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急如梦令 第二十六章
徐书亚探手覆上她的手背,轻拍两下,充作安慰。这个小动作,火眼金睛的姨婆自然没落下,全看在眼底。
认了,真是认了!这两个人从前世的孽缘,一路纠缠到今生,看来真是无解了!
姨婆放下刀叉,喝了口红酒,缓了缓脾气,这才心平气和的望着他们。
“原本我是打算训练湘琦当我的接班人。”
“啊?我?!姨婆,你弄错了吧?我没有阴阳眼,更不精通你那些法术,我哪有可能当你的接班人。”
“有些人时候到了,自然就看得见那些无形的东西,至于我会的法术,那也是我的师父传授给我的,不是无师自通,只要有天赋,肯练习,自然就学得会。”
闻此言,徐书亚却是紧皱眉头,反驳了姨婆:“我反对。”
姨婆不悦的回呛:“你反对什么?”
“姨婆,你也看得见那些鬼魂,那么你应该很清楚,那些鬼魂的模样有多可怕,又有多么不友善,或许你我都看多了,早已习惯,可是从小看到大的我,觉得很痛苦,总是被那些鬼魂干扰生活,又无法摆月兑。”
望着徐书亚谈论起阴阳眼带来的困扰,伊湘琦一方面心有同感,一方面替他感到心疼。
兴许是他们两人有着类似的困扰,懂得不同于常人的痛苦,因此更加拉近距离,并在不知不觉中在乎起彼此,进而爱上彼此。
“姨婆明知道湘琦很害怕在现实生活中看见那些鬼魂,你又怎么忍心将她训练成接班人?那不是她想要的生活,也不是她该过的生活。”
见徐书亚振振有词地反驳自己,姨婆虽然心有不悦,可却听得出来他是真心替伊湘琦着想。
他确实能理解湘琦的恐惧,亦是站在湘琦的出发点,为她设身处地的着想,而非以自己的观点,抑或歧视灵媒这份职业的心态而反驳。
“我无法想象这么怕鬼的湘琦,若是有一天真能用肉眼看见它们,那对她来说会有多么不便,对她造成的影响会有多大,所以,请姨婆打消这个念头吧。”
徐书亚目光灼灼,语调坚定,姨婆纵有诸多不满,最终也被他的真诚打动。
“你要知道,因为她父母离开的关系,她对我们家族遗传的梦游者天赋有很多恐惧,而且这个天赋有时会替她带来看不见的威胁,上回她在梦中碰见了勾魂使者,这就是个警讯,所以我才会阻止你们在一起。”
有别于先前的愤慨,姨婆平心静气的说着。
“不过,她不敢在晚上睡觉的毛病也治好了,或许是我太过杞人忧天,但是你要明白,我之所以会如此,全是担心她会走上跟她母亲一样的路。”
“我明白姨婆对湘琦的苦心,所以我一定要得到您的同意,才敢带湘琦一起离开台湾。”
见徐书亚表达对自己的尊重,姨婆面色稍霁,总算有了好脸色。
“你这是准备去泰国打江山,未来八成也不会回台湾定居了,等同于湘琦要远嫁,你这一时半刻的要我怎么点头同意?”
“姨婆……”
徐书亚打断了伊湘琦央求,扬笑感谢:“谢谢姨婆愿意考虑我们的请求。”
姨婆满意的笑了,重新执起刀叉,正要切起盘里的羊排,蓦地,一只大手接走了雪白瓷盘。
“姨婆,这份给您。”徐书亚将手边那盘已切分成无数小块的羊排,与姨婆那一份交换,贴心的举动换来姨婆的灿笑。
伊湘琦在一旁没好气的说:“姨婆,别笑得那么开心,小心假牙掉了。”
姨婆笑盈盈的回瞪她一眼。“你老公比你会做人!”
闻言,伊湘琦小脸涨红,无话可反驳。
徐书亚低沉一笑,持着刀叉的修长大手又将盘里的羊排逐块切分,再与伊湘琦那盘交换。
“吃吧。”他含笑催促。
她回以甜粲一笑,执起刀叉大快朵颐。
看着两人充满默契的这一幕,姨婆心头纵有再多不舍,亦深感欣慰。
终于啊!这丫头也有人疼了,不必再让她这个长辈操心。
只是,每当想起自己为这丫头算出的劫数,她始终觉得不能太快掉以轻心。
谁晓得那劫数会否在这丫头最幸福的时候将她摧毁……思及此,姨婆面上笑容微敛,望着眼前登对的小俩口,若有所思。
保时捷休旅车缓缓停靠,伊湘琦一边解着安全带,一边磨磨蹭蹭地觑向驾驶座,脸上表情透着几许心虚与自责。
徐书亚一路上已捕捉到她那表情好几回,却故意一直忍着没问,打算让她自己开口,没想到她这么沉得住气,抵达家门口仍是一脸欲言又止。
徐书亚笑睐着憋了沿途不肯说的小女人,直接替她开了这个口。
“你究竟想跟我说什么?”
她低垂眉眼,两手交握,像个做错事自首的孩子,反复抿咬唇瓣,犹豫不决。
徐书亚只觉好笑,不由得伸手轻揉她发心。
“究竟出了什么事?你总要说出来,我才晓得该不该生气。”
“你怎么知道我是怕你生气?”水眸斜觑,她撅着小嘴轻声问。
“如果不是怕我生气,你何必这么小心翼翼?”他微笑反问。
“那倒也是……”她咕哝。
“你别怕,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对你生气。”他温声安抚。
“真的?”她扁着小嘴,水眸汪汪发亮。
“真的。”他被惹得直发笑,只想一把将这么可爱的她拉入怀里使壊。
“那我说了,你保证不生气。”不必等到他付诸行动,她已一脸讨好的凑上前亲了亲他脸颊。
“看来真的是很严重的事,居然能让你这么牺牲。”他一脸取笑。
“今天早上徐光奕来过我家。”她小小声地说。
某人那张俊颜瞬间沉了下来。
“他知道我们去巴黎的事,所以跑来问我。”她简洁概要的陈述着。“然后,我一时气不过,就把关于徐爷爷那份遗嘱的事情说出来……”
徐书亚没有太大反应,只是微拧眉头的问:“除了这件事,他还跟你说了什么?还是对你做了什么?”
她困惑的眨眨眼,反问:“你都不生气吗?”
“生什么气?”
“我不小心说漏嘴……”
“让徐光奕知道也无妨,或许这样能让他清醒一点,别再一天到晚想向我叫嚣,还有,如果他有那个胆量告诉我父亲,兴许我父亲会更战战兢兢的管理亚懋。”
见他一脸淡漠,仿佛是在谈论他人的闲事,她总算明白,他当真把亚懋集团放下了。
“我就担心徐光奕会不会又在背后搞小动作。”她忧心地说。
“我都不担心了,你担心什么?”他笑问。
“我当然担心,你大可以拿出遗嘱跟他们争,是你忍让下来,让他们得利,可是徐光奕他会这么想吗?我看他为了能赢过你,已经完全丧失理智,我就怕他……”
她话未竟,他已探过手将她拉向自己,一把抱住她,不让她继续往下说。
“我们能不能别再谈论徐光奕这个人。”他语气强硬的要求,倘若细听,不难听出话中的酸意。
后知后觉的发现他在吃醋,伊湘琦忍不住娇笑出声。
“我跟徐光奕那一段都是老久以前的事了,你何必这么在意。”
徐书亚只是笑了笑,并未多作解释。
尽避只梦过那么一次,可他始终记得前世里的徐光奕是如何对待她,又是如何玩弄他们,他不愿意再重蹈前世的覆辙,所以他宁可放弃正面对决,不仅是让死去的爷爷放心长眠,亦是守全徐家的颜面。
否则,这场遗嘱之战若是开打,只怕是非得杀到双方见骨,让所有人看尽徐家笑话,方有可能罢休。
父亲与徐光奕是同种人,他们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更因长时间的心态扭曲,他们皆视他为眼中钉,倘若当真争夺起来,难保他们不会对伊湘琦做出什么事来。
“我告诉徐光奕,你会放弃亚懋集团,跟我一起离开台湾,这样你也不生气吗?”她忐忑地自首第二件错事。
他犹然是笑,俊容带着几分慵懒地说:“让徐光奕知道也好,省得他打你的歪主意。”
“啊?”她一脸状况外。“打我的歪主意?这怎么可能?他每次来找我,不是为了打探消息,就是为了耀武扬威。”
徐书亚当然不会告说她,通常一个男人会如此费心思,特地来到她面前炫耀自己的成功,多半是对她怀有异样心思,否则没有人会浪费宝贵的时间,只为了向一个无关紧要的前女友耀武扬威。
“你笑什么?为什么不说话?”伊湘琦见他但笑不语,不禁纳闷极了。
他倾身给了她一个吻,薄唇紧贴在柔女敕芳唇上,深深吸吮,吻去了她的困惑,只剩下意乱情迷。
直至两人呼吸紊乱,他降光渐沉,这个吻才打住。
大拇指轻轻摩挲微肿的粉唇,他压**内渐升的冲动,反复深呼吸,逼理智回笼。
“我还有些事得跟黄律师谈,晚点回来找你。”他抵着她的额心,沙哑低语。
她双颊瑰红,呼吸凌乱,眸光迷蒙,呆了片刻才点点头。
“我等你。”她凑上前轻吻他的颊,随后拎起提包下车,目送他驱车离开。
刷开芯片门锁,伊湘琦一手搭在玄关鞋柜上,一边弯下腰月兑去高跟鞋。
蓦地,她重心不稳,身子歪斜倒下,千钧一发之际,她紧紧抓住鞋柜上的一样物事稳住自己。
可下一刻,当她顺势借力站直身子的瞬间,哐啷一声,原本紧握于手的玻璃花瓶摔落于地。
她被那刺耳的破碎声骇着,下意识用双手捂耳。
当她睁开眼,看见满地狼藉时,心蓦然慌了一下,连忙翻找起提包里的手机。
可当她准备拨打出徐书亚的手机号码时,心想不对,这时候打给他,万一他顾着接手机,一时分心没好好开车,岂不是更危险?
不行不行!纤指滑过手机萤幕,取消了拨打电话的指令。
没事的,不过是她自己白目,不小心才会打破花瓶,不可能会出什么事的。
伊湘琦反复安慰着自己,取来扫帚,将一地碎玻璃清理干净。
而后,她握着手机,在沙发上落坐,眸光时不时瞄向一侧墙上的复古挂钟。
等着,等着,一阵倦意来袭,她抵挡不住,闭起眼假寐,没想到就这么昏沉沉的入睡……