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娇娘惹不得 第十一章 为鬼伸冤讨公道
看着燕历钧臂上的伤,冉莘手指颤抖,她学医,但缝的全是尸体,而这个男人……她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上山短短几天,被机关射、被狼抓、被人砍……怎么一次次都是他?胸口隐隐抽痛,深吸气,刚要下针,燕历钧握在她微冰的手。
冉莘抬头,望见他满脸笑靥。“会怕吗?其实不缝也没关系,我皮糙肉厚,过几天就会好。”
她才不想哭的,可他这么一句撩拔,让她鼻酸泛泪。
见她眼底浮起浅红,燕历钧惊吓忙说:“没事没事,你瞧,我一点事都没有,有没有看见我油光满面,有没有看见我精力饱满,不过是一个血洞,算得了啥?我这人旁的没有,就是血太多,偶尔要刺几个洞、流些出来,身子才不会爆了……”
他语无伦次地说着安慰她的话,可他越是这样,她越是难受。若不是保护她,他不会受伤,他的武功足以自保,是她拖累了他。
吸吸鼻子,她说:“我没事,你忍忍,痛的话喊出来。”
“你尽避缝,我可以的。”他把手臂往她面前举。
山上药材不足,无法临时熬制麻沸散,于是落针,小疼。
她用镊子夹开伤口,一层层细细疑窝囊,她不时举眼相望,深怕在他脸上看见疼痛,他知道她的心思,所以即使痛得冷汗直流,可她一抬眼他就型弁巴冲着层细缝合她不时眼相望,怕在他脸上看见疼痛他知道,她就咧开嘴巴冲着她笑。
他越笑,她越疼,没有伤口的疼,疼在心口。
终于,缝合结束,剪断线,她从怀里掏出帕子,轻轻拭去他的汗珠。“这不是羊肠线,等伤口愈合,要把线给拆掉,到时会再疼一遍。”
“没事,我啥都怕,就是不怕疼。”这时候,怎么也得装英雄。
敷过药,用棉布缠好伤口,她低声说道:“对不住,是我拖累了你。”
一哂,勾住她的脖子,把她的脸贴在自己胸口,她听着他认真的心跳声,也听见他的回答,“不对,是我拖累你,一直都是。”
她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摇头,“过去了,我已经忘记。”
“全都忘记了?抹平了?包括我欺负你的那些事。”
冉莘失笑。“对,包括你欺负我的那些事。”
“所以我们可以重新开始?”一个全新的、没有阴影污点的开始。
笑凝在嘴角,她不知该怎么回答。
他们的身分不配,何况那年的事,就算她能抹平,京中权贵和皇帝岂能轻易放下?在世人眼中,她终究是失了清白的女子。
不想讨论这事,她扶着他躺下,“歇个几日再进京吧,免得伤口裂开。”
除了燕历钧,外头还有几个伤员,都需要休整。
“好。”
“先休息下,我去给你熬药。”
“让随平去熬,你陪我。”他又像个孩子了,耍赖地拉住她的手不放。
她偏头望他,细细琢磨,心想,就算不能从头开始,至少可以让这段完美结束,就当留下美好回忆,以供日后追念。
“好。”她坐回床边,为他拭汗。
流那么多血,正常人都会觉得累,但是他精神奕奕,因为她握住他的手,因为她认真看着他的表情,因为她专心听他说话,所以……无比振奋。
这伤,值!
“你要不要听听我打北辽的事?”
“别,你好好休息,有话明天再说。”她惦记着他失血过多。
“我要吃苹果。”
冉莘看他一眼,知道他还在为前两天的事憋着气,这样的他哪像个大将军?
“好,我去拿。”她起身往外走。
看着她的背影,他勾勾浓眉,笑得开心。终于轮到他吃苹果了……
她喜欢吃苹果,他在送往京城的信里提了,太子哥哥让随平带来一篓。
一篓苹果,她先给点点削,给木槿削,还没忘记点上三炷清香,把阿凯召回来吃,她眼里只有家人,没有他,害他喝下满肚子醋汁。
她的手指和很多很多年以前一样纤细柔白,不疾不徐地转动苹果,刀下滑过,一样宽、一样厚的长长苹果皮完整地被削下来,可以在桌上盘绕成蛇,她缝体的手艺也展现在削苹果上头。
在很多年以煎,不喜欢吃苹果的他,只要一个眼神,她就乖乖地先给他削苹果。
在很多年以后,他的眼神指挥不动她,他明示暗示老半天,只换得她把苹果和刀子递给随安。
随安苦着脸,把削得坑坑巴巴的苹果送到他跟前,他哼一声,把苹果丢岀窗外。
木槿添柴加油。“哈哈哈,咱们院子新种了棵苹果树。”
点点也添柴加油。“哈哈哈,咱们院子新种了棵苹果树。”
向来觉得点点学话很有趣的燕历钧,这回被挑衅激怒了,像那些“蠢大人”一样。
总算一吐前两天的恶气,他看一眼自己的手臂,又想着,这伤,值!
冉莘捧着一盘苹果进来,坐在床边,拿起小刀,垂着头,白玉似的手指握着艳红苹果,显得更白晳柔女敕。
她不疾不徐、慢吞吞的,分明只是削个皮,看起来却像在雕艺术品,温吞柔美极了,他微微眯着眼,看着认真削苹果的她,嘴角笑容不断扩大,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有咧往后脑杓的道势,要是她能给他一直削苹果皮,该有多好…
目光灼灼,落在她脸上,能烧出个洞。
“嘶。”苹果皮断了。
她顿了顿,继续削,燕历钧继续看。
“嘶。”还没一圈,皮又断了。
她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继续手中的动作。
凉风徐徐,从窗口吹入,带起她的发丝,长长的发拂上他的脸,他闻到她的香味。
她终于把苹果递到他跟前——坑坑巴巴的苹果,艺术价值大减。
看着苹果,他笑得更厉害,因为明白,她心动了。
“再削一颗?”他说。
冉莘皱起眉头,明明就不爱吃苹果,这是折腾人吗?算了,不能计较,他是病人。
话在心里绕半圈,冉莘突然想起,那时候,她也是常常这样对自己说的。
“算了,不计较,他是四皇子”、“算了,不计较,他遥气别扭”、“算了,不计较,皇后待我很好”……她总能找到许多“不计较”的理由,连那件事……认认真真的,她也不曾对他计较过。
“不是想说北辽的事吗?”她改口。
“不是让我休息吗?”
“你精神这么好……还是说吧,我听。”
他笑了,咬一口苹果,顺从她的心意。“……我带五百人追着耶律信安深入辽国月复地,虽说兵不厌诈,可那人啊真是坏透了,头顶长疮、脚底流脓的坏。”
“怎么个坏法?”
“他让士兵掳走大燕兵百余人,还怕我不跟上,一路鞭打折磨,逼得他们放声大叫哀号,乱我军心。”
“他并不想跟你打,只想引你入瓮?他准备了什么等你?”
“聪明!你猜中了,他确实备了份大礼迎接我,可即使知道是陷阱,我还是非跳不可。”
“为什么?”
“当时我以将军头衔初入边关,所有人都以为我仗着皇子皇分,不是来打仗而是来分功的,本就有不少人暗地里对我不服气,倘若我对大燕俘虏见死不救,日后他们更不会服从我。”
“如果你救不回俘虏,带出去的士兵又丢了命,你的处境会加倍困难。”
“这正是耶律信安想要的。”
“他备下什么礼?”
“听过会吞噬人的沙子吗?一旦陷进去,不管是人或马都会慢慢沉下去,直到被淹没、死去。那时我刚灭了南寇,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没想到会栽了这么个大跟头……”他慢慢地说着,嘴角的笑意渐渐淡去。
马队跑得太快,等发现脚底的沙子会吞人时,连同他已经有两百多人陷流沙之中,往常碰到那种情况,只有等死的分。
在那样的困境里,令人恐惧的不是危险,而是绝望,许多人连挣扎都放弃了,在沙子里等待死亡。
队伍后方的士兵慌成一团,有人想要策马转回营地,彷佛流沙里的战友已经不是人,而是一具具的尸体。
但燕历钧没有放弃,他无视恐惧战胜逆境,马匹的半个身子已经陷入沙堆里,他施展轻功,踩着马背和数名士兵的肩膀,回到安全地点。
身为将军的他第一个褪下腰带,制成绳圈,将最靠近自己的士兵拉回来,在一边的士兵见状纷纷仿效,当时陷入沙堆的有两百一十三人,最后只有七人抢人抢救不及。
他救回俘虏、他杀死耶律信安的左右手,他建立威信……
说着说着,他累了,却不肯停下,因为她温柔地看着他,眼底带着尊敬崇拜,他喜欢在她面前当英雄……
但敌不过困意,他慢慢地闭上眼睛。
冉莘没有离开,她的手依旧让他握着,她望着他的眉眼,他长得很漂亮,比女人更漂亮,因此她误认他是妹妹,然后两人结仇,接着她每见他一回便被欺负一回,可是不管他怎么欺负……她都不曾真正对他生过气。
是因为他长得太美丽,还是因为……心底有丝丝的喜欢?
童年时期已经太遥远,她分析不出那时的心情,但现在知道了,她对他是喜欢不只有一丝丝。
明镜高悬四个字挂在堂中,一声惊堂木拍响,两边衙役异口同声喊出“威武”。
气势就是这样营造出来的,鲁知县高坐堂上,假装看着手里的诉状,却悄悄抬眼,与跪在堂下的孙财通互使眼色。
他眨眨眼,他点点头,两人之间有奸情似的。
告官的叫做王遇,状告孙财通强抢民女,把人弄死,一张草席裹了尸体往乱葬岗里丢弃。
王遇哭得把一眼泪一把鼻涕,他就这么个独生女,长得花容月貌,性情温婉和顺,早两年已经定下亲事,眼看着就要及笄出嫁,没想到上街买个胭脂花粉,却再没有回来。
邻居上门通知,说女儿被孙财通给掳走,他想也没想,举起柴刀就往孙家跑,可双拳难敌四手,孙家家丁十几人,一人一拳一腿,就把他踹得全身伤痕累累,但他不死心,蹲在孙家后院墙角,想尽办法要救回女儿。
没想到短短两天,孙家后院抬出一具尸体,直觉让他跟踪孙家下人,这一跟,竟跟出女儿已死的答案。
他心头愤恨,背着女儿尸身击鼓鸣冤。
现在女儿就躺在他脚边,死不瞑目,头无力地倒向一侧,一双大眼睛恰恰对着孙财通。
看着嘴角流血的王家闺女,孙财通心里发慌,但越是这种时候,越要一副云淡风轻、不关己事的态度,万万不能做贼心虚。
鲁大人那里已经打点好了,甭说罪证不足,就算罪证确凿,不过是找个家丁代罪,顶多进牢里蹲上几年,王遇又能拿他奈何?
他自信满满地看着堂上,这年头啊,有钱判生、没钱判死,是人人都晓得的事。
“王遇,你说孙财通掳了你女儿,有谁能为你作证?”鲁大人面色凝重。
“是街坊邻居通知我,他可以为我作证。”
“街坊邻居是你的朋友,他们作的证,不足采信。”
鲁大人一句话让王遇惊讶不已,不足采信?他要到哪里找到不认识的人为自己作证?“前天我上孙家救女儿,被孙府家丁打得浑身是伤,当时围观的人不少,请大人下令,一定有人可以为我作证。”王遇不服气,咬牙切齿、满脸通红,月兑掉上衣,露出前胸后背的瘀伤。
“冤枉啊大人,我半个月前外出做生意,直到今晨才进的家门,这事满府上下都知道,大人可以传他们上堂作证。”
不久,一群下人进了衙门,十个人有十一个人可以作证,证明他家主子根本不在城内,既然不在,又如何掳人?
眼看鲁大人让孙府下人一个个按下指印,采纳证词,王遇心凉了大半,难道孙府下人就不是孙财通的人?为什么街坊邻居不可以替他作证,孙府下人却行?
鲁大人满意地把证词读过一遍后,宣判。“王丽娘之死与孙财通无关,王遇胡乱诬告,意图毁人名誉,判刑半年、杖责二十,以儆效尤。”
孙财通居高临下看着跪在地上的王遇,他弯腰低声道:“对,就是我杀的,你能怎样?”
王遇傻了,他全身发冷,一口心头血激喷而出,他不懂……为什么会这样?
冉莘和燕历钧朝县衙走去,是因为王丽娘。
刚进城,冉莘和燕历钧就看她无助地在街上徘徊,眼神茫然,像在找什么似的。
两人互看对方一眼,燕历钧让随平领着部分侍卫和木槿、点点先寻间客栈歇脚。
这一路他们走得缓慢,带着些许刻意。
那晚上门的百余人死了大半、伤了二十几人,还有十几人见状逃跑,燕历钧已确定那是耶律信安的手下,因为在战场上,他曾与当中的萧勇交过手。
燕历钧不完全确定耶律信安身边还有多少人,只晓得当年北辽分裂时,他带走不少亲信,而那些人当中,有许多北辽赫赫有名的智者,若非如此,他和霍骥岂能如此轻易地直取北辽。
他深信,只要耶律信安抓住时机,定会卷土重来。
为防范耶律信安东山再起,朝廷派不少臣官到北辽境内设置府衙,奖励百姓移居通婚,父皇打算在最短的时间内让北辽与大燕百姓合为一体,将北辽彻底变成大燕的辖地。
这样,就算日后耶律信安再有能耐,早已经习惯丰衣足食生活的北辽百姓,也不会因为他的出现而轻易随之起舞。
燕历钧让身材娇小的随安易容,换上衣服、梳好发髻之后,成为一个俏生生的小熬人,他带着容玥公主留下的书册密信以及藏宝图前往京城,面呈圣上。
为保险起见,冉莘在信件及藏宝图上抹一层涂料,待随安进京后,用火烘烤,字迹才能显现。
随安先行,他们又在山上盘桓了七、八日,待燕历钧伤口结痂后方才上路,然而这一路上他们已经遭遇过两次拦劫。
燕历钧刻意放走一些人,他想试试那些逃跑的人会不会领着他们将耶律信安找出来,于是跟随他们的脚步,燕历钧等人进入徐州。
王丽娘的视线与燕历钧、冉莘相对,在片刻的犹豫后,朝他们走来。
燕历钧皱眉,不知道她想做什么,但冉莘早已驾轻就熟,很清楚知道对方不过是想要确定,他们能不能看见她。
这时阿凯飘到女子身边,附耳对她说上几句,只见女子向他们折腰为礼。
这态度……冉莘问:“我可以管管闲事吗?”
燕历钧瞄一眼挑衅的阿凯,回答,“阿凯的闲事,不管。”
冉莘失笑,这一人一鬼真是八字相冲。“不是阿凯的事。”
“那就走吧。”他牵起冉莘的手,表情和阿凯一样讨人厌。
人鬼不同道,就算他在冉莘身边的时间比他久又怎样,他能当她的丈夫吗?
想到这里,他刻意加大力道,左手紧握冉莘,右手揽过她的腰侧,下巴微仰,向阿凯挑衅回去。
这些日子,燕历钧一找到机会就与她亲近,她没有反对。
许是不讨厌,许是微微地暗自欢喜,许是……心里想着,过去不曾好聚好散,这回便顺了己心,与他好聚,最后,与他好散。
他们随着王丽娘走往县府衙门,站在围观人群当中看着这一切,听见鲁大人的胡涂判决,心火蹭蹭烧起。这是父母官?如果有这种父母,孩子们全都死绝了
燕历钧忿然,就要亮出身分吓人,冉莘握住他的手,把他往回拉,在他耳边低声说:“你不是想看我怎么当仵作的吗?演一回给你看。”
燕历钧笑出一双桃花目。“好。”
他们推开围观百姓,走进衙门,冉莘清亮的声音扬起。“大人连尸体都没验就草草结案,是否不妥?”
“人证物证俱全,哪里草草结案?无知愚民,莫要扰乱公堂!”鲁大人怒斥。
冉莘、燕历钧无惧,挺直背脊站在公堂上,那一身气度让人无法逼视,鲁大人心底微惊,揣测着他们是哪方人物。
孙财通在看见冉莘的同时眼睛发亮,嘴角流出涎水,视线里除了她,再容不下别人。
美人!天仙似的,他还没见过如此美丽的女子,如果能纳作姬妾……光想象他的心就怦怦跳个不停。
“就算此事非孙财通所为,大人治下发生命案,难道不该追查原凶?”
“这原凶……想当然耳定是王遇虐女身亡,想把脏水泼到孙财通身上。”
这种说法也成?燕历钧失笑,他的官位是谁给的,得好好查查,国运之所以会衰败,就是这些昏官起的头。
“如果用『想当然耳』可以断案的话,那么我的『想当然耳』是大人强买王丽娘为妾,然家中恶妻不满,将人祾虐至死,为免刑责,逼迫王遇诬告孙财通,企图从他身上讹一笔银钱,民不与官争,孙财通不满,也只能花钱消灾。
“大人是不是觉得我的『想当然耳』,比大人的『想当然耳』更能说服群众?”
看着侃侃而谈的冉莘,燕历钧心底升起一股骄傲。
围观的百姓交头接耳,讨论的声音越发响亮,弄得鲁大人心惊胆跳,万一这话流出去,他的名声可糟了。
而孙财通听见冉莘为他说话,心里的满足感形容不完。
鲁大人怒目圆瞠、惊堂木啪地大响。“哪里来的恶徒,竟敢污蔑本官!”
“小女子冉莘,是冀州仵作,曾为吴清海大人破过不少命案,还算有点名气,倘若大人不是做贼心虚,能不能让我为王丽娘验验尸身?”
她目光直视堂上,鲁大人被她看得起了满身鸡皮疙瘩,一时间竟答不出话。
燕历钧淡笑问道:“莫非大人不敢?”
噗地一声笑,孙通财目不转睛地看着冉莘,一个小娘子说啥大话,骗人没见过仵作吗?
旁人不知,他可是清楚得很。王丽娘不是他第一个弄死的女人,之前为了其他的官司的事,他没少打点衙门里的仵作,长期与尸体打交道的人,脸色阴沉、身形佝偻,往往自卑、不敢正眼看人,身上还带着一股洗也洗不去的尸臭味儿。
他的目光从冉莘的脸蛋、身材,一路往下看,直直落在那双在月复间交握的小手,十指纤细女敕白,这小娘子漂亮干净,衣裳布料虽然普通,气质却是上佳,这样的人是仵作?打死他都不信。
他的笑声引起众人注目,孙通财轻咳两声。“鲁大人,既然这位小娘子这么说,不如让她验验尸体。”说完转头对上冉莘,“可是要在堂上验?要不然尸体移出去,若是有人暗中动了手脚,想往大人头上泼脏水,到时大人跳到黄河也洗不清。”
鲁大人见孙财通不反对,便说:“行,你就在堂上验尸吧。”
“王丽娘是女子,死者为大,还请大人找几疋布来围着。”
“行。”鲁大人下令,衙役出门取布。
冉莘对着站在门口的鬼魂轻点头,她飘进衙门,站在冉莘耳边,低声诉说自己在孙府的遭遇,冉萃眉头越锁越紧,双嘴抿得死紧。
燕历钧朝孙财通望去,只见他一双猥琐三角眼盯着冉莘不放,他想冲上前揍人,但冉莘拽住他的衣袖,在他耳边说几句话后才松开手,让燕历朝孙财通走去。
他的气势强大,一旦靠近,孙财通感到压迫,下意识退后。
燕历钧似笑非笑地拍拍孙财通肩膀,警告道:“有些女人可以看,有些女人连想都不能想,如果你还想活着看到明天的太阳,管好你的眼睛。”
孙财通缩缩肩膀、低下头,看似乖了,但心思没停过,满脑子想着,待会儿非得让下人去探听探听,看看他们住在哪间客栈,能不能偷天换日,将美娇娘给偷回家里……
不久布匹送上,数名衙役拉起布,将冉莘与王丽娘围在中间。
冉莘月兑去王丽娘的衣服,这一月兑……惨不忍睹,她满身瘀伤,**溃烂,微微吐出的舌头以及脖颈间的掌形瘀痕说明她是被人活活掐死的,孙财通是个变态。
抓起王丽娘已经僵硬的手,取下缠绕在她指间的几根头发,放在盘中,再拉住她的手指往伤痕累累的双腿间用力划去,划下些许皮肉,再剪下指甲,也置入盘中,最后她将燕历钧刚刚偷过来的玉佩也放上去。
打开布幔,冉莘捧着盘子走出来。
“怎样,查清楚了吗?”
“是的。王丽娘被凶手掐颈而亡,死前曾受人凌辱,身上的大小伤近百处,我在她的指缝间找到几根头发,应该是凶手留下的,大人可取孙财通的头发,以发质、发色加以比对。”
“头发都是黑色的,有啥好比对的?说不定是王丽娘从她哪个相好的头上扯下来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心里有鬼,在冉莘提到头发时,孙财通觉得头皮一痛,好像真有人在扯他的头皮。
燕历钧勾唇,阿凯总算做了一件不让人讨厌的事——他扯孙财通一把头发,吓得他脸色铁青,表情僵硬。这副模样看在外人眼里,有做贼心虚的嫌疑。
鲁大人能说啥?五万两银票巳经收入袋里,这会儿还能装的不知道,假装没何听懂她的分析。
“我在王丽娘的右手指间找到肉屑,凶手身上应该有被指甲抓伤的痕迹,不知孙财通身上可有伤口?”说着,冉莘朝阿凯抛去一眼。
孙财通这会儿可得意啦,他喜欢女人像面团似的无力挣扎,只能任他摆布,行房前总会给她们下药,所以他玩的女人,一个比一个乖,哪可能挠出伤口。
带着轻佻口吻,孙财通道:“行,我把衣服月兑给小娘子看,小娘子可得上上下下看清楚了,免得怀疑我这个正人君子。”
就在他月兑衣服同时,阿凯举起爪子,狠狠往孙财通后背挠。
孙财通只觉得后背突如其来的疼痛,他还没反应过来,衣服就月兑下来了,这一月兑,背后清清楚楚的三道伤口亮了出来。
百姓惊呼,鲁大人瞠目,这会儿总不能装眼瞎吧。
最后,冉莘拿起玉佩呈到鲁大人案前,道:“这是从王丽娘紧握的掌心中取出来的,上面雕着『致远』二字,不知是不是孙财通的表字?”
话落,孙财通再也站不住了,一个踉跄,瘫倒在地。怎么可能?他不懂,明明身上没有伤口,明明玉佩系在腰间,明明……
燕历钧一笑,他喜欢落井下石,也喜学人说话,于是他居高临下看着孙财通,学着孙财通对王遇说的话,弯腰低声道;“对,就是我做的,你能怎样?”
冉莘昂首续言道:“既然孙府家丁可以作为人证,那么街坊邻居自然也可以当人证,如今人证物证确凿,鲁大人是不是该重新断案?”
那么多人在看,暗中交易还能算数?当然不行,事情要是传出去,他这顶乌纱帽还要不要戴了?
鲁大人高举惊堂木,准备重新断案,可却在这时候,看见孙财通颤巍巍地比起五根指头,不由小心肝微颤,意思是……五百两?
啪!惊堂木落下,人证物证俱全,所有人都等着他对孙财通判刑,没想到,他却说:“孙财通你还有何话可辩?”
孙财通收到鲁大人的暗示,忙道:“回大人,小人与丽娘早已私定终生,无奈王家伯父不肯成全,于是我与丽娘商量后,决定生米煮成熟饭,待有了小儿,再求得岳父原谅,谁知丽娘体弱,行夫妻之事时竟然……都是意外啊!”
有这番话为底,鲁大人速战速决。“孙财通与王丽娘情深义重,无奈长辈不松口,迫得两人私定终生、无媒苟合,虽然王丽娘死于意外,但孙财通有唆使良家妇女离家罪责,判入监服刑一年,并罚纹银五百两,让王遇为女儿办丧事,孙财通,你服不服?!”
“服、服,我服!”孙财通忙不迭回道。
孙财通服,但冉莘不服,看一眼怒极恨极的王丽娘,她寒声道:“死无对证,孙财通一句情深义重,就想抹去光天化日强抢民女之实?这是看轻大人的判断力,还是觉得百姓好愚弄?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王丽娘身上的伤口证明孙财通杀人手法凶残、毫无悔意,若非证据确凿,还想反咬王遇一口,这样的人,生性狠毒阴戾,毫无教化的可能,应处以死刑,以儆效尤。”
“既然死无对证,你怎么晓得他们不是情深义重?何况判孙财通死了就能解决问题吗?”
不能解决问题,至少可以解决制造问题的人,孙财通一死,再不会有良家妇女遇害,敢问大人,倘若今天被杀的是你的闺女,你也会如此轻判?”
“本官的判决,让王遇能够拿到银子安养天年,总好过什么都得不到吧!”
这是在拿人命讨价还价?冉莘转头看着王遇。“你想要五百两纹银,还是判孙财通死,为女儿报仇?”
王遇刚要开口,孙财通抢先大喊。“五千两!我给五千两,王遇,你想清楚,人死不能复生,如果我死了,你一毛钱都拿不到!”
竟然在公堂里讨价还价?鲁大人的方便之门未免开得太大。
“草民服从大人判决。”晶莹泪水滑落脸庞,王遇羞惭垂头,选择了五千两。
王丽娘哀伤落泪,虽心痛却也轻轻点头,对冉莘说道:“母亲病犯沉痼,需要钱救命,就这样吧,多谢冉姑娘仗义相助。”
王丽娘都这么说了,她能如何?天下不公不义之事何其多,她又怎能管得了?
不再说话,冉莘转身走出公堂,心头闷得厉害。
燕历钧走到她身边,旁若无人地拉起她的手,安慰道:“别生气。”
“如果我没猜错,孙财通会让下人代替他坐牢,而他继续逍遥法外,继续为害人间。”
“相信我。”他不会给孙财通这个机会。
相信他?抬眼望着他,她不懂。
“身为四皇子,我怎能容许这样的恶官恶民败坏大燕吏治民生?放心,善恶到头终有报,只是时机未到。”不过是反手覆手的功夫,孙财通和鲁大人不会有太多好日子。
这时,一个五、六岁的小表哭着穿过两人身子,横冲直撞地闯进公堂。
燕历钧、冉莘停下脚步,不敢置信地看着男孩。
他的眼睛不见了,只剩两个黑洞,胸膛有个碗大的口,鲜血从里往外流,很显然,他的心脏和眼睛被人挖出来了,是谁?这么残忍的手法?
只见小表抱紧鲁大人的腿,痛哭不止。“爹、爹,我好痛,救救我……”
看见这幕,两人讶然相对。
这时一名小厮穿过人群,也匆匆走讲公堂里,在鲁大人耳边说了句话,只见鲁大人脸色大变,慌慌张张结案,喊一声退堂,与小厮快步离开衙门。
燕历钧对侍卫吩咐几句,侍卫领命,跟在鲁大人身后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