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嫁夫人 第七章 回护之情
在墨老夫人七十大寿前几日,下了一场大雪,京城里银妆素裹,树枝上结满了冰花。“过两天你祖母大寿,我已吩咐总管给你备了一份生辰贺礼,你届时带回去给你祖母。还有你嫡母和你姨娘那儿,我也让人准备了礼物,你一块带过去。”
墨清暖有些意外,方氏这两天莫不是吃错药了,居然这么反常,不仅没再诸多挑剔她,还对她这般和善。
抑下心头的困惑,她福身道谢,“多谢娘。”
方氏接着再说:“你再去药库里看看,有什么合适的药材,也一块带去给你姨娘。”
自打那日听了儿子的话后,方氏心灰意冷,又想到墨清暖并不知情,心里对墨清暖不免感到有些亏欠,因此没有再为难她,开始有意对她关照起来。
墨清暖颔首应了声,“谢谢娘。”她狐疑的暗中打量方氏一眼,婆婆突然对她这么好,让她忍不住要怀疑婆婆莫不是有人假冒的。
“若是没有其他的事,你们就都散了吧。”方氏朝她和赵俞心摆摆手。
墨清暖和赵俞心告退离开。
因为那日方氏交代过了,让那些美人们用不着来向她请安,所以如今只有赵俞心和墨清暖过来。
出了院子,赵俞心看向墨清暖,轻笑道:“婆婆这两日对你极好。”
墨清暖不解的道:“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啊?”要不然婆婆怎么会无缘无故开始对她好?
赵俞心莞尔道:“你怎么会这么想呢?”
“我已经习惯她对我横眉竖目的样子,她突然对我这么好,我有点怕嘛。”
“虽然我也不明白母亲是因为何故突然待你好,不过母亲这人看似严厉,其实是性子直,并没有什么坏心眼。”
墨清暖点了点头,她就是知晓婆婆的性子,才对她如今的转变感到纳闷不解。
再与赵俞心叙了几句话,两人就各自回了自己的院落。
翌日晚上,夜容央来到墨清暖的房里时,她问道:“我明天得回去祝贺我祖母生辰,你可要陪我一块去?”
“嗯。”夜容央淡应了声。
墨清暖心下一喜,正考虑着要不要继续谈上回未同他说完的那些事时,夜容央又开口“那药铺弄好了,我派了几个老实可靠的人帮你管着,过两日我让他们来见见你,往后
有什么事,你直接交代他们去办即可。”
没想到他的速度这么快,她惊喜的道:“你这么帮我,我该怎么谢你?”
“你用不着谢我,这些只是举手之劳。”他躺在床上,阖上眼,慢慢的说道。
她以为他会说他们是夫妻,夫妻之间何足言谢,却不想他连提都没提。
“你对我这么好,往后你若有什么事,我也愿为你分忧解劳。”她再次委婉的向他表明心意。
他嘲笑了声,“为我分忧解劳,凭你?倘若我都解决不了的事,你又有何能耐能为我分担?”
这人就不会好好听人说话吗?“至少我能听你发发牢骚,解解愁闷。”
“发牢骚能解决事情吗?”夜容央凉薄的反问道。
“至少说出来你心里会舒坦一点。”墨清暖趁此机会,循循善诱道:“心里若积压着事,没有抒发出来,久了对身子不好。喏,咱们是夫妻,你心里若有什么不能对别人说的话,可以告诉我,我这人嘴巴很紧,绝不会外传。”
夜容央睁开眼朝她睐去一眼,“你若有事可以直接问我,用不着这般拐弯抹角的试探我。”不过她问了,他不保证会说,更不保证说的是实话。
她哪有在试探他,她一再向他表明心迹,他怎么就是没听懂呢?
见她没答腔,夜容央径自提起另一件事,“你是不是想知道,为何这几日娘开始待你好?”
闻言,墨清暖立即被他转移了心思,“为什么?”
“因为娘梦见神明告诉她,你前世是她的女儿,为了奉养她而终生没嫁,结果这辈子你投胎成了她的媳妇。娘感念你前世的孝心,所以决定从今往后要待你如亲女。”娘的心思他明白,她这是想着清暖以后没办法拥有自个儿的孩子,觉得亏欠了她,在弥补她。
墨清暖无言的看着他,婆婆会因为区区一个梦就转变性子对她好?他这是拿她当无知的三岁小儿在哄骗吗?
既然他用作梦当理由来_她,她索性也回敬他一个,“其实我也曾作过一个梦,一直不敢告诉夫君你。”
夜容央饶富兴味的问:“什么梦?”
“梦中我是公主,你是落魄的穷书生。有一日书生见到公主,对公主一见钟情,非公主不娶,因此拼命用功读书,后来真的考上了状元。”
见她停了下来,夜容央接腔问:“所以你梦里的书生迎娶了公主为妻?”
“没错,皇上见书生才智过人,仪表不凡,就把公主许配给书生。书生兴高采烈的娶了公主回去,大婚这日,书生太高兴了,在跨过门坎时摔了一跤,结果伤到了胯下……”
“然后呢?”夜容央追问。
“公主没嫌弃书生,两人虽然一辈子都没有自个儿的孩子,却恩恩爱爱的度过了一生。”说完,墨清暖有些紧张的们着他。
“呵,你这梦还真是无趣。”夜容央嫌弃道。
“怎么会无趣,你不觉得公主和书生的感情很感人吗?”她和他也可以这样,恩恩爱爱的白头到老。
“哪里感人了?那书生蠢死了,连跨个门坎都会跌跤,把自己摔伤,这么没用的男人留着做什么?换了我是公主,一脚踹了他。”
这人、这人……是榆木脑袋吗,怎么一点都不明白她的心意?墨清暖气恼得不再搭理他,转过身背对着他。
身后响起夜容央低低的笑声,似乎因为捉弄了她而高兴着,许是觉得还不够,他又说道:“以后别作那些乱七八糟的梦。”
他单纯来“睡觉”,从不碰她,也许令她起了疑心,她兴许是想借着这梦来试探他,不过她白费心思了,他不会给她任何希望。
墨清暖气闷的掐着掌心,很想转过去一脚将他踹下床。
墨老夫人七十岁生辰这日,京里不少朝臣和王公贵族都前来祝贺。
墨府那些出嫁的女儿和女婿们也都回来了,其中最受人瞩目的要属敬忠侯府二公子夜容央。
进了墨家,墨清暖与夜容央先去向墨老夫人请安拜寿。
墨老夫人的媳妇、女儿、女婿、孙女、孙女婿,还有几个曾孙、外曾孙将院子里挤得满满的。
夜容央与墨清暖走进去,一屋子正在说笑的人遽然安静下来。
月兑上的大氅交给下人后,夜容央从容的携着墨清暖上前向墨老夫人拜寿,“祖母,容央与清暖特来向您拜寿,祝您福如东海,福寿绵延。”
夜容央将带来的生辰贺礼递过去,墨府的下人接过,夜容央和墨清暖跪了下来,朝墨老夫人磕了个头。
“快起来、快起来。”墨老夫人笑得一脸慈祥,让人扶起他们。“能见到你们这些儿孙们齐聚一堂,个个成材成器,我这心里呀,比什么都高兴。”
墨清雅瞧见夜容央陪着墨清暖回来,忍不住往他身上看了几眼。她以前曾远远见过他一面,如今难得这么近的看到他,见他发髻上束着一只玉环,穿着一袭紫色镶着白边、袖口与襟口绣着云纹的锦袍,腰间挂着一枚色泽温润的羊脂玉佩,此时俊美的容貌带着笑意,透着几分雍容贵气,不像外传那般傲慢无礼。
再见一屋子里的人,除了祖母之外,没人敢再随意嬉笑出声,好不神气,想到自个儿因为先前代嫁之事被靖国公府的人厌弃,宁愿另外择人而娶也不娶她,害得她不得不嫁往奉州崔家。
那崔家比起他来远远不及,她心里又恼又恨,再看向站在夜容央身边的墨清暖时,眼神不由得带着几分怨嗔,认为全是墨清暖,才害她落得如此下场。
察觉到一道不善的眼神,夜容央淡淡扫去一眼。
墨清雅被他那冷冽的目光一瞥,心头一跳,慌忙移开视线。
再叙了会儿话,墨老夫人看向满屋子的儿孙,出声道:“你们别老待在我这儿,都出去走走吧!”接着她吩咐墨兆平、墨兆南兄弟带夜容央到花园去赏初锭的梅花。
这两人是钱氏所生,如今都在翰林院当值,他们鲜少见到夜容央,与他不相熟,但对这位妹婿,两人不敢怠慢,殷勤的领着他往花园而去。
墨清暖则去了孔静的小院,得知娘亲又病了,此时昏睡不醒,她沉下脸质问屋里伺候的下人,“先前不是好多了,怎么病情又加重了呢?”
一名侍婢解释道:“前两日下了一场大雪,孔姨娘就又犯病了,这几日大夫有来瞧过,但连服几帖药都不见起色,奴婢心里也很着急,可是孔姨娘不让奴婢们告诉您,怕您担心。”
“怎么不请太医来看?”墨青暖坐在床榻边,握起孔静的手替她号了脉,须臾,她轻轻搁下孔静的手,担忧的望着娘亲,依脉象看,娘亲的病比起上次更严重了。
那侍婢委婉的提醒道:“这……上回是托了姑爷的福才能请来太医。”若是府里的老爷、老夫人和夫人病了,倒是能请太医来,但依孔姨娘妾室的身分,哪能请动太医过府来诊治。
墨清暖也想起了这事,说道:“我回去再想办法请太医过府来,你们好好照顾我姨娘。”
她只是略通医术,要治病,还是得仰仗医术精湛的太医才成。
“是,奴婢会照顾好孔姨娘。”
墨清暖在房里陪着孔静好一会儿都不见她醒来,直到墨清荷过来,她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清荷,你急着来找我有什么事?”
“五姊出嫁了,接着就要轮到我了,我这不是紧张嘛。哎,你说究竟是嫁人好呢,还是不嫁人好呢?”婚期在即,墨清荷有些忐忑不安。
“那要看你嫁的是什么人。”因为娘亲的病情,墨清暖的心情有些沉郁,同墨清荷说起话来也少了几分过往的亲昵。
察觉到她语气冷淡,墨清荷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我姨娘病了。”
墨清荷安慰道:“她很快就会好起来的,你用不着担心。”在她看来,孔姨娘的病只要调养些日子就没事了。
“嗯。”墨清暖点点头,拉着她的手安抚她几句,“你放心吧,你要嫁的人可是有京城八大才子之名,又对你情有独钟,你嫁过去后他定会待你好,以后会比待在咱们府里更加好命。”
“能这样最好啦!我瞧夜容央对你似乎很不错,这次也陪着你回来向祖母拜寿。对了,我们去花园找他吧。”说着,墨清荷兴匆匆的拽着她往花园的方向而去。
“找他做什么?”墨清暖纳闷的问。
“当然是在他面前露个脸,让他好好认认我这个八姊,往后万一我有事找他帮忙,也能有几分情面嘛。”
墨清荷拉着墨清暖出了后院,刚走上通往花园的廊桥,就看见不远处的墨清雅和墨清菊。
墨清菊早已听见墨清荷的话,回头讽剌道:“清荷,你倒是挺出息的,竟想去攀附夜容央。当初该嫁到夜家的人本该是六姊,要不是有人用了见不得人的手段抢了他,强占了六姊的夫婿,六姊也不会被逼得要嫁到奉州崔家去。”
这话勾起了墨清雅心中的嫉恨,她看向墨清暖,冷声问道:“清暖,你抢了本该属于我的丈夫,如今在夜家过得可好?”
墨清暖慢条斯理的回道:“多谢六姊关心,我在夜家过得极好,夫君疼我,婆婆待我也好,我这趟回来向祖母拜寿的贺礼,就是我婆婆特地命人帮我准备的呢。”
墨清雅可是比谁都清楚真相,如今自己偷鸡不成蚀把米,却要来怨她,哪有这种便宜事?
墨清菊啐骂道:“你真是不要脸,抢了六姊的丈夫还敢这么得意!”
“我只问你,你在夜家过得心安理得吗?”墨清雅愤怒的质问道。
“她有何不心安理得?”
听见这道嗓音,几人望去,见到夜容央与墨兆平兄弟俩,还有靖国公世子杜向崇、庆王世子江长祥等人朝她们走来。
墨兆平兄弟领着夜容央去花园赏完梅花后,见离开宴还早,两人打算带他去书斋里赏画,途中遇见靖国公世子和庆王世子,便邀请几人一道去书斋,才会在廊桥上遇见她们。
“你当初不想要,给了她,现在见她过得比你想的好,你就不甘心了,嫉妒了,反过来指责她,你不觉得无耻吗?”夜容安冷淡的嗓音宛如带着利剌,毫不留情的射向墨清雅。
墨清雅瞬间心虚的涨红了脸,但仍嘴硬道:“哪有这回事,你怎能不分青红皂白就这般羞辱我?”
夜容央瞟向她的眼神透着讥诮,“若没有这回事,你又何必像个妒妇般为难清暖?”墨清雅咬着唇,满脸委屈的反驳,“当初明明是她的错,是她耍手段顶替我,你怎么能怪我?”
杜向崇见她那楚楚可怜的模样,心中怜惜,不满夜容央这样为难她,不忿的出声替她抱不平,“夜容央,你这般羞辱一个弱质女子,岂是君子所为?”
“君子?我从未自认是君子。”夜容央面带讽笑睨向他。
“我知道你素来蛮横不讲理,但再怎么说,也不该这般欺负一个女子。”
“你若心疼她,当初怎么不娶了她,反而求娶杨家的闺女,让墨六姑娘伤心得肝肠寸断。”夜容央毫不留情的嘲讽道。
听他提及这事,杜向崇顿时羞恼的道:“夜容央,你别欺人太甚!”是父亲不肯让他求娶墨清雅,不是他不想。
“长祥兄,你说说我哪里欺人了?”夜容央一脸和气的看向站在一旁看戏的江长祥。
“没有,你只是实话实说罢了,只不过有些人不爱听实话。”看见别人在夜容央面前吃瘪,江长祥乐得在一旁搅和。
墨兆平见自家妹妹被这般羞辱,眼眶泛泪,他暗骂夜容央不是人,急着想带走这煞星,“容央,我们还是去书斋看画吧!”
夜容央没理会他,又对着墨清雅嘲讽道:“说起来我很钦佩六姑娘的胆量,费尽心机安排一切,可惜遇上薄幸人,好梦成空,恨嫁他方哪。”他一个字一个字都在戳着墨清雅的痛处。
他当初既然认了墨清暖为妻,就容不得任何人欺辱她,若是有人不长眼,他定当百倍奉还。
杜向崇委实气不过,上前推了他一把,“夜容央,你不要太过分了!”
夜容央冷不防被他给推得撞上身后的栏杆,跟随在一旁的两名护卫见状,刷地抽出佩刀,横在杜向崇的颈子上。
另外两名护卫赶忙扶起夜容央,神色紧张的询问:“二公子可有伤着?”
墨清暖也担心的看向他。
夜容央扶着撞疼的后腰,摇头示意自己没有大碍。
瞧见心上人竟被刀给抵着,墨清雅一时没忍住,怒声呵斥,“你们这些奴才在做什么,竟敢对靖国公世子动刀,你们不要命了吗!”
江长祥不怀好意的笑着道:“六姑娘竟说他们是奴才,啧啧,你不知他们几个可都是皇上跟前的带刀侍卫,都是有品级的吗?”他指着几个侍卫,看似好意的一一向她解释,“喏,这个是三品带刀侍卫,那个是四品的,旁边那两个是五品的。”而后幸灾乐祸的再补上一句,“就算是墨尚书,见到他们也不敢这般无礼。对了,他们的品级比你两个哥哥还要高呢!”
他这话一出口,墨清雅一脸错愕。
就连墨兆平兄弟俩也惊得一愣,那几个侍卫只穿着常服,他们兄弟又是文官,对宫里的侍卫不熟悉,没想到皇上竟然派御前侍卫跟着夜容央?!
杜向崇也吃了一惊。
夜容央朝护卫们吩咐道:“好了,你们别把靖国公世子给吓坏了,把刀都收起来,万;不小心伤着他,他爹跑到皇上跟前告我的状,皇上又要念叨我了。”
两名护卫领命收起了刀,退到一旁。
皇上命他们来保护夜容央时曾下了死令,若是让他出事,便提头来见。他们不知皇上为何如此重视夜容央,身为臣属,他们只管遵旨而行。
走到杜向崇面前,夜容央漫不经心的笑道:“你要庆幸那栏杆挡住我,没让我摔着,否则我万一有个好歹,你这条命都不够赔。”说完,也不等杜向崇回话,他冷不防朝杜向崇的脸重重挥去一拳。
其他几人见状皆惊愣住了。
就连被打的杜向崇都不敢置信,夜容央竟敢对自己动手!
打完人,夜容央朝墨清暖伸出手,“愣在那儿做什么,还不过来?”
墨清暖微微一怔后,提步朝他走去,携住他伸来的手。
夜容央回头朝墨兆平道:“劳烦大舅子代我同墨老夫人告罪一声,就说我手痛,先回去歇着了。”语毕,他径自领着墨清暖离开。
四名御前侍卫连忙跟上。
墨兆平没见过有人这般嚣张,打完人还说手痛,他与弟弟相觑一眼,瞟了几个呆愣住的妹妹一眼,接着上前关心杜向崇,“世子可要紧?”
杜向崇捂着脸,面沉如水,不发一语的拂袖离去,他长这么大,从没受过这样的羞辱。江长祥乐呵呵的说着风凉话,“哎,这小子还真是不知死活,不只敢骂容央,还伸手推他,容央没让人打残他已算是他走运。”见没热闹可看,他脚跟一转,也跟着走人了。
见外人都离开了,墨兆平领着几个妹妹去向墨老夫人禀明这事。
钱氏也在墨老夫人的房里,听完儿子的话,不等墨老夫人发话,便不满的嗔道:“这夜容央也太猖狂了,居然在咱们府里打了靖国公世子。”
见孙儿只约略提了夜容央打人之事,墨老夫人再细问缘由。
跟着过来的墨清荷不满大哥瞒下六姊和七姊先出言挑衅的事,出声将经过详细禀明,“……所以是靖国公世子先推了他,他才出手打人的。”
听完,墨老夫人看了两个孙子一眼,而后望向媳妇,罕见的肃声道:“人家夜家对当初清暖顶替代嫁之事心知肚明,他没为此找咱们墨家麻烦,还肯认下清暖,已是给了咱们情面,咱们该千恩万谢,你还有什么可抱怨的?”她接着看向墨清雅和墨清菊,教训道:“咱们墨家世代书香传家,竟教出你们这般品性的闺女来,你们俩回房里去给我好好反省思过,没有我的允许,不得离开房门一步。”
墨清雅委屈的喊了声,“祖母……”
“还不给我回房去!”墨老夫人沉下脸呵斥。
祖母震怒,墨清菊吓得不敢多言,赶紧出去了。墨清雅则是看了母亲一眼,这才不甘愿的离开。
墨老夫人让墨清荷也退下,房里只留着媳妇和两个孙儿,她冷着脸训斥道:“皇上派御前侍卫跟着夜容央,可见对他有多器重,你们瞧瞧先前被他给打了的泰王世子的下场,往后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们都给我警醒点。”
钱氏呐呐的道:“媳妇明白了。”
“孙儿知道了。”墨兆平兄弟俩也异口同声的回道。
墨清暖和夜容央回到夜家后,夜容央直接进了她的小院。
“我看你一直扶着腰,是不是撞伤了?要不要我帮你瞧瞧?”墨清暖关心的问。
“嗯。”他应了声,走进房里,解开衣袍,赤luo着上身趴在床榻上。
这十来年他月月都要承受万箭穿心般的痛苦,撞到腰的这点痛不算什么,不过他估计多半撞得瘀青了。
瞧见他光luo的上身,墨清暖有些羞臊的红了耳根子,走过去望向他后腰,看见那里一片瘀青,连忙去拿紫云膏来。
她坐在床榻边,一边轻轻将药膏推匀,一边弯着唇瓣,轻声启口,“我今天很高兴。”
“是高兴我被靖国公世子给推了,还是我打了靖国公世子?”他慵懒的嗓音懒懒的问着。
“都不是,我是高兴你这么护着我。”他为何老是曲解她的意思?
夜容央趴在枕上,嗓音有些沙哑,“你已经嫁入我夜家,你让人给欺负了,丢的是我的脸面。”她的手在他腰上推揉着,揉得他蛰伏的都有些蠢蠢欲动起来。
她知道事情不像他说的这般,他多半是看不过六姊、七姊欺辱她,才替她出头,就像他本来可以不用陪她去向祖母拜寿,却还是跟着她一块去了,这都是为了替她撑腰。
想到这里,她脸上的笑意加深,她已经约略看出来他这人其实是嘴硬心软。
手指在他腰上轻轻的推揉着,她忽然觉得有些事情不一定非要说明白,他不想承认的事,她又何必逼他?只要她心里知晓他待她好就够了,往后只要他愿意来她这儿,她好好陪他“睡觉”就是。
不过思及一件事,她神情一敛,央求道:“对了,我娘又病了,你能不能再请太医去给我娘瞧一瞧?”
“嗯。”夜容央答应了声。
“多谢你。”她满眼笑意的朝他道谢。
当初她是被迫嫁给他,但此时她很感激君媚儿,替她挑了这样的丈夫,她算是捡到宝了,也难怪墨清雅会这么嫉妒她。
她在心里提醒自己,再见到君媚儿,要记得向人家道谢,只不过那日搭画舫回来后,她没再见到君媚儿,不知这家伙又上哪儿去了。
夜容央忽然皱着眉头拨开她的手,粗声道:“够了,别再揉了。”
她愣愣的停下动作,不知他怎么突然发起脾气来。
“你出去,我要休息。”他撵人。
“不用我陪着你睡吗?”她讶异的问道。
“用不着,你快出去。”都怪她那该死的手,把他给揉得身子都要着火了。
墨清暖悻悻的起身离开,他难道忘了这里可是她的寝房,他竟然赶她走?
出了房门,她陡然想起他刚才的嗓音有些不对劲,像是……在强忍着什么。
她寻思了片刻,想到一个可能,她不由得瞪大眼。
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她被他揉得害臊了?
“二少夫人,您抽个空回去看看孔姨娘吧,她……”蓉嫂刚从墨家回来,神色有些凝重。
墨清暖心头一震,紧抓着蓉嫂的手急切的问:“我娘她怎么样了?”
这阵子太医去看了孔静两三次,但是她的病情迟迟没有好转,镇日里几乎都在昏睡。墨清暖担忧娘亲的病,又不好老是往娘家跑,今日才让蓉嫂跟着太医替她跑一趟墨府。
“我今儿个过去时,太医说……孔姨娘恐怕撑不了多久了。”蓉嫂跟着老主子多年,情同姊妹,见老主子一病不起,似乎就要不行了,她心里也难受得紧。
墨清暖捂着嘴,都快要哭了,“怎么会这样?一开始不是只是染了一点风寒,为何会变得这么严重?”
“太医说,孔姨娘的病在心,药石对她已无效。”
心病?娘亲这是太想念她亲爹,以致相思成疾吗?“娘……她不管我了吗?”
蓉嫂安慰道:“奴婢想,孔姨娘约莫是见二少夫人如今有了好归宿,所以心里已无牵挂。”
她一直都知晓老主子这些年来心里藏着一个人,但是为了二少夫人,老主子一直强撑着,把所有事都闷在心里。二少夫人一出嫁,老主子就病了,她这是擦不住了吧……
墨清暖潸然泪下,所以娘是不想再等,想去找她亲爹了是吗?
蓉嫂才回来不久,墨府那里又派了人过来报讯,说孔姨娘快不行了,让她赶紧回去一趟。
墨清暖匆忙禀了方氏,套了马车赶往墨府。
来到孔静住的小院子里,钱氏和几个姨娘都围在床边,见她进来,她们退了出去,让她们母女俩最后能够好好说说话。
墨清暖强忍着悲痛走到床榻旁,看见母亲闭着眼躺在那儿,她哽咽道:“娘,我回来看您了。”
听见女儿的声音,孔静徐徐睁开眼,抬起手,虚弱的道:“清暖,你回来啦……”
墨清暖连忙握住娘亲的手,忍着泪道:“娘,您不要丢下我。”
孔静满眼温柔的凝视着女儿,想再多看她一眼,“娘也舍不得你,但生死有命,幸好你已经出嫁了,娘也能放心了。”
“娘……”她想哀求娘亲为她活着,但思及娘亲是那么思念她的生父,她不忍心再让娘亲继续忍着相思之情煎熬下去,她强逼自己吞回眼泪,坚强的道:“娘,以后我会好好的,您不用担心我。”
“那就好、那就好……”孔静模了模女儿的脸,呢喃的说着,“他已等我太久,我要去找他了……”话落,她的手慢慢从女儿的脸上滑落,轻轻阖上双眼。
“娘!”哀痛的抱住孔静,墨清暖泪流满面,声声呼唤着她,“娘、娘……”
这世上她唯一的亲人离开了她,她再没有其他的亲人了。
夜容央正要跟着玉霄观前来接他的一名年轻道士进宫时,总管匆匆来向他禀告墨府传来孔静病逝的消息。
他往外走的脚步倏地一顿,“我岳母走了?”
“没错,二少夫人这会儿在墨府,二公子可要过去一趟?”总管向他请示。
夜容央看向一旁的道士。
那道士朝他摇头,提醒道:“二公子请节哀,但还请以宫里的事为重。”
他是国师所收的四名徒弟之一,是少数知悉皇家诅咒之人。
沉默一会儿后,夜容央看向总管,交代道:“我要到玉霄观去,你请大哥代我走一趟墨家。”
他知她们母女情深,孔姨娘遽逝,她必定极为难过,但偏生今日是初十,又到了他为皇上解咒之日,他没办法赶去墨府陪着她,一起度过这煎熬的一日。
“是。”总管答应了声。
稍晚,夜容善与赵俞心进了墨府,先去向墨之应和墨老夫人等人致意,再去探望墨清暖。
由于孔静只是妾室,所以灵堂是设在一处小厅里。
夫妻俩慰问了墨清暖几句,夜容善先行离开,让赵俞心陪着她。
见墨清暖一直垂泪不语,赵俞心温声劝慰道:“你莫要太过伤心,免得你姨娘在天之灵瞧见了,也走得不安心。”
墨清暖哭红了双眼,沙哑的幽幽启口,“我知道,我没想要哭的,只是这眼泪就是管不住。”
她抬起泪眼看向四周,原本可以视鬼的天眼早已关闭,除了君媚儿,她再也瞧不见任何鬼魂,不知娘的魂魄是否还在这儿未走?
这么一想,她抬袖胡乱擦去眼泪,勉强挤出一抹笑,说道:“娘,我会很好的,只是一时难免伤心,我哭一哭就没事了,您别记挂我,安心的去吧!”
去吧,去找她亲爹吧!
先前她不明白,娘亲为何对她亲爹如此惦念不忘,直到她嫁给了夜容央,她才隐约明白几分那样的感情。当把一个人装进心里时,纵使阴阳相隔,但只要心不死,便掐不断那无尽的思念。
人会死,情难灭。
赵俞心在一旁静静陪伴着她,心中明白有些伤心不是言语能够安慰抚平的,她只能自个儿独自去面对。
半晌后,见墨清暖的情绪似乎逐渐平复,赵俞心想起一件事,说道:“对了,小叔他这几日有事没法过来,若有什么需要,你尽避跟我说。”
“多谢大嫂……”她娘亲过世,夜容央竟不过来吊唁,墨清暖心里有着说不出的失望。
此时此刻她最想见的人是他,他是她的夫婿,是她要相伴终生之人,她很希望他能陪伴在她身边。她想依偎在他怀里,想他陪着她度过这难捱的丧母之痛,可为何这时候他偏偏不在,让她独自一人承受?
赵俞心又待了一会儿后也离开了。
墨清荷过来陪着墨清暖,不久后被她的姨娘给叫走。
孔静不是嫡妻,墨家的孩子们无须为她守灵,几个嫡子和庶子都来上过香,但没待多久便先后离去。
最后来的是墨清菊和墨清雅,两人上完香后,墨清菊刻意问了一句,“怎么不见九妹婿过来?”
墨清暖垂着脸为孔静烧纸钱,不发一语。
“你聋啦,我问你话你没听见吗?”墨清菊不悦的瞪着她。
“算了,她姨娘刚过世,你何必跟她计较。”见只有墨清暖一人回来,又见她黯然神伤、满脸樵悴的模样,墨清雅原先积在心头的不忿稍稍消了些,心忖她在夜家也未必真过得好,说不定那两次夜容央之所以陪着她回来,只是一时图个新鲜,如今只怕是腻味了,所以连她姨娘过世都没过来上个香。“我们走吧。”
墨清暖没理会她们,一直跪在灵堂里,守了一整夜。
清晨时分,玉霄观里的一间厢房,夜容央精疲力尽的躺在床榻上。
他睁着双眼望着窗外乍亮的晨曦,想着这时的墨清暖在做什么?此时的她必是仍哀恸不已吧……
偏生这种时候他没办法陪在她身侧,与她一块送岳母最后一程,也不知她会不会怨他?
但凡人都难免一死,只是早晚罢了,而再过不久就要轮到他了……他抬手抹去唇边再次涌出的血。
垂目望着手指上沾到的殷红鲜血,他心忖或许撑不了一年了,他和她之间只剩下不到一年的时间了……
可毅儿才六岁,还这么年幼就要接替他……苍天何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