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嫁夫人 第五章 炖药膳补身
“二少夫人,咱们府里的药材都放在这儿,您看看需要用到哪些。”看着堆满各种药材的药库,墨清暖惊讶的瞪大眼。
先前她趁着向方氏请安时,提起自己的专长,表示想为夜容央做药膳给他补补身子,方氏便让她来药库取药材。
原本她用不着亲自过来一趟,列张单子让下人去拿就成了,但她想顺道看看夜家的药库里都有些什么药材,没想到这一看,大吃一惊。
她一样一样的看着放在架子上的药材,有数百年的人参、灵芝、何首乌、黄芪、雪莲、冬虫夏草、鹿茸等各种珍贵少见的药材,甚至连虎鞭都有,一摞摞的堆放着。
那下颔有颗痣的管事瞧见她吃惊的表情,笑着说道:“这些药材全都是皇上或是太后赐下来给世子和二公子的。”
“太后和皇上对世子和二公子真是厚爱有加,居然赐下这么多珍贵的药材。”她惊叹道。
这管事在夜家待了二、三十年,有感而发的说道:“不只世子和二少爷,以前侯爷几位兄弟还在世时,先皇和皇上也常赐下药材给他们,宫里对咱们夜家确实恩宠有加。”
墨清暖很纳闷,她公公和夜容善都没在朝中任职,而夜容央也只在御书房挂了个闲职,连上朝都不用,为何皇室会如此眷宠夜家?
这般的圣宠让她隐隐觉得夜家和皇室之间似乎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不过她并未深想,只挑拣了几样药材便离开了药库。
等用完晚膳后,墨清暖前往厨房,打算亲自为夜容央做道药膳。
她用人参、麦门冬、五味子炖了道鸡汤,这药膳能补养元气,夜容央气血亏损、元气不足,很适合吃这道药膳。
做完后,她带着熬好的药膳回到房里,等着夜容央过来。
他接连几夜都上她这儿来“睡觉”,她原想着他今晚应当也会来,怎料她等到深夜都没等到人。
“二少夫人,二少爷也许今晚有事不能来了,夜深了,您要不要先歇着?”尤恬儿委婉劝道。
“嗯,不等了。”墨清暖点点头,起身要回寝房,瞧见还搁在红泥炉上温着的药膳,对尤恬儿道:“那药膳你们几个把它分了吃掉吧!”
“多谢夫人赏赐。”尤恬儿与几个侍婢福身谢过。
墨清暖前脚一走,就有两个侍婢迫不及待地上前要分食药膳,并舀走了大半,惹得其他丫鬟有些不满,与她们吵了起来。
尤恬儿见她们几个为了药膳争吵,委实看不下去,骂道:“二少夫人才刚进房里,你们这么吵也不怕她听见!”
蓉嫂有家室,只在白天过来侯府,夜里便回自个儿的家。先前蓉嫂曾向她暗示过,自己只是暂时替二少夫人管着院子,等过一阵子二少夫人会另外再提个人上来。蓉嫂觉得她伶俐勤快,十分看好她,让她这段时日好好表现,自能得二少夫人看重。
“怕什么,我和莲儿伺候二少夫人的时间可比你们久,二少夫人要骂也是骂你们,才不会骂我们。”这侍婢有恃无恐的说道。
尤恬儿知道她们两人是以前服侍墨清暖的侍女,担心墨清暖真会顾念情分,也不想招惹她们,索性将自己的那份药膳分给其他人,弭平了这场纷争。
此时躺在床榻上的墨清暖隐约听见外头传来的争吵声,不过须臾后便没了。
她心想着得找个时间整顿整顿这院子里的下人,不能再放任下去,还得尽快再提一个人上来才成。
将院子里的下人一一细想了遍后,思忖须臾,要提哪个人上来,心里已有底,准备过两日就着手处理。
想完这事,望着空着一半的床榻,她迟迟无法入睡,有些讶异这才几日,自己居然已经习惯了夜容央睡在身畔。
他突然没来,她竟有些失落。
咱们已经成亲,同床共枕本就天经地义。
那天他说得那么理所当然。
她再想起那日,他当着他爹娘和她嫡母与父亲的面说——
这丫头我瞅着挺顺眼的,就让她留下来吧。横竖我都同她拜了堂,她也算是嫁给我了……庶女嫡女在我眼里都一样……成亲挺麻烦的,我不打算再拜第二次堂,这丫头我认了。
他认了她这个妻子,解了她当时难堪的处境,让她实在没办法讨厌他这个人,甚至她都有些在意起他了,可是她替他炖了药膳,他却不过来了。
她不知道此时被她惦记着的那个人,正在皇宫的玉霄观里。
夜容央坐在一间净室里,双手抵在一国之君的背后,运转国师教授的功法,为皇帝转移诅咒。
今日正逢每月初十诅咒发作之日。
坐在蒲团上的两人皆痛苦得浑身直冒冷汗,承受着那彷佛万箭穿心般的剧痛。
江长宁浑身痛得宛如要炸裂一般,随着功法运转,那大半的剧痛才慢慢移转到夜容央身上。
夜容央紧咬牙关,俊美的脸孔紧蹙眉心,额上青筋爆起,汗湿重衫。
随着他的气息越来越粗重,江长宁原本痛得扭曲的神情逐渐舒缓,身上的疼痛已渐渐能忍受。
转咒没办法转移诅咒发作时的全部剧痛,但至少能减轻他六、七成的痛苦。
煎熬了一夜,终于忍过诅咒发作,夜容央移开掌心时,却忍不住喷出一口血。
转过身的江长宁脸色剧变,惊呼一声,“容央!”
夜容央抹了抹唇边残留的鲜血,淡漠的道:“臣没事,恕臣先告退。”
江长宁连忙扬声吩咐,“来人,快扶容央去休息。”
守在外头的一名年轻道士开门进来,搀扶着夜容央走向不远处的一间厢房。
进去后,夜容央倒在床榻上,已无力再起身。
那道士替他盖上被褥,轻声退了出去。
夜容央闭着眼,脑袋往旁边一靠,却落空了,他茫然的张开眼,须臾后想起这里是何处,他疲惫的重衛uo厣纤?郏?砬?置餍槿踔良???欠词傻木缌彝诽壅勰サ盟?薹ㄈ胨?K?桨甓?硕??肴萌私??迮???矗???从执蛳?四钔贰Ⅻbr />
她什么都不知道,他不能将她牵扯进来。
她不幸嫁给他,他无法给她一个丈夫能给她的,至少要让她安安稳稳的度过一生。
“清暖,你怎么摘了那些松叶却又扔了?”赵俞心准备回自己的跨院时,经过一处廊桥,见到墨清暖领着几个侍婢在花园里摘采松叶,可是没多久又见她让侍婢把适才摘的那些松叶全都给扔了。
墨清暖抬起脸向看她,微笑着解释,“这是五叶松,我本想摘来泡酒,可适才想到这五叶松在清明前后摘采最好,便想着等明年再来摘。”
“这松叶可泡酒喝?”赵俞心觉得很新奇。
“五叶松能调理身子,增强精力元气。”她原是打算泡来给夜容央喝,不过时节不对,只能等来年再说。
赵俞心听了也有些心动,“你明年若泡了酒,可否分给我一些?”她也想拿给丈夫试试。坐拥十几个小妾,丈夫平日里也颇为辛苦。
他嘴上没说,但她看得出来他十分不待见那些太后赐下的美人,却又强逼着自己进她们房里。她隐隐察觉到他似乎藏着什么心事,可每每追问他,他总是一言带过,不肯说出来。
墨清暖一口答应,“好,明年我若泡了酒再拿些给大嫂,我先回屋里去了。”
她住的小院子没有另外搭建小厨房,她便将后头一间空着的厢房整理整理,用来熬制药膏。
她一边熬着紫云膏,一边想着夜容央到底去哪儿了,怎么连着几天都不见人影。
她想得太入神,直到耳边响起一道嗓音——
“你这是在做什么?”
她猛地回过神来,循声望去,就见她正想着的人不知何时进了房里,她立即直觉问道:“你这几天去哪儿了?”
夜容央双手横在胸前,淡淡的哼了声,“我去哪儿用得着向你禀告吗?”
见他面容苍白,她关切的又问:“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都没睡好吗?”
觑见她眸底真诚的关心,夜容央静默一瞬,冷淡的脸色缓了几分,回道:“这几天在外头太累了。”接着岔开了话题,“你一个人躲在这儿偷偷熬什么?”
“我在做药膏。”她先前让两个丫鬟守在外头,也不知她们是怎么办事的,夜容央进来竟也没告诉她一声,如今要把药膏藏起来也来不及了。
“药膏?”夜容央头一回看人做药膏,朝锅里那黑糊糊之物再看了几眼。
“这是紫云膏,可以治外伤、痘疮、烧伤、湿疹、蚊虫咬伤,可比外头的药膏好用多了。”墨清暖大力称赞自家的药膏。
“你做这么一大锅擦得完吗?”夜容央怀疑道。
墨清暖心忖,反正都被他撞见她在做药膏了,干脆坦白道:“这是我祖上传下来的配方,以前我和我娘会私下里做些,差人拿到外头的药铺里卖,赚些银子。”
对夜容央,她莫名感到信任,相信他不会害她。
“你们母女俩胆子不小啊!”夜容央想了想,又怀疑的问道:“不过你祖上不是墨家吗,墨家传下的配方怎么会在你娘手上?”
她娘亲不过是个姨娘,墨家的配方没道理会交给一个小妾。
墨清暖连忙解释道:“我是说我娘那边的祖上,不是墨家这边的。”她接着用着商量的语气,小心翼翼的问道:“平日里我也没什么事,你看我是不是能继续做些药膏拿到外头去卖?也好赚些银两贴补家用。”
“夜家还没伦落到需要靠你来贴补家用的地步。”他嘲讽一句,见她睁着一双期盼的眼瞅着自己,把他看得心软了几分,于是他改口道:“算了,你想做就做吧!赚的银子你自己留着就是。”
他心知她嘴上说要贴补家用,实际上不过是想在他这儿过了明路罢了。
没想到他真答应了,她喜出望外,忘情的抱了他一下,“夫君,你真好!”随即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太唐突,她红着脸赶紧退开。
夜容央凝视着她,心头彷佛被什么撩拨了一下,心弦微微震动着。
他刻意忽视心里的那缕悸动,淡淡的说道:“你做好药膏就回房陪我睡觉。”说完,他便举步离开。
墨清暖的嘴角微微一抽,怎么大白天的就要睡觉?而且他怎么像个没长大的小孩似的,睡觉总要她陪,难道她身上有女乃味吗?
在心里发了几句牢骚,将做好的药膏交给蓉嫂后,墨清暖将手洗净,还是乖乖回了寝房。
见他已经躺在床榻上,她走到床边正要说些什么,便见他瞪着自己,没好气的抱怨道:“怎么这么久?”
她辩解道:“也没有很久啊,我一做好药膏就过来了,还不到半个时辰呢。”
“还杵在那里做什么,滚上床来,我要睡觉了。”他蛮横的命令。
墨清暖慢吞吞的爬上床,规规矩矩的躺在他身边。
他一把将她拽进怀里,脑袋枕在她颈边,她身上的淡淡馨香窜入他鼻间,他的面容舒展开来,恼人的头疼逐渐止息,已数日不得好眠的他阖上眼,很快便陷入黑甜乡。
墨清暖忍不住在心中叹息一声,真的又要纯“睡觉”啊,敢情他真把她当成陪睡的女乃娘了?
她自问模样长得不差,怎么美人在侧,他就没有一丝半点的绮念?难道他那里“不行”,连带着丧失了七情六欲吗?
察觉自己竟对着他生起了欲求不满的心思,墨清暖心情复杂,侧首望着他,毫无防备的他俊美的脸庞少了几分淡漠疏离,多了分闲适的安然。
她怔怔的注视着他,不敢碰触他,怕惊醒他,只用眼神描摩着他的五官,情不自禁怦然心动。
思及适才他亲口允了她能将那些药膏拿出去卖,她的唇瓣微微弯起,眸里透着温润的笑意。
她再一次确认这男人一点都不像外传的那般蛮横不讲理,自打她嫁给他后,他就不曾做过一件伤害她的事,不仅如此,还一再帮她。
约莫是当时嫁给他的时候糊里胡涂的,在这之前她一直没真正把他当成她的丈夫看待,可是在这一刻,她觉得能嫁给他是件不错的幸事,至少他不是个严苛的丈夫,身边也没有成群的小妾,虽然“不行”,但她慢慢帮他调养,说不定能治好他。
要是真治不好也没关系,她绝不会嫌弃他,横竖他大哥有那么多妻妾,传宗接代的事由他大哥负责就是。
她忍不住开始浮想联翩,幻想着日后两人的生活,眼底绽放出明亮的光彩,两颊飞上红晕,含羞带怯的俯下脸,在他颊上轻轻的落下一吻。
在夜容央那里过了明路后,墨清暖这两日开始将熬好的药膏交由她院子里的侍婢分装,再交给蓉嫂送去药铺子。
刚清点完一批药膏的蓉嫂,皱着眉来找墨清暖。
“二少夫人,奴婢有事禀告。”
“什么事?”墨清暖正在房里写着一帖药膳方子,准备待会儿去药库拿些药材,晚点想做道药膳给夜容央吃。
“奴婢清点了先前您熬炼的那些药膏,发现短少了一些。”
墨清暖搁下手里的毛笔,问:“短少多少?”
“约莫有二十罐左右。”
二少夫人让下人分装药膏,这才第二天,居然就短少了这么多,拿的人怕是压根不知,一锅药材的配方分量都是相同的,能够做出多少罐的药膏也是有数的,不会相差太多。
“二十罐?你可细算过?莫要算错了。”
“奴婢前后点了三遍,绝不会算错。奴婢想,八成是有人擅自偷拿了,所以才来请示您。”她只是暂时替二少夫人管着这院子,至于要怎么处置这事,还得交由二少夫人来发落。
墨清暖略一思索,嘱咐道:“蓉嫂,劳你去那几名侍婢的房里搜查,看看究竟是谁私下昧了那些药膏。”
“是,奴婢这就去。”蓉嫂得了吩咐,前去几个侍婢住的下人房,很快就在两个侍婢房里搜到药膏,她带着那些药膏回来禀告,“二少夫人,奴婢在莲儿和小秀的房里搜到了东西。”
知晓偷拿药膏的是她们,墨清暖并没有太意外,先前在墨家时她们就没拿她这主子当回事儿,来了夜家,她们更仗着这层身分,平素里没少贪懒,甚至欺负其他下人。
事实上,先前她之所以将药膏交由她们来分装,正是有意想试试院子里的几个丫鬟,打算藉此来整顿一番,没想到这才第二天,两人就动了贪念。
“二少夫人,可要奴婢叫她们过来?”
“不用了,让人各打她们二十个板子,撵到庄子上去,我这里容不下手脚不干净的下人。”对这两个从没对她尽饼心的奴婢,墨清暖也无意再见她们。
“是。”蓉嫂领命要去办这事。
在她要出去前,墨清暖又叫住了她,“蓉嫂,我想提尤恬儿上来管着院子里的下人,你看如何?”
蓉嫂颔首道:“这尤恬儿伶俐聪敏,做事勤快,平日也不碎嘴,是个能办事的人。”她原先就看好尤恬儿,曾在主子面前提了几次。
“那劳蓉嫂顺道去同她说一声。”
蓉嫂笑着点头应道:“奴婢这就去。”提了尤恬儿上来,她就不用再管着这院子里的事,日后会轻松不少。
处理完下人的事,墨清暖写好药膳的方子,差人到药库去取药材,亲自上厨房炖药膳。
入夜后,待夜容央又过来她这儿,她端着亲手炖的药膳给他。
“这药膳里我加了几味滋补元气的药材,你快吃了吧。”
“药膳?”瞅见她那一脸期待的眼神,夜容央不免心生怀疑,狐疑的看着那盅药膳,意有所指的问:“这里头没添加什么奇怪的束西吧?”
墨清暖被他问得一愣,“只有药材和鸡肉,哪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他提示道:“譬如说……能催情的药。”为了应付后院众多美人,他大哥就常须仰赖催情药。
墨清暖登时羞红了脸,没好气的嗔道:“我才没加那种东西,我是见你脸色差,才特地给你炖药膳,想帮你补补身子,你怎么能这么怀疑我!”
夜容央垂眸,须臾后抬目看着她,神色淡漠的道:“我会来你这儿,不过是觉得你这儿好睡,你别起了不该起的心思。”
他看得出来她似乎对他动了情念,然而他活不久,不愿与她有太深的牵绊,就像这些年来他不再与母亲亲近,就是希望他离开那日,母亲别太过悲伤。
他这番警告彷佛当面甩了墨清暖一巴掌,让她难堪不已。
明明是他先来撩拨她的,却又蛮横的不许她动心思,那为何还要每天找她陪睡?他这么做又算什么?
她抑下心中的嗔怒,赌气的说道:“我明白自己是什么身分,不会对二公子生起什么妄念,以后我会好好做个称职的女乃娘。”她也不再喊他夫君,直呼他二公子。
“什么女乃娘?”谁让她当女乃娘了?
“陪睡的女乃娘。”墨清暖彷佛怕他听不明白,故意一个字一个字说得缓慢又清楚,“我这几日总想着二公子为何老是要我陪着睡觉,后来我想到了,可能是我身上带着女乃味,让二公子觉得像个女乃娘,所以在我身边,二公子能安安稳稳的睡上一觉。”
她这是在嘲讽他是个没长大的女乃女圭女圭,是吗?夜容央气笑了,骂了句,“你倒是牙尖嘴利的,怎么不再装笨了?”说完,他将她一把拽到怀里,“孩子都没生过呢,还想当我的女乃娘,你有女乃水吗?”
坐在他腿上,墨清暖的心猛地一跳,忍着臊红的脸,故意回道:“我是没女乃水,可娘盼着抱孙子,不时就催着我给你生孩子呢!”
知他早就看穿她装笨之事,所以这阵子在他面前,她鲜少再装傻扮笨。
闻言,夜容央眸色深沉的凝视她须臾,而后冷冷的推开她,不发一语的转身离开。
墨清暖怔怔的望着他逐渐消失在门外的背影。
冷风从开着的房门灌了进来,冻得她哆嗦了下,让她原本热烫的心也跟着冷了下来。他若不愿与她做夫妻,当初为何要留下她?他若不喜她,又为何老是要她陪睡?
明明是他主动来亲近她,却要她像个木头人一样不许动心动情,哪有这么不讲理的人!墨清暖轻咬着唇瓣,又委屈又气恼,下一瞬想起一个可能,会不会是因为他有“毛病”,才不肯接纳她?
倘若她告诉他她不在意,他是不是就能不再有所顾忌,安心的与她交心?
墨府。
“娘。”墨清暖走进孔静的房里,见她躺在床榻上,快步走到床边。
房里只有她和娘亲,还有伺候多年的两个老人,所以她亲昵的喊孔静为娘。
闭着眼的孔静听见女儿的声音,惊喜的睁开眼,“清暖,你怎么回来了?”
“我听蓉嫂说您病了,所以过来看您。您怎么突然就病了呢,可有看过大夫了?”墨清暖在丫鬟搬来的绣墩上坐下,替她掖了掖被角,关切的问着。
孔静掩着唇瓣咳了几声,这才回道:“前几日染了风寒,不过是小病罢了,我躺几天就好,你用不着特地回来看我。”
女儿才嫁进夜家不久,她不想女儿常回来,以免夫家说话。
“五姊就要出嫁了,我这次也是顺道回来送送她。”墨清暖握着娘亲的手,发觉娘亲似乎消瘦了些,她心里明白娘亲只有她一个女儿,她如今嫁人不在墨府,娘亲怕是常惦记着她,她心中很不舍,偏偏又无法将她接回夜家照料。“娘,您要好好保重自己,往后得空我便会回来看您。”
“我很好,你都出嫁了,怎么还能常回来?只要你好好的,我也就放心了。”孔静坐了起来。
两个婆子悄悄退了出去,好让她们母女俩说些体己话。
墨清暖塞了颗靠枕到她背后。
“一眨眼你都出嫁了,想当年你刚出生时,才这么小一团呢。”看着女儿,孔静不禁回忆起往事,“可惜他没能瞧见你……以前在尚家时,我和他一块跟着老爷子学着认药草,我们一个帮着老爷子清洗药材、一个帮着晾晒……我做的饭菜老爷子和他都爱吃,老爷子每次都不吝称赞我做的饭菜好吃,而他只会傻笑着把饭菜吃得精光……那年老爷子给我们定下婚期时,他乐呵呵的傻笑个不停……”
闻言,墨清暖心头莫名生起一丝不祥之感,连忙伸手探向她的脉搏。
从脉象上看有些气凝于心,肝气不疏,不过只要好好调理,应当无碍。她这才放下心来,只当娘一人在墨府里寂寞,而这些事又不能告诉其他人,只能说给她听。
墨清暖安静的倾听着娘亲用柔细的嗓音说着与她生父之间的点点滴滴,瞅见娘亲在提及她生父时,唇边那抹微笑,她心下微酸,为着双亲不幸的遭遇而遗憾。
墨之应刚纳孔静进门时,对她确实有着几分喜爱,但他还有不少妻妾,渐渐的那样的喜爱也淡去了,从多年前开始,他便鲜少来她的院子。
而孔静始终忘不了尚纶,便也不在意墨之应对她的态度,怀着对尚纶的情感,就这样默默在这里度过一春又一春。她这病虽说是染了风寒,但更多的怕是心病,她太思念尚纶了。
见娘亲说得累了,停下来歇息时,墨清暖劝慰道:“娘,您别想太多,以前的事都过去了,宽心过日子,身子才能早点好起来。”
孔静微笑着拍拍女儿的手,“我明白,你别担心,如今你已出嫁,我也没什么好挂心的了。”
再与母亲叙了一会儿话,墨清暖才起身去了墨清兰房里。
见着她,刚好也在的墨清荷惊讶的瞪大眼,绕着她看了好几圈,啧啧称奇。
“好啊,清暖,我倒没想到原来你是个美人胚子。你说你,分明长得人模人样,以前做啥遮头盖脸的?”
墨清暖像以往那般眨了眨眼,俏皮的回了她一句,“以前我怕羞嘛。”
她这阵子开始试着一点一点摆月兑以前蠢笨的模样,好让墨家和夜家的人不知不觉适应她的转变。
墨清兰微笑道:“清暖这般打扮可真美,把咱们姊妹都比下去了呢!”
“可不是,而且感觉整个人好似都比以前聪慧了几分呢。”接着想到什么,墨清荷坏笑一声,“嘿嘿,要是让清菊和六姊瞧见你现下的模样,怕是要嫉妒死,尤其是清菊,她总认为自己是咱们姊妹里最美的,现在看她还怎么得意。”说完,她遗憾的叹了口气,“可惜她跟着六姊出门去了,没法看到你。”
“我听说六姊的婚事定下来了,她要嫁到奉州的崔家去,怎么不是嫁给靖国公世子?”墨清暖随口问了句。
她先前一到墨府就先去见嫡母,嫡母见到她的模样也是大吃一惊,还嘲讽了她几句——“哟,才多久不见,你就变了个人似的,看来你在夜家过得倒是不错,也不枉你当初处心积虑嫁进夜家了。”
她不相信钱氏不知她之所以嫁进夜家是被墨清雅设计的,如今竟还颠倒黑白污蔑她,不过她并没有反骏,而是一脸感激的回道:“这都要多亏六姊的成全,若非六姊,当初我也不会在迷迷糊糊的情况下嫁进夜家,还因此因祸得福,有了如今这般的好日子。”
这话把钱氏气得够呛,偏偏又找不到错处来责备墨清暖,于是她掐紧手绢不愿再多看墨清暖一眼,摆摆手就撵她走。
“她纵使想嫁,也要看靖国公府敢不敢娶呀。”墨清荷有些幸灾乐祸的回道,“她还以为当初设计你代嫁给夜容央,自个儿就能如愿嫁给靖国公世子,哼,这算盘打得可真美,可人家靖国公府在听说这事之后,就迅速替世子求娶了杨尚书的女儿为妻,四个月后就要大婚了。知道这事,六姊差点没哭瞎呢!”
杨家与墨家同为京里十大世家之一,门第与墨府相当。
墨清兰轻斥了妹妹一句,“清荷,别乱说。”
“五姊,这房里只有咱们姊妹,不会传到六姊那儿的。难得清暖能回来一趟,往后等我也嫁了,咱们姊妹要再这般说说话可没那么容易。”墨清荷想到等办完姊姊的婚事,接着就轮到自己了,一时之间有些感慨,握住两人的手说道:“以后咱们各嫁一处,不过你们永远都是我的好姊妹,有什么好事可别忘了我哦。”
她这话逗得墨清暖和墨清兰都笑了出声。
墨清暖故意调笑道:“只有好事才能找你呀?”
“若是坏事,我怕我没那个本事给你们兜住呀!”墨清荷笑眯眯的指着墨清暖,“尤其是你,夜容央那煞星我可惹不起。你瞧,他先前把泰王世子给暴打一顿,不仅没被皇上责罚,皇上还以私德败坏、悖德逆伦,废了泰王世子的爵位,将他流放西北,无诏不得返京。你看,这夜容央打了谁,谁就倒霉,你说我惹得起他吗?”
墨清兰温声接腔道:“我听说这泰王世子确实不是个好的,要不然皇上不会无缘无故废了他的世子之位,更别说泰王也不会就这么接受。”
听说泰王得知此事,特地进宫求见皇上,结果灰头土脸的出来,后来泰王府不少下人都被发卖了。
墨清荷猜测道:“说起来这夜容央也奇怪,他好像专挑皇亲国戚、王公贵族打。”
闻言,墨清暖不由得怀疑夜容央敢这么做,会不会背后其实有皇上的意思在,否则为何皇上会一再纵容他如此行径?
三姊妹又再叙了会儿话,墨清暖不好待太久,便回了夜府。
夜深人静,夜容央头疼得难以安眠,只好披着斗篷在夜府里游荡。
他原本刻意避开一处院落,最后却还是管不住自己的两条腿,来到了墨清暖住的院子前。
他站在屋前,逼迫自己停下想走进去的步子。
在深秋的寒风里,他默然注视着那处静谧的院子。
跟在他身后的两名侍卫见他杵在院子前半晌不动,正想上前劝他,要么进去,要么回去,免得受凉,便瞥见有人走了过来。
两名侍卫举着灯笼,看清来人的面容,连忙行了个礼,“见过世子。”
闻声,夜容央回过头,瞅见自家兄长竟也起来夜游,笑着问道:“大哥也睡不着吗?”
“嗯。”夜容善应了声,睇向前面的院子,认出是谁住的,问道:“这不是弟妹住的地方吗?你怎么站在这儿,想进去看弟妹?”
“她有什么好看的,不过方才路过罢了。”
夜容善走过来时就瞧见夜容央站在屋前一会儿了,显然不是单纯路过,他若有所思的望了夜容央一眼,想起之前听说夜容央前阵子常在墨清暖房里过夜的事,温声劝道:“你若想见她便进去吧,夜里风冷,别在外头逗留太久,当心着凉。”
夜容央反驳道:“我想见的不是她,而是她那张床特别好睡。”
“那床好睡,何不搬进你屋里去?想来弟妹也不会不舍得一张床。”
“麻烦。”夜容央用两个字堵了他的嘴,接着反问道:“太后又赐下这么多为美人,人哥可应付得过来?”
夜容善勾起苦笑,自嘲道:“也不知是不是催情药服太多了,现在那药对我几乎快没用了。”
夜容央凉薄的低笑道:“别人坐拥如此多美人高兴都来不及,对大哥而言却是一件苦差事。”
“我若没办法让她们为夜家多生下一些儿子,只怕往后太后会不消停的送美人来咱们府里。”为了繁衍后代,他纵使不想见那些美人,也不得不逼着自己去面对她们。
夜容央讽笑道:“送来太多的话,只怕咱们府里又要住不开,又得再置办间宅子了。”府里,他爹除了他娘之外也有一、二十个妾室,如今大哥所经历的一切,当年他爹都经历过。他娘不待见那些姬妾,免了她们的请安,眼不见心不烦,还有那些早逝的叔伯和其他长辈们留下的众多遗孀们,他们夜府早已住不开,先前就买下附近几座宅子安置她们。有些不想住在城里的,都安置到城外别庄去了。
夜家男子虽然都纳了不少妻妾,但生下的儿子却一代比一代少,到他爹就只生了他和大哥两个儿子。
太后和皇上比他们更怕夜家断了后,这才拼命塞美人给大哥。
“这样的日子何时才能到头呢?”夜容善抬眸觑向满天星子,喃声问着。
夜容央没答腔,因为他也无法回答。
“容央,你若想见她,就去见吧。你不是向来为所欲为吗,在这事上又何必自欺欺人,勉强自己呢?”夜容善沉声劝道。
片刻后,夜容央才出声,“我不想令她动了不该有的念头,以后若我不在了,还请大哥照顾她。”
“我会的。”夜容善颔首应承,临走前又再说道:“你何必想那么多,何妨放纵自己一下,也许她比你所想的还要更坚强。”弟弟时日已不多,他希望弟弟能随心所欲做些想做的事,别再勉强自己做一个冷漠无情之人。
夜容央心忖那丫头看起来确实很坚强的模样,连见到厉鬼都不怕,还擅长装傻扮笨……也许真是他多虑了,这么一想,他不再阻止自己,大步走了进去。
两个值夜的丫鬟打着盹,连他进来都没发现。他直接进了寝房,走向床榻时,本以为早该熟睡的人却还醒着,见到他时朝他喊了声“二公子”。
虽然房里幽暗,看不清来人的面容,但墨清暖知道夜府守卫森严,能在这时进她屋里的人,除了夜容央没别人了。
隔了几日他又再来她这儿,她心里是高兴的,但因为揣着心事,故而她脸上没有什么笑意。
“你怎么还没睡?”此刻已是半夜了。
“我担心我娘。”她老实说道。
上次陪她回门时,他便留意到她私下里唤她那身为妾室的母亲为娘,而不是姨娘,但他自个儿也不是一个规矩守礼之人,所以对此并不以为意,随着她的话问:“你娘怎么了?”他一边说一边月兑去了斗篷,爬上床榻,将她往里面推了推,掀开被褥钻进她睡得暖呼呼的被窝里。
他带着一身寒气进来,把她原本煨得暖暖的被窝给蹭冷了,墨清暖瑟缩了子,“她病了,我今天回去看她,她拉着我一直说着以前的事。我曾听人说,若病人突然叨念起从前的事,对病情不利,我怕……”
夜容央没有多想,回道:“我明天领个太医去墨府给你娘瞧瞧。”
墨清暖原只是说说,没想到他会这般响应,她先是一愣,随即欣喜的向他道谢,“多谢。”
“她是我岳母,这是我应该做的,你用不着谢我。别想太多,快睡吧!”这几天没睡好觉,他躺在她身侧,闻着她身上那淡淡的馨香,很快就有了睡意。
他脑袋亲昵的朝她颈边靠过来,似是忘了那天他对她说的话——
我会来你这儿,不过只是觉得你这儿好睡,你可别起了不该起的心思。
他就不怕她起了不该有的心思吗?还跑来她这儿来做什么?
心里明明对他有些嗔怒,可见他就这样毫无防备的睡在她身边,她的不满就像被春阳化开的雪,很快变成一滩春水,柔柔的在心间荡漾着。
她没办法恼他,没办法不理他,她的心已不受控制,只要见着他就兀自的高兴着。
听见他规律的呼吸声传来,知他已熟睡,她思忖着也许该找个机会和他把话说清楚,让他知道,她并不介意他“不行”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