章 人生追求是美食
一觉醒来,发觉住的地方升级了,有床有桌椅,还有个脸盘架子和小小的梳妆台,浅浅没有半分感激之情,这些全都是……呜……用她的五千两换来的。
五千两可以换一大幢豪宅,可以买千亩良田,可以吃香喝辣找男人,但她的五千两只换到一个有独立套房的小婢女……
她没有活下去的意志,但不晓得是大夫太厉害,还是梅雨珊身体太强健,总之,她想死却有心无力。
这些天,来了个小丫头照顾她,十一、二岁,叫做小米,本来是伺候周嬷嬷的,特地拨过来照顾她。
她想,周嬷嬷肯定是很了不起的管家级人物,否则怎么会有专门的使唤丫头?
但她不在乎这个,她在乎的是……从小丫头身上,她确定在这里,人权是屁,否则雇用童工可是犯法的咧。
小米很多话,她说,浅浅姊姊可以多休息几天,雪晴、雨晴姊姊不会说话。
小米说,往后姊姊要在哪边伺候,周嬷嬷会分派,别担心,周嬷嬷人很好。
小米说,爷看起来严肃,可不太管人,姊姊尽避安心养病。
小米不停在耳边唠叨,词汇不多,翻来覆去就那几句,句句都是安慰。
可是……安慰?
她从相府千金沦落成丫头贱婢,本尊娘亲给的银子从私产变为公银,再多的宽慰都慰藉不了她伤心。
“大夫说姊姊喝完这帖药后就不必吃药了。”她满意说。
浅浅接过药碗,仰头喝光,不是怕死,是怕极了小米的唠叨,她的功力和菜市场老太太较量,险胜!
“姊姊又不吃饭?”小米看着桌上已经冷掉的饭菜,嘟起嘴巴。
吞下药,肚子叫得厉害,她饿啊,可桌上那些叫做饭菜吗?不对,正确的说法应该是猪食。
初初穿越,对于三餐,她也颇感痛苦,但好歹肯花钱,还是有能入得了嘴的东西,无论如何,京城是大燕最繁华的地方,总有不差的饭馆,比方欣然公主开的“聚缘楼”,那里的饭菜就颇有水平,只是贵得太离谱,她再舍得吃也不敢一天到晚乱花钱,在没有找到新营生之前,她得学着勤俭持家。
之后,跟着冉莘、木槿和点点离开京城,虽然木槿天性吝啬,但点点在长个子,且冉莘坚持对吃的不能小气,因此一路行来,她的胃没被亏待过,但是辽州的饭菜……她无法不嫌弃啊……
南人食米、北人食麦,他们还真的把小麦给蒸熟当主食耶,没有磨成面粉、没有制成面,就这样一颗一颗吃,谁吞得下肚?
许是经济状况不佳,辽人对厨艺不要求,厨娘炒的菜,没有爆香、没有酱,只是简单的油盐入味,煮肉只用水弄熟,连浮油都没过滤……
没办法啦,她要麦当劳劲辣鸡腿,他却给水煮老母鸡,她要包浆豆腐,他却给风干老豆干,她的舌头是挑剔出名的,让她吃这些……她宁可忍饥吞饿。
“姊姊,妳不吃东西,会饿死的。”
啊不然咧,她现在是有活得比较好吗?摇头拒绝。“太难吃,没办法。”
“将就点吧,主子爷也吃一样的饭菜。”小米苦口婆心。
这是想表达什么?主子爷穷困潦倒,连口好食都没有?还是暗指自己没被亏待?
不管明示或暗喻,小米都说服不了她,好歹她捐出五千两,就算她想吃凤肝龙肉也是应该的吧。
“姊姊,妳好歹尝尝味儿。”
“饭太硬……”会伤害她的牙口。
“要不姊姊吃两筷子菜,我去同周嬷嬷商量,买几个馕回来?”
什么叫馕?用面粉烤干的大饼,好处是可以久存,坏处是……不甜、不咸,吃起来索然无味。
或许刚烤起来时还有面香,但小米买回来的,可以想象,肯定难吃到让人想撞墙。天吶地吶,老天爷能不能同情可怜的穿越人?
“姊姊再不吃,就连馕都没啰,雪晴姊姊可想着呢,上回……”
唠叨模式开启,浅浅想喊救命。
小米走进小厅,这里是周嬷嬷理事的地方,发现爷也在,小米关闭唠叨按钮,怯怯地站在一旁,等周嬷嬷问话。
“浅浅药喝了?”周嬷嬷问,口气温和,态度婉顺。
周嬷嬷是楚默渊亲娘的陪嫁,娘死后,是她一路照顾安抚,他最无助的时候,她在,他最痛苦的时候,她在,这份恩情,楚默渊始终记牢。
多年来,他把周嬷嬷当成长辈,护着、顾着,打仗时期,他无法为周嬷嬷做更多,如今她从京城来到身边,他会让她颐养天年。
“是,大夫说最后一帖药喝完就可以了。”小米中规中矩的回答。
“还是不吃饭?”周嬷嬷又问。
这问题吊起楚默渊两道浓眉,“还是”不吃?换言之,她一直在闹别扭?真的决定同他强杠上?
“嗯,嬷嬷,要不上街去买几个大馕?”
这里小麦产量很多,但生活不如京城富庶,百姓没有时间琢磨厨艺,吃食自然无法精致,南方人会用石磨磨面粉,制作包子、馒头、面条,在这里,小麦大多是蒸了直接上桌吃。
除非农忙时节过去,时间空闲,才会磨麦制馕,但制作馕饼,目的不是为着变换口味,而是为着长久储存。
楚默渊拧紧眉心,这么刁的嘴?这点倒像个大家闺秀。
“没找到合适的厨子?”楚默渊问。
他是啃军粮也能活的,再难吃的糙食都难不了他,若不是周嬷嬷带雪晴、雨晴过来,府里不得不请人掌厨,过去他习惯在军营里解决三餐。
爷这是在……过问浅浅的事?周嬷嬷侧过脸,带着试探口吻问:“爷,要不让骆平回一趟京城,买两个厨娘回来?”
自从爷把太太京城里的铺子田庄卖掉,她便猜测,爷不想与京城侯府再有联系。这是在呕气,还是真心与楚家断却关系?
楚默渊微哂,他是真心的。
那个爵位、门庭,他不要。想要功名?他有一双手,有满月复志向,他能靠着自己的能力,为母亲增添荣光。
只是……该死的人,他不会放过。
“不必,到俞州找找就好。”楚默渊回答。
俞州是大燕版图,饮食习惯与京城相近,吃食虽不比京城精致,却比辽州好。
周嬷嬷望着爷,脸上笑得温和,心底却明白,爷是吃秤砣铁了心,再不与京城那边拉扯,这样也好,她缓缓舒口气,但愿爷退让到这等地步,京里那位能够放心放手,各自相安、好生过日子,别再折腾出个你死我活。
至于浅浅……爷是在意的吧。爷对后院大小事不上心,初来乍到,雪晴、雨晴也不习惯这里的饮食,瘦得一张小脸成了锥子,在床上躺上大半个月,爷都不曾发现,她把事情说给爷听,爷连吭声都没,直接忽略。
“明白了,我让骆平去找找,爷别担心,我会劝劝浅浅姑娘。”
楚默渊道:“劳烦嬷嬷看顾。”
真让她看顾?周嬷嬷莞尔应下。“是。”
“我要出去几天,京城里若有来信,立刻让骆平送去。”
“好,我让雪晴给爷收拾行李。”
“嬷嬷的腿还好吗?我已经命人寻到温泉,等交涉好后,房子盖起来,周嬷嬷就搬过去住一段时日。”
爷的话让她心中一暖,眸光微动,爷这样相待,她……垂眸,周嬷嬷的笑容里带着一丝苦味,眼角微涩,久久不发一语……
楚默渊本打算回临风院,却在经过浅浅房前时停下脚步。
片刻后,他推门进屋。
浅浅躺在床上,叹一声,再叹两声,不是无病申吟,是饿得太厉害。
她试过的,试着把难以下咽的食物送进喉咙,可吞下去不到十分钟,胃立刻发出严正抗议,然后它们从哪里进去,就循原路出来,接连吐过几次后,就算她有尝试的勇气,也没呕吐的力气。
所以……饿啊饿啊……她想念咸酥鸡、大肠面线,想念杨哥杨嫂状元粽啦。
床边阴影挡住扁线,浅浅抬头,看见俗称“爷”的主子先生,瞬间,叹气声卡在舌根,吞吐不得,怒火隐隐上窜,眉心皱出一条扭曲的变色龙。
两人相对眼,谁也不先开口。
她的视线充满怒气,他的双眼却如深潭般沉静。
眼神交会中,阳光偏斜。
楚默渊垂下眉睫,道:“我猜,妳还不清楚自己的处境。”
“我猜,我没你想的那么脑残。”她反唇相讥。
她不是傻子,就算初来乍到,模不清状况,可闲闲无事躺在床铺十来天,她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让她把一件事从上到下、从左到右、前前后后翻想无数遍之后……再蠢,她也猜出几分端倪。
从正式见到燕历钧起,从一开始他笃定会“好好照顾她”,到把她“发配边疆”,当中发生过什么?
状况一:担心被照顾,她再再表明自己是同性恋,对王府后院不感兴趣。
状况二:燕历钧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地黏在冉莘身上。
状况三:她对冉莘举止亲热、态度亲密,做为小喽啰,抱冉莘大腿是再自然不过的事,可是对燕历钧而言……
综合以上情况,浅浅恍然大悟,是自己矫枉过正,被燕历钧视为情敌。
因此身受发配之苦的,不是燕历钧的前任未婚妻,而是未来情敌。
至于受托的楚默渊,许是有把柄落在人家手里,许是拿到人家好处,不管理由是哪个,结论是—— 他鄙夷她,却不得不接手她。
卖身契,是用来确定她将被禁锢在此,永远不会在冉莘面前出现。
丫头身分,是用来拴住她的手脚,让她不吃乖乖也得乖乖的利器。
怎样?她是不是分析得特有道理。
“意思是,妳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被送到辽州?”
“八九不离十。”
“既然如此,犯倔执拗,有什么意思?”
“犯倔执拗?什么时候的事?”她怎么不知道。
“不是在绝食?”
绝食?不对吧,是这里的食物要绝了她的命。浅浅有苦说不出吶……
“我再说一次,妳听清楚了。”
她翻眼、撇嘴,充作回应。
他没被她激怒,继续往下说。“不管妳怎么闹,我都不会放妳离开。卖身契在我手里,妳敢逃,就先想想被抓的后果。我承诺四皇子会照顾妳,就会想尽办法让妳活着,最坏的状况……顶多是用人参吊着妳一口气,无妨,反正这里别的东西不多,倒是人参比萝卜便宜。”
意思是一日奴隶、终身奴隶?意思是她的人生只能由他主控,意思是她当植物人,会让他行事更轻省方便?
他很懂得如何伤人,她输了!
“第一,我没有绝食意图,是贵府食物只能用来养猪,我无法逼迫舌头就范。第二,我知道你的为难处,谁能不对四皇子卑躬屈膝?他要你把头奉上,你也得好好磨刀,洗净脖子,人在屋檐下嘛,我明白的。
“只是……想吊着我一口气,那也得我肯合作,听过『咬舌自尽』吗,若是惹得我不开心,你不一定能够顺利交差。”
可怜哦,她的筹码只剩下咬舌自尽?真是越混越回去。
“我听过咬舌自尽,但也有几十种法子阻止此事发生,比方最简单的一种—— 卸下巴。”他的冷眼冻得她脸庞长冻疮。
他、他、他……咬牙切齿,浅浅恨得想拔光他的胡子,再用拳头帮他戴墨镜。
被堵得说不出话?楚默渊小赢一回,他悄悄乐着,原来和女人针锋相对,挺有意思。“有精力耍小脾气,不如说说妳的打算。”
“不是听说,奴婢没有打算的权利,只有主子爷可以打算奴婢?”浅浅气得颊边肉颤抖,讽刺他不遗余力。
反正她豁出去了,破罐子破摔呗,反正别无他法,也只能逞逞口舌之快。
“看来妳对自己的新身分已经有所认知,很好,从明天起到书房伺候,容我提醒,书房里有不少珍本、器具,若妳饿得手脚发抖,一不小心弄坏……届时恐怕得把妳卖到窑子里赚个三、五年来偿债。”
浅浅的爪子扣在床板上,狠狠往下划,划出三道白线。罐子已摔成泥屑,他还要在上头踩几下,没见过比他更渣的男人。
她的愤怒昭告了他的二度胜利,心情飞扬,不自觉地,嘴角朝上,勾出完美弧线。
“你知不知道一件事?”
“什么事?”
“人丑不是错,错在出门吓人,以后有事想传达,麻烦您透过小米,我人小胆更小,大夫说了,不能常受惊吓。”
对,她堕落了,最理智、最擅长分析道理的余浅浅,居然使不出招数为自己解套,只能在嘴皮子上犯贱。
人身攻击是她最不屑的手段,可她使了,还使得这么弱……对,她没招了,她是典型的遇强则弱、遇弱则强的墙头草。
楚默渊冷眼瞧她,像在看……死鱼一样,带着两分怜悯,两分鄙夷,再加上两分刻薄。
“人蠢不是错,错在把自己的愚蠢昭告天下,妳以为说这种话能改变什么?”
“可以改变你对我的好感?”
他什么时候对她有好感了?“不必浪费时间改变不存在的东西。”
两人杠上,眼对眼、眉对眉。
对他而言,她是个骄纵千金,对她而言,他是个刻薄老板,但她不乐意见他,他却很希望在她身上小胜第三回。
片刻后,他再度开口。“想来,妳没有其他问题了。”
“对于没有能力解决问题,只会制造问题的男人,是的,我没有其他问题。”
目前他已经制造她的贫困问题、自由问题、人权问题……未来还会不会制造更多问题尚且不知,但光眼前这些,就足以让他凌驾燕历钧,成为她穿越后的头号敌人。
“很好,显然妳已经明白自己得认命。”
“不是『我得』,而是『我要』、『我想』,主导权在我手上,不管你是不是什么鬼主子爷。听明白了,我『不想』去书房伺候,我『要』去厨房,至少不会在损失五千两银子之后,连顿饱饭都捞不着。”
浅浅摆明就是不认命、不识时务,反正她有个很厉害的“前未婚夫”,他敢弄死她吗?
他冷眼看她,盯着周嬷嬷嘴里瘦得像锥子的下巴。
她怒眉相望,视线扎在他的刀疤和大胡子上。
两人都不说话,好像先出声的先输。
许久,久到浅浅眼皮发酸时,他终于开口。“妳到书房伺候,书房旁边有个小灶,需要什么,同周嬷嬷说。”
意思是……输一半、赢一半?
能从主子爷手中赢两分……呵呵,首战告捷。
浅浅眉开眼笑,直接跳下床,准备尽快为自己开小灶。
只是饿得太久,两条腿发软,她的重心不稳,头直直往地下栽。
楚默渊大可不理她的,最好摔个狗吃屎,才能让他把输掉的一半赢回来。
但下意识地,他还是接住她,还是一把将她提起来,为什么?因为……他不欺负女人。
他想把她的身子扶正,可她痞,他越要将她扶正,她越是把重量往他身上搁。
这是吃豆腐?不,这叫占便宜。
未来,不管他妈的心里堵不堵,她都注定要吃得苦中苦,既然如此,不如先让他给堵上,往后真要吃苦了,想到这里,心里好歹平衡几分。
“站好。”他口气微怏。
“我也想啊,可是胆子被爷吓破,脚软得厉害。”说完,又往他身上赖。
实话说,他的脸蛋长得不怎样,可身材傲人啊,虽然衣服裹得紧密,看不出有没有胸肌、二头肌,但触感啵儿棒,尤其他雄壮威武的强健身躯,只要轻轻一靠,啥话都不必说,安全感便自然生成。
他不是傻瓜,目光瞥去,她脸上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挑衅,谁看不出端倪?
“流氓。”他嘀咕一声。
这样算流氓?她还有更流氓的!趁势靠上他胸口,浅浅笑眼瞇瞇问:“主人、仆人、男人、女人、丑人、美人,猜猜我想当什么人?”
“仆人。”楚默渊没好气推开她,回答完却又懊恼,他干么随她起舞。
“错,我想当你的人。”
话落,他的心脏怦怦跳,体温陡然升高,她柔软的身子勾起他的……无法自控,那是他从来未有过的感受。
浅浅发现,他的眼睛竟然不敢正视她耶,他的耳根悄悄泛起一抹微红,他竟然在……害羞?
突然发现,害羞的他没那么丑,甚至有几分可爱。
浅浅得意笑开,原来只要够流氓,就能轻易治他,弱点吶,明明白白的弱点,怎么一下子就被她找到?
他满脸的不自然,敛起羞涩,硬嘴道:“妳本来就是我的人,我的仆人!”
他的话不好听,但表情很可爱,重点是,他狂跳的心脏泄露了他的真实心情。
忍不住得意,忍不住哼起歌儿。“我们一起学猫叫,一起喵喵喵喵喵,在你面前撒个娇,唉哟喵喵喵喵喵,我的心脏怦怦跳,迷恋上你的坏笑,你不说爱我我就喵喵喵……”
什么鬼歌?难听死了。楚默渊这样想着,心却越跳越快。
那天过后,浅浅的日子舒服得不得了。
理由一:碍眼的主子爷不在家。
理由二:她的直属上司周嬷嬷是个温和慈蔼、慷慨又和善的大好人。
理由三:书房非闲杂人等能够进出,因此Witch姑娘想找碴也找不到她头上。
最最最好的是,她要什么东西,周嬷嬷都给得很大方。
虽然没有酱料香料、食材有限,但比起那几日,已经是天堂地狱的差别。
而且她在小米和大牛的陪伴下,还逛了趟市集,找到不少好东西,骆平也给她找到一个石磨,砌好烤炉。
辽州百姓大多种植玉米、高粱、小麦、大豆、花生,水稻也有人种,但产量不高,种植的农民不多,有烤炉和石磨,她就能给这些东西大变身。
主子爷不在,不需要她红袖添香,因此多数时间浅浅都待在小厨房琢磨吃食,吃饱吃好,让浅浅心底的怨气渐消。
古代人睡得早,浅浅的夜猫子习性彻底被掰正,每天都可以看见过去无缘得见的晨光。梳洗完毕走进书房,小米已经把里里外外整理过一遍,正在擦洗青砖地板。
“这么早就弄好,睡不着吗?”浅浅问。
“是啊,姊姊不是说今天要做面包?”
她不知道什么是面包,不过这些天在姊姊身边跟前跟后,她弄出的东西,一样比一样好吃,她终于明白,为啥姊姊的嘴巴这么挑剔,实在是那个滋味……真的天差地别。
“是啊,地板洗好,咱们就去厨房。”
“嗯,姊姊,你昨天看一半的书,我用纸笺夹着了。”
“谢啦。”
从忙碌的二十一世纪来到这里,蜜蜂变蚱蜢,时间漫长得吓人,幸好有个专属小厨房,幸好楚默渊的书房收藏颇丰,这两个地方,让“漫长”得以舒解。
卷起袖子,浅浅拧干抹布蹲在地上,把一块块青砖擦拭干净。
这种活太费功夫,下回找个时间弄支拖把来使使,最好能把“好神拖”的水桶给做出来,那么连弯腰拧干的活儿都能省。
擦完最后一块青砖,两人把脏水提到外头,浇灌刚种下的树苗。
被选作书房的院子,只有五间房,扣掉书房、花厅、小厨房以外,只剩两间睡房,因为房间少,院子便显得更空旷,于是浅浅向周嬷嬷要求,能不能种上几棵树?
周嬷嬷应下了,原本她打算挑选玫瑰、海棠、牡丹之类的盆栽,但浅浅兴致勃勃,很有些主意,她便也撒手,任由浅浅折腾。
浅浅对树商的要求不多。第一:能结果。第二:养得活。第三:尽快收成。
树商是刚从俞州迁居到辽州的燕人,这是他移民后头一遭生意,虽然赚得不多,却也是鞍前马后、尽心尽力。
目前他手上品项不多,便挑选两到三年的桃树、苹果树、梨树、核桃树、葡萄,以期符浅浅的要求。
虽然剪去大半叶子、减少水分散发,但几棵果树种下去,再搭起棚架后,整个院子便出现盎然生气。
浅浅还在厨房后院垦了一块地,种下葱姜蒜韭等南方的调味菜。
辽州百姓吃食单调,多数人民不懂得使用调味菜,虽然市集里有人挑来卖,但能买到的机会不多。
一个多月前,周嬷嬷刚到,对吃食也颇为困扰,但饿了总得吃,慢慢地味蕾适应,再难吃的东西,为着生存也慢慢能习惯了。
浅浅不想建立这个习惯,被挑选为穿越人已经很倒霉,没有计算机电视、捷运高铁、自来水、免治马桶……要是连口月复之欲都不能满足,穿越还有啥乐趣?
浇下最后一瓢水,浅浅就是再心急,也知道今年果树的收成机率还是很低的。
模模树干,感受树木的生命力,她和林老板约好,每隔半个月他会进府来查看果树的生长情形。
浅浅挺喜欢林老板,他灵活、聪明、好学。
她是农艺系副教授,会下意识传授知识,也亏得林老板有耐心听,或许每个人都需要观众来证明自己的能力。
“姊姊,为什么要在苹果树上绑树枝?”小米问。
“这叫嫁接,多数时候,这种做法是用来改变品种,改变果实风味,但苹果树需要异株授粉,才能够结果,院子就这么大,要是种上两棵苹果树,你们家主子爷夜里走路,不撞墙也得撞树,所以我直接把另一棵苹果树种在这棵身上。”
“什么我们家主子爷,那不也是姊姊的主子爷。”
哼哈!这句话浅浅不回应,想当她的主子爷?条件很严苛的。
“走吧,做面包去,吃面包配豆浆,你得帮我推石磨。”
“这种粗活哪需要我们,我去找大牛哥哥。”
小米是北辽人,母病死父在战场死去,进府后得大牛特别照顾,大牛十六岁,小米十二岁,都没有亲人,两人感情处得像亲兄妹。
小米机灵,一口汉语学得溜,谁想得到,几个月前她还讲得坑坑巴巴,大牛就差得多了,因此在浅浅面前,小米总是充当翻译。
“他得忙啊。”
“再忙也得帮,每次有好吃的,我可从没落下他。”丢下灿烂笑容,小米拔腿跑开。
浅浅摇头一笑,走进厨房,把泡过一夜的黄豆拿出来,挑出坏掉的,再洗过两遍。
她刚弄好,大牛就进了厨房,指指木盆问:“磨吗?”
“对,这个汉语叫做黄豆,磨黄豆和磨面粉不同,得一面放豆子一面加水。”浅浅解释。
大牛磨过好几袋面粉,对推磨很有经验。
“好。”大牛兴冲冲地抱起黄豆往外走。
“小米,你帮我把外头的烤炉烧热。”
“行。”姊姊说面包比馈好吃得多,想到这里,口水直流。
浅浅打开棉布,把醒好的面团放到台子上,搓揉后放进炒过的核桃杏仁和黑芝麻,要是有莓果更好,但眼下不能要求太多。
辽人有喝牛女乃、吃酥油的习惯,因此这两样燕人很少使用的食材在这里挺普遍,把面团分好定型后,在上面划几刀,摆进铁盘里,烤炉设在屋外,她把面团端出去时小米已经热了炉子。
浅浅弯腰细看,拿铁铲把火堆往里头推进去一些,拉大空间后,将面包放进去,把炉口木门盖上。
“好了。”大牛动作快,一盆黄豆转眼磨成浆。
“谢谢,搬进来吧。”
小米自动自发刷锅子,她知道姊姊好洁,煮东西之前得再洗一遍锅。
大牛蹲,烧柴生火。
看着合作无间的两人,浅浅微哂,转身把昨儿个做好的棉布网子用十字型木架固定在屋梁上方,待会儿得靠它来滤豆渣。
把棉布铺在大牛钉的方型盒子里,做好准备后,取来红萝卜、青葱切成细丝,再把篮子里的猪肉剁成泥。
火开,倒进清水及浓稠的豆桨,浅浅一面搅拌,一面看着上面不断冒出的泡泡。
“给我几片菜叶。”浅浅说。
小米从竹篮里抓起一把洗净的菜叶,浅浅往锅里一丢,神奇地,菜叶滚上一圈,不断往外冒的泡泡就不见了,小米看得啧啧称奇。
“姊姊,为什么豆桨滚了还要再煮?”
“嗯,得再熬上一刻钟,豆浆里面有音素,如果没有煮得熟透,喝下去会闹肚子。来,你接手,我来弄卤水。”她把铲子交给小米。
大牛抢道:“我来,小米矮。”
“好,那小米去地窖拿花生吧。”
她们昨天把花生在盐水里泡两个小时,去膜、取出花生仁,才放进地窖里。
“好。”
浅浅取来盐卤,盐卤又叫苦卤,是海水制盐后残留在盐池内的母液,能使蛋白质溶液凝结成胶,在市集上到看盐卤时,她高兴得差点跳起来。
豆浆煮好,她一瓢瓢地S到棉布上头过滤,过滤好的豆浆,浅浅分成三份。
一份加糖,等会儿和面包当早餐,一份做豆花、一份做豆腐。
豆花和豆腐的点卤方式不同,做豆花要小心均匀地将卤水点进豆浆中。
而豆腐倒进卤水后要充分搅拌,直到豆花凝结成块,与水分离,沉淀一刻钟后取出豆花,放在铺好棉布的方型木盒里,拉好棉布四角后包妥,压上木板石块,挤出水分。
“姊姊,花生拿来了。”
“我教过你熬花生仁汤的,你试试。”
“好。”小米动作利落地洗净瓦罐,放进花生和水,小火慢熬。
豆浆备好,浅浅打开烤炉木门,面包香扑鼻而来,她把面包换面继续烤。
转回厨房,她把豆渣、面粉和刚才剁的肉、萝卜、葱和在一起,加上盐巴、糖,可以的话,她很想洒上胡椒粉。
热油,煎豆渣饼,火不能太大,容易焦掉,满满的一盘豆渣饼,小米忍不住抓起一个,放进嘴里。
“烫烫烫……”她喊烫,却还是咬一大口,顺手把剩下的塞进大牛嘴里,两个人被烫得又叫又跳,却打死不肯吐出来,看得浅浅笑不止。
三人在厨房玩闹一阵,浅浅说:“拿豆浆和碗,准备用早膳。”
大牛、小米应声,端起豆渣饼和豆浆往外,葡萄架下,浅浅找来一张木桌,那里成了他们的户外餐厅。
风尘仆仆地,楚默渊肚子饿得厉害,本想回临风院洗漱,再好好睡一觉,却想起有两本书得拿,脚步转向,绕到书房。
踩进月亮门,一阵诱人香气袭来,目光望去,这里……是书房?
有没有走错地方?才离家半个月,院子里怎么会种满树木,连葡萄架都搭起来了,那个圆圆的,像……坟墓的东西,是啥?
只见浅浅打开“坟墓”的门,小米在一旁猛跳、猛拍手,笑得见牙不见眼,大牛也傻乐着,有这么高兴吗?
浅浅捧着面包用力闻,颜色浓淡六十分,香气七十分,形状六十分,味道……九十分,总体平均比想象中好很多。
不错咩,第一次用土法烤面包,还能有这种成绩,可以了。
“吃早餐啰!”
浅浅扬声一喊,楚默渊这才发现葡萄架下面摆着桌子长凳,他的书房几时变成食堂?不过他不在的这几天,余浅浅大概吃得不差,凹陷的脸颊补起来,整个人不再病蔫蔫的,让人看着就发火。
所以她不是闹脾气?可……她的手艺真有那么好?她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梅府千金?
举步,楚默渊往葡萄架走去。
趁热度还在,浅浅用匕首在面包中间横切一道,往里头猛抹酥油,她不怕心脏血管疾病,也不怕反式脂肪侵袭,她只想吃好吃的。
一个大盘子里排上几块豆渣饼,摆两片面包,再倒一小壶豆桨,浅浅说:“大牛,你腿脚快,送去给周嬷嬷。”
她这人最懂得报恩,周嬷嬷待她好,她便十倍百倍还报。
何况她不是普通嬷嬷,她是楚默渊的女乃娘,正娘不在,女乃娘取代,这根大腿,她非抱紧不可,往后的好日子还要仰赖她。
大牛端起盘子,忽地发现楚默渊,忙躬身道:“爷。”
他一出现,欢乐的气氛瞬间消失,好像刚才的欢笑声只是某种幻觉。
今天第一次试烤炉,早餐吃得有点晚,楚默渊出现,身为奴婢肯定得先服侍他,这下子不晓得要忙到什么时候。
浅浅看着嘴角流口水的小米,还在长个子呢,三餐得定时。她分出三分之二的早餐,准备让小米端进厨房和大牛共享,只是小米比浅浅更有身为奴婢的自觉,她飞快跑进厨房,里里外外张罗。
楚默渊不觉得自己的出现破坏气氛,往长凳坐下,闻着香气扑鼻的面包,他更饿了。
小米端过水,绞干帕子递给他,楚默渊接过,擦脸擦手,然后……吃早餐啰!
浅浅撇撇嘴,把大牛和小米的早餐端进厨房,却见小米忙着画水入锅,准备热水给主子爷洗浴。
浅浅不苟同。“吃饭皇帝大,先吃,吃完再忙。”
“好。”小米飞快点头,却继续烧柴火。
讲不听?浅浅耸耸肩,走到葡萄架下,入坐,端起豆浆。
“没有人教你规矩?”冷冷的声音响起。
“规矩?是不经主人招呼就吃别人碗里东西的规矩?”生在民主国家,享受过民主的浅浅,对奴婢这个身分,百分百抵触。
“需要再次提醒,谁才是主人?”
剩下的不多,他没打算分给她,虽然他吃粗粮也能过,但有更好吃的,何必委屈自己?何况他是真的不晓得豆浆可以这么浓郁,豆渣饼可以这么爽口,而夹着酥油的……某种食物,可以让人赞不绝口。
他承认,给她一个小厨房,是个再正确不过的决定,她的厨艺确实不凡。
“这是我辛苦一整个早上的成果。”她抗议。
“买奴婢,就是为了享用她的辛苦成果。”他理直气壮。
爆、青、筋!
对,她没忘记,一日为奴,终身为奴,她没忘记自己是他的私产,连她的私产也是他的,更没忘记自己日日痛恨这个万恶的阶级社会。
深吸气,深吐气,她在心中自问:最坏的状况会怎样?
砍她?他不会,因为她是四皇子无缘的前任未婚妻。
虐她?他是将军、是伟人,怎会对付弱女子?传出去要坏名声的。
既然不打、不虐,顶多嘴巴刻薄几分,哼哈,她心理素质好得很,不会轻易受伤。于是带着挑衅,咕噜一声,豆浆顺着她的喉管滑下。
然后……他闭嘴了?所以咩,男人就是欠虐。
无视他的不满,浅浅心满意足地享用面包,她想,再找一天出去市集逛逛吧,看能不能买到更多种类的坚果和干果,要是有蜂蜜会更好,等后院的蒜苗长成,还能烤香蒜面包……
她一面盘算一面吃,不多久桌上的食物吃光,觑一眼脸上写着不满足的楚默渊,浅浅虽然也没吃饱,却觉得意。
“小米!”楚默渊扬声。
小米连忙从厨房跑出来,才到跟前就急忙道:“爷,水马上就烧开。”
他点点头,指指空盘子。
机灵的小米忙道:“知道了,爷。”
不久后,被浅浅端进厨房的早餐又被端出来。
浅浅瞠大双眼,不敢置信,这个寡廉鲜耻的男人,竟然和小孩子抢食?好意思吗他?
但他肯定好意思,因为他好整以暇地拿起面包,继续未完的早餐。
为了不教他太得意,浅浅猛把面包往肚子塞,结果是……吃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