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迷药娘 第二章 从现在开始,我就要叫你三七
夜里,少年发起了高烧。
蔺巧龙看着意识模糊的少年叹气。
小蝶急得很。“小姐,怎么办?要请大夫来吗?可是咱们没银子了。”
蔺巧龙惋惜地叹着气。“是没银子,但有比银子更好的东西。”
她让小蝶取来白天挖到的三七,洗净了切片跟一小块咸肉一块儿煎汤,没一会儿便药香肉香四溢。
蔺巧龙亲自看顾炉火,对锅里的三七依依不舍。“这么好的东西就这么贡献出去了。”
小蝶安慰道:“小姐别难过了,咱们明天再上山去找。”
蔺巧龙有些哀怨地说道:“三七成长要三年,可遇不可求。”
药煎好了之后,小蝶吹凉了喂那少年喝下,蔺巧龙又洗净捣烂了部分大蓟草给少年换药,又找了几条布将他伤口都包扎了,过半个时辰再给他把脉,果然已经退烧,且还睡得十分安稳。
主仆两人忙了大半天,这时也累了,和衣倒床便睡。虽然屋子破烂,可小蝶却十分讲究分际,坚持要睡在蔺巧龙房外的小间里,而那少年也没别的房间给他睡了,就铺了条被子,让他睡在穿堂里。
第二日,主仆两人忙着处理川芎和苍朮,至于大蓟草便不卖了,留给少年敷药。
川芎和苍朮处理的方式大同小异,都是除去杂质,分开大小,略泡,洗净,润透,切薄片,干燥,两人忙得昏天暗地。
“妳们在做什么?”一个人影一拐一拐地出现在灶房口。
听到少年的声音,两人头也不抬,蔺巧龙低头切着川芎说道:“桌子上有饭菜和汤药,你吃了饭把汤药喝了。”
“我问妳们在做什么?”少年的脾气有些暴躁。
蔺巧龙抬眸。“你要帮忙吗?不帮忙问那么多做什么,有空还是好好想想你是谁吧,我们很穷,没法儿养你太久。”
少年没好气地道:“我也没想着要妳们养!”
蔺巧龙不留情面的问道:“难道你有法子生银子?都不知道自己是谁还说大话!”
少年的表情无比纠结,冷着脸,转身就走。
小蝶胆战心惊地小声道:“小姐,说话别这么冲。”
蔺巧龙故意大声地说:“怕啥?寄人篱下就该低声下气,还耍什么少爷脾气,咱们又没欠他,不需要看他脸色。”
小蝶想了想,很容易便接受了蔺巧龙的思维,点头附和道:“那倒也是。”
因为主子在蔺家不受重视,连带着她这个贴身伺候的丫鬟早习惯了唯唯诺诺,没想过自己能够理直气壮。
晚膳后,蔺巧龙捣烂了大蓟草给少年换药,她故意粗手粗脚的,使劲往伤口上抹草药。
少年咬着牙瞪她。“妳轻点!”
“已经很轻了,不然你自己换?”蔺巧龙头也不抬,继续使劲涂药。“你吃我的、住我的,要对我心存感激,不是每个人都会选择把你从山上救下来的,我大可以放着你不管,你要知道这一点,懂吗?”
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受人点滴,当涌泉以报,这是做人的道理……
那老人家的声音又跑出来了,究竟是谁在跟她说话?
“不就是几顿饭。”少年脸色沉下来。“妳这丫头,不要再啰哩巴唆的行吗?听了心烦。”
他又没说不还恩情,只是他现在什么都想不起来,要如何还?偏生这黑炭似的小丫头没事就在他跟前碎碎念,说他又用了她多少药材,吃了她多少粮食等等,让他有种虎落平阳被犬欺之感,曾几何时他需要看人脸色了……
他总感觉到自己过去过的是养尊处优的日子,只是具体如何想不起来,再给他一点时间,他一定会想起来的,到时就不用看这小丫头的脸色了。
“臭小子!”蔺巧龙抡起小拳头。“本姑娘好歹是你的救命恩人,对救命恩人说话尊重点行吗?听了真想扁你一顿。”
少年瞪视着她。“妳说什么?扁、扁我?妳一个姑娘家,说话不能斯文些吗?”
“斯文能当饭吃吗?”蔺巧龙啐了一口。“要知道,多你一个便多一张口吃饭,我们要把珍贵的粮食分给你,那是多伟大的情操,你要懂得感恩,明白吗?臭小子。”
少年恼道:“不准妳叫我臭小子!”
“你香吗你?”蔺巧龙拿手在鼻前搧了几下,吐了吐粉舌。“臭死了,不知道多久没洗澡了,不叫你臭小子叫什么?叫香小子吗?”
看着蔺巧龙那蓦然伸出来的粉色小舌,他的心口突地一跳,脸色通红,突然应答不上。
这小丫头黑不溜丢的,一双手还干巴巴的,他怎么就心跳耳热了?一定是这破地方待久了,他不正常了。
“我知道了。”蔺巧龙没发觉他的异样,径自粲笑了起来。“不叫你臭小子也行,从现在开始,你叫三七。”
少年的脸绿了。“三七?这什么怪名字。”
蔺巧龙理所当然地道:“因为你吃了我宝贵的三七,所以我要叫你三七。”
少年板着脸。“我才不要。”
“由不得你不要,我就要叫你三七。”蔺巧龙扮了个鬼脸,故意喊了声,“三七—— ”还拉长了尾音,存心气人。
不管少年接受与否,由这日开始,蔺巧龙主仆便喊他三七,而他也从相应不理到听到了三七自然有反应,被动接受了他的新名字。
几日之后,三七依然什么都想不起来,倒是从小蝶那里知道了她们主仆会在这里克难生活的原因。
知道了之后,他义愤填膺了许久,直骂蔺家人没良心,欺负两个没谋生能力的小泵娘。
小蝶听了,心里很是欣慰,私下对蔺巧龙进言,“小姐,奴婢看三七人还挺不错的,他可为小姐打抱不平了。”
蔺巧龙只哦了一声。“打抱不平又怎么样?能当饭吃吗?能生出银子来吗?不过是无用的情绪。”
“小姐……”小蝶对她这番现实的言论很是无言。
她觉得小姐变了很多,过去她们日子再怎么清苦,小姐从未说过银子两字,可现在不同了,小姐开口闭口都是银子,跟个财迷似的,让她很不适应。
三七一拐一拐地走了过来,简洁地说道:“我饿了。”
“这么快天黑啦?”小蝶很有奴性的跳了起来。“我马上去做饭!”
蔺巧龙一边收拾着药材,白了三七一眼。“你这个吃货,除了吃,啥都不会。”
五天后就是市集了,她得抓紧时间,川芎和苍朮得完全晒干处理好才行,若是能将手边的药材都卖出去,便可以买其他药材来解她身上的毒,也才能再买粮食和日用品。
“妳—— ”三七蹙眉,他很想反驳自己不是吃货,饭点到了肚子会饿本就是天经地义之事,怎么这样就是吃货了?
而且,他也不是什么都不会,他会的可多了,只是他现在想不起来罢了,等日后他想起来了,要她知道他的厉害……
五日后,是林县一个月一次的市集,也不是说市集才能卖药材,而是市集这一日,山柳村才会有牛车到县城里,都是山柳村里要去县城做点小本生意的人家,比如卖自个家做的绣品或是打到的猎物和捕到的渔获,小蝶已经和村头的范大娘家说好了,让她们主仆俩顺道搭牛车去县城。
大清早,小蝶煮了红薯粥,三人简单吃饱之后,小蝶照例备好了玉米饼和水囊,蔺巧龙已将处理好的药材用一大块布小心翼翼地包了起来。
三七忽然出声道:“我也要去。”
“你去做什么?”蔺巧龙看着他很是嫌弃。“你伤还没全好,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跟去没用处。”
为了给他换药,她和小蝶在百忙之中又去山上摘了许多大蓟草,她们这么累,他还不安分,当她们去县城里玩吗?
“没全好也好了大半,妳天天给我换药,不是最清楚吗?”三七斜睨着她。“还是,妳不相信妳自己的医术?”
蔺巧龙啐了一口。“你才不相信你自己是个男人。”
三七脸又绿了。“妳就不能好好比喻吗?”
蔺巧龙不想多费舌唇,简短地道:“总之你乖乖待在家里等我们回来,要是闲得慌,就把屋里屋外扫一扫,落叶挺多的。”
三七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她。“出去走走,说不定能想起什么,妳不是很想我快点想起来,别在妳这里白吃白喝吗?”
小蝶眼睛一亮。“是啊,小姐,出去看看,也许看到熟悉的景物就想起来了,东村那个毛大摔进田里忘了事情,过了几个月,在同个地方又摔了一次便什么都想起来了,三七也可能这样。”
两票对一票,蔺巧龙只得妥协。“好吧,让你跟去,不过你可别想买什么,我们可没半文钱。”
三七很是鄙视地撇了撇唇。“跟妳说我不是跟去玩的,是去找回记忆的。”
蔺巧龙咬牙。“那虚无飘渺的记忆,最好是找得到!”
小蝶又重新打包,装了三人份的玉米饼和水,看看时辰快到了,连忙到村头范大娘家去集合,到时已经有许多村民驾着牛车来了,大伙儿一块上路有伴,也好有个照应。
蔺巧龙后来才知道,小蝶和村民关系挺不错的,毕竟在这儿住了七年,初时大家见她们只有两个年幼的小泵娘,因此对她们格外关照,村长也会时不时到她们屋前巡视,看看她们有没有事。
至于她呢,小蝶说,从前她傻了很久又不会说话,不爱出门,跟村民之间几乎没有互动,可如今小蝶已经广为宣传说她的病好了,如今不傻也会说话了,村民们都为她们高兴。
“小蝶啊,这小伙子就是妳们在山里救回来的那个小子啊?”牛车上的古大娘看着三七问道。
小蝶浅浅一笑。“是啊,大娘。”
古大娘点了点头。“长得挺周正的。”
三七打从被蔺巧龙主仆救了就一直被打压,如今总算有点扬眉吐气之感,他对古大娘露出一个迷人的微笑。“大娘眼光挺高。”
蔺巧龙翻了个白眼。“幸好我早上吃得不多,不然这会儿要吐了。”
三七扬了扬眉道:“不要嫉妒我长得好,妳好好补补,假以时日也能像我这般显眼。”
在他看来,蔺巧龙长得不难看,巴掌大的瓜子脸,秀气的眉,一双眼睛很是灵动,小鼻子挺俏的,菱唇也颇为水女敕,就是肤色太黑了,尤其是双手还干巴巴的像个八十老妇的手,若是能白些,肯定是个水灵标致的姑娘。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你逗笑我了。”蔺巧龙对三七嗤之以鼻的说道:“一分钱都不会挣,长得好看有何用处?还不如卖猪肉的。”
三七确实长得不错,剑眉星目的,身量颇高,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人。
三七又被戳到痛脚了,咬牙切齿道:“妳等着,我会给妳很多银子!”
蔺巧龙翘了翘嘴角。“好,我等,有银子当然要等,不等的是傻瓜,言而无信的是麻瓜!”
牛车上的众人都奇了。“什么是麻瓜?”
蔺巧龙一愣,她怎么会说出麻瓜这个词?
麻瓜就是没有魔法能力的一般人,意指普通人。
有人这么跟她说过。
不过,并没有人追究麻瓜的由来,古大娘径自摀着嘴笑。“敢情你们是对欢喜冤家来着,看起来是颇为般配。”
三七和蔺巧龙倒是异口同声了,“谁要跟他(她)般配!”
众人都笑了起来,一路说说笑笑,半个时辰便进了县城,约好了回村的时间,各自解散。
蔺巧龙不跟众人往市场去,问了路人,便兴冲冲的找到了药铺林立的西大街上,除了药铺医馆,还有许多酒楼饭馆,俨然是城里最热闹的一条街。
三七知道她们此行便是来卖那捣鼓了好几日的药材,因此也没什么异议,跟着她们走。
蔺巧龙在一间名为“保安堂”的医馆停了下来,她不假思索的走进去,小蝶和三七跟上。
“小扮,请问你们这儿收不收药材?”
蔺巧龙笑容可掬地道明来意,柜台后的伙计随即喊了管事出来,管事看了布包里的药材之后,开了一两银子的价钱。
“一两银子啊!”小蝶很是兴奋,她一直怀疑这些黑漆漆木头似的东西真能卖钱吗?如今居然值一两银子,是她们一个月的月例银子啊!
蔺巧龙却是蹙眉。“怎么可能只值一两银子?”
小蝶拉了拉蔺巧龙的衣角,小声问道:“小姐,您怎么知道不是这个价?一两银子很多了,快卖了吧!不然管事反悔就不好了。”
蔺巧龙不为所动地道:“我就是知道不只这个价钱。”
她并不晓得自己为何知道,但她很肯定她布包里的药材绝对不只一两银子,不但不只,还远远高于一两银子。
“这位小泵娘说得对。”管事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一两银子已经很多了,我还有事要忙,若妳们不卖,那就出去吧,别耽误我做事。”
蔺巧龙二话不说的收起布包。“咱们到别间医馆问问。”
“小姐……”一两银子啊,小蝶觉得很可惜,若是别家医馆不收怎么办?
“等等—— ”管事蓦地又叫住了他们,还变出一张笑脸来。“这样,再加个一两,一共二两银子,多的可没了,事实上我们医馆有固定的采药师傅,我是看在妳们把药材处理得不错,这才勉为其难收的。”
小蝶欢天喜地道:“小姐,加一两耶!”
蔺巧龙仍是蹙眉。“还是太少。”
这是她和小蝶辛辛苦苦了十来日的成果,可不能让人占了便宜。
“走,咱们去城里最大的药铺!”
丫头,要知道,越是大的药铺和医馆越不会欺人,为何?因为有信誉,不会为了点营头小利砸了自己招牌。
她现在已经不去想是谁老在她耳边说话了,反正有个声音提点着也不错,总有一日,她会想起来的。
“妳这小泵娘怎么性子这么急?”那管事笑吟吟的走出来,拦住了他们的去路。“好吧,今日我就发发慈悲,用三两银子收购妳这些药材,保管妳去任何地方都没有这个价了。”
三两!小蝶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开心地都快哭了,可是蔺巧龙却把布包打了结,揣在怀里。
“不必了,我的药材不卖你。”
她转头大步走了出去,小蝶一边喊着小姐、小姐,一边可惜的一步三回头望向那出了三两银子的管事,最终还是跟了上去追着她家小姐。
三七则由头至尾冷眼旁观,一等小蝶追出去之后,他才冷冷睨视着那管事,表情极其乖张的哼了一声。
“你好样的,也有年纪了,占个小泵娘便宜,你好意思吗你?不怕生儿子没**?”
那管事登时涨红了脸。“关你屁事!傍我滚!快滚!”
三七一双墨玉似的眸子轻蔑地瞟着管事。“脚长在本少爷身上,本少爷要走,随本少爷的高兴,不许你支配本少爷的去向。”几句话,他说得顺口。
“我呸!”那管事没好气的啐了一口。“凭你这乞丐样也配自称少爷,真是晦气,快给我滚!”
三七这才想到自己身上的衣物确实上不了台面,尤其是裤子满是补钉,那是小蝶给补的,衣衫上还有不少洗不干净的血渍,因为也没衣衫可以替换,只得将就着穿,看在外人眼里确实和乞丐没什么不同,而适才他也不知怎么搞的,少爷两字就自然而然的说了出来,难道他以前是个少爷?
该死,都快半个月了,他什么都想不起来,他究竟是谁?何时才能恢复记忆?
虽然他知道这事急不来,可靠两个小泵娘吃饭,他心里怎么也不舒坦,若他能恢复记忆,且真是个少爷,他要好好报答她们两个,将她们接到府里住,让她们不再受那可恶的蔺家欺负,也不必再辛苦上山采药、弄药,他要让她们一辈子吃穿不愁。
前提是,他得想起来自个儿是谁才行,否则所有的规划都是空谈,他就只是个靠小泵娘吃饭的家伙而已。
一看到他慢条斯理的走来,蔺巧龙便连声催促,“你在里面拖拉什么?怎么这么晚才出来?我已经打听好了,城里最大的医馆叫荣安堂,距离这里并不远,咱们快去。”
三个人很快找到了荣安堂,不愧为县城最大的医馆,金漆招牌格外招眼,坐堂大夫就有六名,问诊的病人川流不息,药童各忙各的,柜台后有个身着锦缎的中年男人在负责配药,旁人喊他冯掌柜,另有四个药生围着百子柜转,时常互相碰撞,古旧的长木椅坐着一排候诊的病人。
蔺巧龙对那冯掌柜道明来意,冯掌柜走出来看了看她布包里的药材,点了点头。“是川芎和苍朮。”
他又细细看了一番之后,开价五两银子。
蔺巧龙心里有个声音告诉她,就是这个价了。
她甜甜一笑。“成!”
冯掌柜对她的药材很感兴趣。“这些药材是妳自个儿弄的吗?”
蔺巧龙自豪的重重一个点头。“是我自个儿上山采的,也是自个儿处理的。”
“挺好。”冯掌柜点了点头。“以后有药材也拿来,我会给妳一个好价钱。”
蔺巧龙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多谢掌柜!”
有销售的管道了,今后她只要勤劳点上山挖宝,不愁过不上好日子。
冯掌柜走进柜台数了五两银子给她,蔺巧蔺拿出事先写好的配方。“劳烦您,我要抓帖药,要十日份。”
冯掌柜看着单子,有些诧异。“这是解毒的药方吧?是解什么毒这么复杂?”
蔺巧龙笑了笑,并没说明。
这时,有几人匆匆忙忙抬着一个男人进来,其中一人高喊着,“救人啊!薛大夫在吗?薛大夫可在?!”
冯掌柜连忙从柜台里出去。“这不是林勇吗?怎么回事?”
一人道:“山里下雷阵雨,据看见的人说,他给雷击中了。”
冯掌柜让药童去叫薛大夫,不一会儿,薛大夫便匆匆从看诊里间走了出来,他火速蹲下给林勇把了脉,开口便是一句“不好”,让众人的心瞬间提到了胸口。
半晌,他摇了摇头,凝重地道:“心音和脉搏都消失了,没救了,准备后事吧。”
闻言,把人抬来的都急了起来。“林勇的媳妇儿才生了儿子,薛大夫,您是城里最高明的大夫,您一定有法子的,求求您救救林勇!”
薛大夫摇了摇头。“我说没救就是没救了,你们快点去找他媳妇儿来见他最后一面吧。”
一个声音冒了出来。“我能看看他吗?”
众人一看,是个黑黑的丑姑娘,纷纷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有人甚至嗤之以鼻的发出了切声。“看什么看?妳看看便能救活吗?”
众人一致的想法,生死存亡关头,她一个丫头片子凑什么热闹?
蔺巧龙眼睛盯着林勇,不以为意地道:“是电击伤,我看着不像没救的样子,应该可以救看看。”
听到这一番模棱两可的话,有人不耐烦了。“小泵娘,妳不要添乱了行吗?薛大夫都不能救,妳说什么大话?”
蔺巧龙嘀咕道:“薛大夫是薛大夫,我是我,没人规定薛大夫不能救的人,我也救不了。”
冯掌柜已让伙计取了蔺巧龙买的药材出来。“小泵娘,这里没妳的事了,妳快走吧,下回有药材再拿来卖便是。”
薛大夫可是他们荣安堂的招牌,哪容得了这小丫头在这里信口开河,没大没小。
“不是说他媳妇儿才生了儿子吗?”蔺巧龙蹙眉嘀咕,“怎么不让我看看?”
“快走吧,小泵娘!”冯掌柜怕得罪薛大夫,再次下逐客令。
“慢着。”薛大夫倒是开口了,年过六十的他,一双眼睛十分犀利的看着蔺巧龙。“小泵娘,妳就试试吧!俗话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妳说得对,老夫治不好,未必代表妳也治不好。”
蔺巧龙马上欣赏起眼前这位显然很有地位的薛大夫来,不骄不矜,也不会倚老卖老,真是难得。
她看着薛大夫随身带着的针灸包,心里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 她会用针。
适才她还不明白自个儿要怎么救人,可现在她清楚了,也笃定了,她要用针救人,她会用针,她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这不是她往自己脸上贴金,是有人这么对她说过。
她不假思索地问道:“薛大夫,您的银针可以借我用用吗?”
薛大夫点了点头。“姑娘随意。”
蔺巧龙要去拿那针灸包,可小蝶却忽然死死地拽住了她,死活不肯放手,她拦着蔺巧龙,急得快哭了,压低声音悄悄地说:“小姐要做什么?万一把人医死了,可是要坐牢的!”
“不要医死就行了。”蔺巧龙语气特别的认真,一根一根掰开小蝶的手指。
小蝶却是说什么也不依。“小姐根本就不会针灸,这是拿针要做什么啦!”
她从前在蔺府里看过大夫针灸,那是要把细细的针插进皮肤里,那些个大夫都是学有专精,小姐不过是靠着识得几味草药就这么乱来,那可不行,她绝不能让小姐去送死!
“妳就这么不信任妳家小姐吗?”三七在旁哼了声。“难道妳家小姐曾骗过妳?”
小蝶一愣。
从前小姐是傻的,无从骗她,而小姐醒了之后确实没有骗过她,小姐说挖的那些草药能卖钱,确实真的能卖钱。
“快放手吧。”三七嘴角一哂。“不然延误了病情,妳可要成罪人了。”
小蝶不自觉的松了手,蔺巧龙连忙取了针灸包到林勇身边,见他已陷入了昏迷,她手起针落,取穴人中、内关、涌泉,不一会儿,见他四肢抽搐,再取穴阳陵泉、合谷、太冲。
她落针利落,手法熟炼,林勇很快便苏醒了。
“醒了!醒了!”众人又惊又佩,顿时欢声雷动,有人还鼓起掌来。
蔺巧龙起针,将针收好,说道:“没事了,好好休息,暂时不要做体力活,每日一帖补阳汤,喝足一个月即可。”
她将针灸包还给薛大夫,薛大夫却不伸手去接,只直勾勾看着她。“小泵娘,妳这一手神乎其技的针灸之术师承何方?可否告知老夫?”
蔺巧龙郑重的点了点头。“等我想起来,我一定告诉您。”
薛大夫不解道:“这是何意?姑娘想不起来自个儿师傅是谁吗?”
小蝶忙道:“我家小姐失忆了,什么都不记得了,连自个儿名字都不记得。”
薛大夫一愣。“哦?有这种事?”
“这种事还挺多的。”蔺巧龙呶呶嘴指了指三七。“喏,他也失忆了,也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也是自个儿叫什么都不知道。”
薛大夫看看三七又看看蔺巧龙,一愣一愣的,也不知道这三个孩子是说真的还是在戏弄他,不过,他决定不追究,只道:“若不嫌弃的话,这个针灸包就送给姑娘了,老夫的针灸术不及姑娘的十分之一,留在老夫身边,不如在姑娘身边有用。”
“怎么会不及我的十分之一?您太客气了。”蔺巧龙只当薛大夫在说客气话,笑嘻嘻地说道:“不过,我确实少了个针灸包,既然您老愿意割爱,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谢谢您了。我一定会好好用这个针灸包,不辜负您的一番美意。”
这时,一个汉子冲了过来,往蔺巧龙手里塞了一块银子。“林勇是我的结拜兄弟,今日姑娘救了林勇一命,我代林勇谢姑娘的救命之恩,姑娘千万留下住址,等林勇醒了,定当登门拜谢姑娘的救命之恩!”
蔺巧龙在袖里掂量着手里的银子,这一块银子分量不少啊,没想到随手救了人还能有诊金,真是意外之财,贪财了、贪财了。
她笑吟吟地说道:“我们住在山柳村,找姓蔺的人家便是,要是病患还有什么不舒服,尽避来找我。”
这叫保固期,医后服务,医者必须要有这分自觉,可不是医好了人便可以撒手不管了,多的是当下好了,隔天便翘辫子的情况发生。
呸呸呸,虽然不吉利,但说话的老人家说的是有几分道理,她决定照做。
三人出了荣安堂,蔺巧龙把银子全部交给小蝶保管,小蝶一直捏自己脸颊确认。“我不是在作梦吧?”
这是多少银子啊?现在就算胡嬷嬷一年不来送月例银子,她们也不怕了。
蔺巧龙心情大好,大方地道:“找间饭馆,咱们好好吃一顿。”
正在物色饭馆,就听到路边传来呜呜咽咽之声,蔺巧龙望过去,街边一个满头白发、衣衫褴褛的老人家和一个六、七岁大的孩子在乞讨,那孩子一身破烂的躺在草席上奄奄一息。
蔺巧龙模了模怀里的针灸包,这下不会辜负薛大夫的美意了,恰好可以派上用场。
“等会儿再吃饭,先去救人!”她快步朝那一老一小走过去,小蝶连忙跟上,三七则慢条斯理在后头走着,一边不以为然的摇着头。
这丫头也太爱管闲事了,敢情是救人救上瘾了?要知道,这世道并非只有黑和白,不是救了人就一定会被感激。
“哎呀!我苦命啊!”见有人靠近,老人家旋即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哭道:“我可怜的孙啊,爷爷没用,没钱给你治病,要是烧坏了脑子,我可怎么对你死去的爹娘交代……”
路过的人,有人见孩子可怜便往碗里丢了铜板,老人家立即千谢万谢,一等人走远,他便马上将铜板收起,迅速地揣进衣裤的内袋里,动作十分流畅。
财不露白,小心点也没错。蔺巧龙对这一幕看在眼里,不以为意,蹲身给浑身脏兮兮的孩子把脉,旋即取出了银针。
老人家见她举动,马上气急败坏的喝斥,“妳做什么?快放手!”
小蝶已经跟过来了,她气喘吁吁地道:“老人家,您不必担心,我家小姐是大夫,她要给您的孙子看病。”
老人家挥了挥手,赶苍蝇似的说道:“不需要,走走,妳们快走!”
“孩子正在发高热,再下去会烧坏脑子。”蔺巧龙严肃地道:“您是担心诊金吗?您老直管放心好了,我一毛钱都不会跟您要。”
老人家却是油盐不进的说道:“妳管人家的孩子会不会烧坏脑子,关妳啥事?我叫妳走妳就走,别在这儿碍事!”
小蝶皱着眉,她实在无法认同这老人家对主子的无礼。“老人家,您是不放心我家小姐的医术吗?我家小姐适才才在荣安堂救了一个人,且是那荣安堂赫赫有名的薛大夫都说不能救的人,我家小姐却救活了,您去打听看看便知。”
老人家嗤了声。“我管妳救了几个人,总之妳不要碰那孩子便是。”
蔺巧龙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老人家。“我做不到。”
老人家掏了掏耳朵。“妳说什么?!”死丫头,敢情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敢坏他的财路,他可不会跟她们客气!
蔺巧龙神色如常地说道:“孩子烧得只剩一口气了,我做不到视而不见,我非救他不可。”
老人家气得跺脚。“妳管他剩几口气,跟妳有什么关系?我可警告妳,若妳敢动那孩子一根手指,我就跟妳没完,非报官抓妳不可!”
蔺巧龙面不改色的说道:“好吧,若是您不相信我的医术,那么把孩子送到医馆去,诊金我出便是,现在就送去吧。”
老人家怒道:“妳这丫头怎么那么烦人?我不是说不需要了吗?什么都不需要!妳是听不懂人话是吗?快滚,我让妳们快点滚蛋!”
三七状似闲杂人等的晃了过来,他嘴角一哂,挑了挑眉道:“老人家,莫非你是靠这孩子在博取同情敛财的?否则有人免费要给孩子治病,你怎么死活不同意了?还是,这孩子会发高热是你故意为之?”
老人家腾地涨红了脸。“你是谁?少在那胡说八道、含血喷人了!我怎么会故意让自己的孙子发热……”
三七挑衅地道:“既是如此,你有什么理由阻止这位小泵娘救人?”
路边开始有人在窃窃私语了,有个大娘道:“我适才在荣安堂亲眼见到这个小泵娘救了个人,连薛大夫都没法子,但被这小泵娘给救活了。”
小蝶扬眉吐气道:“老人家,这下您可信我家小姐会施针了吧?”
老人家迫于无奈,只好道:“好吧!妳要救就快救,若是有个差池,让妳吃不完兜着走。”
蔺巧龙不理他的恐吓,她取出银针,取穴大椎、曲池、合谷、少商、人中,不少人围过来看她施针,对她施针的手法啧啧称奇。
起针后,孩子的高热已逐渐下降,蔺巧龙捏着孩子的人中,轻声道:“孩子,你听到我说话了吗?你能睁开眼睛吗?跟你在一块儿的人真是你爷爷吗?”
老人家见她举动又火冒三丈了!“妳现在又是在做什么?妳把好端端在睡的孩子唤醒做什么?而且妳问那什么鬼话?我当然是他爷爷,否则我是谁?”
蔺巧龙冷声道:“这孩子似是服了药才会高热昏睡,若是一直服同样的药,他便会一直出现高热病症。”
老人家脸色一变。“妳、妳说什么?”
三七一派闲凉的接口,“那么你就可以一直利用这孩子来博取同情敛财,而照理来说,亲爷爷是不会对亲孙子做这等恶劣之事,除非这孩子跟你没半毛关系,你才会如此没心没肺。”
顿时,围观者均一片哗然,蔺巧龙扬声道:“各位!这个人利用孩子敛财,请你们哪一位去报官吧!定要将这孩子的来历查个一清二楚!”
闻言,那老人家对蔺巧龙扑了过来,身形之猛根本不像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家,他恶狠狠地道:“臭丫头,敢胡说,老子撕烂妳的嘴!”
三七见状,闪电般冲了过去,他不由分说的拦腰抱住老人家的腰,一脚朝老人家的下肚踢去,同时一把将人摔了出去,老人家的灰白假发和胡子都掉了,众人这才看清楚那根本不是什么老人家,而是个中年汉子,这下可把大家惊呆了,他们有人刚刚还往碗里投了铜钱哩。
那汉子被摔倒在地之后马上站了起来,他撸起衣袖,凶神恶煞般的对三七说道:“好啊!耙摔老子,老子今天玩死你!”
他抄起地上的拐杖对着三七奔过去,高举拐杖,劈头便要对三七的头顶打下去,小蝶吓得尖叫,三七抬手格开了拐杖,一拳出去击在汉子月复部,汉子挨了一拳,想回击三七的左肩,三七将身子一缩,左手一抖,那汉子便向后仰翻在地。
这一招干净利落,太过精采,甚至还有人鼓掌叫好了起来,现场也聚集了越来越多的群众。
对于三七的身手,蔺巧龙很是惊讶,她对三七身上的伤最清楚不过了,他的伤还没好全,能这样打斗,可见他是有功夫底的。
“官差来了!”
由远而近的马蹄声,也不知谁去报了官,此时来了四位衙役,那汉子见事情闹大了便想逃,顾不得痛,连忙从地上爬起来,三七疾步奔到他身边一蹲,来了个扫堂腿,那汉子再度倒下且申吟不止,竟然再也站不起来了。
蔺巧龙暗暗吃惊,敢情三七那是铁脚不成?否则那汉子怎么被一踢便动弹不得了?
“让让!怎么回事?”官差下马来询问。
蔺巧龙对官差做了说明,说那孩子极有可能是被拐走的孩子,汉子被官差押走了,孩子也让官差送到医馆去了,人群散了,一场闹剧终于落幕。
蔺巧龙到三七身边察看。“你没事吧?”
三七闷哼一声。“有事,怎么没事?”
“明知道自己身上有伤,所以说,谁让你逞强了?”蔺巧龙上上下下的看着他,念归念,还是很紧张他的。“伤到哪里了?”
三七弯身,蹙眉指指自己肚子。
蔺巧龙瞪着他肚子看。“伤到月复部了?”
奇怪,适才她没看到那汉子有碰到他月复部啊,倒是他给了那汉子月复部重重一拳,要说痛,也是那汉子痛才对,他在痛什么?
三七突然直起身子,嘻皮笑脸的一笑。“是肚子饿了。”
害她紧张了一下,蔺巧龙忍不住重重捏他脸颊。“让你贫嘴。”
小蝶这时也过来了。“三七,你是练过拳脚功夫是不是?怎么也不早说?刚才你跟那人打起来,差点没把我吓死。”
三七撇了撇唇。“我这不是失忆了吗?妳问我,我问谁?情急之下,功夫自然便使出来了。”
小蝶这才哦了一声。“对耶,你失忆,我给忘了。”
三个人就近找了间饭馆,结结实实点了一桌子的菜,吃饱了,又去买了一些粮食和日用品,还去成衣铺子一人添了三身衣衫,这才去集合地点等待回程的牛车。
想到不虚此行,赚了许多银子,蔺巧龙一路上心情好的直哼歌,对她未来的药材之路充满了信心!
只要勤些上山找草药,他们很快就能过上好日子了,屋子会漏雨要翻修,家具也破破烂烂需要换过,三七老睡地上也不是办法,得给他买张木板床,在冬天来临之前,她要做的事情还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