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你穿帮了 第九章 逼不得己的忍让
太子的轿子直奔太医舍而来,幸好小毛子十分低调,先找了谷凝香出来,让她看了情况后,再遣亲信从后门将陆樽抬进去,直接到了谷凝香的寝室。
“太子怎么会变成这样?”谷凝香检察着陆樽的身体,发现他情况颇为不妙,脸色发青像是中毒,但似乎被什么抑制住了。
“奴才也不知道。太子刚从平南王邀宴的客宫离开,一上轿就要奴才带他来太医舍,而且一定要找谷太医,接着就昏了过去。”小毛子急急忙忙地解释。
“他中毒了。”按捺住内心的慌张,谷凝香深吸口气,恢复一个大夫应有的冷静后,取了一支金针,在陆樽耳后插下,取出了一滴血在某种液体上滴下,嗅了嗅味道后说道:“这是脉阴之毒,并不是下在食物之中,通常是透过熏香的方式传播,所以很容易忽略。”她定定地看着小毛子,“脉阴之毒的起源,在南方。”
“果然是平南王动的手!”小毛子早就觉得今天的邀宴不对劲了,他哭丧着脸求道:“谷太医,你一定要救救太子殿下啊!”
“我自会尽力而为。”谷凝香肃容道,立即开始施针治疗。
在她施针的过程中,陆樽有时会突然急促喘息,然后又?*氯ィ?惺币不崤煌隆⒌梁梗?吹眯∶?有木?ㄌ?Ⅻbr />
待谷凝香终于取下所有的针,她自己也是香汗淋漓,微喘不休。
两人静静地看着平静入睡的陆樽,他算是躲过一劫了,但要花多久时间才能醒过来,还得看他自己的意志力。
谷凝香数度欲言又止,最后才问道:“小毛子,今日的饮宴,师青青……也出席了吗?”
这个问题大有深意,如果师青青连这种宴会都与太子形影不离,那么太子妃的人选几乎就可以肯定了。可是现在的太子是假的啊!难道是要陆樽娶了她?
即使是假扮太子娶师青青,谷凝香也觉得自己无法接受,何况并不是没有弄假成真的可能。那师青青的手腕高超,说不得真的能将陆樽迷了去。
“师姑娘没有去。其实……其实这些日子她住在东宫里,太子殿下也不好过啊。”小毛子知道谷凝香在问什么,连忙替太子辩解,“奴才看得出来,殿下对师青青姑娘与其说是喜欢,不如说是忍让,毕竟师姑娘没有做出损害殿下利益的事情,所以殿下也无法责怪她什么。”
“那他为什么不来找我?”这才是谷凝香最在意的重点。
小毛子思索了一下,才不太确定地道:“谷太医应该知道,你现在是师家的眼中钉吧?依师丞相的势力,如果在师姑娘前来东宫的这段日子,太子与你走得太近,落了师家的面子,你说师丞相会不会把这笔帐算在你头上?”
“所以……他不见我,是想保护我?”谷凝香心头一跳,心绪复杂地看着床上的陆樽。
“殿下从不告诉别人他怎么想,这也是奴才猜的。”小毛子苦笑。
谷凝香叹了口气,她也只能相信,否则放任思念折磨,凭空胡思乱想,那种痛苦总是难熬。
师青青来找她谈判,其实她并不如表现出来的那么理智。她也怕陆樽移情别恋,也怕自己成为弃子,毕竟她过去对感情的经验几乎是一片空白,与陆樽相恋也是依循着直觉,所以一遇到问题,也是靠着本能应对。
现在小毛子给了她一个理由,一个相信的理由,不管是真是假,她都愿意盲目地抓住,因为她不想再过得这么煎熬,那种日子实在太痛苦了。
“你是个好随侍。”对陆樽而言是,对她而言也是,谷凝香微微一笑。
“因为奴才的前途都系在殿上啊,这只大腿当然要抱得紧一点。”见到她笑了,小毛子也松了一口气。“谷太医,殿下没问题了吧?”
谷凝香先是点点头,而后又问道:“他……是否有先服过其他药物?”
小毛子连忙将陆樽昏倒前握在手中的小瓷瓶拿出来,“有有有,他先吃下这个才昏倒的。”
谷凝香一看瓶子,不由兴起一种异样的感觉。
这是她给他的解毒丹,解的却是瘴疠之毒,对于脉阴之毒其实并不对症,反而会激起脉阴之毒反噬,所以原本不会这么快毒发的陆樽,却是一服解毒丹就晕了过去,
然而即使如此,解毒丹仍然多多少少能解除脉阴之毒的致命性。
这与医仙谷制作药丹的原理有关。一般医者开出的处方,都注重君臣佐使,君便是药效最强的主药,臣是帮助主药的辅药,佐或是加强、缓解或反佐君臣之药效,使则是药引子。
而医仙谷所有种类的解毒丹,君药都一定有基本的解毒功能,再针对不同的毒物项目加入臣药、佐药与使药来达到最后的解毒效果,所以即使谷凝香的瘴疠之毒解毒丹无法根治脉阴之毒,至少也能稀释部分毒性。
而陆樽就是这么巧,吃的解毒丹是她制的?
她凝视着瓷瓶,表情难看,“脉阴之毒是一种很阴险的毒,一般中毒的人不会立即死亡,大概要等个三五天才会毒发,毒发之后若没有在一个时辰内救治,必死无疑。通常毒发的人第一反应就是先吃边有的解毒丹,而一般解毒丹之中大多含有黄连这一味药,但这一味药大苦大寒,所以本门解毒丹的基本丹方并没有使用。脉阴之毒会加强黄连本身的特性,反而变成一种毒素,对肝肾脾造成伤害,严重一点甚至会死亡。”
小毛子听得冷汗直流,突然想到一件事,“幸好殿下没有乱吃,师丞相原本也给了殿下解毒丹,但殿下辞谢了,可见殿下只相信谷太医啊。”
居然还有这段插曲?谷凝香娇躯微震,动容得几乎克制不住情感的奔流,差点在小毛子面前失态的抱住陆樽。
“这傻子,我给他的解毒丹也不能乱吃啊……”她不得不说,她真的被陆樽感动了,他对她的感情似乎不是她想象中的那么薄弱,但这也让她对这段爱情越来越患得患失了。
如果一定有要离开的那天,她会不会舍不得走?她对他的爱,足够令她等着他将师青青的事处理出一个结果,无论这过程对她而言是多么煎熬吗?
甚至,她对他的爱,足够令她不顾一切的为了他留下吗?
今晚,注定是个无眠的夜。
或许是陆樽天生体质强健,又或是上天保佑,才隔了一夜的时间,他居然就醒了过来,只是脑袋仍有些迷茫,身体虚弱。
待又休息了片刻,他的精神好了许多,体力也恢复了。
谷凝香将煎好的药送来,先将窗户打开,让室内透进一抹温暖的阳光。
在这个难得没有旁人打扰的两人世界中,陆樽接过了药,却是放在一旁,抓着谷凝香的手,也不管她愿不愿意,一把将她拥入怀,“天啊,我好想你……”
就这么一句话,差点让谷凝香落下泪来。
过去被他技巧性的忽视,被师青青冷嘲热讽,受到宫里众多异样眼光,她都忍住没有哭,可是只是他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就让她这些日子受到的委屈全爆发了出来。
埋在他的肩窝,谷凝香索性让热泪横流,就这么闷着声发泄自己的不满。
这种小猫似的撒娇哭泣,却令陆樽更为不舍,几乎要将她揉入自己怀中。
“……你很过分。”半晌,谷凝香才哽咽说道,她不知道自己还能用什么话来骂他。陆樽苦笑道:“我知道。”
“你不理我,还让人来警告我。”她不依地抱怨着。
“我想你想疯了,只是老马死不让我见你,我也怕你被牵连。”陆樽叹了口气,之后又挑了挑眉,“谁敢警告你?”
谷凝香没有再说了,只是依偎在他怀中。她不是会乱告状的性子,这时候也只是想表达自己的不满,倒没有想害谁被他报复。
……
不知道为什么,如今越与他亲近,谷凝香就越觉得他离得很远,似乎怎么样都无法拉近一点。
或许是现实的悲哀让他们无法排除万难只单纯的爱着对方,似乎连分离都比相守简单。
她只知道,未来在她云游天下的时候,她会永远记得今天这一记温暖的吻,以及窗外射进来的一抹阳光。
突然间,寝宫外传来急急忙忙的脚步声,然后就听到小毛子焦急地说道——
“师姑娘!你想见殿下,也得先让奴才进去通传……”
“我要马上见到他!要是碍了我的事,我让你人头落地!”师青青在宫中一向言语得体,待人亲切,但似乎发生了什么紧急的事,让她连掩饰都懒得掩饰了。
谷凝香连忙跳离陆樽怀中,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形容。
陆樽则是一脸可惜,却也无可奈何。
“师姑娘,你不能进去……”小毛子似乎快挡不住了。
“让她进来。”陆樽的声音传了出去。
门外的小毛子如蒙大赦,还来不及说话,门就砰的一声被师青青推开。
见到里头只有陆樽及谷凝香,师青青不由脸色铁青,但两人衣着整齐,旁边还放着一碗药,似乎很正大光明,她狠狠地瞪了谷凝香一眼后,便哭哭啼啼地要扑到陆樽怀里。
谷凝香忍不住轻轻拦了一把,她说不上来是自己的私心,还是真有冠冕堂皇的理由。
“师姑娘,殿子不适。”
由于陆樽昨日被抬回宫时十分低调,并没有大肆张扬,所以师青青并不知道陆樽中毒之事。
师青青用力地甩开她,“要你管!”
陆樽一个不悦,正想责备,但见谷凝香沉着脸摇摇头,他忍住不发,索性直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师青青一听,忍不住大哭了起来,那当真是没有一点虚伪,令其他人都吓了一大跳。
“相府里的人来说,我爷爷……我爷爷昨夜回宫,突然重病,眼下好像就快不行了……”她哭着说道。
陆樽心头一动,“是不是中了毒?”
“对,可是我们相府请来的大夫却看不出是什么毒。”师青青有些惊讶,追问道:“殿下你怎么知道?”
陆樽脸色凝重,“你以为本宫为什么躺在这里?因为我也中了一样的毒。”
师青青眼睛一亮,急忙说道:“那殿下一定有办法救我爷爷,殿下求求你、求求你救我爷爷……”
陆樽看了一眼谷凝香,“能救人的不是本宫,而是谷太医。”
师青青不说话了,今天要不是她硬闯,还不知道谷凝香陪着太子,足见她在太子心中的分量那么一点。
谷凝香在太子身边,这代表着什么?师青青一边哭,心中却也有了别的算计。
“可是谷太医不救皇室以外的人啊……”师青青哭得更惨了。
谷凝香很是无奈,都这种时候了,师青青还要阴她一记,难道师青青真的认为这么说,太子就会对她印象变差?
无奈之余,谷凝香只能说道:“事急从权,何况师相不是一般人,师姑娘不必再说了,我们快些出发,否则时间拖久了,只怕有变。”
师青青难得认同了谷凝香的话。
于是陆樽急忙换好了衣服,一行人乘着马车低调地出了皇宫,匆匆地往相府行去。
众人赶到丞相府时,气氛十分古怪,每个人都是一脸哀戚,却静谧得可怕,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紧张,彷佛只要谁说话大声了点,就会引爆整个紧绷的气氛,让府里压抑的情绪爆发开来。
师青青领着陆樽及谷凝香进到内间。
一踏进房,见到哭肿了眼睛的师家夫妇,陆樽与谷凝香对视一眼,心里头顿觉一阵不妙。
“爷爷……怎么了吗?”师青青颤抖着声音问。
师青青的父亲没有说话,师青青的母亲则是哽咽地道:“公公他……已经去了。”
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般击中了师青青,让她差点站不稳。
师效平犹如师家的定海神针,师青青的父亲虽然因师效平的关系,当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官,但碍于自身资质,始终无法再前进一步,更不用说第三代的子孙更加不如前辈,都还上不了台面,只有一个师青青算是青出于蓝,可惜是个女孩。
如今师效平去世,师家顿时陷入了慌乱之中,也怪不得师青青的双亲选择先将这件事按下不发,否则只怕不仅师家风雨飘摇,连金鹰王国的政局都会动荡起来。
见师家三人哭成一团,陆樽叹口气,暗忖自己这个闲散假太子只怕当不久了。他轻轻地咳了一声,开口说道:“可以让本宫看一下师相吗?”
师家的三个人让了开来,陆樽带着谷凝香上前。
谷凝香看了师青青的父亲一眼,他自然知道她太医的身分,微微点头,于是她便检查起了师效平的遗体。
良久,她长吁了口气,脸色凝重地对师家人说道:“师相的确是去了,死因是中毒,请节哀。”
师家人沉浸于哀伤之中,更多的是对未来的焦虑及恐惧。
陆樽突然问谷凝香,“是否与本宫中的是一样的毒?”
谷凝香点了点头。
师家的人倒抽了口气后,师青青月兑口问道:“那为什么殿下没事,我爷爷却死了?”师青青的父亲瞪了她一眼,连忙向陆樽致歉。
这一点事陆樽自然不会计较,他也一起看向了谷凝香,希望她能解开大家的疑惑。
谷凝香没有直接回答师青青的问题,却是反问陆樽,“小毛子昨天说师丞相拿了一颗解毒丹给你,你没吃,对吗?”
“确实没有,有什么问题?”陆樽疑惑道。
平南王下的毒,陆青青只和小毛子解释过,陆樽醒来后谷凝香还来不及说就遇到师青青来寻,她索性一次解释清楚,“你们中的是脉阴之毒,这种毒透过熏香传递毒素,不会令人立刻毒发身亡,至少要等个三五天才会昏迷,在睡眠中渐渐死去。有人对太子与丞相下这种毒,显然是想让自己月兑罪。”
虽然谷凝香没说出那名字,但大家都知道她说的是平南王,心里头益发沉重。
想来平南王一心就是想要让他们死。
谷凝香这时才缓缓说出她的猜测,“脉阴之毒用普通的解毒丹是无法解的,它甚至会与大多数解毒丹里包含的药材黄连起作用,形成致命的毒素,中毒者很快就会死去。丞相使用的解毒丹,如果有加入黄连,再加上他年纪大了,只怕……”
众人恍然大悟,也更加的难过。若是早知道有这种事,他们也不会让师效平服下解毒丹,更不用说府里聘请来的大夫,开的药方里就有黄连这一味。
可是就在众人后悔遗憾不已的时候,师青青却突然浑身发抖,接着一副暴怒的模样,对着谷凝香就痛骂起来,“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你为什么不早说?为什么?”师青青只想把一腔愤怒发泄出去,尤其她原就嫉恨谷凝香,现在正好将一切推到她头上。
“我……”谷凝香吓了一跳,一时间竟不知怎么回答。
见她不语,师青青得理不饶人,更是指着她一阵狂风骤雨似的无情指责,“你要是早点说,我爷爷就不会死了!都是你害的,都是你!”
谷凝香很是无奈,这显然是躺着也中箭,她成了师青青的出气筒了。
前夜她整晚照顾着陆樽,一直到他醒来,这期间根本无暇顾及其他事,太子府知情的人也不会让她在这时候离开东宫,更不用说她有没有那余力去联想到师效平是不是也中了毒,甚至是吃下解毒丹。
在相府的大夫都来不及救了,她远在皇宫之中,更加来不及。何况相府的大夫开出的药方含了黄连,说不定这才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但她不愿当众提出这种质疑,免得害了那名大夫。
师青青已经失去理智了,纯綷是为了发泄,谷凝香替自己辩驳也没用,不用说师青青不会听,她根本只是想藉题发挥,什么解释都不会接受的。
“你冷静点。”倒是陆樽看不下去,沉声说道:“丞相是中毒而死,并不是谷太医害的。现在我们要注意的是平南王原想害的人是我及师相,如今师相已去,本宫却活着,所以或许还能稳住平南王一阵子,只是他已准备好要成事,只怕稳不住他太久。”
师青青见陆樽发了话,只能将矛头收回,却借机扑进了陆樽的怀中,哭得楚楚可怜,“呜呜呜,殿下,我该怎么办……”
众人一筹莫展,尤其是师府的人,现在唯一能保全自己家族的希望,都系在太子身上了。
师青青的父亲想了想,不由腆着脸开口说道:“殿下,家父已去了,青青与家父一向感情深,我怕她待在这府中,睹物思人之下会悲伤过度,忧思缠身,不知在家父出滨前的这段日子,能不能让青青继续住在东宫?”
“……”这请求听来合理,但陆樽如何不知其中包含了多少政治因素?
继续将师青青与他绑在一块,代表太子不会因师效平死去而对两边的结盟产生动摇。更重要的是这也能稳住师效平死后,他所辖势力的崩解,说不定还能一口气接收。
“父亲临死前的愿望也是希望殿下能好好照顾青青……”师青青的父亲又沉痛地道。这是为人父母由衷的请求,正好打中了陆樽的弱点,他心头一软,忍不住直觉回道:“好吧,便让她先随本宫回宫。”
谷凝香在旁听了这段对话,不知为何升起一股悲哀的感觉。
人家都这么明目张胆的来抢她的男人了,她却没办法为自己说一句话。
先前的甜密好像作了一场美梦一样,一下子就被打回原形,两人之间的感情路依旧坎坷,师青青所属的师家更像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挡在她与陆樽之间。
陆樽带着师青青回宫,原本来时他与谷凝香走在一起,而师青青在前头领路,可是回程却是陆樽与师青青走在一起,谷凝香只能静静地跟在后头,似乎暗示着某种令人难堪的现实。
不知是不是谷凝香太过敏感,她总觉得丞相府里的每个人看着她的目光都带有敌意与不善,令她脚步不由得加快,直直走向马车。
在上马车前,师青青突然尖叫了起来,指着谷凝香大叫道:“我不要和她坐同一辆车!”
陆樽眉头一皱,“师姑娘,只有一辆马车,我们也是这么来的。”
“那又如何?我不想和害死我爷爷的人坐同一辆马车!”师青青已经无法控制自己对谷凝香的嫉恨及不满,将师效平的死怪在谷凝香头上,更能满足她想羞辱谷凝香的变态快感。
谷凝香相信自己真的看到了师青青眼中毫不掩饰的恶意。
由于此处是师府,众目睽睽之下,师青青又不能受太大剌激,陆樽思索了一下,只能无奈地转头朝谷凝香说道:“谷太医,我请另一辆马车送你回去。”
谷凝香看了他半晌,拿出了她一向展示在众人面前的淡然,面无表情地对着陆樽说道:
“不必了,我自己可以回去,我不一定要和你们一道,不是吗?”说完,她转头就走,也不管在别人眼中她是否骄矜,是否冲撞了太子殿下。
她也有她的风骨及骄傲,既然不是她的错,她没有必要留下来让人羞辱。这个时候她是谷太医,而不是什么与太子相恋的医官。
陆樽望着她的背影,目光一凝,他能够感受到谷凝香表现出的冷淡,不只是针对师青青,更是针对他而来。
师效平的死讯最后还是无法隐瞒,传了出去,引起金鹰王国极大的震撼。
陆樽在苏良的死逼活赖之下只能出来主持大局,连结了师效平过去的势力及亲近太子的势力,勉强稳下局面。
如今朝廷里唯太子马首是瞻,至于下毒的平南王,原想做得干净点,但这下关系撇不掉了,所以他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将大军集结在京城之南,只是还没发难,等着朝廷的说法,试图以这种压力先铺好未来独揽大权之路。
也就是说,若是朝廷执意追究他的责任,就别怪他大军压境,直接叛变了!到时候要死多少官员与百姓,还不知道呢……
而师青青住在东宫的事也没有特别隐瞒众人,尤其是原本支持师效平的诸多官员,更是大肆宣扬这件事情,要把师家紧紧的绑在太子的船上,以免他们的势力崩溃之后,大家都要倒霉。
住在东宫的师青青却没有过得如大家所想的那么美好,而是因为忧愤过甚,大病了一场。
太医舍的太医因为谷凝香的关系,全都被迁怒了。谷凝香不希望其他人因为自己受到师青青的刁难,便亲自来替师青青看病。
想不到她才刚进师青青的寝室,便被师青青用杯子砸了出来,虽然没有受到伤害,但衣服被茶水溅湿,亲眼目睹这一切的宫女太监们也不少,没多久便谣言纷飞——师青青容不卜谷太医,所以两个女人,太子只怕无法兼收。
在这种情况下,谷凝香的境遇就更不堪了,宫中的人对她的冷嘲热讽,还有亲近师效平的势力对她的施压,她都忍了下来,当成感情路上的磨炼,因为她知道陆樽不是不爱她,只是两人面临的困难太多,她始终相信师青青才是他们感情之间的过客,让客人嚣张一点又如何?
然而即使不断的说服自己,谷凝香仍不胜唏嘘,明明是她先与陆樽相爱的,大家却只看表面,师青青的可怜受到了众人支持,而她什么都没做,也没主动去争,却成了众矢之的。
命运的折磨似乎不准备就这样放过谷凝香,就在她撑得好辛苦,忍得好痛苦的时候,她收到了个大消息——太子要娶师青青。
这件事是由苏良亲自来告诉她的,亲近太子及亲近师丞相的势力,不知什么时候整合起来了,他们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竟是朝太子施压,逼太子娶师青青过门,且这件事已成定局。
苏良的用意很简单,便是要谷凝香不要再纠缠陆樽,坏了这件大事。至于她的情绪如何,会不会受到伤害,却不在苏良的考虑范围内。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我真的不相信吗?不,我是相信的……”谷凝香几乎忍受不了心中的痛苦,但她忍下了最后一口气,支持着自己要坚强。“不行,我要去问他,我要亲口听到他说,如果他真的承认要娶师青青,那么我才会……”她吸了口气,“才会死心。”
这次苏良意外的没有阻拦她,甚至特地带她入宫,直接来到御书房之外,给了她半个时辰的时间与陆樽当面谈谈。
御书房里早没有了其他人,这也是苏良事先知会了陆樽,要他屏退左右,免得让人见到他与谷凝香私会,落人口实。
当两人一见到面,第一个感觉都是对方憔悴了许多,曾经闪耀在彼此眼中的神采,现在看起来是那么黯淡,那么微弱,彷佛只要轻轻一转身,那种光芒就会再也不存。
“你真的……要娶师青青?”时间不多,谷凝香率先打破沉默。
“……是的。”陆樽有些颓丧。
“为什么?”她幽幽地问。
陆樽抓了抓头,很是苦恼地道:“师效平……虽说我不太欣赏这老头,但他的确试图给我解毒丹,虽然我差一点被他的解毒丹给害死,却不能否认这是个人情。他死前放不下的只有师青青,现在外头喊着太子与师青青要结亲的声浪这么高,万一来个拒婚的话,师青青的名声不就毁了?所以即使我不是真正的太子,也不能不管这件事情……”他仍试图和她解释清楚,“但是其实不是我,而是兰书寒要娶师青青。”
谷凝香定定地望着他,并没有被他的话冲昏头。“我只问你,要与师青青举行成亲大典的人是你对吧?在真正的太子回来之前,也是你要与师青青相处,对吧?”
陆樽脸色很是沉重,叹了口气,重重地一点头,却又连忙辩解,“可是我不会碰她的……”
“你不会碰她又如何?改日太子殿下回来了,你再把师青青还给太子殿下,就算别人都不知道,难道她自己不会在意?她就这样随意的被换了个丈夫,而你也能够就这样将她送出去,没有一丝愧疚及不忍?师青青是个人,不是物品,不是你们想怎么摆布就怎么摆布的!”
谷凝香原本对师青青还有些怨怼,现在对师青青倒是同情了。
虽然她自己更需要别人的同情,虽然没有人来同情她。
陆樽欲言又止,半晌才沉重地道:“这已经是我所能想到对师青青打击最小的方法了。两家关系一破灭,平南王会立即攻进来,想保全师家,想保住政局,就必须有人犠牲……”
“若嫁的真是太子,那么对师青青来说,算不上是什么牺牲。可是偏偏你不是太子,所以牺牲的其实是我们的感情。”谷凝香鼻酸地道,她一直在等陆樽给她一个答案,让她可以坚持下去,但他给的答案却直接摧毁了她的想望。
陆樽皱着眉,难得露出痛苦的神情,“也许我这么说很自私……你能等我吗?等我解决这一切。我已让苏良快些去找兰书寒,等他回来,我就可以月兑身,我不用再管师家及太子怎么样,也不用管政局垮了国家动乱,更不用管平南王会不会攻进京城……”
要不是被这些道德绑架,他根本想直接搂着谷凝香远走高飞!偏偏娶师青青的事与这么多事情全连结在一起,他若不娶,不只对不起师青青及师效平,更可能成为导致金鹰王国陷入内乱的罪人。
他虽然只是个一事无成的痞子,无足轻重的店小二,但遇到攸关民族大义之事,他再吊儿郎当也无法真的扔下一走了之。
他永远忘不了自己参与的那一场义诊,还有景含隘里的怪病侵扰,当百姓知道有一线生机时,脸上流露出的那种渴望及欣喜让他无法放手。
可是他却要为此辜负他的幸福,世事真的无法两全吗?
“事实就是,你要娶师青青。”谷凝香目光已然失神,怔怔地道。
她曾经在师青青面前信誓旦旦,说自己绝对不会离开他,除非他娶了别的女人,想不到如今竟是一语成谶。
这一回,她真的成了师青青口中的笑话了。
“你要顾全大局,而我却成了碍事的人,对吗?”她终于回过神来,眼眶中含着泪。
她等不到他,一却也从来不想成为他的麻烦。若是平南王就要造反,她再继续纠缠,也不过是变成他的累赘罢了。
有了这种自觉之后,心中似乎没那么痛了,因为痛到了极致之后,反而不觉得还有什么能让人更难过的。
“我曾经说过,在我心目中,你是唯一的正宫。”陆樽感受到了她的绝望,不由深深地望着她,“这件事永远不会改变,我们差的只是时间,我终究能摆月兑这一切的。”
他的痛苦及挣扎并不小于她,他也知道她受了很多委屈,像这样必须窝囊地请她隐忍,根本不符合他的个性,如果不考虑黎民苍生,不考虑民族大义,他早就大闹皇宫了。
这也是他人生第一次忍让成这样,却是以伤害自己的爱人为代价,他简直快疯了,偏偏局势又是这么险峻,他连发疯都不能。
谷凝香眨了眨眼,将泪忍下,或许这是两人最后的相聚,她在他面前已经很胆小了,不希望再留个柔弱的印象给他。
“医仙谷出来的大夫最后都必须云游四海,你记不记得我曾问过你,能不能陪着我一同游历天下?可你拒绝了。”这是她第一次发现,其实他们之间早就存在问题,也是现在才知道,原来自己早就没有机会。
回头想想都觉得好笑,之前她到底在坚持什么,反正到头来不都是一场空吗?
“所以……”她把泪吞下了,居然还能对他微微一笑,“我们的缘分,就此走到尽头了。”
“不!”陆樽急急地抓着她,“你是什么意思?”
他觉得,他似乎快失去她了……
谷凝香不语,只是轻推他的胸膛,挣开了他的手,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